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我和我家莫莫,十几年的感情了。”

    覃婧此言一出,多少带点歧义。

    莫意殊没说话,只看着她温柔又宠溺地笑。她们俩之间的氛围,好像彻底坐实了性取向就是彼此一般。

    孟宴臣看在眼里,金丝边眼镜下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

    过了片刻,他蓦地开口,“你们玩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朝莫意殊颔首示意后,撇过头转身离开。

    “学长……”小莫下意识低低唤了一声,音量微弱,没入微醺的环境中,被带着红酒味的音乐稀释掩盖。

    有心想解释,但细想之下,何必解释?

    她与孟宴臣的关系,又并不亲近……

    覃婧还保持着勾肩搭背的姿势,看着孟宴臣的背影,凑到莫意殊耳边问,“晚上是和孟学长一起吃的饭?”

    莫意殊眉目低垂:“嗯,”

    覃婧满眼促狭:“可以啊莫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名鼎鼎的孟宴臣……你们什么时候碰上的?让我猜猜——不会是你突然要改微信昵称那天吧……怪不得,遇到喜欢的人,开始要面子了?”

    “这么多年,终于让我看到有个男的能入你眼,孩子长大了,真不容易啊。”说着,她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一脸欣慰。

    “你啊,别这么八卦,”莫意殊将覃婧的手从脖颈上拿下来,嗔了她一眼,“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学长就是碰巧遇上了,久别重逢,约个饭叙叙旧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这久别重逢的久,也太太太久了吧。”

    覃婧语调夸张,“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你今天不说,我差点忘了他和咱们居然高中是同校。”

    “而且,我怎么没见你和别的学长师兄约过饭,偏偏就是孟宴臣?”

    覃婧含着笑意,轻轻拉过她的手,突然问到,“所以,你和他接触之后,感觉怎么样?”

    “……”

    莫意殊听懂了覃婧的话中之意,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陷入沉思,

    “好像……不排斥。”她轻声道。

    不排斥。

    那就是有可能了!

    覃婧听过后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我就说今晚掐指一算,发现你红鸾星动了。”

    “咦……不信谣不传谣。”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唯物主义共产党人,莫意殊不认同地摇头,然后朝着吧台调酒师招手示意,

    “你好,一杯Grasshopper。”

    覃婧凑上前,“喝点度数高的嘛,我要一杯马天尼。”

    “姐姐,你还要开车回去吧?”

    “哎呀,找代驾不就好了。”

    ……

    另一边,肖亦骁吊儿郎当地跟在步履微乱的孟宴臣身后,开口道:

    “小莫朋友也在,你就这么走了?”

    “你不是听见她们说的话了吗?”孟宴臣停下脚步,眸光幽幽,“还在那儿当电灯泡?”

    “你还真信啊?”

    孟宴臣:?

    肖亦骁嗤笑:“据我所知,那位覃律师都交了八百个男朋友不止,直得不能再直好吗。小姑娘为了拒绝搭讪,胡说而已,我刚才是没反应过来,你不会还当真了吧?”

    说着,顿了顿若有所悟地开口,“难怪啊……阴阳怪气的。”

    孟宴臣抿唇无语。

    肖亦骁话锋一转,“不过小莫看起来那么乖,能和覃婧玩到一块去,我还真没想到。”

    他摩挲着下巴,目光投向孟宴臣挺拔的身形,“也对,咱俩都能玩到一起,也没啥奇怪的了……”

    覃婧,

    孟宴臣敛眸看向手中的名片,

    回想起一个难忘而荒谬的场景:

    那是他循规蹈矩的高中生涯最后一年,早上往教师办公室交材料,结果被路过的教导主任薅羊毛拎着去当了督导队。

    高一的新生刚开学不久,个个都是不安分的。光是在校门口就查出一堆没带校卡,发型服装不符合学校规范等等毛病的刺头。

    他对这些纪律检查一向觉得无聊,准备找借口回班刷题的时候,却被秃头的教导主任喊住,

    “宴臣啊,你带两个人,去侧门围墙那边巡一巡,这些小崽子本事可大着呢,一个比一个能上蹿下跳。”

    去巡逻不要紧,确实真让他们逮到几个准备翻墙进校门的“杀马特”混子,孟宴臣推了推眼镜,正要收网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莫莫,”蹲在围墙脚下草丛里的覃婧看着不远处的督导队,发出小声的呼唤。

    而围墙另一边的莫意殊浑然不觉,为了给覃婧买校外小摊上的早餐,她排了好久的队把上学时间也耽误了。

    学校大门口教导主任抓人抓得严,被逮到就是罚站一顿批,于是覃婧给她出谋划策,翻墙进学校。

    想着对面有覃婧在接应,莫意殊做了个冲刺动作一鼓作气身姿轻巧地借着树干翻上了墙头,

    然后,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架着黑框眼镜的深色眼眸。

    “……学,学长…早上好啊。”

    坐在墙头上的小莫同学笑得心虚又勉强,身形微微晃动。

    “……”

    孟宴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是真没想到,看着这么温顺乖巧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有本事翻墙头,还翻得这么轻而易举?

    如果今天不是他做督导,往常路过起码得给她鼓个掌。

    刚刚翻墙被抓的混子已经让两个督导队员带到教导主任那儿去了,孟宴臣叹了口气,对着还在高处的莫意殊开口,

    “小心点,你别动我来接……”

    他话还没说完,小小的女孩驾轻就熟一跃而下,安全着陆,鼻梁上眼镜纹丝不动。

    只见她站起身,理了理碎发,正了正眼镜,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好学生乖乖女形象。

    只是,刚才从墙头跳下来的景象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简直不要太洒脱利落。

    这姑娘不会还是个惯犯吧?!

    孟宴臣震惊地看着如此割裂的场面,三观出现一丝崩裂。

    蹲在草丛里的覃婧终于敢冒出来了,她接过莫意殊的书包,细心地替她拍掉衣服后摆够不着的灰尘,一脸欣赏,由衷地发出赞叹:

    “牛批!”

    小莫摆摆手,“小意思。”

    “……莫意殊?”孟宴臣在一旁冷不丁地出声。

    “额……”

    小莫同学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连忙摆正态度,朝着孟宴臣鞠躬道歉,

    “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翻墙的,我,我睡过头了怕来不及上课迟到才……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不是,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不是,明明是我……唔……”身旁的覃婧听到责任都被莫意殊揽了去,急忙解释,却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学长都看见了,是我的问题。”

    孟宴臣:“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教导主任面前去?”

    莫意殊挡在覃婧前面,梗着脖子,沉声道:“……身为学生,确实不应该翻墙,做错了事情我承认,该怎么罚我都接受,没什么好怕的……”

    没向他求情让他隐瞒,只是诚恳地认错,孟宴臣有些意外,这小姑娘,比起刚才那些哭爹喊娘死皮赖脸的混子,还挺有胆有识,敢作敢当。

    “你走吧,该上早自习了。”

    孟宴臣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莫一眼,摘下手臂上督导的袖章,漠然离去。

    “这是放过咱们了?”身后的覃婧悄声问小莫。

    “嗯,学长人很好,不会为难我们的。”

    “真的吗?那以后岂不是……”

    “别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还好今天是被学长逮到,要是被提到教导主任面前,让我妈妈知道了,她一定认为我不学好,到时候回家还不得把我扒掉一层皮!”

    “以后不帮你干这事儿了,你乖乖吃食堂去……”

    小姑娘碎碎念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飘进还没走远的孟宴臣耳朵里。

    自从许沁转学去了别的高中,孟宴臣总觉得生活失了光彩,心头像空了一块寄托。

    他挣扎在书山题海,日复一日,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犹如掏空灵魂的躯壳,只会机械执行命令的木偶。

    但在今天,有个他本来视为同类的可怜人,

    她爬上墙头,逆着晨光,

    向他宣告,他的想法是错得多么离谱。

    看啊,你以为的乖巧,也可以是不循规蹈矩,不温顺,不屈从,但一定要有原则,有当担,讲情义。

    ……

    “你觉得小莫……她看起来很乖?”

    孟宴臣手指轻抚眼镜,敛眸看向肖亦骁,突然发问。

    “对啊,提起这个,我和你说,我以前跟过一个大师学相面,可准了。”

    孟宴臣果然露出荒谬的眼神。

    “真的!”

    “就比如说小莫,那姑娘看过去,眉高目秀,印堂开阔,口角朝上。这面相一看就是个温柔善良,品行端方,命中带财的女生。老实说,你不觉得她长得像林志玲吗?”

    孟宴臣想起了刚加她微信时的昵称,

    雁北区林志玲。

    “确实挺像的。”他轻笑了一声。

    “但是命中带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富贵鼻,招风耳,贵人眼,一看家里就有钱。”肖亦骁分外笃定,可很快又提出疑问,

    “不过富家千金会出来干警察吗?她不是和覃婧是同学吗?”

    “燕大法硕毕业,这么好的学历,怎么着也有大把律所要吧?”

    孟宴臣淡淡解释道:“她毕业后参军入伍,当了两年兵,退伍之后考进公安局的。”

    “看不出来啊,小姑娘还挺有想法的。”肖亦骁有些惊叹。

    “敢想敢干,我就觉着她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身上却有一股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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