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年年沉默地看着青色果子抬手塞进嘴里,软绵的口感在口腔内蔓延,她心想,明明味道是甜的,为什么自己尝出一丝苦味?肯定是这果子没有熟。

    果子不大,没过多久她就吃完了。感受着充沛的精神和体力,她起身朝对方笑,“恩人,我们继续赶路吧,同命蛊早一日解开你我也好分道扬镳。”

    最后四个字被咬了重音,沈厌瞧着笑意不达眼底的女子,莫名有了兴致,“看来你很想和我在一起。”

    这么自恋的话他从哪听出来的?

    熊年年无语,甚至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她不想被这人又找茬,“明明是恩人你不愿,为什么会扯到我身上?”

    沈厌靠近她,自上而下俯视,“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时隔多年的美颜暴击,熊年年呼吸一窒,忍不住后退一步,撇开发烫的脸,“恩人是天人,我只是凡间的一普通女子,配不上您。”

    见她退却,沈厌戏弄之心更盛,正要开口,忽然一股阴风袭来,他环住熊年年的腰肢拧身飞离。待落在安全的地方,他冷下眉眼,字字嚣狂。

    “无耻宵小也敢在本尊面前卖弄!”

    说话间,剑未出鞘,雨线般的剑气飞射而出直指藏在暗处的人。一道黑影被逼出显出本来面貌,看他身上的服饰竟是无极门的人。

    “原来是你。”

    “咳咳。”无极门前门主闻道仲的亲子闻遂元吐出一口黑血,恨恨地盯着沈厌,“沈厌,你害死我父亲,我要为他报仇!”

    熊年年皱眉,闻道仲是死于言新月之手,这人不知道?还是有什么误导了他?而且,为什么沈厌也不解释?

    疑惑接踵而来,沈厌语气凉凉,说出的话倒是让她暗惊,“世人皆知,当初你父亲贪婪成性,想要我的力量却没有能力斗过他人。你为父报仇,也不过是你想纠缠我的借口。”

    “你胡说八道!”闻遂元被戳破心思,脸色涨红,看着沈厌的眼神也不复刚才,反倒多了几分隐秘的情绪。

    “哦,我胡说?”

    熊年年瞧着沈厌松开自己,唇角带笑,一副愉悦的神情,顿觉哪里不对。她见他闪身到闻遂元的身边,伸手撩起他落在肩前的长发,轻柔摩挲,姿态暧昧。

    “那你说说,你追我百年,使出百般手段,难道只是为了杀我?”

    “我,我当然是为了杀你!”对方从来没有离自己这般近,闻遂元一时愣住,随即强撑着神智回答他的话,只是,脸颊逐渐浮起的红晕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思。

    “甚好。”沈厌唇角微勾,眼眸却冷,“你想杀我无妨,但造下杀业便是你的过错。”

    ‘错’字一落,因佳人难得的接近而暗自窃喜的闻遂元还未反应过来,他项上人头已经落地。

    熊年年对上尘土中那双睁大的眼睛,视线移到沈厌身上,他正随手施法除去溅在衣衫上的血迹,察觉到目光,他侧目相对,转身走来。

    “害怕了?”

    害怕吗?她想自己是没有怕的,只是直觉上,沈厌的性格仿佛比以前更为琢磨不透。她有些怀疑,当初自己死后是否又发生了什么?

    熊年年此时很想向沈厌询问她死之后的事,于是试探性地开口,“他说,你杀了他的父亲。”

    “你想知道?”沈厌神情淡然,让人看不出情绪。

    “话本里常有仙人为了宝物大打出手的桥段,我刚才听你们的对话,就有些好奇。”她一通胡扯,表情真诚,眼神探索欲满满。

    解决了一直阴沟里的臭虫,沈厌此时心情不错,于是无所谓地给她解答,“不过是为了争夺当初还是凡人的我,死在了别人的手中。”

    “咦,原来恩人也有过凡人的时候?”

    沈厌冷哼一声,仿佛对那段过往嗤之以鼻,“不过是跟人打赌打输了下凡历练而已,一段不值得记忆的过往。”

    不值得记忆的过往……那就是说,此时的沈厌是失忆的状态?

    熊年年心情复杂,面上仍旧保持着看起来有点愚蠢的表情,“感觉恩人你对人间和修真界有些厌恶,那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闻言,沈厌沉默了下,突然往一处方向走去,她连忙跟上,心里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良久后,清冽的声音才响起,“我要找一个人。”

    “谁?”熊年年下意识问。

    沈厌看向她,“我为凡人时的师父。”

    她一顿,“找到她,然后呢?”

    “杀。”他神情倏地冰冷,衣袂无风自动。

    强烈的杀意使得熊年年眼睫止不住的颤抖,没想到,失忆后的沈厌居然想要杀了她,这种发展简直始料未及,完全是黑化的走向啊!

    她稳住心态,适时表露出害怕的神情,“恩人……”

    沈厌敛起杀意,继续往前走,“无聊的问题问完,此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开口。”

    熊年年连连点头,跟在他身后抱紧自己欲哭无泪,为了小命,她一定得捂好马甲。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熊年年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时,地方终于到了。

    眼前是一座古庙,从斑驳的墙面和缺角的台阶来看,庙宇已经有些年头了。她踏入庙门,内里布局一目了然,前方是主殿,两边是侧殿,中间摆放着一只四足青铜鼎,其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香烛,燃气袅袅白烟。

    庙里的僧众甚少,熊年年从前院走到后院也只见了四个,对此她有些纳罕,但转念一想,这种古刹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中,估计也是想隐世修行。

    沈厌视若无人的带着熊年年堂而皇之地穿过僧院,僧众们反倒不以为意,合掌行李后便各自干各自的事了。

    此时此刻,熊年年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很想问沈厌但一想到他不让自己说话,顿时觉得憋得慌。

    身后的目光如芒在刺,沈厌视而不见,带人来到藏经阁前,“认字吗?”

    终于能说话了,她吐出一口浊气,说话倒豆子搬,“认识几个字,恩人要我做什么?是找书吗?”

    沈厌瞥她一眼,“跟我进来。”

    藏经阁有五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书籍,一层是简单易懂的佛法心经;二层是难度稍大的佛经和各种高僧的体悟心得;三层是玄妙佛经以及武学功法;四层禁书和禁术以及禁武;五层没有书籍,而是盛放着座寺内历代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子。

    沈厌和熊年年踏上阶梯,看着每过一层,书籍和物品逐渐变少,到了顶层,就只剩下四颗闪闪发光的珠子摆在堂中,其余便无一物。

    身临其中,在佛光的照耀下,她顿感自己的经脉通畅不少,浑身暖洋洋的,如果有张床,她甚至想躺上去睡一觉。

    然而这种惬意的时刻忽然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吓地散了个干净,她瞪大眼看向忽然冒出的一个透明的老光头。

    “沈施主你来了。”

    “圆法,本尊问你一事。”

    “沈施主请说。”

    “你曾经遍览群书,同命蛊可知?”

    圆法大师似乎回想了下,道:“同命蛊乃是上古魔界的术法,原是第一代魔后为了留住魔皇的心所创造,蛊下,同生共死。”

    “解法。”

    圆法笑而不语,忽地出掌打向一旁充当吃瓜群众的熊年年,瞬息万变,沈厌身形一动来到她的面前挥袖挡了回去。

    “圆法。”沈厌重重念他的名字,眸光黑沉,危险的气息逐渐滋生。

    圆法并未有所畏惧,道:“沈施主要解法,杀了她便是。”

    “你是要我死?”沈厌的声音更冷了。

    熊年年躲在沈厌背后,心有余悸地看着身体透明的和尚,没想到一个得道高僧居然下手这么果决这么狠,要是沈厌迟一些,自己就魂归黄泉了。

    圆法微微一笑道:“沈施主乃是盘古心脏所化,天地孕育之灵,不死不灭,与天同寿。”

    “呵,所以你想毁了我的身躯,让我回归那种虚无的形态。”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诸法空相,一切皆是虚妄。沈施主,虚无才是你真正所归。”

    放屁!

    熊年年忍不住说脏话,却不想一时没注意说出了口,眼见两人的目光都跑到自己身上,她尴尬一笑,“你们继续,继续。”

    “看来女施主有不同的见解,不知可否说明一二?”圆法不打算放过她。

    形势摆在眼前,熊年年只好走出沈厌身后,挠了挠鼻尖,“见解谈不上,圆法大师既然称皮相骷髅皆是空相与虚妄,那想必大师已然超然物外。”

    “贫僧惭愧,此生还未达到超然物外。”

    “大师这般得道高僧既然无法超然物外,又何必要求别人舍弃一切呢?我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大师不会不明白。”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此番是为劝导沈施主,他不属于红尘,只有回归自然才能由心自在。”

    “此话有理。”熊年年点头,话锋一转,“但我还是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他。”

    略显强硬的语气惹得沈厌不禁看向面前纤细的身躯,明明是个一捏就碎的凡人,明明各方各面都平凡无奇,为什么此时的她却让他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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