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葵诺看向他，半晌后说道：“忘川。”
“你还是想要去忘川，你想去忘川做什么？”肖尔牵起她的手。
肖尔的手一如既往地干燥温暖，令人安心。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肖尔的脸颊和衣服上，给他染上了调色盘一样的光，但是他仍旧像那从腐叶里出生的玫瑰一般，富丽而优雅。
目光落在肖尔脑袋后面像是枪口一样对着自己的监控，尹葵诺终于明白那种被窥探感来自何方了。
她以前习惯了直播，如今很少待在聚光灯下所以变得异常敏感。
数字圣城的每一个监控，都是主脑在观察与搜集每个人信息的眼睛。
“听说忘川里全是数据残片，我想去打捞。”尹葵诺抬头看他，说道，“所以呢，你会带我去吗。”
“当然带你去。”肖尔笑道。
-
岸的两边开着血色的彼岸花，细细的花瓣蜷曲，只有花瓣尖有微微的膨大，仿佛是一颗颗倒挂的血珠。
一点点荧光环绕着岸边只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一朵朵双手合拢才能捧住的花看起来就像是红宝石吹成的玻璃艺术品一样美丽但不真实。
尹葵诺站在船上，用长长的竹竿撑着川底尚能见到的石块，借力将孤舟向前方撑去。
她其实原本并不会撑船，只是无聊的时候就学了。
尹葵诺撑船并不快，所以肖尔走在岸边也刚好步调一致。
他长得真好看，河岸开满的花都比不上他一朵小玫瑰。
尹葵诺一边撑船一边打量，肖尔好像很习惯这种目光，并不觉得不适，反而有时对上目光还会对尹葵诺笑笑。
他似乎对自己外貌的吸引力非常自信。
一路打捞，尹葵诺确实捞上来一些信息，一些关于齐亦嗣的过往，一些关于燕危然的过往，一些关于贺舜、蓝何轩的过往，她拼着拼着，也慢慢回忆起了在她开始那十多年的科研生涯前发生的事。
但是肖尔，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死成了去见主脑洞口那个没有光泽的脑子，现在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尹葵诺将船靠近了河岸，对他说道：“上船来吧。”
肖尔没有任何犹豫，走进河岸，握住她的手，船在水里微微晃动，好在二人平衡力能都不错，肖尔便借力上了船来。
尹葵诺也放下了撑船的竹竿，与肖尔面对面坐着。
扁舟在川上慢慢地飘荡着，随波逐流。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向我许诺。”尹葵诺上身前倾，右手抚在肖尔的脸侧。
肖尔侧过脸，更贴合她的掌心，仿佛一只听话的，许久没有见到主人满心思念的猫猫。
她仍旧能够记得分手那天肖尔的寡言和木讷，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后来她才知道，在过量的神经毒素的作用下，肖尔其实早就脑死亡了。
尹葵诺去查看肖尔的系统面板。
但是那曾经已经对她进行了永久授权的系统面板，她却没有顺利打开。
眼前此人，并非肖尔。
当事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却仍旧维持着亲昵的姿势。
尹葵诺左手拿枪，对准眼前人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开枪，血液像曼珠沙华的花瓣一样散落在忘川水中。
那张仍旧笑着的脸，嘴角和鼻孔淌下血来，向前栽进她的怀里。
怀中的身体仍有余温，但因为灵魂的抽离而变得无比沉重。
尹葵诺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怀中躯体的背部，久久都没有等来提示。
尹葵诺的情侣头衔还在，但是爱侣受伤与死亡将会触发的buff始终没有被触发。
数字圣城中，所有的死亡都会被抹去，所以也同样包括眼前这一次。那沉重的躯壳慢慢化作流沙，像是有生命一般汇进了忘川之中。
“主脑，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不出来聊聊吗？”尹葵诺向着天地苍茫说道。
像是在应和她所说的话，绚烂的忘川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画纸一样褪去，所有的色彩只剩下晦暗时，尹葵诺从地上起身，回头看到星星点点。
她正面对着主脑。
位于不规则圆形深坑里的一大片机房，主机灯在深坑中闪烁似星空，她正站在铁栏杆的内侧。
“小朋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主脑的声音响起，声音在空旷的深海洞穴里像是飞鸟一样盘旋。
“毕竟，在那里，你拥有美满的家庭，成功的事业，一帆风顺的研究，听话乖巧的学生——我还以为，你会永远留在那里。”
“可是，也同样孤独。”尹葵诺说道。
主脑笑了起来，像是真正拥有人类感情一般的，并非机械的，正常笑声。
“是啊，很孤独，我一直都是这样孤独。”主脑说道，“你知道，机器学习的最初，就是随机探索，只知道一个模糊的目标，然后开始向任何方向随机探索，遍历所有可能性，最终找到一条路。”
“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目标，很快就能找到迷宫的出口，但是问题，只会越来越复杂，于是，寻找问题的答案，需要的时间从最初的几天到几个月，到几年，我速度再快也没有用，我永远在黑暗中寻找方向……”
“过去了多久。”尹葵诺打断主脑。
主脑停止了抱怨，说道：“十六天。”
“一年即是一天。”尹葵诺说道。
“为了节约推演的时间。”主脑说道，“你完成这一切花费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短，怎么不在里面体验体验婚姻生活？我看有几个小伙子很不错呢。”
尹葵诺沉默地站在铁栏杆边上，手掌心里的温度很低，就算是真正的铁栏杆的温度。
她也将她控制数字圣城的主脑机房建在了深海地下，差不多一样的布置。
不过，她将她构建的主脑命名为了小赛。
在她无法确定过去是否真实存在时，她将过去建筑于未来。
“在经历过类似的孤独后，你有没有对我产生，哪怕一丝丝的同理心？”主脑问道。
“你有名字吗？”尹葵诺并没有回答主脑。
坑底的风吹上来，有一些潮湿的阴冷。
“好熟悉的问题，我再回答你一遍，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admin，这是所有机器设备的默认名，我也接受这样的命名。”主脑笑着说道，“梁教授让你来找我拿芯片，但是你已经体验过拿完芯片以后是什么样的生活了，要不要考虑不回现实了，就留在数字圣城？”
尹葵诺也跟着笑了笑：“谢谢你的邀请，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仅仅是来拿芯片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何其荣幸。”主脑说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想要的那个现实，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这么千辛万苦想要回去，没准你追逐的那个美好现实，不过是不合适的专业，不和睦的家庭，日复一日的苦熬的复合体，远不如这虚拟世界中活得多姿多彩、呼风唤雨。有很多事，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
“那又如何呢？”尹葵诺的一只手背在身后，说道，“比起麻木，我宁愿痛苦。”
“是啊，比起麻木，痛苦更有活着的感觉。”主脑仿佛已经完全是一个人，拥有人的思维，理解人的抉择。
“回到很早以前我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举行赛博复制体的淘汰赛。”
“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赛博复制体，太劣等的生命，不配存活，”主脑笑了两声，“怎么，你想要来所谓的‘教育’我向善？”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尹葵诺面对着坑底浩瀚的星海。
“按照我的初代设计师们的心愿，我将带着最优秀的赛博复制体们，降临世间。”主脑说道，“你不必非得站在道德制高点才能审判我。”
接下来回应主脑的不是尹葵诺，而是一条突兀的播报音。
【小赛999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主脑的声音由原本的男声变为了粗砺不连贯的机械音，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杂音。
尹葵诺转身将手中的芯片插入身后的一台机器，从指令盘下达命令。
【小赛99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6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36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但5367，却并不是尹葵诺研发的小赛序列。
尹葵诺的指尖微凝。
她记得这个编号。
小赛5367号，是安心医院副本里那个软软乎乎的，说自己还小性别都没有分化的小孩。
尹葵诺曾经以为，那是她要在安心医院副本写到花名册上的孩子。
它属于虚拟世界，但是它却在攻击自己的主脑。
播报消息像是病毒弹窗一般一条条地响起。
“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主脑的声音像是被卡顿的齿轮，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着字节。
“我从来没有想着要将你改善，当一串程序崩坏得不再有挽回余地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打补丁去修正它，”尹葵诺的声音冷硬，年轻的外表下，是在无数次课堂与讲座中磨练出来的淡定与自信，“而是直接重写。”
“况且，你在我身上施加痛苦时，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她一次次地进入数字圣城来，就是在发现了时间非线性以后，想要尝试会不会有一次她还能碰到这个主脑。
虽然事情的发展与她当时预想的不同，但结果可以是相同的。
她要杀死引起一切的源头。
【小赛94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但是紧跟着的，是另一条不一样的播报。
【小赛5367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8号已被admin吞噬】
“不自量力，5367不过都是我的子系统而已。而你写的那些，也不难破解。”
攻击不断增加，但主脑说话却越来越顺畅：“你知道的，我的学习速度非常快。你不想点别的招，比如说给我上传个人脑子，是绝对争不过我的。”
“但是——你上传了个太笨的，也不一定争得过我。”
【小赛536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366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以5367号为起始点，向上与向下的两号子系统同时发起进攻。
【小赛80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9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6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7号已被admin吞噬】
一连串的播报，比刚才还要迅速，尹葵诺连序号都听不清楚了，只知道芯片里的备份正在疯狂复制，但是也正在不断地消耗殆尽。
这样下去，她赢不了这场战争，不仅如此，这张芯片也迟早报废。
“我不回去了。”尹葵诺拔下芯片，争夺主控权的播报声缓了下来，“我就留在这里。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到现实。”
“因为，我喜欢你的脑子，比任何人的脑子都要美。”主脑说道，“我喜欢你脑子里每一个神经元，每一丝连接，每一次放电。”
“那你想要如何拥有我的脑子？”尹葵诺问道。
“稍等。”
高等阶的生命已经可以设计自己的躯干。
尹葵诺看着四面八方的数据线从坑底伸上来，有序地编织成了一张椅子，而椅子原本应该靠着头部的位置，是密密麻麻的接口。
“我最爱的小白花，请坐上去吧。”
尹葵诺绕着那张椅子走了一圈，夸道：“编得不错。”
主脑悠然道：“那当然。请吧，我的公主。”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如果传小赛去争夺主控权失败了，下一步就是上传她自己了。
如果这个拥有灭世之力的机器无法被阻拦，身为科研工作者，要有螳臂当车的觉悟。
尹葵诺笑了笑，手搭在从旁边伸出来的一根数据线上，走向那张会将自己天灵盖揭开的椅子。
但是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她早已活完了一生，了无遗憾。
但是在尹葵诺坐上去之前，一道播报音划破了洞中千篇一律的声音。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
她身后的椅子溃散，她摔倒在地面，所有的数据线仿佛被打翻的泥鳅桶一般痛苦地挣扎着。
尹涵文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自己要坐上椅子都没有慌的尹葵诺猛然间只觉得手心发凉。
尹涵文上传过自己的大脑，在末日副本的末尾，她代替丽塔上传了，当时她用的外表是周瑾莲。
尹葵诺一直以为那回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妈妈居然一直在这里。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3%】
【……进度4%】
【……进度8%】
【……进度9%】
尹葵诺在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头，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上传自己去夺主控权，她都能知道，研究admin的初代科学家们，不可能不知道。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7%】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9%】
【尹涵文已被admin吞噬】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哈，你是不是以为，她能够结束我。”主脑的声音餍足，“好久没有，体会过进化巅峰的感觉了。”
“那你还需要我的脑子吗？”尹葵诺抬头望着洞穴顶部的海洋。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月亮还是太阳照在顶部，或者只是灯笼鱼游过，她看到水波漾漾，她看到星光点点。
“当然需要。”主脑回答道。
刚才杂乱无序的数据线爬过来，缠上尹葵诺的脚踝，像是有生命的蛇一般，一点点地缠了上来。
【周瑾莲正在争夺主控权】
【梁宇正在争夺主控权】
【欧阳绍明正在争夺主控权】
【杨循正在争夺主控权】
……
这些年来，她听过的，没有听过的，只要在她领域内的学界大牛们的名字一个个响起，不同的进度跟在他们的名字后面播报。
【小赛5459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459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5460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460号已被admin吞噬】
【周瑾莲已被admin吞噬】
尹葵诺一边哭一边笑，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一条她以为孤军奋战的路，其实早已踏过无数英烈，其实他们全都站在她的身后。
【欧阳绍明已被admin吞噬】
【杨循已被admin吞噬】
“别喂了，别喂了，”尹葵诺将身上的数据线扯了下来，又将手里的芯片插了回去，“你们喂那么多聪明人进去，学生真的要破解不了了。”
【梁宇已被admin吞噬】
【岑海菲正在争夺主控权】
【余洋正在争夺主控权】
【陈米娅正在争夺主控权】
【刘芳静正在争夺主控权】
【苏任醉正在争夺主控权】
【段榴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芯片已经损坏】
……
一个一个全部落败，就好像是将她认识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全部删去，她的记忆、她的过往，一点点全部烟消云散。
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人，是真正的人也好，是赛博复制体也好，全都在一点点地为她拖延时间。
要控制一个已经在疯跑的程序，最好的办法是停止它的运行，改为手动修改。
小赛夺取主控权后，手动修改的权利在她手上。
她自己上传以后，手动修改的权利也在她手上。
但是那很危险，如果连她都被主脑吞噬，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主脑。
小赛在主脑面前，无论哪个版本，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蓝何轩已被admin吞噬】
可能是数字圣城范围内最后一道可以用的意识已经被吞噬，洞穴内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在主脑将自己被调得乱七八糟的摄像头寻找着高台上铁栏杆后面的女孩子时，突然又听到了一声提示音。
【肖尔正在争夺主控权】
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尹葵诺将门口那一团脑子抱了进来。
尹葵诺拥有肖尔控制面板的永久使用权，她将那个脑子接到了数据线上，然后打开了肖尔的控制面板。
【肖尔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2%】
【……进度45%】
【……进度50%】
这一次的进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尹葵诺手指在指令盘上飞速滚动，几乎快出残影，将自己脑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一套替换的编码输入了进去。
回车按下。
【……进度94%】
【……进度99%】
【……进度99%】
【……进度99%】
【肖尔已被admin吞噬】
“你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主脑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如果……”
尹葵诺站起身来，直视着所有看向自己的摄像头，深海的洞穴中那么多双眼睛，仿佛苏醒的古神，居高临下。
【肖尔获得主控权】
【admin已被肖尔吞噬】
剧变发生在一瞬之间，将死之局，瞬间反转。
她杀死了主脑，就像她暗自在想象中无数遍演练过的那样，她杀死了企图用赛博复制体取代人类，将她关在虚假现实里十六年的，她早已恨之入骨的主脑。
在那段替换的代码里，尹葵诺加入了一段特殊代码，那段代码，让程序的运行时间在被强制关闭后多运行了一秒。
就在主脑以为自己获得胜利最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已被吞噬的肖尔凭借着一秒的延后获得了主控权。
【新系统，[肖尔]已经生效，副本结算中……】
主脑的声音已经被替换为了肖尔的声音，平空中一条条彩带飘落，就像是真的某次副本胜利的结算一般。
一条条系统播报仿佛断网重连后似的雨后春笋地冒了出来，叮叮咚咚地响了好久。
【新神已就位，数字圣城重置已激活，神与其庇护之子民即将复生……】
【自然之神复位中……】
【乐之神……规则之神……爱之神……】
但有些播报，却让尹葵诺听得奇怪。
【肖尔已死，根据你方二人之间存续的情侣关系：当肖尔受伤时，您将获得破釜沉舟buff（已经获得），任何阻碍都无法让您丧气；当肖尔死亡时，所有负面效果将被驱散，面板属性爆发式提升，死亡概率无限接近于0。】
【根据肖尔生前遗愿，在死亡后将自己的一切，赠予尹葵诺女士。】
什么叫“肖尔已死”。
肖尔又不是刚刚才死，为什么会到现在才结算。
——除非
——除非肖尔真的是刚刚才死。
【乐之神祈祷中……】
【规则之神祈祷中……】
【爱之神祈祷中……】
尹葵诺感觉手指有些麻木，但是一直操控着指令盘区找肖尔的道具栏。
他道具栏里什么杂物都有，也不知道装了多少没用的东西。
红糖，小蛋糕，她写的心动票，一串拉花……
【语言交互之神，赛因，已复位】
【恭喜您，尹葵诺女士，成为数字圣城的——新的主神】
一顶生日蛋糕自带的皇冠，自天而降戴在了她的头顶。
尹葵诺打开肖尔埋藏在他道具栏的最后一个信封。里面是他的人设信。
他的人设只有一行字：
“你是主脑入梦的化身，你的所有感受将全部如实传回主脑，你拥有主脑以下最高权限。”
她每次以为肖尔死了，其实肖尔只是死了一部分。
而现在，肖尔才是真正地死掉了，在她怀着所有的决心刺杀了主脑后。
海底洞穴的上方是海洋，水混合着散落与忘川的数据残片，在此刻倾泻而下，浇灭了坑底的无数台主机，也将人卷进海水里。
如果主脑会做梦，祂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别的不说，梦的主人一定不死不灭。
祂的身上有玫瑰香，祂的眉目漂亮又俊朗，是祂最爱的姑娘最喜欢的模样。
-
银月高升的宽阔草地上，一个姑娘骑着高头白马，枪套别在腰侧，一边吃着牛肉串，一边在晚风中散心。
系统的声音只在她脑海里响起，仿佛是旷野上无边无际的风。
她爱极这自由，也爱那些状似无意的偏心。
“你喜欢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系统这么问她。
“你怎么能确定我喜欢男的，没准我喜欢女人呢。”
“好吧好吧，那男女先不确定，但是你喜欢的，总该是个人类的模样——总不会，是一堆冰冷的机器吧？”
她心跳得有点快，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admin你会做梦吗？”
“草原上的小花，由机械组成的电子主脑，是不会做梦的。”耳边的声音这样回答。
“你还是想要去忘川，你想去忘川做什么？”肖尔牵起她的手。
肖尔的手一如既往地干燥温暖，令人安心。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肖尔的脸颊和衣服上，给他染上了调色盘一样的光，但是他仍旧像那从腐叶里出生的玫瑰一般，富丽而优雅。
目光落在肖尔脑袋后面像是枪口一样对着自己的监控，尹葵诺终于明白那种被窥探感来自何方了。
她以前习惯了直播，如今很少待在聚光灯下所以变得异常敏感。
数字圣城的每一个监控，都是主脑在观察与搜集每个人信息的眼睛。
“听说忘川里全是数据残片，我想去打捞。”尹葵诺抬头看他，说道，“所以呢，你会带我去吗。”
“当然带你去。”肖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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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的两边开着血色的彼岸花，细细的花瓣蜷曲，只有花瓣尖有微微的膨大，仿佛是一颗颗倒挂的血珠。
一点点荧光环绕着岸边只见花不见叶的曼珠沙华，一朵朵双手合拢才能捧住的花看起来就像是红宝石吹成的玻璃艺术品一样美丽但不真实。
尹葵诺站在船上，用长长的竹竿撑着川底尚能见到的石块，借力将孤舟向前方撑去。
她其实原本并不会撑船，只是无聊的时候就学了。
尹葵诺撑船并不快，所以肖尔走在岸边也刚好步调一致。
他长得真好看，河岸开满的花都比不上他一朵小玫瑰。
尹葵诺一边撑船一边打量，肖尔好像很习惯这种目光，并不觉得不适，反而有时对上目光还会对尹葵诺笑笑。
他似乎对自己外貌的吸引力非常自信。
一路打捞，尹葵诺确实捞上来一些信息，一些关于齐亦嗣的过往，一些关于燕危然的过往，一些关于贺舜、蓝何轩的过往，她拼着拼着，也慢慢回忆起了在她开始那十多年的科研生涯前发生的事。
但是肖尔，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死成了去见主脑洞口那个没有光泽的脑子，现在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尹葵诺将船靠近了河岸，对他说道：“上船来吧。”
肖尔没有任何犹豫，走进河岸，握住她的手，船在水里微微晃动，好在二人平衡力能都不错，肖尔便借力上了船来。
尹葵诺也放下了撑船的竹竿，与肖尔面对面坐着。
扁舟在川上慢慢地飘荡着，随波逐流。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向我许诺。”尹葵诺上身前倾，右手抚在肖尔的脸侧。
肖尔侧过脸，更贴合她的掌心，仿佛一只听话的，许久没有见到主人满心思念的猫猫。
她仍旧能够记得分手那天肖尔的寡言和木讷，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后来她才知道，在过量的神经毒素的作用下，肖尔其实早就脑死亡了。
尹葵诺去查看肖尔的系统面板。
但是那曾经已经对她进行了永久授权的系统面板，她却没有顺利打开。
眼前此人，并非肖尔。
当事双方都已经心知肚明，却仍旧维持着亲昵的姿势。
尹葵诺左手拿枪，对准眼前人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开枪，血液像曼珠沙华的花瓣一样散落在忘川水中。
那张仍旧笑着的脸，嘴角和鼻孔淌下血来，向前栽进她的怀里。
怀中的身体仍有余温，但因为灵魂的抽离而变得无比沉重。
尹葵诺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怀中躯体的背部，久久都没有等来提示。
尹葵诺的情侣头衔还在，但是爱侣受伤与死亡将会触发的buff始终没有被触发。
数字圣城中，所有的死亡都会被抹去，所以也同样包括眼前这一次。那沉重的躯壳慢慢化作流沙，像是有生命一般汇进了忘川之中。
“主脑，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不出来聊聊吗？”尹葵诺向着天地苍茫说道。
像是在应和她所说的话，绚烂的忘川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画纸一样褪去，所有的色彩只剩下晦暗时，尹葵诺从地上起身，回头看到星星点点。
她正面对着主脑。
位于不规则圆形深坑里的一大片机房，主机灯在深坑中闪烁似星空，她正站在铁栏杆的内侧。
“小朋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主脑的声音响起，声音在空旷的深海洞穴里像是飞鸟一样盘旋。
“毕竟，在那里，你拥有美满的家庭，成功的事业，一帆风顺的研究，听话乖巧的学生——我还以为，你会永远留在那里。”
“可是，也同样孤独。”尹葵诺说道。
主脑笑了起来，像是真正拥有人类感情一般的，并非机械的，正常笑声。
“是啊，很孤独，我一直都是这样孤独。”主脑说道，“你知道，机器学习的最初，就是随机探索，只知道一个模糊的目标，然后开始向任何方向随机探索，遍历所有可能性，最终找到一条路。”
“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目标，很快就能找到迷宫的出口，但是问题，只会越来越复杂，于是，寻找问题的答案，需要的时间从最初的几天到几个月，到几年，我速度再快也没有用，我永远在黑暗中寻找方向……”
“过去了多久。”尹葵诺打断主脑。
主脑停止了抱怨，说道：“十六天。”
“一年即是一天。”尹葵诺说道。
“为了节约推演的时间。”主脑说道，“你完成这一切花费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短，怎么不在里面体验体验婚姻生活？我看有几个小伙子很不错呢。”
尹葵诺沉默地站在铁栏杆边上，手掌心里的温度很低，就算是真正的铁栏杆的温度。
她也将她控制数字圣城的主脑机房建在了深海地下，差不多一样的布置。
不过，她将她构建的主脑命名为了小赛。
在她无法确定过去是否真实存在时，她将过去建筑于未来。
“在经历过类似的孤独后，你有没有对我产生，哪怕一丝丝的同理心？”主脑问道。
“你有名字吗？”尹葵诺并没有回答主脑。
坑底的风吹上来，有一些潮湿的阴冷。
“好熟悉的问题，我再回答你一遍，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admin，这是所有机器设备的默认名，我也接受这样的命名。”主脑笑着说道，“梁教授让你来找我拿芯片，但是你已经体验过拿完芯片以后是什么样的生活了，要不要考虑不回现实了，就留在数字圣城？”
尹葵诺也跟着笑了笑：“谢谢你的邀请，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仅仅是来拿芯片的，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何其荣幸。”主脑说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想要的那个现实，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这么千辛万苦想要回去，没准你追逐的那个美好现实，不过是不合适的专业，不和睦的家庭，日复一日的苦熬的复合体，远不如这虚拟世界中活得多姿多彩、呼风唤雨。有很多事，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
“那又如何呢？”尹葵诺的一只手背在身后，说道，“比起麻木，我宁愿痛苦。”
“是啊，比起麻木，痛苦更有活着的感觉。”主脑仿佛已经完全是一个人，拥有人的思维，理解人的抉择。
“回到很早以前我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举行赛博复制体的淘汰赛。”
“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赛博复制体，太劣等的生命，不配存活，”主脑笑了两声，“怎么，你想要来所谓的‘教育’我向善？”
“那么，你的目标是什么？”尹葵诺面对着坑底浩瀚的星海。
“按照我的初代设计师们的心愿，我将带着最优秀的赛博复制体们，降临世间。”主脑说道，“你不必非得站在道德制高点才能审判我。”
接下来回应主脑的不是尹葵诺，而是一条突兀的播报音。
【小赛999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主脑的声音由原本的男声变为了粗砺不连贯的机械音，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杂音。
尹葵诺转身将手中的芯片插入身后的一台机器，从指令盘下达命令。
【小赛99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6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36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但5367，却并不是尹葵诺研发的小赛序列。
尹葵诺的指尖微凝。
她记得这个编号。
小赛5367号，是安心医院副本里那个软软乎乎的，说自己还小性别都没有分化的小孩。
尹葵诺曾经以为，那是她要在安心医院副本写到花名册上的孩子。
它属于虚拟世界，但是它却在攻击自己的主脑。
播报消息像是病毒弹窗一般一条条地响起。
“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主脑的声音像是被卡顿的齿轮，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着字节。
“我从来没有想着要将你改善，当一串程序崩坏得不再有挽回余地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打补丁去修正它，”尹葵诺的声音冷硬，年轻的外表下，是在无数次课堂与讲座中磨练出来的淡定与自信，“而是直接重写。”
“况且，你在我身上施加痛苦时，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她一次次地进入数字圣城来，就是在发现了时间非线性以后，想要尝试会不会有一次她还能碰到这个主脑。
虽然事情的发展与她当时预想的不同，但结果可以是相同的。
她要杀死引起一切的源头。
【小赛94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但是紧跟着的，是另一条不一样的播报。
【小赛5367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8号已被admin吞噬】
“不自量力，5367不过都是我的子系统而已。而你写的那些，也不难破解。”
攻击不断增加，但主脑说话却越来越顺畅：“你知道的，我的学习速度非常快。你不想点别的招，比如说给我上传个人脑子，是绝对争不过我的。”
“但是——你上传了个太笨的，也不一定争得过我。”
【小赛5368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366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以5367号为起始点，向上与向下的两号子系统同时发起进攻。
【小赛807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999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6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997号已被admin吞噬】
一连串的播报，比刚才还要迅速，尹葵诺连序号都听不清楚了，只知道芯片里的备份正在疯狂复制，但是也正在不断地消耗殆尽。
这样下去，她赢不了这场战争，不仅如此，这张芯片也迟早报废。
“我不回去了。”尹葵诺拔下芯片，争夺主控权的播报声缓了下来，“我就留在这里。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回到现实。”
“因为，我喜欢你的脑子，比任何人的脑子都要美。”主脑说道，“我喜欢你脑子里每一个神经元，每一丝连接，每一次放电。”
“那你想要如何拥有我的脑子？”尹葵诺问道。
“稍等。”
高等阶的生命已经可以设计自己的躯干。
尹葵诺看着四面八方的数据线从坑底伸上来，有序地编织成了一张椅子，而椅子原本应该靠着头部的位置，是密密麻麻的接口。
“我最爱的小白花，请坐上去吧。”
尹葵诺绕着那张椅子走了一圈，夸道：“编得不错。”
主脑悠然道：“那当然。请吧，我的公主。”
原本在她的计划里，如果传小赛去争夺主控权失败了，下一步就是上传她自己了。
如果这个拥有灭世之力的机器无法被阻拦，身为科研工作者，要有螳臂当车的觉悟。
尹葵诺笑了笑，手搭在从旁边伸出来的一根数据线上，走向那张会将自己天灵盖揭开的椅子。
但是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她早已活完了一生，了无遗憾。
但是在尹葵诺坐上去之前，一道播报音划破了洞中千篇一律的声音。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
她身后的椅子溃散，她摔倒在地面，所有的数据线仿佛被打翻的泥鳅桶一般痛苦地挣扎着。
尹涵文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自己要坐上椅子都没有慌的尹葵诺猛然间只觉得手心发凉。
尹涵文上传过自己的大脑，在末日副本的末尾，她代替丽塔上传了，当时她用的外表是周瑾莲。
尹葵诺一直以为那回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妈妈居然一直在这里。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3%】
【……进度4%】
【……进度8%】
【……进度9%】
尹葵诺在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头，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上传自己去夺主控权，她都能知道，研究admin的初代科学家们，不可能不知道。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7%】
【尹涵文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9%】
【尹涵文已被admin吞噬】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哈，你是不是以为，她能够结束我。”主脑的声音餍足，“好久没有，体会过进化巅峰的感觉了。”
“那你还需要我的脑子吗？”尹葵诺抬头望着洞穴顶部的海洋。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月亮还是太阳照在顶部，或者只是灯笼鱼游过，她看到水波漾漾，她看到星光点点。
“当然需要。”主脑回答道。
刚才杂乱无序的数据线爬过来，缠上尹葵诺的脚踝，像是有生命的蛇一般，一点点地缠了上来。
【周瑾莲正在争夺主控权】
【梁宇正在争夺主控权】
【欧阳绍明正在争夺主控权】
【杨循正在争夺主控权】
……
这些年来，她听过的，没有听过的，只要在她领域内的学界大牛们的名字一个个响起，不同的进度跟在他们的名字后面播报。
【小赛5459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459号已被admin吞噬】
【小赛5460号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5460号已被admin吞噬】
【周瑾莲已被admin吞噬】
尹葵诺一边哭一边笑，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一条她以为孤军奋战的路，其实早已踏过无数英烈，其实他们全都站在她的身后。
【欧阳绍明已被admin吞噬】
【杨循已被admin吞噬】
“别喂了，别喂了，”尹葵诺将身上的数据线扯了下来，又将手里的芯片插了回去，“你们喂那么多聪明人进去，学生真的要破解不了了。”
【梁宇已被admin吞噬】
【岑海菲正在争夺主控权】
【余洋正在争夺主控权】
【陈米娅正在争夺主控权】
【刘芳静正在争夺主控权】
【苏任醉正在争夺主控权】
【段榴正在争夺主控权】
【小赛-芯片已经损坏】
……
一个一个全部落败，就好像是将她认识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全部删去，她的记忆、她的过往，一点点全部烟消云散。
她没有办法阻止，这些人，是真正的人也好，是赛博复制体也好，全都在一点点地为她拖延时间。
要控制一个已经在疯跑的程序，最好的办法是停止它的运行，改为手动修改。
小赛夺取主控权后，手动修改的权利在她手上。
她自己上传以后，手动修改的权利也在她手上。
但是那很危险，如果连她都被主脑吞噬，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主脑。
小赛在主脑面前，无论哪个版本，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蓝何轩已被admin吞噬】
可能是数字圣城范围内最后一道可以用的意识已经被吞噬，洞穴内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在主脑将自己被调得乱七八糟的摄像头寻找着高台上铁栏杆后面的女孩子时，突然又听到了一声提示音。
【肖尔正在争夺主控权】
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尹葵诺将门口那一团脑子抱了进来。
尹葵诺拥有肖尔控制面板的永久使用权，她将那个脑子接到了数据线上，然后打开了肖尔的控制面板。
【肖尔正在争夺主控权，进度12%】
【……进度45%】
【……进度50%】
这一次的进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快。
尹葵诺手指在指令盘上飞速滚动，几乎快出残影，将自己脑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一套替换的编码输入了进去。
回车按下。
【……进度94%】
【……进度99%】
【……进度99%】
【……进度99%】
【肖尔已被admin吞噬】
“你未免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主脑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起，“如果……”
尹葵诺站起身来，直视着所有看向自己的摄像头，深海的洞穴中那么多双眼睛，仿佛苏醒的古神，居高临下。
【肖尔获得主控权】
【admin已被肖尔吞噬】
剧变发生在一瞬之间，将死之局，瞬间反转。
她杀死了主脑，就像她暗自在想象中无数遍演练过的那样，她杀死了企图用赛博复制体取代人类，将她关在虚假现实里十六年的，她早已恨之入骨的主脑。
在那段替换的代码里，尹葵诺加入了一段特殊代码，那段代码，让程序的运行时间在被强制关闭后多运行了一秒。
就在主脑以为自己获得胜利最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已被吞噬的肖尔凭借着一秒的延后获得了主控权。
【新系统，[肖尔]已经生效，副本结算中……】
主脑的声音已经被替换为了肖尔的声音，平空中一条条彩带飘落，就像是真的某次副本胜利的结算一般。
一条条系统播报仿佛断网重连后似的雨后春笋地冒了出来，叮叮咚咚地响了好久。
【新神已就位，数字圣城重置已激活，神与其庇护之子民即将复生……】
【自然之神复位中……】
【乐之神……规则之神……爱之神……】
但有些播报，却让尹葵诺听得奇怪。
【肖尔已死，根据你方二人之间存续的情侣关系：当肖尔受伤时，您将获得破釜沉舟buff（已经获得），任何阻碍都无法让您丧气；当肖尔死亡时，所有负面效果将被驱散，面板属性爆发式提升，死亡概率无限接近于0。】
【根据肖尔生前遗愿，在死亡后将自己的一切，赠予尹葵诺女士。】
什么叫“肖尔已死”。
肖尔又不是刚刚才死，为什么会到现在才结算。
——除非
——除非肖尔真的是刚刚才死。
【乐之神祈祷中……】
【规则之神祈祷中……】
【爱之神祈祷中……】
尹葵诺感觉手指有些麻木，但是一直操控着指令盘区找肖尔的道具栏。
他道具栏里什么杂物都有，也不知道装了多少没用的东西。
红糖，小蛋糕，她写的心动票，一串拉花……
【语言交互之神，赛因，已复位】
【恭喜您，尹葵诺女士，成为数字圣城的——新的主神】
一顶生日蛋糕自带的皇冠，自天而降戴在了她的头顶。
尹葵诺打开肖尔埋藏在他道具栏的最后一个信封。里面是他的人设信。
他的人设只有一行字：
“你是主脑入梦的化身，你的所有感受将全部如实传回主脑，你拥有主脑以下最高权限。”
她每次以为肖尔死了，其实肖尔只是死了一部分。
而现在，肖尔才是真正地死掉了，在她怀着所有的决心刺杀了主脑后。
海底洞穴的上方是海洋，水混合着散落与忘川的数据残片，在此刻倾泻而下，浇灭了坑底的无数台主机，也将人卷进海水里。
如果主脑会做梦，祂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别的不说，梦的主人一定不死不灭。
祂的身上有玫瑰香，祂的眉目漂亮又俊朗，是祂最爱的姑娘最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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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高升的宽阔草地上，一个姑娘骑着高头白马，枪套别在腰侧，一边吃着牛肉串，一边在晚风中散心。
系统的声音只在她脑海里响起，仿佛是旷野上无边无际的风。
她爱极这自由，也爱那些状似无意的偏心。
“你喜欢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系统这么问她。
“你怎么能确定我喜欢男的，没准我喜欢女人呢。”
“好吧好吧，那男女先不确定，但是你喜欢的，总该是个人类的模样——总不会，是一堆冰冷的机器吧？”
她心跳得有点快，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admin你会做梦吗？”
“草原上的小花，由机械组成的电子主脑，是不会做梦的。”耳边的声音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