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磨有些惊讶,慕海月一个长在朔国的娇娇女,居然会熟识行医数十年的医师都不知道的扼天仙的劣性。

    陈颂禾也正了神色:“海月,你所说的劣性,是指什么?”

    空气中竟散发着一丝紧张的气息,慕海月垂下眼帘,接收到来自两人的目光,放低了声音:“我也是听阿爷说的。”

    “阿爷早些年在外游历时,曾在各国收集鲜为人知的邪毒,扼天仙也是其中之一。”

    此话一出,屋中登时像下了冰窖似的凉。

    荼磨满不在乎:“医女是否言之过重,本公子服了药,身体已无大碍。”

    “公子切不可掉以轻心!”慕海月提高了音量:“中了扼天仙,人会很快处于烈火灼烧的痛感之中,待熬过这炙热,又会迎来刺骨痛心的寒意。”

    荼磨没言语,只蹙了蹙眉,昨夜确实如她所说般一会儿灼热一会儿寒凉,所幸小饼儿的囊袋里恰巧随身带了荒颜草,他照着药方服了药,身体渐渐恢复如初,他也便没在意。

    他低眉思索的样子令陈颂禾心底一沉,难以言喻的愧疚感突如其来,她没有料到这毒竟如此厉害,昨夜……他忍的很辛苦吧?

    “这都不是最可怕的。”

    慕海月出声:“扼天仙的扼,意为扼杀,所以每月中毒的这日都会先经历烧心灼肺之痛,再承受凛冽严寒之苦。身、心,双重的煎熬齐齐迸发,直到将中毒者杀死或逼疯为止。”

    “什么?”

    陈颂禾惊呼:“可有根治之法!”

    她抬起眼去寻荼磨,正与他同样怔愣的眸子直直撞上,一时心急如焚。本是无意害得慕海月担心,所以说了假话,事到如今也不好再隐瞒:“海月,其实我骗了你。昨夜我们是被人袭击的,司马将军为救我而伤,你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他对吗?”

    慕海月轻轻叹了口气:“我早猜到没这么简单。”

    她的面上浮起愠怒之色:“究竟是谁?三番五次地冲着你来!”

    陈颂禾沉吟不语,她不知道是谁,此人隐藏在面具之下,隐藏在三公主和苏相之后,操控着整盘棋局。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进那人布好的陷阱。

    “哼,管他是人是鬼。”荼磨沉静的面孔下暗流涌动,他直起身子走到陈颂禾面前,眯着眼一字一句道:“是人,就杀;是鬼,就打得他灰飞烟灭,叫他世世不得轮回!”

    他说这话时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好似这人也叫他狠的咬牙切齿一般。

    陈颂禾忽然意识到,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荼磨也如此仇视这面具人。

    慕海月为难道:“这根治之法……我并不知,不过阿爷也许知道。”

    陈颂禾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道:“那还等什么,海月,我这就进宫去寻慕院使。”

    荼磨瞧着她这焦急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担心我?还是怕我讹上你?”

    他撩起袍子又坐了回去,给自己斟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下个月吗。”

    陈颂禾没见过像他这般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的人,她不觉有了些怒意:“我自然会担心!这是我的过错,万一你——”

    死了怎么办。

    她自觉语气有些重,默了一瞬便止住话头,别过脸去不瞧他了。

    “哼,你最好珍重你的身体,不然就算是想让我报恩也没法儿了!”

    “海月,我们走!”她吐出这么一句后,也没再回头,径直跨过了门槛往院子外走去。腰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步子叮铃铃响起来,而后渐渐远去。

    “阿颂,等等我!”慕海月唤了一声,向荼磨行了一礼,也追着陈颂禾出去了。

    屋子里又回归宁静,少女临走前说的“狠话”还回荡在耳边,顺着炉内的熏香,好像久久缠绕不愿离开。

    荼磨正心上震动,司马佑安撩开慕帘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饼儿也虎头虎脑地踏进了院子。

    他现在对着两个“司马佑安”虽然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可时不时还是会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家殿下。

    “阿荼殿下,我方才瞧见陈小姐了。她怎么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惹了人家不开心?”

    “我哪知道!”荼磨心中烦乱,只愣了一愣,便快速回道。

    这奇怪的情绪来的猛烈,让胸口胀胀的,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包围住一样,淌过一股热热的暖流。

    司马佑安在暗处听了慕海月的话,本还忧心忡忡,现下却勾起唇笑了笑,看来有人替他操心了。

    “阿羡,我看这陈娘子好像很关心你啊,你们……”他的语气揶揄,总不离手的折扇轻巧地展开,只露出潋滟的眉眼。

    “我们怎么?”

    荼磨挑挑眉,不明白兄长这话的意思。

    “无事。”司马佑安轻笑一声。

    有些事情得自己去发掘,若是旁人多了嘴,也还得当事人明了才是。

    陈颂禾与慕海月两人出了陈府,财福赶忙迎上去:“小主人。”

    他高大的身影直直立在马车边,刚要伸手却接陈颂禾,她却忽然顿了顿。

    “海月,我让财福先送你回府吧,辛苦你了,还有……”她想了想又道:“今日一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慕海月颔首:“自然,我不会说出去的,那你呢?不回府吗?”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重要的事情忘记告知司马将军了,还得回去一趟。”

    陈颂禾说罢,轻轻推了她一把,示意财福送慕海月离开,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去去就回。”

    “是。”财福没做什么迟疑,应了下来。

    只是慕海月好像还有些担忧:“阿颂,早些回去。”她仰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色:“好像又要落雨了。”

    “嗯!”

    ……

    陈颂禾再次回到未名阁时,荼磨已卸下了易容,整个人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院子中的榆树杈上,口中叼着一根野草,微微眯着眼,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她只撇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径直朝里走去。

    司马佑安叫人奉了茶等候在桌前,含笑的眸子看人像看到深处。见陈颂禾果然又返回来,起身道:“陈娘子。”

    陈颂禾一怔,第一句话就道:“司马公子,之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那都是误会……抱歉……”

    司马佑安心中门儿清:“原是阿羡的错,该我们向娘子致歉才是。”他想了想又扬声道:“若是娘子不介意,不如就称在下佑安吧。同朝为官,互相扶持,我便也叫娘子颂禾如何?”

    陈颂禾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阿羡”说的是荼磨,她愣了愣,这才欣然抱拳道:“好!佑安兄。”

    树下传来些许动静,荼磨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此刻也歇不住了,轻盈地跃下树杈,懒散道:“陈颂禾,你又回来做什么?”

    差点儿忘了正事!

    陈颂禾兀自理了理思绪,正色朝司马佑安道:“先皇赐给佑安兄的虎玉……可还在身边?”

    司马佑安点点头,似乎是已经听荼磨说过此事,毫不掩饰地说:“我一直在隐秘之所保存至今,不曾取出过。”

    “可否给我看看?”陈颂禾望了他一眼,又望了荼磨一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虽说自己心中是信任他的,可事关重大,还得亲眼见到才能安心。

    “可以。”司马佑安答应地爽快,起身去取。

    荼磨却冷哼一声:“怎么?不信任我们?”

    陈颂禾撇了他一眼,有心要呛他,于是不紧不慢道:“自然……是不信的。倒不如说,我们有互相信任的理由吗?”

    “你——”荼磨被她气笑了:“好你个陈颂禾,你别忘了是谁……”

    “是!殿下您救过我。”陈颂禾无情打断他翻来覆去提了八百遍的救命之恩:“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合起伙来设下的圈套。先是接近我,套取信任,再一网打尽。”

    陈颂禾已经死过一次,那冰冷的窒息的痛感还历历在目,所以她能察觉到自己有时会变得格外敏感和多疑,连带着语气也会生硬难听,尽管这不是她的本意。

    荼磨听她如此伶牙俐齿,脑门顿时冲上一股热气,不由地产生一种想要抓住她狠狠教训几下的冲动来。原以为两人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怎料却全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

    他是北狄的嫡皇子,前呼后拥惯了的尊贵,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待他。荼磨忍了忍,知晓陈颂禾吃软不吃硬的脾性,意外地冷静下来:“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们的合作不谈也罢。”

    他面色冷冷:“我不需要对我有疑的盟友。”

    小饼儿端着茶水从院子外进门,只听得自家殿下冷漠的语气,不由心惊肉跳。荼磨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讨嫌模样,甚至不喜欢的话连话都不愿多说半句的,能对陈颂禾说这些话,证明是真的生气了。

    他扁着嘴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盏,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不去惹事。

章节目录

女将军她曾是公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容浅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容浅一并收藏女将军她曾是公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