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禾一言不发地捡起那只鎏金的酒盏，稍稍用力，那东西即刻化为齑粉。
贺明朗等人瞧见这一幕，皆不敢动作，他结结巴巴反问：“你想怎、怎么着？”
船上有只修长废弃的桨，瞧着很有些份量。陈颂禾单手将那只桨拎起，眼中火光四射，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船桨向几人掷去。
贺明朗有些心虚地后退几步，刚要发话，右侧猛然传来一声怒斥！
“贺明朗！”
这声音铿锵有力，怒意十足，恍若一斤重雷落下，震得大船也抖了三抖。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两方对峙间，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架船只，船头立着一个年轻的青衣公子，两手背于身后，身形挺拔，四肢修长。
明媚的日光在他身畔撒下，衬出一副凛然严肃的面容。
陈颂禾一怔，轻轻唤了一声：“方大人。”
闻言，方蔚贤转瞬换上温和，他点点头回礼：“不知将军在此处游湖，本官御下不严，这便好好惩处这厮。”
陈颂禾蹙眉：“与大人无关，这是贺公子与我们的私人恩怨，怎能怪罪到大人的身上。”
她回身牵起慕海月的手，顿了顿又道：“罢了，也好，海月需要包扎，我们这便上岸了。”
贺明朗听着两人这一来一回，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已不见，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完了……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这两个女子竟然认识礼部侍郎方蔚贤！
他很快垂下脑袋拱手见礼，宽阔的前额因心虚和惊惧冒出大颗大颗的热汗。
“不、不知小姐是是是、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下官有眼无珠无礼冒犯，简直——简直罪该万死啊！”
贺明朗是只纸糊的老虎，眼见这副情景，话音中不自觉带上哭腔。见陈颂禾不理睬他，又朝着方蔚贤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话里话外懦弱尽显。
见为首之人都跪了下来，后头一众纨绔也抖着腿下跪，首鼠两端者最会看人眼色，不等方蔚贤发话，一个两个都摆出拜天拜地的姿势，口中大呼“饶命”。
陈颂禾与方蔚贤对视一眼，听见他腔调冷冷：“贺明朗，这位乃是当朝平定战乱的功臣陈筹将军的嫡女颂禾小姐，也是女帝陛下下旨亲封的四品将军，今日算你命大，尚未酿成大祸，现在带着你的人都给我滚下去！若敢再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是、是是是是是！下官这就滚！下官这就滚！”
贺明朗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敢抬头，忙提着衣摆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身后跟着长长一串的喽啰，皆作此态，瞧着好不滑稽。
……
慕海月常年行医，身边常带着药箱，陈颂禾心疼地替她包了扎，气仍是不打一处来。
慕海月瞧她这个样子，笑着安慰：“我无事。”
方蔚贤有些歉疚：“慕小姐受伤也有方某的责任，待明日回了礼部，定再将此人好好训斥一番！”
此话说得很是真诚，慕海月脸色微红，连连摆手：“与大人无关，是那些人……”
陈颂禾没吭声，她轻轻将慕海月扶起来，向方蔚贤道谢：“今日多亏了大人，多谢。”
方蔚贤弯起唇：“说什么谢，若是方某不来，那群纨绔子弟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他微微眯着眸，面上挂着清浅素雅的笑，瞧着很是人畜无害。
“哼。”陈颂禾未置可否。
三人在岸边分别，林荫之下倩影忡忡。
陈颂禾光顾着慕海月，没留神腰间一个物件掉在了地上。
方蔚贤开口：“陈将军，你的东西掉了。”
说罢，他撩起衣袍弯腰便要将那东西捡起，怎料陈颂禾也极快地反应过来弯腰去够，两人同时将抓住那物。
原来是一只有些年头的旧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株禾草。
恰时一阵疾风起，青色的衣角同嫩黄的裙衫彼此交缠，在这烈日炎炎下生生扯出一副春景来。只是男人眼里冰冷如冬，像是霜雪覆了满身，霎那间将鲜嫩的枝桠吞下、消没。
“这是什么？”方蔚贤盯着那香囊，良久才淡淡地问。
“一个香囊。”陈颂禾答，稍稍用了些力想要将东西拿回来，然而没有成功。
她不由蹙眉，语气灌了些凉意：“这是我的东西，大人认得此物？”
“不，”方蔚贤恍若梦醒般地松开手，语调极缓：“我不认得。”
两人的视线在林荫之下交缠了一瞬，一抹异样一闪而过。陈颂禾抓不住这抹异样，没再说什么，屈身告辞。
走出很远了，她不经意间回头，见方蔚贤仍站在原处。挺拔的身姿如风中劲松岿然不动，衣摆轻扬，唇边却没再带笑。
……
入夜。
贺府。
陈颂禾穿着夜行衣，手中拎着一个扎麻袋，悄无声息攀上了贺明朗的院墙。
确定无人瞧见，她快速将扎麻袋解开，从窗子外头扔进了屋内。
身后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叫唤，府中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夜风划过面颊，撩起面纱，露出少女狡黠的笑。
上京城偌大，可人言却传得极快。
晨起时，各家府中的婢女小厮已凑在一块将前一日城中的八卦聊了个遍。
比如王家的老爷偷养的外室又给他添了个儿子，刘家的千金又与孙家的公子退了亲，再比如……贺家的少爷昨夜遭了贼人袭击，整张脸被马蜂蛰成了猪头……
“呸！报应！”府前洒扫的小丫头忿忿不平：“最好叫他毁了容才好！”
“就是就是，这贺家少爷最爱调戏良家妇女，真真是老天爷下的惩罚！”
陈颂禾听着，心中略微有些诧异，敢情她这是为民除害了。
她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多听，脚下步子踩得飞快。
昨夜做了“坏事”，晨起困倦，若是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她今日穿了件习武的绯色劲装，长发随意打了个髻，松松垮垮地垂在左肩。临行前她在一众兵器里挑了又挑，最终还是将上弦月藏进了袖中。
天阴阴的，灰茫茫的一片，天堑尽头渗出一点微光，在淡色的薄云之下若隐若现。
陈颂禾如约而至。
竹林静谧得不像样，她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两眼，都没见着人。正欲开口，男人的声音先一步从右侧传来。
“小丫头，你来了。”
陈颂禾一惊，霍然寻声望去，只见男人倚在不远处的翠竹之上，依旧是手持酒壶、衣衫半裸。
她明明仔细看过了，这里方才根本就没有人……
看来两人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我如约来了。”
男人顶着荼磨的面皮，轻笑一声从竹枝上跃下来，随手将酒壶向远处一扔，酒壶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竟是半滴也没洒。
“还记得我们昨日的约定吗？”
陈颂禾点点头：“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我能予你一击，你便要收我为徒。”
“没错。”男人敞开双臂，自负道：“随你使什么武器，让我瞧瞧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小丫头究竟有多大能耐！”
墨发如瀑般散落在身侧，狂妄又自傲的神情让陈颂禾紧张得喉头发紧，她反手攥紧上弦月，眸色暗沉：“请赐教！”
话音刚落，她便欺身上前，整个人快如闪电。
男人勾了勾唇，轻巧地躲过攻击，口中还漫不经心地打击道：“就这点本事？”
陈颂禾没说话，手中挥刀的速度加快宛如一串刀花，刀锋出鞘、利刃峥鸣，招招向着男人的脸。
男人挑了挑眉，意识到陈颂禾的目的从来不是予他一击，而是撕开他的面具，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反手抓住陈颂禾的腕，用了些内力稍稍一扭，陈颂禾吃痛，上弦月瞬间掉落在地。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极快地以脚尖勾起刀柄，翻身跃出男人的攻击范围。那匕首在半空旋转数圈，最终稳稳地落在陈颂禾的手中。她握紧刀把微微屈膝，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动作。
光影婆娑之下，女子身形稳健，眼神犀利，好似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男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方才那一下若是换作寻常人，手筋估计早已断裂，先不说使不使得上内力，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吧。
他好整以暇地抚了抚下巴，转眼换上一抹坏笑：“你好像很依赖这把刀啊。”
陈颂禾一凝，下意识望了一眼上弦月上的红宝石。可就是这一眼坏了事，男人霎那间逼近眼前，一个掌风敲在陈颂禾的小臂上，她痛得咬紧了唇，可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刀。
疼痛还未来得及消散，下一刻，男人黑色的靴子已近在咫尺！
胸口猛然受击，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飞出了数米之外，上弦月也因为冲击的力道太大脱离了手。
“呸！”陈颂禾吐出一小口血，眼睁睁看着一片靛紫色的衣摆停在面前，捡起上弦月摸了摸上面的刻纹……然后揣进了自己的袖中。
“这是荼儿的匕首吧，我早就想要了。”他厚颜无耻地说。
陈颂禾吐出一口气，艰难地站起身来，随意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厉声道：“再来！！！”
“哦——”男人有些诧异：“还能动呢。”
陈颂禾稳住虚浮的脚步，将涌上心头的不适感压了下去。绯色的衣裙沾了少许的血，不仔细瞧却也是瞧不见的。
本就技不如人，眼下又被夺了武器，更是胜算渺茫……
陈颂禾仰头望了望天色——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她心中微微有些焦急。
她沉住气，快速地运功调息，让自己不至于呼吸紊乱，便再次赤手空拳攻了上去。
男人也瞧出了她的力不从心，不由兴致大减。
两人的较量也从之前的有来有往渐渐变成了陈颂禾一人的独角戏。
时间所剩无几，男人一边百无聊赖地躲闪着陈颂禾越来越不着调的攻击，一边打了个哈欠问：“你这是自暴自弃了？”
陈颂禾咬牙固执道：“还没完呢！”
她受了伤，又强行运功，已然有些眩晕，此刻看来是再无机会了。
男人默默地想，真是个一根筋的顽固丫头。
眼看着一个时辰转瞬即逝，男人懒散地飞身拿起酒壶，脚尖一点跃上竹枝，一眼都没再看陈颂禾。
他高举着酒壶，将那口醇香送入嘴中，唇齿间顷刻芳香四溢。他享受地微眯着眸子，刚要开口，只觉一阵劲风刹那间刮过面庞，直直朝他袭来！
他面不改色地侧身躲过，下一刻，身下的竹子忽然摇曳不止，很快便歪倒下来。男人不受控地坠下竹枝，紫色的长袍却突然被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道狠狠扯拽了过去！
“这个疯丫头，竟还有力气？”男人嘴角一扯，偏与她对着干似的，反应迅疾地向另外一边飞身而去。
陈颂禾保留了些气力，好不容易等到这男人倦惫懈怠，以为能趁他不备一招制胜，可天不遂人愿，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输的彻底。
和风卷起青绿的竹叶，一个时辰已过。
陈颂禾精疲力尽地跌倒在地，她望着手中那块残破的布料，缓缓道：“是我输了。”
“……”
许久没有回音，她落寞地抬起头来，却只见对面的男人面色阴沉，身上那件贵气的金丝靛紫宽袍已被撕扯得不像样了，大片大片结实的肌肤裸露在外，陈颂禾甚至能看见他胸前的那两点肉红。
她完了……
比起羞涩，陈颂禾此刻更觉得心凉。
拔凉拔凉的那种凉。
贺明朗等人瞧见这一幕，皆不敢动作，他结结巴巴反问：“你想怎、怎么着？”
船上有只修长废弃的桨，瞧着很有些份量。陈颂禾单手将那只桨拎起，眼中火光四射，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船桨向几人掷去。
贺明朗有些心虚地后退几步，刚要发话，右侧猛然传来一声怒斥！
“贺明朗！”
这声音铿锵有力，怒意十足，恍若一斤重雷落下，震得大船也抖了三抖。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两方对峙间，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架船只，船头立着一个年轻的青衣公子，两手背于身后，身形挺拔，四肢修长。
明媚的日光在他身畔撒下，衬出一副凛然严肃的面容。
陈颂禾一怔，轻轻唤了一声：“方大人。”
闻言，方蔚贤转瞬换上温和，他点点头回礼：“不知将军在此处游湖，本官御下不严，这便好好惩处这厮。”
陈颂禾蹙眉：“与大人无关，这是贺公子与我们的私人恩怨，怎能怪罪到大人的身上。”
她回身牵起慕海月的手，顿了顿又道：“罢了，也好，海月需要包扎，我们这便上岸了。”
贺明朗听着两人这一来一回，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早已不见，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完了……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这两个女子竟然认识礼部侍郎方蔚贤！
他很快垂下脑袋拱手见礼，宽阔的前额因心虚和惊惧冒出大颗大颗的热汗。
“不、不知小姐是是是、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下官有眼无珠无礼冒犯，简直——简直罪该万死啊！”
贺明朗是只纸糊的老虎，眼见这副情景，话音中不自觉带上哭腔。见陈颂禾不理睬他，又朝着方蔚贤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话里话外懦弱尽显。
见为首之人都跪了下来，后头一众纨绔也抖着腿下跪，首鼠两端者最会看人眼色，不等方蔚贤发话，一个两个都摆出拜天拜地的姿势，口中大呼“饶命”。
陈颂禾与方蔚贤对视一眼，听见他腔调冷冷：“贺明朗，这位乃是当朝平定战乱的功臣陈筹将军的嫡女颂禾小姐，也是女帝陛下下旨亲封的四品将军，今日算你命大，尚未酿成大祸，现在带着你的人都给我滚下去！若敢再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是、是是是是是！下官这就滚！下官这就滚！”
贺明朗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敢抬头，忙提着衣摆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身后跟着长长一串的喽啰，皆作此态，瞧着好不滑稽。
……
慕海月常年行医，身边常带着药箱，陈颂禾心疼地替她包了扎，气仍是不打一处来。
慕海月瞧她这个样子，笑着安慰：“我无事。”
方蔚贤有些歉疚：“慕小姐受伤也有方某的责任，待明日回了礼部，定再将此人好好训斥一番！”
此话说得很是真诚，慕海月脸色微红，连连摆手：“与大人无关，是那些人……”
陈颂禾没吭声，她轻轻将慕海月扶起来，向方蔚贤道谢：“今日多亏了大人，多谢。”
方蔚贤弯起唇：“说什么谢，若是方某不来，那群纨绔子弟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他微微眯着眸，面上挂着清浅素雅的笑，瞧着很是人畜无害。
“哼。”陈颂禾未置可否。
三人在岸边分别，林荫之下倩影忡忡。
陈颂禾光顾着慕海月，没留神腰间一个物件掉在了地上。
方蔚贤开口：“陈将军，你的东西掉了。”
说罢，他撩起衣袍弯腰便要将那东西捡起，怎料陈颂禾也极快地反应过来弯腰去够，两人同时将抓住那物。
原来是一只有些年头的旧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株禾草。
恰时一阵疾风起，青色的衣角同嫩黄的裙衫彼此交缠，在这烈日炎炎下生生扯出一副春景来。只是男人眼里冰冷如冬，像是霜雪覆了满身，霎那间将鲜嫩的枝桠吞下、消没。
“这是什么？”方蔚贤盯着那香囊，良久才淡淡地问。
“一个香囊。”陈颂禾答，稍稍用了些力想要将东西拿回来，然而没有成功。
她不由蹙眉，语气灌了些凉意：“这是我的东西，大人认得此物？”
“不，”方蔚贤恍若梦醒般地松开手，语调极缓：“我不认得。”
两人的视线在林荫之下交缠了一瞬，一抹异样一闪而过。陈颂禾抓不住这抹异样，没再说什么，屈身告辞。
走出很远了，她不经意间回头，见方蔚贤仍站在原处。挺拔的身姿如风中劲松岿然不动，衣摆轻扬，唇边却没再带笑。
……
入夜。
贺府。
陈颂禾穿着夜行衣，手中拎着一个扎麻袋，悄无声息攀上了贺明朗的院墙。
确定无人瞧见，她快速将扎麻袋解开，从窗子外头扔进了屋内。
身后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叫唤，府中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夜风划过面颊，撩起面纱，露出少女狡黠的笑。
上京城偌大，可人言却传得极快。
晨起时，各家府中的婢女小厮已凑在一块将前一日城中的八卦聊了个遍。
比如王家的老爷偷养的外室又给他添了个儿子，刘家的千金又与孙家的公子退了亲，再比如……贺家的少爷昨夜遭了贼人袭击，整张脸被马蜂蛰成了猪头……
“呸！报应！”府前洒扫的小丫头忿忿不平：“最好叫他毁了容才好！”
“就是就是，这贺家少爷最爱调戏良家妇女，真真是老天爷下的惩罚！”
陈颂禾听着，心中略微有些诧异，敢情她这是为民除害了。
她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多听，脚下步子踩得飞快。
昨夜做了“坏事”，晨起困倦，若是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她今日穿了件习武的绯色劲装，长发随意打了个髻，松松垮垮地垂在左肩。临行前她在一众兵器里挑了又挑，最终还是将上弦月藏进了袖中。
天阴阴的，灰茫茫的一片，天堑尽头渗出一点微光，在淡色的薄云之下若隐若现。
陈颂禾如约而至。
竹林静谧得不像样，她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两眼，都没见着人。正欲开口，男人的声音先一步从右侧传来。
“小丫头，你来了。”
陈颂禾一惊，霍然寻声望去，只见男人倚在不远处的翠竹之上，依旧是手持酒壶、衣衫半裸。
她明明仔细看过了，这里方才根本就没有人……
看来两人的实力悬殊实在太大。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我如约来了。”
男人顶着荼磨的面皮，轻笑一声从竹枝上跃下来，随手将酒壶向远处一扔，酒壶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竟是半滴也没洒。
“还记得我们昨日的约定吗？”
陈颂禾点点头：“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内我能予你一击，你便要收我为徒。”
“没错。”男人敞开双臂，自负道：“随你使什么武器，让我瞧瞧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小丫头究竟有多大能耐！”
墨发如瀑般散落在身侧，狂妄又自傲的神情让陈颂禾紧张得喉头发紧，她反手攥紧上弦月，眸色暗沉：“请赐教！”
话音刚落，她便欺身上前，整个人快如闪电。
男人勾了勾唇，轻巧地躲过攻击，口中还漫不经心地打击道：“就这点本事？”
陈颂禾没说话，手中挥刀的速度加快宛如一串刀花，刀锋出鞘、利刃峥鸣，招招向着男人的脸。
男人挑了挑眉，意识到陈颂禾的目的从来不是予他一击，而是撕开他的面具，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反手抓住陈颂禾的腕，用了些内力稍稍一扭，陈颂禾吃痛，上弦月瞬间掉落在地。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极快地以脚尖勾起刀柄，翻身跃出男人的攻击范围。那匕首在半空旋转数圈，最终稳稳地落在陈颂禾的手中。她握紧刀把微微屈膝，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动作。
光影婆娑之下，女子身形稳健，眼神犀利，好似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男人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方才那一下若是换作寻常人，手筋估计早已断裂，先不说使不使得上内力，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吧。
他好整以暇地抚了抚下巴，转眼换上一抹坏笑：“你好像很依赖这把刀啊。”
陈颂禾一凝，下意识望了一眼上弦月上的红宝石。可就是这一眼坏了事，男人霎那间逼近眼前，一个掌风敲在陈颂禾的小臂上，她痛得咬紧了唇，可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刀。
疼痛还未来得及消散，下一刻，男人黑色的靴子已近在咫尺！
胸口猛然受击，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经飞出了数米之外，上弦月也因为冲击的力道太大脱离了手。
“呸！”陈颂禾吐出一小口血，眼睁睁看着一片靛紫色的衣摆停在面前，捡起上弦月摸了摸上面的刻纹……然后揣进了自己的袖中。
“这是荼儿的匕首吧，我早就想要了。”他厚颜无耻地说。
陈颂禾吐出一口气，艰难地站起身来，随意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厉声道：“再来！！！”
“哦——”男人有些诧异：“还能动呢。”
陈颂禾稳住虚浮的脚步，将涌上心头的不适感压了下去。绯色的衣裙沾了少许的血，不仔细瞧却也是瞧不见的。
本就技不如人，眼下又被夺了武器，更是胜算渺茫……
陈颂禾仰头望了望天色——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她心中微微有些焦急。
她沉住气，快速地运功调息，让自己不至于呼吸紊乱，便再次赤手空拳攻了上去。
男人也瞧出了她的力不从心，不由兴致大减。
两人的较量也从之前的有来有往渐渐变成了陈颂禾一人的独角戏。
时间所剩无几，男人一边百无聊赖地躲闪着陈颂禾越来越不着调的攻击，一边打了个哈欠问：“你这是自暴自弃了？”
陈颂禾咬牙固执道：“还没完呢！”
她受了伤，又强行运功，已然有些眩晕，此刻看来是再无机会了。
男人默默地想，真是个一根筋的顽固丫头。
眼看着一个时辰转瞬即逝，男人懒散地飞身拿起酒壶，脚尖一点跃上竹枝，一眼都没再看陈颂禾。
他高举着酒壶，将那口醇香送入嘴中，唇齿间顷刻芳香四溢。他享受地微眯着眸子，刚要开口，只觉一阵劲风刹那间刮过面庞，直直朝他袭来！
他面不改色地侧身躲过，下一刻，身下的竹子忽然摇曳不止，很快便歪倒下来。男人不受控地坠下竹枝，紫色的长袍却突然被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道狠狠扯拽了过去！
“这个疯丫头，竟还有力气？”男人嘴角一扯，偏与她对着干似的，反应迅疾地向另外一边飞身而去。
陈颂禾保留了些气力，好不容易等到这男人倦惫懈怠，以为能趁他不备一招制胜，可天不遂人愿，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输的彻底。
和风卷起青绿的竹叶，一个时辰已过。
陈颂禾精疲力尽地跌倒在地，她望着手中那块残破的布料，缓缓道：“是我输了。”
“……”
许久没有回音，她落寞地抬起头来，却只见对面的男人面色阴沉，身上那件贵气的金丝靛紫宽袍已被撕扯得不像样了，大片大片结实的肌肤裸露在外，陈颂禾甚至能看见他胸前的那两点肉红。
她完了……
比起羞涩，陈颂禾此刻更觉得心凉。
拔凉拔凉的那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