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回头,“你不知?”

    云朔摇头。

    女子冷笑一声,并未回答。

    瞧着女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云朔小跑着追了上去,伸手抓住女子的手腕,冷不防触到女子手腕间一道未曾包扎的细长伤痕。女子身子一抖,云朔赶忙松手,后退了两步。

    “姐姐……”云朔又后退了两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女子,“那些侍卫要抓的人,是不是你?”

    女子回头,面上闪过一抹狠绝。

    云朔心头一颤——她猜对了。

    自己即便擅闯医馆署,又哪里值得惊动那么多的侍卫?那些人口中的女贼,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女子冷笑一声,眼底升起一抹杀意——这个女娃,看来是留不得了。

    寒光一闪,女子手执匕首,向云朔劈去……

    霎时,身子一软,竟踉跄地倒在地上。

    怎么会!

    女子双目圆瞪,犹不可置信。

    云朔跌跌撞撞地后退去,后背撞上石壁,瞧见女子倒下,这才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

    女子盯着方才被云朔抓过的手腕,那道细长的伤口处,竟粘着些细碎的黑色物体……她豁然扭头,双目如利刃般,朝云朔射去。

    “是你!”

    难怪方才女娃抓住她手腕时,她感觉有些异常,原来……可恨!她竟掉以轻心,着了一个女娃的道!

    云朔咽了咽口水,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你放心,我只撒了些迷药,不会伤及性命。”

    “你若是伤者,我便救你,可你若是坏人,我绝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女子气血翻涌,“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朔的脑中有无数的念头滑过心头,又被迅速丢开,她一时没了主意,心里乱糟糟地唱了好一出大戏,最后却只化作轻轻的一句:“你为何要混进宫?为何会被侍卫追捕?”

    “为何……”

    女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许是这夜里的风太柔,许是女孩的声音太轻,竟叫女子强撑起的冷硬缓缓碎裂成一颗又一颗的冰渣,刺向五脏六肺,痛得她一阵痉挛。

    云朔没有等女子说完,便被一阵刺眼的寒光晃痛了眼。垂首闭眼间,一股大力拉扯得她踉跄退去。

    “李继隆!”

    云朔跌坐在地。前方,李继隆手执利刃,抵在女子颈间。

    “李继隆……”

    “闭嘴!”李继隆黑沉着脸,面色难看至极,“你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吗?和她混在一起,你不想活了吗!”

    冷风从空荡荡的脖颈灌入,云朔冻得牙齿“咯咯”打颤,“李继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宫里混进了刺客,意图行刺官家!匪首在逃,如今正在阖宫搜捕!”李继隆近乎咬牙切齿地对云朔说。

    行刺官家?

    云朔僵硬地扭转脖颈,对上女子的眼。女子却抬起头,冷冷地盯着李继隆,缓缓开口,一字一顿。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继隆没工夫与这女子逞口舌之快,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面前这一堆烂摊子。

    可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四周便被冰甲碰撞声包围。李继隆低声咒骂了一声,扭头对云朔说:“一会儿你别说话,一切听我的。”

    很快,一队兵士踏碎满地斑驳,涌了进来。

    李继隆转身,见到领头之人,眉头几不可闻地一蹙。

    竟是赵德昭。

    而赵德昭身后,赫然是殿前司的人——殿前司诸班直,皇宫禁卫,护卫官家安危。

    李继隆将女子丢给来人,立刻有禁卫军上前,将其五花大绑。不待赵德昭开口,李继隆率先说道:“我们把这皇宫翻了个底朝天,没想到这刺客竟躲在如此隐蔽之处。幸而被这小丫头拖住,否则怕是又要让她逃脱。”

    云朔没料到,再一次见到赵德昭,竟然是在此情此景下。

    瞧见他近乎审视的视线朝自己投来,云朔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她赶紧低下头,避开那道凌厉的目光。

    “原来如此,”赵德昭身后一人瞧着赵德昭一言不发,便上前一步,笑道:“也是郎君的好运道。官家已下令,一旦抓获匪首,立即扭送御前,官家要亲自审问。这女贼既是郎君所获,还劳烦郎君随我等一道御前回话。”

    “这是自然。”李继隆道。

    那人眼眸一转,视线又落到云朔身上,“既是这位小娘子发现的女贼踪迹,不妨也随我们走一遭吧,以防官家问话。”

    李继隆指着坐在地上的云朔,笑了一声,“这丫头吓得不轻,怕是话都说不顺溜,如何御前回话?若冲撞了圣驾,可就是你我之过了。”

    “官家素来仁厚,必不会怪罪。”那人笑道。

    李继隆看向赵德昭,见赵德昭默然不语,显然是同意了那人的提议。当下,只能头额微点,不再赘言。

    云朔抬起头,看向李继隆,又看向赵德昭,最后望向被侍卫捆绑起来的女子。这一夜,太多太多的变故,让她惶然不安,可此时,面对这一排排的侍卫,她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拎起从医馆署拿来的药,起身,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一路走着,那人一路絮絮叨叨问个不停。

    “我瞧着这女贼浑身发软,莫不是中了迷药?”

    云朔点了点头。

    “宫禁之中,小娘子怎会随身携带迷药?”

    那人的声音,平和中却又暗含压迫,云朔知道,这人看似只是在闲聊,可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审问自己,若是答得有丝毫不对,只怕自个儿立刻就得被当成刺客同伙拿下。

    云朔虽不懂朝堂纷争,但读了那么多的书,不用李继隆提醒她也知道,若是自己和行刺官家的刺客扯上关系,只怕不光是自己,便是浮姐姐一家也要受到牵连。

    她压下心头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低着头颤巍巍地说:“民女入宫后身子有些不适,便去医馆署拿了些药。民女略懂一些药理,知道其中有一味药,若是外敷,有致人困倦,浑身发软的副作用。”说罢,她抬起胳膊,晃了晃手上的药。

    这药,她可是一直带着的。

    起初,她在石洞里等待李继隆时,翻弄药草,无意间发现了这味药。她便把药挑拣出来,揉碎了,藏在身上。原本只是心神不宁之下的一点有备无患之举,本也没指望能派上什么用场,没想到……

    “女贼身上的伤,是小娘子包扎的?”

    女子身上缠绕着大大小小的白布条,怕是只有瞎子才瞧不见。云朔知道隐瞒不了,只能乖乖点头承认了。

    “既要抓她,为何又要救她?”

    “最初民女并不知道她是刺客,以为只是一名受伤的宫女,故而救她。后来察觉她身份可疑,故而抓她。”

    那人轻笑一声,“小娘子倒是个聪慧人。”

    “大人谬赞了。民女初次入宫,胡乱走动迷了路,还惊扰了诸位大人抓捕刺客,民女惶恐。”

    当时,自个儿做贼心虚,误以为他们抓捕的女贼是自己,闹了一出乌龙。虽说最后她被李继隆所救,可云朔拿不准有没有人瞧见自己的模样,当下便先“认个罪”,备个案。

    从头至尾,李继隆都立在云朔身侧,本想在云朔答不上话时,适时地帮帮腔。哪知这小丫头平日里傻里傻气的,关键时刻倒还算机灵。一番话,真真假假,倒也能自圆其说。

    当下,紧绷的面容这才舒展开来。

    那人跟云朔聊完,便跑到赵德昭跟前,私语着什么。云朔心想,眼下这一关,约莫是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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