一切收拾停当,是一位姑娘带着周统领过来的,一并送过来的还有陆审确藏在军营里的枪和她的马。

    周大勇换了衣服,顶着一头明显擦过的头发,往他们这边儿过来,看见陆审确的时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当真跑了呢。”

    没有人接他的话,周大勇也似乎憋坏了,逮着空了就继续还要说,却陡然发现旁边儿还站着一个半瘸不好的容靳,似乎又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骤然间神色收敛,没了刚刚玩乐的样子,忍不住找补道:“虽然......殿下吩咐的事情急,我觉得也不至于你一个人便偷偷抛下兄弟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将军。”

    容靳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冷的,似乎又进入了那种看谁不顺眼便要找机会砍了的状态里,反正他几乎不给什么人面子,所以周大勇一见到他,缩得堪比鹌鹑一类不太聪明的鸟类,更甚乌龟王八一头。

    周大勇被这位积威甚重的统领吓得便住了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找的理由牵强,一下便叫道:“真的没有事儿,”

    容靳轻哼一声,而后看了一眼陆审确:“换好衣服了,人也等来了,别再这儿磨蹭。”

    虽然是如此说,但是他们三个人,却只有两匹马,陆审确没有搭理他们两个人,自顾自地上马,而后问:“走啊?还愣着干啥?”

    她的马是认人的马,绝对没有和陌生人同乘一骑的道理。说完之后任由两个人站在一处尴尬去,自己扬起鞭子,便往前飞驰而去。

    两个人迫不得已,只能挤在了一块儿,因为骑马的时候总要有人坐在鞍上,拉缰绳或者夹马腹,另外一个人跟着就被动许多,容靳不说话,周大勇自然也没有胆量做这个决定,可私心里还怕陆审确是真的想逃,所以下意识地往容靳那儿看,期期艾艾又想说自己来骑,又怕容靳一个生气,把自己砍了,只能在心里说陆审确当真是把自己害惨了。

    容靳也看了一眼周大勇:“周统领不是指望我一个瘸子骑马吧?”

    周大勇一下子把脚伸进了马镫的空缺里,向着京城而去,赶上了已经飞奔出去的陆审确的马。

    扬蹄穿风过,打马至京畿。

    京城近在眼前,依照三人的速度,虽然竭力赶路,但是碍于一宿没合眼,白日里多少是要休息一下的,等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晚间的城门口素来要拍一排队,可今日却没有如此,反倒是人烟稀少,还城门大开,活像是出了事儿,已经严重到了叫兵士都无心管城门的地步了。

    如果昨夜未曾有那一场混乱,那陛下薨逝的消息就必然不会传扬出去,但是现下的问题却是,因为昨夜守卫的混乱,有些消息灵光的门户,必然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可今天街道上却几乎没有什么人,本来这个时间点,集市上无论如何都会有各行各业的商户在摆摊叫卖,总不至于叫人都见不到,他们三个打眼儿一看,竟然在京中也发现了不少尸首......无论是京城中人的,还是说兵士的,城门打开,甚至到了无人守卫的地步。

    角落里的乞儿瑟瑟发抖,勉强有一口气的士兵似乎是看见了周大勇的皂靴,伸手抓了一下他的靴子,印上一个血液组成的湿手印。

    这触感委实太过吓人,周大勇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吓得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他并非是怕尸体,而是的确没有在战场上被人握住脚踝的先例。

    但是相对而言,陆审确对此却是有过经历的,蹲下来到那个人身前,她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冷肃地开口:“还说的出话来吗?京城怎么了?”

    细如蚊讷的声音从士兵的口中传来:“京城,昨夜后半夜忽然有了一小股人,在京城各处乱窜,方才,才有几位来救了几个还活着的百姓去卫御寺的官署。”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吊着的一口气在看到周大勇这一行人之后,一下子松了开来,头一歪

    京中也跟着生了乱子!

    陆审确没想到自己改过的巡逻队伍时间也能叫出这么大的岔子,更不知晓如今的伤亡情况,仿佛京中就此成了一团乱麻,便看向了同行的两个人。

    容靳无所谓地转开头:“这儿如何与我无关,我只关心容大人的宅院里是否有通敌的消息,若是没有,我便真信你是凶手,反手砍了你。”

    一路上一起骑马,对于周大勇而言还是超过了他平素能接受的极限,现在有机会怼人,自然毫不给面子,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容靳:“你以为你能打过她?高看自己的时候怎么也不想想清楚,自己有没有这种本事?一天一天脑子不动,看着你就烦。”

    他叨唠到后面儿用起来了土话,陆审确对他这张嘴的态度一贯都是,避而远之的态度。却在这时候,突然尝到这张嘴用来怼别人时候的滋味,摇了摇头,笑着在两人之中道:“若是容大人不愿意同往卫御寺,可以自行去时归的园子,反正小殿下替他讨的住处,京中皆知其位置。”

    容靳知道,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们二人绝对要把百姓放到第一位了,依照他自己的情况,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京中走那么远的路先去查探时归的府邸的,只能妥协了下来。他似乎已经又累又疼,折腾的有些迷糊了,手往胸口一抱,略微低了低头,便道:“得,争不过二位,睡了。”

    越靠近卫御寺,周遭街道便越有了一些细微的人声,小孩子的哭喊声音相较于成年男子或者姑娘,都是更为高亢有穿透力的,到这里反而像是受灾没那么严重的样子。

    “陆大人,是不是朝中有人先我们一步回来赈灾了?但是若是如此,怎么也不该有这般速度和人手吧?”

    陆审确的心已经慢慢地提起来了,她一路上都未曾看到有马队从她眼前而过,可现在这样逐渐稳定下来的情况,绝对不是没有任何组织就能自发形成的,能够第一时间调动人手的人,或许他的人手本身就在京中。

    那这个人究竟应该是谁呢?

    街道尽头走出来一支队伍,为首的姑娘陆审确看着眼熟,等对方再走近了些,便一下子认出来,这是自己带来的兵士中的一个,身后跟着的队伍之中,大多数人穿着普通,与平日里所见的京中百姓相差不大。

    “姑娘!!!”对面儿的人没想到能够在卫御寺的门口遇到了她,扬声便一声大喊,而后笑的兴奋极了,朝着他们三人这边便跑了过来,邀功一般地笑着指了指身后:“救下来的人,自发地跟着我们去救了更多的人!”

    陆审确更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要成真了,能叫自己手下姑娘没有办法的,大抵也就是他了。

    “他怎么样?”陆审确没有在意身边两个人骤然看过来的两道目光,也没有解释清楚自己所说的人究竟是谁,可心却狠狠地提了起来。

    “姚公子嘛?”她看了一眼卫御寺里面,露出了一点担忧的神色,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样,应该......”醒了吧。

    陆审确一宿没睡,路上也只是在中午啃完干粮之后,实在撑不住的情况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闻言骤然觉出喉间一口腥甜的味道蔓延上来。姚清规一身是伤的样子已经复现在了脑海之中,她又气姚清规不听话,又急怕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真受伤了,像上次一样连勺子都拿不住的样子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见。

    陆审确甩开了这姑娘的便往里走,却被周大勇扣住了肩膀,只得强压着不耐烦回过头往他的方向看。

    或许是被陆审确眼底的戾气吓得松开了手,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那边有个人看见我们就想跑......我,自己去追。”

    在没人挡在自己面前,陆审确以为进去会看到姚清规受了伤或者旁的什么场景,进去却发现,他好像靠在墙边儿,只是睡着了一般,那一副安静的姿态,被窗□□进来的夕阳照在了肩膀上,像是寻常时候睡着了一般,恬静极了。

    其余被救进来的人看着她脚步匆匆,纷纷都举起了食指,放在唇边,似乎都很怕姚清规被她吵醒一样。不知道这家伙又收拢了多少人的心。

    陆审确骤然笑了,把温和地表情重新挂到了脸上,仿佛刚刚脸上都能结霜的人不是她一般。回头之后,全然没了那种骇人的气息,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姑娘身上,由焦急转成了单纯的疑惑,她想要一个说得通的解释,毕竟刚刚自己的话怎么听怎么模棱两可。

    姑娘跟着她走了半天,因为陆审确说话的时候太过于吓人,从表情上看就仿佛是有人没有听军令时候一样冷肃,她条件反射一般噤若寒蝉,直到这时候才有了一点儿胆子,小小的声音开口:“姚先生忙了一宿加一白天,一直没合眼,我们刚刚出去收尾的时候才睡下,我的意思是,应该醒了吧。”

    她刚刚不上不下的那口血终于咽了下去,一时间也被自己这么着急的样子弄得有些无奈,转头又加快了脚步往台阶下面而去:“算了,这件事儿别让姚清规知道。”

    陆审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本能地明白,若是这事儿被姚清规知道了,必然会得寸进尺,以为自己有多担心他。

    在自己还没有想清楚之前,还是别轻易给他希望的好。

    他是个很好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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