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阴沉着脸匆匆离开大理寺，马不停蹄转道去城东吏部尚书府。
吏部尚书年过花甲依然能舞刀弄枪，膀大腰圆行走如钟丝毫不见老态，是满京城文臣中最硬朗的老头子。
对于沈昭的到来他并意外，吏部尚书推一盏茶在沈昭跟前，眉目慈祥细细打量过沈昭。
不错不错，多年未见风骨依旧故人归来啦。
“尝尝这盏龙井茶，明前茶，古法秘制的好茶，当年你爷爷大婚时老夫才舍得送出去一小包。”老尚书娴熟地吹开茶盏里的洁白茶沫，“尝尝，尝尝。”
沈昭真心笑出几分颜色，端起茶盏，轻轻掀开瓷白茶盖白烟袅袅伴随茶叶清香，空灵柔美的气韵钻入鼻翼将人从里到外染成茶的清新，只是闻着便觉得浑身轻松。
茶叶在荒凉的西北是珍稀玩意儿，遑论西湖山上那极讲究的西湖龙井。
沈昭发自内心感到轻松，面上不自觉带了纯粹笑意，她垂着鸦羽般眼睫，轻轻扇动时投下小片阴影，清香缭绕整个人都跟着平静下来。
好茶慢饮沈昭细细品味茶水在舌尖滚过，甘冽与鲜香刺激味蕾，在舌尖迸发山水清灵。
“好茶，”她感叹：“只是闻着香气就好似置身西湖景色中，茶水入口更有江南水乡韵味，的确是好茶。”
吏部尚书闻言哈哈大笑：“你比你家老爷子懂茶，比起茶叶沈大哥更喜欢烈酒。”
“爷爷性子豪爽，家中子女也是随了他老人家的性子。”谈及沈家人沈昭不免眸色晦暗，似喜悦又似化不开的悲哀凝聚在眉梢眼尾。
“可惜了您那包好茶，被祖母送去前线烧奶茶了。”沈昭歉意地笑。
吏部尚书倒是不知那包新婚贺礼最后是以这种方式消化，但又觉得的确是那对夫妇能干出来的事。
吏部尚书大方摆摆手，豪气道：“西湖的龙井能上一场守卫边疆的战场也不枉老夫千里迢迢将茶叶送去北荒。”
是啊，江南的茶叶进了北荒战士的肚子，实乃少有。
沈昭含笑附和，忽而话锋一转：“顾爷爷，听说您的次子与长公主曾有过婚约？”
吏部尚书笑意微敛，“公主殿下什么都说了？”
不是肯定胜似肯定的一句话彻底击溃那点可怜的侥幸。
沈昭沉默片刻放下茶盏，周身气息瞬息变幻，如果说喝茶时的沈昭是开怀的，如今的沈昭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内里酝酿起涛天风浪。
厅堂屏风山水图布局雅致，却也主次分明，她就坐在老尚书下首第一位，声音淡淡好似并不在意：“长公主死前或许是害怕再无人知晓那孩子的身世，所以将此事告诉了驸马。”
又或许是出于愧疚，驸马变成如今模样亦是备受公主蹉跎。
沈昭哼笑：“晚辈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位小叔叔，临了临了沈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我还有一个表妹在世……”
“表妹？”老尚书不解，转动茶盖的动作猛地停了，“什么表妹？”
沈昭大脑飞速运转，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指尖控制不住颤抖，“您不知道？”
老尚书表情茫然中透着惊慌，语速飞快如炮仗：“老夫应该知道什么？表妹？哪儿来的表妹？”
原来……
“长公主！”小侯爷忽然明白了，长公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谓容不得外室怀孕，所谓激怒驸马，故意让驸马联系外界，故意言语刺激驸马让其将她杀死……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此事闹大，闹得越大越无法收场才好！
她要的从来都是一个名分，一个包括沈家在内所有人关于她女儿的名分。
从始至终长公主都是为了曝光那孩子沈家遗孤的身份，她的目的是逼着自己站出来认下那个孩子，她要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
“荒谬。”沈昭冷哼出声，眼尾上挑，那是个桀骜不驯的表情，“痴心妄想，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
说着起身告辞。
老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说着说着怎么还生气了呢？
“小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吏部尚书笑得僵硬，起身间宽厚手掌攥住沈昭胳膊，切切目光逼得沈昭险些压抑不住胸腔喷薄的情绪。
她飞快偏过头不去看老尚书饱经风霜而尤其透彻的眼，短短几息间他已然猜透一切，眼神寸寸悲凉。
“不对，若无事你绝不会登门，刚刚又提起长风，莫非……”
声音戛然好似被某种东西强硬割断的风筝，随风飘远。
万千思绪同一时间冲击脑海，谁也没有再出声，任何的解释都在此刻显得苍白。
对峙间沈昭感觉有一根绳子在一点点勒紧她的喉咙，她想挣扎却被无情镇压，她越陷越深无人为她割断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抗拒的漩涡，拒绝外界任何事物的窥探问候。
可惜老尚书并非一般人，他是沈家老爷子的过命兄弟，是收养顾长风的恩人，是沈家的恩人。
老尚书急了眼，直接将沈昭拉扯地踉跄几步，老尚书声线颤抖一字一句质问：“是不是长风的孩子？”
沈昭咬了咬舌尖，尖锐地痛。
老尚书急得跳脚，“你说啊！”
“你不说是吧？我去问驸马！”说罢雷厉风行往外冲，踏出台阶忽然听见堂上沈昭饱含情绪的沙哑嗓音，她说“是”。
是——
老尚书身形摇晃险些站不稳，好险在摔倒之前扶住了院子里的石榴树。
头顶投落大片阴影，阳光通过树叶缝隙散落满地斑驳，风一吹青石地砖上晕染开神奇瑰丽地画。
老尚书一身绛紫色长袍出现在画卷内，历尽千帆的沧桑气息令人不忍直视。
他一遍遍呢喃：“怎会……怎会……”
沈昭吸吸鼻子，随手擦干眼角湿润，再转身便是千军万马上冲杀出来的铁血将军。
她抬脚大步朝外走，与老尚书擦身而过时冷冷道：“您今日当我没来过。”
也请务必将所有事情忘记。
“您是吏部尚书，您的嫡次子是顾长风，他的孩子只能姓顾。”
沈昭想，这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在这一刻半截黄土埋脖子的老尚书体会到了凄凉之最为血亲之痛。
浑浊的眼球映照辉煌家族中毅然离去的身影，红衣，护甲，袖箭……
老尚书脱口而出：“北荒侯——”
沈昭脚步微顿，下一刻继续向前，决绝而挺拔。
“长风啊！”老尚书痛苦地捂住脸，昔日勇武的少年郎好似被时间抽去了脊梁，在光影中逐渐佝偻，最终瘫坐在地，他呼唤着那孩子的名字：
“长风……”
“长风父亲对不起你……”
*
入了夜天上下起瓢泼大雨，路上行人撑起雨伞，踏进雨水中每一步溅起水花将衣摆浸湿。
城东一处小屋舍前，撑起水墨油纸伞的沈昭仍然是红衣，她站在那扇灰扑扑的木门前许久。
雨势越发急湍，暑气蒸腾在形成白雾笼罩在，将本就模糊的视野遮挡近半。
眼看时间不早沈昭屈指敲响木门，很快屋子里传来一道老迈的询问：“谁呀？”
“北荒侯沈昭，奉命调查长公主遇害一案，特来接证人小禾前往大理寺安置。”
屋子里听说是北荒侯连忙将门打开，来人是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妈子，见得沈昭面笑的脸上褶子开花。
“老身见过侯爷，”老妈子喜笑颜开：“久闻侯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位神武的将郎！侯爷快进来，外头雨大当心着凉。”
说着要吩咐院子里其他几位小厮丫环去准备热水毛巾。
沈昭抬手拒绝，一板一眼说：“不用麻烦，证人在何处？”
老妈子极有眼力见，忙引着沈昭前往东厢房，路上喜滋滋介绍：“这院子是小公爷置办的，小公爷瞧这丫头可怜便将人暂时养在此处，要不说郡主和小公爷都是菩萨心肠，路上遇到的丫头都能护着……”
“嘎吱~”
沈昭直接推开厢房门，入目是暖黄色烛火与实木家具映照出的温馨，视线移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半大丫头正睡得香甜。
“这丫头……”
“退下吧。”沈昭轻飘飘一句吩咐却似天听，“你们都回去找小公爷复命，这里本侯自会处理。”
老妈子瞅瞅沈昭冷硬侧脸，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怪哉，一个丫头何至于北荒侯亲自动手，只需一句话有的是儿郎抢着位那丫头搬家。
老妈子暗自嘀咕，躬身行礼后带着一众人离开小院。
这下子整个院子只剩下沈昭与那熟睡的丫头两人。
沈昭关上房门，右手摩挲腰间暗扣，“锵！”她抽出了匕首。
小丫头的呼吸平稳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沈昭步步逼近，眼中交织着痛苦绝望，以及深深地不舍。
她走到床前一双眼睛再也舍不得从小丫头脸上移开，十二岁的年纪，娇嫩得好似花骨朵，粉嫩嫩水灵灵，五官精致右眼下一点鲜红堪称点睛之笔，将本就绝色的容貌推至另一个高度。
沈昭伸出手指，小心地用最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小丫头的面颊，那小心翼翼伴随颤抖的模样让人不禁好奇，她究竟在触碰何等珍宝才会如此谨小慎微。
可惜这份爱怜终究会结束，沈昭举起锋利的匕首……
“轰隆——”
“砰——”
雷霆与门扉同时炸开，沈昭倏地回首。
来人逆光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形伴随泥土的湿腥气扑面，空气中有股子极具压迫感地凛厉。
“小昭。”
来人伸出手，声音如雨后竹林清冽动人。
“小昭到我这儿来。”
“轰隆——”
长风与雷霆裹挟雨珠凝固在他的发梢衣摆，惨白的光划破天际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映照在沈昭眼前。
记忆里的赵峥与现在的赵峥逐渐重合，沈昭恍惚间听见赵峥对自己说：“小昭不必要求自己去作那守护大雍的英雄，小昭就是小昭，肆意潇洒的小昭。”
沈昭神情触动，眸子里闪烁水光，似不敢确定般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才来？
在我手染污秽，手刃血亲的时候。
吏部尚书年过花甲依然能舞刀弄枪，膀大腰圆行走如钟丝毫不见老态，是满京城文臣中最硬朗的老头子。
对于沈昭的到来他并意外，吏部尚书推一盏茶在沈昭跟前，眉目慈祥细细打量过沈昭。
不错不错，多年未见风骨依旧故人归来啦。
“尝尝这盏龙井茶，明前茶，古法秘制的好茶，当年你爷爷大婚时老夫才舍得送出去一小包。”老尚书娴熟地吹开茶盏里的洁白茶沫，“尝尝，尝尝。”
沈昭真心笑出几分颜色，端起茶盏，轻轻掀开瓷白茶盖白烟袅袅伴随茶叶清香，空灵柔美的气韵钻入鼻翼将人从里到外染成茶的清新，只是闻着便觉得浑身轻松。
茶叶在荒凉的西北是珍稀玩意儿，遑论西湖山上那极讲究的西湖龙井。
沈昭发自内心感到轻松，面上不自觉带了纯粹笑意，她垂着鸦羽般眼睫，轻轻扇动时投下小片阴影，清香缭绕整个人都跟着平静下来。
好茶慢饮沈昭细细品味茶水在舌尖滚过，甘冽与鲜香刺激味蕾，在舌尖迸发山水清灵。
“好茶，”她感叹：“只是闻着香气就好似置身西湖景色中，茶水入口更有江南水乡韵味，的确是好茶。”
吏部尚书闻言哈哈大笑：“你比你家老爷子懂茶，比起茶叶沈大哥更喜欢烈酒。”
“爷爷性子豪爽，家中子女也是随了他老人家的性子。”谈及沈家人沈昭不免眸色晦暗，似喜悦又似化不开的悲哀凝聚在眉梢眼尾。
“可惜了您那包好茶，被祖母送去前线烧奶茶了。”沈昭歉意地笑。
吏部尚书倒是不知那包新婚贺礼最后是以这种方式消化，但又觉得的确是那对夫妇能干出来的事。
吏部尚书大方摆摆手，豪气道：“西湖的龙井能上一场守卫边疆的战场也不枉老夫千里迢迢将茶叶送去北荒。”
是啊，江南的茶叶进了北荒战士的肚子，实乃少有。
沈昭含笑附和，忽而话锋一转：“顾爷爷，听说您的次子与长公主曾有过婚约？”
吏部尚书笑意微敛，“公主殿下什么都说了？”
不是肯定胜似肯定的一句话彻底击溃那点可怜的侥幸。
沈昭沉默片刻放下茶盏，周身气息瞬息变幻，如果说喝茶时的沈昭是开怀的，如今的沈昭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内里酝酿起涛天风浪。
厅堂屏风山水图布局雅致，却也主次分明，她就坐在老尚书下首第一位，声音淡淡好似并不在意：“长公主死前或许是害怕再无人知晓那孩子的身世，所以将此事告诉了驸马。”
又或许是出于愧疚，驸马变成如今模样亦是备受公主蹉跎。
沈昭哼笑：“晚辈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位小叔叔，临了临了沈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我还有一个表妹在世……”
“表妹？”老尚书不解，转动茶盖的动作猛地停了，“什么表妹？”
沈昭大脑飞速运转，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指尖控制不住颤抖，“您不知道？”
老尚书表情茫然中透着惊慌，语速飞快如炮仗：“老夫应该知道什么？表妹？哪儿来的表妹？”
原来……
“长公主！”小侯爷忽然明白了，长公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谓容不得外室怀孕，所谓激怒驸马，故意让驸马联系外界，故意言语刺激驸马让其将她杀死……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此事闹大，闹得越大越无法收场才好！
她要的从来都是一个名分，一个包括沈家在内所有人关于她女儿的名分。
从始至终长公主都是为了曝光那孩子沈家遗孤的身份，她的目的是逼着自己站出来认下那个孩子，她要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
“荒谬。”沈昭冷哼出声，眼尾上挑，那是个桀骜不驯的表情，“痴心妄想，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
说着起身告辞。
老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说着说着怎么还生气了呢？
“小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吏部尚书笑得僵硬，起身间宽厚手掌攥住沈昭胳膊，切切目光逼得沈昭险些压抑不住胸腔喷薄的情绪。
她飞快偏过头不去看老尚书饱经风霜而尤其透彻的眼，短短几息间他已然猜透一切，眼神寸寸悲凉。
“不对，若无事你绝不会登门，刚刚又提起长风，莫非……”
声音戛然好似被某种东西强硬割断的风筝，随风飘远。
万千思绪同一时间冲击脑海，谁也没有再出声，任何的解释都在此刻显得苍白。
对峙间沈昭感觉有一根绳子在一点点勒紧她的喉咙，她想挣扎却被无情镇压，她越陷越深无人为她割断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抗拒的漩涡，拒绝外界任何事物的窥探问候。
可惜老尚书并非一般人，他是沈家老爷子的过命兄弟，是收养顾长风的恩人，是沈家的恩人。
老尚书急了眼，直接将沈昭拉扯地踉跄几步，老尚书声线颤抖一字一句质问：“是不是长风的孩子？”
沈昭咬了咬舌尖，尖锐地痛。
老尚书急得跳脚，“你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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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尚书身形摇晃险些站不稳，好险在摔倒之前扶住了院子里的石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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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尚书一身绛紫色长袍出现在画卷内，历尽千帆的沧桑气息令人不忍直视。
他一遍遍呢喃：“怎会……怎会……”
沈昭吸吸鼻子，随手擦干眼角湿润，再转身便是千军万马上冲杀出来的铁血将军。
她抬脚大步朝外走，与老尚书擦身而过时冷冷道：“您今日当我没来过。”
也请务必将所有事情忘记。
“您是吏部尚书，您的嫡次子是顾长风，他的孩子只能姓顾。”
沈昭想，这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在这一刻半截黄土埋脖子的老尚书体会到了凄凉之最为血亲之痛。
浑浊的眼球映照辉煌家族中毅然离去的身影，红衣，护甲，袖箭……
老尚书脱口而出：“北荒侯——”
沈昭脚步微顿，下一刻继续向前，决绝而挺拔。
“长风啊！”老尚书痛苦地捂住脸，昔日勇武的少年郎好似被时间抽去了脊梁，在光影中逐渐佝偻，最终瘫坐在地，他呼唤着那孩子的名字：
“长风……”
“长风父亲对不起你……”
*
入了夜天上下起瓢泼大雨，路上行人撑起雨伞，踏进雨水中每一步溅起水花将衣摆浸湿。
城东一处小屋舍前，撑起水墨油纸伞的沈昭仍然是红衣，她站在那扇灰扑扑的木门前许久。
雨势越发急湍，暑气蒸腾在形成白雾笼罩在，将本就模糊的视野遮挡近半。
眼看时间不早沈昭屈指敲响木门，很快屋子里传来一道老迈的询问：“谁呀？”
“北荒侯沈昭，奉命调查长公主遇害一案，特来接证人小禾前往大理寺安置。”
屋子里听说是北荒侯连忙将门打开，来人是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妈子，见得沈昭面笑的脸上褶子开花。
“老身见过侯爷，”老妈子喜笑颜开：“久闻侯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位神武的将郎！侯爷快进来，外头雨大当心着凉。”
说着要吩咐院子里其他几位小厮丫环去准备热水毛巾。
沈昭抬手拒绝，一板一眼说：“不用麻烦，证人在何处？”
老妈子极有眼力见，忙引着沈昭前往东厢房，路上喜滋滋介绍：“这院子是小公爷置办的，小公爷瞧这丫头可怜便将人暂时养在此处，要不说郡主和小公爷都是菩萨心肠，路上遇到的丫头都能护着……”
“嘎吱~”
沈昭直接推开厢房门，入目是暖黄色烛火与实木家具映照出的温馨，视线移动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半大丫头正睡得香甜。
“这丫头……”
“退下吧。”沈昭轻飘飘一句吩咐却似天听，“你们都回去找小公爷复命，这里本侯自会处理。”
老妈子瞅瞅沈昭冷硬侧脸，终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怪哉，一个丫头何至于北荒侯亲自动手，只需一句话有的是儿郎抢着位那丫头搬家。
老妈子暗自嘀咕，躬身行礼后带着一众人离开小院。
这下子整个院子只剩下沈昭与那熟睡的丫头两人。
沈昭关上房门，右手摩挲腰间暗扣，“锵！”她抽出了匕首。
小丫头的呼吸平稳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沈昭步步逼近，眼中交织着痛苦绝望，以及深深地不舍。
她走到床前一双眼睛再也舍不得从小丫头脸上移开，十二岁的年纪，娇嫩得好似花骨朵，粉嫩嫩水灵灵，五官精致右眼下一点鲜红堪称点睛之笔，将本就绝色的容貌推至另一个高度。
沈昭伸出手指，小心地用最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小丫头的面颊，那小心翼翼伴随颤抖的模样让人不禁好奇，她究竟在触碰何等珍宝才会如此谨小慎微。
可惜这份爱怜终究会结束，沈昭举起锋利的匕首……
“轰隆——”
“砰——”
雷霆与门扉同时炸开，沈昭倏地回首。
来人逆光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形伴随泥土的湿腥气扑面，空气中有股子极具压迫感地凛厉。
“小昭。”
来人伸出手，声音如雨后竹林清冽动人。
“小昭到我这儿来。”
“轰隆——”
长风与雷霆裹挟雨珠凝固在他的发梢衣摆，惨白的光划破天际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映照在沈昭眼前。
记忆里的赵峥与现在的赵峥逐渐重合，沈昭恍惚间听见赵峥对自己说：“小昭不必要求自己去作那守护大雍的英雄，小昭就是小昭，肆意潇洒的小昭。”
沈昭神情触动，眸子里闪烁水光，似不敢确定般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才来？
在我手染污秽，手刃血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