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宴设在宋氏在京中的一处旧宅。云朔一早便乘着李素儿派来的马车,去往李府,与李素儿汇合后,随其一同前往宋府。

    到了宋府,李素儿在云朔及婢女柳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车夫跟随一小童牵着马车朝后门方向而去,柳馨递上名帖,立刻有婢女迎上来引她们入府。

    一行人穿梁绕栋,沿途姹紫嫣红开遍,一阵风过,送来清爽的花香和女孩儿们娇俏的笑语声。

    远远望去,就在那庭院最深处,百花盛开之地,女孩儿们或聚在一处赏花聊天,聊到开心处,便捂着肚子笑作一团,或执扇捻裙,追着彩蝶,偶有两人不慎相撞了,便同仇敌忾,一起扑向那不识趣的蝶儿。

    有几个女孩瞧见了李素儿,开心地走了过来。云朔只觉得眼前一阵儿花团锦簇,李素儿已被几个女孩围住,只听得一阵亲亲热热的姊姊妹妹,也不知谁是谁。

    女孩儿们的声音又清又亮,单独听着自然是极美,可这么多声音挤在一处,就有些脑仁儿疼了。云朔正头大着,便听见一抹轻柔的声音,嵌在这一片喧嚣声中,声音并不起眼,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

    “李妹妹,好久不见。”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裙的女子。她亭亭立在不远处,含笑的嘴角露出完美的弧度。

    云朔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女子,论模样,她算不得惊艳,可是她周身却偏偏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哪怕只是这般静静地立着,也足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莫非……

    云朔脑中正冒出一个念头,便瞧见李素儿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宋姐姐。”

    果然,她就是宋家大娘,盛名远播的宋姮娘。

    宋姮娘亲自将李素儿迎入庭院,又叫来一个府中婢女随侍左右,才含笑着离去。而云朔的目光却仿佛粘在了宋姮娘身上,她去往何处,云朔的目光便飘向何方。

    云朔看着她和每一个人都相谈甚欢,她看着她妥帖地安顿着每一位女孩。遇到落单的,她便贴心地将其介绍给别的女孩认识。说来也怪,但凡经她介绍相识的,即便当下素昧平生,也能玩作一团,甚至还隐有相见恨晚之意。

    那个女子,她就像初春的一抹柔光,走到何处,便将暖阳带至何方。

    “素娘。”人群中,一名女子朝李素儿走来。

    李素儿欢喜地跑上前去,牵起女子的手,满面春风,“田姐姐。”

    二人叙了一会儿话,李素儿便将云朔介绍给女子,“田姐姐,这是我新结识的姊妹,今日带她来瞧瞧热闹。阿朔,这是田十一娘,田重进田大人家的小娘子。”

    云朔一直立在李素儿身后看热闹,冷不防被李素儿拉到身前,惊诧之余,及时地露出了笑,向女子行了一礼。

    女子这才注意到云朔,亦回之以礼。

    片刻的寒暄后,云朔仍旧挪回到李素儿身后,尽忠职守地扮演着婢女角色,脑袋里却止不住地想着,田十一娘,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而后,在柳馨的低声提醒下,云朔才恍然想起——田十一娘,不正是赐婚给二皇子赵德昭的那名女子吗?

    云朔忍不住又偷偷朝田十一娘瞄去一眼。

    那是一位很温婉的女子,垂眸一笑时,阳光似乎也跟着亮了起来。即便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官家替他儿子挑的这位妻子,终归是极好的。

    “快看,那可是延庆公主?”

    不知谁低呼一声,将云朔的思绪从纷乱拉回了现实。女孩儿们纷纷朝庭院入口处望去,云朔亦跟着扭过头,便见宋姮娘携一丽人款款而来。

    “姮娘身边的那位女孩儿,便是延庆公主,德昭哥哥的嫡亲妹妹 。”李素儿对云朔低声说道。

    说话间,宋姮娘与延庆公主已步入庭院,一众女孩儿们纷纷俯身参拜。延庆冷眼微微一扫,也不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延庆的到来,对这些女孩儿们来说,无异于冬日飞花,受惊不小。这位延庆公主,身为官家嫡次女,身份尊贵,又向来眼高于顶,等闲之辈是万万入不得她的眼。如今她却跑来参加这百花宴,言谈间还与宋姮娘颇为亲昵,可见这位宋家娘子着实了得。

    不过,好在这位公主虽性情冷傲,不喜与人谈笑,却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远远望着,只见她在主位上斜倚着身子,一边品着宋姮娘亲手酿造的百花蜜,一边与平日里熟识些的几个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也没什么骄纵之举。

    “姊妹们。”众人闻得宋姮娘的声音,笑闹声渐渐弱了下来,“今日蒙众姊妹抬爱,光临寒舍,小女喜不自胜,以此薄酒一杯,敬诸位姊妹。”说罢,她仰颈一饮而尽。女孩儿取过婢女奉上的美酒,娇笑着送去祝福之语,亦一饮而尽。

    “这百花蜜入口微苦,回味甘淳,实乃一绝。听说此酒乃姐姐亲手酿制,姐姐可要送上我两坛,也让我带回去给家里的姊妹们尝尝。”一名黄衣女孩朗声笑道。

    “难得妹妹不嫌弃,这酒自是要多少有多少。”宋姮娘掩唇一笑,“不过妹妹可要拿什么来还我?”

    黄衣女孩撅起嘴来,那模样倒甚是可爱,“姐姐也忒小气,拿姐姐两坛酒,竟还跟我要回礼,妹妹我可不依。”

    人群中另有一人指着她笑道,“瞧瞧,这小妮子只许进,不许出,倒还埋怨起宋妹妹,着实可恶,姊妹们今儿个可不能轻易放过她。”

    大家伙儿自是应声附和,又听宋姮娘道,“我甫一回京,便听闻月秀妹妹煎得一手好茶,可惜无缘一品。不如今日妹妹为我等煎上好茶一壶,也算了了我心头一憾。”

    “宋姐姐酿酒,月妹妹煎茶,甚好,甚好。”有人笑着拍手应和。

    那名叫月秀的黄衣女孩先是不依,架不住大家伙儿一阵起哄,索性大大咧咧地案前一坐,手一挥,“上家伙!”

    几声娇笑里,宋姮娘吩咐婢女去取一应什物。云朔早就从李素儿处得知,这些闺秀间的聚会,除了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各展所长也是在所难免。虽说这些不过是闺阁姊妹间的玩乐切磋,可对这些常在闺阁中的女孩儿们来说,倒也是展露才华、博取美名的好机会。说起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宋家大娘,不就是因为多次在皇室宴席中一鸣惊人而声名鹊起吗?故而每逢宴饮,总能看到姑娘们争奇斗艳。

    云朔远远望着,那黄衣女孩看上去一团奶气,性子还大大咧咧的,可煎起茶来,却甚是老到,看来没少下功夫。煎茶需要时间,在座诸人又并非人人擅于此道,未免无趣儿,有人又撺掇着另一位素衣女孩儿吹箫。水雾袅袅间,箫声低沉婉转,两个女孩儿又俱是形态洒脱,风姿绰约。一时间,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煎茶、弄萧、吟诗、作赋……年纪轻轻的女孩儿们,无不是身怀绝技,各有所长。云朔瞅着大家伙儿都玩开了,悄悄戳了戳李素儿的胳膊。李素儿会意,当下朝大家提议道:“姊妹们皆是才艺出众,让人佩服,可这般纯粹的欣赏,到底少了几分新意。”

    李素儿一开口,大家伙儿都朝她这里望了过来,连延庆公主都破天荒地抬了抬眼皮,朝李素儿露出了笑。

    李素儿察觉到延庆的目光,回之一笑,又对众人道:“民间常有侠士攻擂,咱们不如也玩个才艺攻擂。从此刻起,在场任何人皆可随意上场为大家一展所长,不论身份,不拘地位。若有不服者,需得以相同才艺与之一战,是为攻擂。战胜者为擂主,等待其他不服者的挑战,直至无人再与之一战。最后,当选擂主者,可要求在场任意一人做一件事。”

    李素儿说完,人群中便一阵骚动。这玩法,听着倒也刺激。有那有一技之长的,自然可以凭此机会较量一番,若是一举夺擂,少不得名声大显。况且瞧着坐在上首的延庆公主似乎对这一提议也很感兴趣,当下便鲜少有人反对。

    众人争议最大的,无非评判权归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千百种才艺,如何品评其中优劣,倒并非易事。有人说让大家一起投票,票高者胜,有人却不乐意了,说此举难免有亲疏之嫌,又有人提议,择一才德兼备之人为评判官。争论许久,最后倒是一致决定,由延庆公主与宋姮娘二人担任评判官,评选优劣。

    如此安排,自是甚合众意。延庆公主身份尊贵,宋姮娘才学超凡,自是这评判官的不二人选,只是……

    “若公主与宋姐姐意见相左,又当如何?最好再择一人,三人评判,票高者为胜。”

    人群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了,众人推诿,自是无人肯接这个烫手山芋。最后,还是李素儿开口道:“其实,我心头倒是有一个人选。”

    李素儿欲言又止,最后在众姊妹的催促下,方才望向宋姮娘,轻声道:“宋夫人。“

    宋夫人,宋偓之妻,宋姮娘之母,后汉高祖刘知远之女,后汉永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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