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栖月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还是伸出手把跌坐在地的容景烁拽起来。

    起身后,容景烁捂住胸口,猛地咳了几下才开口:“几年不见阿妹的功力愈发深厚了。”

    这掌再加些力道没准都能震碎他的心脉直接送他归西了。

    栖月抱臂而立,姿态悠闲:“几年不见,师兄的胆子倒是愈发大,这般危险的行径也要试上一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活腻了。”

    “阿妹还是这样嘴上不饶人。不过没关系,师兄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末了,他话锋一转,一脸八卦之色:“好不容易来一趟,阿妹不打算寻个机会正式给师兄介绍一下你看上的郎君?”

    栖月轻笑道:“师兄不是见过他了。”

    今夜使臣出游,阿辞亦在其中,她虽不知那几人是如何走到一处,但她能肯定的是容景烁必定与慕少辞打过照面。

    闻言,容景烁无奈轻笑,他这阿妹啊……聪明太过。

    确实,他不仅与慕少辞见过,甚至在很早之前就曾派人暗中查过慕少辞这个人。

    不是因为他人人称赞的才名和出类拔萃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曾经让栖月惦记过一段日子。

    世间俊才代代皆有,数不胜数,而能让栖月念念不忘的只此一人。

    那时他就很惊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一向游戏人间的栖月动了心思。

    毕竟,认识十数年,他可从未见过栖月对慕少辞之外的哪个少年记挂的日子超过三天。

    他这阿妹自幼天资卓绝,骨子里多少带着些孤傲,那些不如她的人在她眼中几乎是难以叫她上心。

    连他都时常怀疑,她是因着同门情谊才对他多加照拂。

    天知道,当他看见栖月的药玉挂在慕少辞的脖子上时有多震惊,差点都维持不住神情在众人面前当场失态。

    幸好……

    想起当时的情景,容景烁便忍不住抽动唇角,那个时候感觉到“兵欢马乱”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但凡是知道药玉对栖月有多重要的人在看见慕少辞脖子上挂着的玉坠时都明白,那是栖月无声地向他们宣告,慕少辞是她的人。

    “他还不知道吧?”容景烁问。

    “什么?”栖月疑惑。

    “药玉。”

    栖月扯了扯唇,笑得颇有深意:“未必。”

    容景烁无语一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终究是他不懂了,这两人真是……愿者上钩。

    “师兄下次莫要再行危险之事,我可不想手误犯下悔事。”栖月加重了语气,认真提醒:“好好活着,你的命还是很重要的。”

    “知道了。”说完,容景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袖中一通摸索,最后拿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锦囊递给栖月。

    “干什么?”栖月没有接,皱眉后退两步。

    瞧她这样,容景烁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解释道:“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凤柔托我带给你的。”

    凤柔是风晴晚的小字。

    接过锦囊,栖月想了想还是直接将其收入怀中,不忘扬眉调侃:“我瞧师兄春风得意,莫不是好事将近?”

    连姑娘家从不与外人道的小字都知晓,看来两人的关系是更近一步了。

    “待事成之后我请阿妹喝喜酒。”一提起风晴晚,容景烁不自觉放柔了神情,眉眼舒展,神采飞扬。

    少年人的心意在不知不觉间现了原形,全然不复往日嘴硬的样子。

    瞧着栖月,容景烁灵光一现问:“阿妹,她素来喜爱金银玉器,你说我多赠送她些金器首饰她会不会对我更加心动。”想到风晴晚高兴时弯如月牙的双眼,容景烁就忍不住心神荡漾。

    “投其所好自是极好。”栖月不欲对二人私事过多插手,能做的她早已帮完,余下就看二人的造化。

    但是难得有机会能调侃一下不着调的师兄她当然不愿意错过。

    遂幽幽一叹,笑道:“当初是谁多番拒绝人家的心意,还说什么……”她敲了敲脑袋做沉思状。

    被她一提,过往种种浮上心头。见她即将说出他昔日的糗事,容景烁忙出言求饶:“别说了,为兄错了还不成。”

    要说什么事让容景烁最后悔,当属昔日不通情理直言拒绝了心上人的美意,伤了姑娘家的心。若非栖月替他从中斡旋,怕是早无挽回的余地了。

    忆及当初容景烁仍然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感概道:“还是阿妹看人准,为兄自愧不如。”

    “师兄客气。”栖月浅笑:“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些场面话了。”

    “臭丫头,我是真心实意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还有,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很伤情分的。”好不容易维持了一会的文雅形象彻底破碎,容景烁没过片刻就原形毕露。

    “好好好,师兄说的都对,行了吧。”栖月一摊手,无奈妥协:“我有事问师兄,寻个地方坐上片刻?”

    容景烁高傲地扬起下巴,没占理气也壮地撇了栖月一眼:“带路。”

    栖月:“……”

    忽然觉得有点手痒。

    她捏了捏手指,皮笑肉不笑地征询容景烁的意见:“去临江楼如何?”

    “……都听阿妹的。”反正他也不认路,总归栖月不会把他卖了,去哪里都差不多。

    月影重重,栖月在前带路,容景烁安分地跟在她身侧,不发一语。

    一向聒噪不已的人居然意外的安静,栖月直觉他又在憋着劲准备使什么幺蛾子,用怀疑的眼神不住地端详他。

    发现栖月投向他的眼神,容景烁笑得露出了两排大白牙,揶揄着:“阿妹屡次窥探我的容颜莫非是觉得师兄这身皮囊尚能与你的小郎君一较高下?”

    无聊。

    正准备回嘴,突然计上心头。栖月驻足回头,温声说:“师兄多心了,你与他自是无法相较的。”这话她说得十足的真诚。

    不等容景烁思考这话的言外之意,栖月又神秘兮兮地问:“师兄今日用餐之后可曾漱口?”

    “没……”容景烁下意识回,又见栖月盯着他,满脸都是欲言又止,他顿觉不妙,缓慢地收起咧开的嘴,惊疑不定地问:“看我做什么?”

    难道是他脸上沾染了东西?想着他伸手在脸上粗略地扫过,摊开手掌一看,空无一物。

    “没有。”栖月边说边摇头否认。

    但是她的眼神一直控制不住地往容景烁脸上瞟,看两眼然后移开,紧接着唇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两下像极了在努力憋笑。

    如此往复了几次,自信如容景烁亦不免心慌。

    “到底怎么了?”他问,声音中明显添了几分焦急,疑惑不安。

    “没有。走吧。”栖月正了神色,领着他继续往临江楼去。

    她没有明说,容景烁心中却隐约有了猜测。一路上他都紧紧闭上嘴,将安静还给了栖月的耳朵。

    进入包厢后,他捂住嘴,特意嘱咐伙计端上漱口的清茶。

    接连漱口三四遍后,漱盂中始终唯有清茶,根本没有他预想中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没有。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约莫是被耍了。丢下茶杯,闷头坐在栖月对面,没好气地直瞪对面的小混蛋。

    “臭丫头,没良心。有了情郎忘了兄。”容景烁满身都散发着幽怨,黑眸控诉地注视栖月。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怨气,栖月淡定自若,顺口夸赞了一句:“师兄文采见长。”

    容景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中的无力,语塞半晌终是把话引入正道。

    “说说看,你到底有何事问我?”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能让师兄不惜冒险,不远千里跑来月国。”

    要为月国皇帝庆贺生辰派出使臣即可,何须手掌大权的容景烁亲自前来。

    “当然是为了漂亮……”容景烁打着哈哈,话没说完就被栖月打断。

    “说人话。”

    “当然是为了正事。”容景烁板起脸,正经不过一息又恢复不着调的样子:“阿妹想在月国收局,我不远万里特意前来瞻仰……相助。”

    栖月没有说话,眼神明晃晃地透露出不信任。来帮她?不就是来看戏的,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容景烁突然坐直身体,一脸严肃地贴近桌子,朝栖月招手示意她靠近,而后压低声音说:“听说月国出现了赤水冰莲。”

    见栖月面有不解,容景烁耐心解释道:“可还记得你阿娘留给你的医书,记录往生蛊的后一页有记载:于冰山之北,百年一现,长于赤色溪水,花瓣似冰状透明,其整体形似莲花,名曰‘赤水冰莲’。”

    “然后?”栖月问。

    阿娘留下的医书一字一句她都能倒背如流,自然记得容景烁提及的“赤水冰莲”及其功效。她更知道这种东西不过是传说之物,不可能留存于世。

    “你傻啊!”容景烁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语气焦急:“找到那玩意你就能活下去了,难道你就不想同你的小郎君相守白头?”

    “所以你就是为此而来?”栖月反问。

    容景烁面色一滞,没想到反被她套了话。

    既然被她发现,他也就不隐瞒了。

    干脆把话摊开说:“我数月前收到消息,月国出现了赤水冰莲,你又是个对自己不上心的,还是得我亲自来才安心。”

    “师兄不可。”栖月皱眉,她清楚师兄的苦心,更加不愿他受她所累。

    “此事存在极大的疑点,你莫要轻举妄动。”栖月急声劝阻,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她早就知道这事,总觉得赤水冰莲出现得时机过于巧合,比起天上掉馅饼她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行。”容景烁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固执道:“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相识十数年,他早就将栖月视为自己的亲妹妹,不,是比亲妹妹更值得信任的亲人。

    怎么能忍心放过能救她一命的良药,眼睁睁看她最后受折磨而亡。

    “阿妹……无论如何,试一下吧。”他说着,嗓音染上几分沙哑,甚至带了点央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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