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好像沉进了水里。

    冰凉的物质包裹着她,一些遥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沿着皮肤内的神经末梢一路传导至中枢,带着点痒痒麻麻的悸动,游走在她的大脑皮层,催促她睁开眼。

    一个果冻质感的泡泡贴上她的脸,再缓缓穿过,芙宁娜屏住呼吸,她猛地后退一步——或者说又往下沉了一点,上方是朦胧的白光,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海谷。

    又一个泡泡抵了上她的额头,这次芙宁娜尝到了咸苦的味道,淡蓝的记忆在她眼里拉长,拉成一条潺潺的河流,芙宁娜背后传来巨大的推力,她摔进了河里。

    意识恍惚一下,芙宁娜踩上了坚实的地面,视野有些高了,她低下头,看见一双长满茧子的手。

    “江。”前面有人在喊她[他],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跟着那个人扎进丛林。

    旅途被快进,他们穿过灌木,绕开野兽,再意外跌进一个洞窟,继续往前,他们遇到一片蓝粉的水潭。

    “好奇怪的水,你见过吗?”

    “没有。”

    芙宁娜[他]蹲下身,掬起了一捧水。

    芙宁娜[他]融进了水里。

    透过盈盈的水面,她看见他的同伴惊恐地大喊,最后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里。

    ……他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他也许不能。

    芙宁娜缓缓闭上眼,她的意识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扯得她有些烦躁,她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只觉得从里到外都空空荡荡。

    ……我忘了什么?

    芙宁娜吐出一个泡泡,蜜糖般的甘甜漫上舌尖,她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很小,小到仅仅只能抓住一根棒棒糖。

    她把棒棒糖含在嘴里,一蹦一跳地跟着面前的白大褂走,白大褂把她带到一个房间,让她坐上椅子,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将一支细细的针扎入她的血管。

    有点疼,芙宁娜[她]一扁嘴,眼看就要嚎啕大哭起来,但和眼泪一起掉到地上的还有棒棒糖,以及她。

    她变成了一滩水,混着棒棒糖彩色的糖汁,看上去滑稽又甜蜜。

    她的河流太短太浅,短到时间走不满一圈,石子扔下都溅不起水花。

    芙宁娜大口呼吸着,她惊惧地睁着眼,一个泡泡在她身前破裂,她又沉进一条河流。

    这是条沸腾的、一点也不安静的河流,芙宁娜[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她轻巧地穿过矮墙,这里风沙很大,玻璃上全是灰蒙蒙的尘土,这让芙宁娜[他]想起实验室里干净得能反光的观察装置。

    肩上的小东西突然发出有规律的声波,芙宁娜[他]步调一转,她找了很久,最后锁定了目标。

    但是她失败了,手臂被折断,目标撤离前在她脖子上开了个口子,她很疼,但怨毒之下却还压抑着兴奋。

    至少——至少她不用和那些同僚一样,变成一滩可悲的水。

    他缓缓合上眼——但他还是变成了水,在他死后。

    芙宁娜捂着脖子,脑海里浑浑噩噩,她没办法再思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是谁?

    芙宁娜碰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她跋涉过无数条河流,她的灵魂湿透了,滴答地往下滴着水,像是要溶解,融进那许许多多的水里去。

    ……好熟悉的感觉。

    芙宁娜模模糊糊地想,她拖着湿漉漉的身体游荡,她继续寻找泡泡,寻找一条特别的河流。

    她沉进去又浮出来,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有人拽住她,再被她甩开,有人想钻进她的身体,又被她斥离。

    她只能是她,可……她又是谁?

    芙宁娜的心口发起烫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蒸发掉,她很疲倦了。她茫然地抬起头,水面划过了流星,轰轰烈烈,是很绚烂的景象,芙宁娜却莫名觉得恐慌。

    她被谁给拽走了,再抬眼时面前便是一幅画,她手里攥着画笔,夜空晴朗,她身体一抖,慌慌张张地把笔给扔下。

    ……她在害怕什么?

    芙宁娜仓促地后退一步,夜空被雪白的天花板取代,她撞上了一张床,床上躺着的人身体冰冰凉凉,旁边有人在守着,很眼熟的样子,她随意扫了一眼,却只想转身逃开。

    ——她从何而来?

    芙宁娜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脸,还有一个女人,安静的笑,温柔的笑,芙宁娜不由自主地朝他们走,迈出一步又生生停住。

    她……是不是还有要做的事?

    芙宁娜站在原地发怔,她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向了病床,俯身,轻轻贴上那具身体的额头。

    她又睁开了眼,晃动的星槎上,她的手却很稳当,压着一支试剂扎进自己的血管,推开门,男人狭长的眼睛带着错愕和震惊,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脸,那是一样的神情。

    重逢、欺瞒、交手、坦白,原来他们有着一致的目标,无关彼此的身份。

    芙宁娜的头愈发疼了,她很想哭,面前的场景重重叠叠,混乱不堪,河流开始交错,混成一片汪洋大海,海里暗流涌动,芙宁娜在水里沉浮,几乎要窒息。

    可是……可是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还有想要再见的人。

    芙宁娜死死咬着牙,竭力收束住涣散的意识,浪潮拍打着她,挟着她高高腾起再重重落下,她想起了她过去数次惊险的逃亡——以及在桓那兰那坐过的过山车,那维莱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们十指交扣,畅意的喊声被风卷上云端。

    他们好不容易才遇见彼此。

    芙宁娜的目光失去焦距,模糊的视野中,她费力地抬起手,抓住了一团忆泡。

    柔软的凝胶状物质从她指缝里溢出,再一点点融进她掌心,芙宁娜渐渐闭上眼。

    “你要死了。”

    这是一个很清悦的女声,芙宁娜听得不太真切,她感觉自己笑了下,伴随着胸腔的震动,痛感蔓延开。

    “你也是。”芙宁娜[她]这样回答,随后是一阵沉默,直到有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个孩子……”

    芙宁娜[她]慢慢开口:“她是‘水’的奇迹,我希望她能够好好长大。”

    “……他们会找到她的。”

    世界暗淡下来,芙宁娜紧紧闭着眼,意识在痛楚中清醒,她破开水面滚到岸上,草叶挠着她的脸,她愣愣地抬头,看见一棵虚幻的巨树,巨树的枝叶融在一起,摇曳着蓝色的光。

    “……厄歌莉亚?”她失神喃喃,“你……”

    一滴泪忽的从她眼角滚落,芙宁娜跪坐在地上,周围世界轰然崩塌。

    仪器有规律的长鸣刺穿耳膜,芙宁娜挣扎着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躺在床上,纳西妲眼下带着青黑,细细的声音几乎要绷不住:“你终于醒了。”

    芙宁娜迟钝地看着她,脑海里的记忆杂糅万变,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无神的眼睛骤然睁大。

    “我……”她咳嗽一声,声音低而哑:“我好像知道胎海水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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