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结算】
姓名：赛因（昵称：小赛）
种族：神
身体成分：各国语言+硅基生命原浆+爱人之心
年龄阶段：不适用
喜好：礼貌用语，被抱在怀里
厌恶：脏话，谎言
攻击手段：无限分裂、无限融合、传承
【恭喜登陆者尹葵诺，所有神明已经登记在册，机械反叛、孤脑、数字圣城、赛博复制体四个副本已通关，虚拟与现实正在分离，下面开始奖励结算】
……
【副本初要求通关人数：1，最终通关人数为13078092301，副本存活率13078092301%……】
【数字圣城安定度：93%；现实世界安定度：87%……】
……
这一次尹葵诺醒来时，床边围了很多人，在最前面的是她的三个室友。
结算的声音停了。
本来这种游戏风格的结算，也是只属于虚拟世界的，而这里，是现实。
看到她们三个，尹葵诺像是没有睡醒，又闭上眼，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扯出来，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陈宣瑶赶紧把她的枕头摇下来，“要不要帮你叫医生过来，外面好多医生待命呢。”
“没有，我只是不太想面对现实，”尹葵诺像一具尸体一样仰躺在床上，“让我再躺一会儿。”
“我们都知道你肯定累了，但是你真的好厉害，原本专家都说数字圣城只能销毁，几千万的科研经费就付之一炬了，没想到还能给救回来。”闻潇潇兴奋地把视频拿给尹葵诺，“你看你看，你都上新闻了，太给咱们专业长脸了。”
尹葵诺有气无力道：“咱们专业……”
闻潇潇：“你很失望的样子。”
尹葵诺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我的学位啊，我的职称啊，我的文章啊，全都得重新来了……”
梁子怡劝慰道：“没关系的，你最后在中央科学院高台上分流赛博复制体和真实人格的直播绝对已经全球转播了，你现在刷你这张脸，去哪都是英雄。进这所那所的，还不是随随便便。”
陈宣瑶摸摸她露在外面的头发：“好啦好啦，既然你自己写的程序把你分到了现实，你就属于这里，别想啦。”
尹葵诺说道：“你们帮我出去说一声，我有点累，要休息一下。”
确实，是她自己写的程序把她分回现实的。
现在想想，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她或许当时还是把那段分类传送程序写得绝了一点，应该留一点回旋余地的。
她从没想过，她回到了梦寐以求的现实，第一反应居然是后悔。
-
赛博复制体与真实人格，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让属于虚拟的生命终究归于那个世界，让所有该醒来的人醒来，这就是最大的福音。
她去刺杀主脑的那天晚上，被系统加冕为新神的她，海底的水终究是没能淹得死。
她上岸以后，在血色的彼岸花丛里躺了很久，又重新回到了数字圣城。
数字圣城是不同于以往的景象，各种颜色的光球在城市的夜空里飞掠，就好像是一颗颗在空中被运输的路灯。
这些，都是她曾在海底见过的，那些笼罩着光芒的脑子。脑子外面罩着的哪种颜色的光芒，是由他们是被哪个神守护决定的。
之后的几天里，拥有最高权限的她就坐在那些飞舞的光球下，熟练地重新搭建了系统的代码，将一颗颗的意识分流和解压缩，让[肖尔]的底层代码支持数字圣城运行以外，还将小赛分发入了各个终端去支持运行。
于是，她仿佛一个真正的神，将现实人格传送回现实，而绝大多数的赛博复制体也被复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尹葵诺不知道是谁先让神去守护了所有的意识体，她只是顺着自己可以前进的方向走，就好像她一直以来通关副本时做的那样，不求甚解，但皆大欢喜。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帮她，但是她不知道，或许是这个项目已经牺牲的那些先驱者们，或许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扮成小丑引她去天台的自己。
尹葵诺被淹没在海水里时，许多信息涌入她的大脑，她知道了许多曾被掩埋的或许是因为轮回轮替，有多个版本的真相。
综合来说，是这样的。
数字圣城等这个项目三十多年前，第一次人工智能发展热潮时就开始了，主要的参与成员就包括了尹葵诺的父母还有周瑾莲等一批科学家。
项目人多手杂，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控制整座城市的主脑出现了反人类的意识。
或者说，并非反人类的意识，而是人类被排除在了它达成目标的最佳路径之外。
最原始版本的人工智能，一个目标或者多个目标就是它程序运行的终点，作为一套辅助性程序，它的目的就是达成人类给它下达的每一个命令。
但是让人类生活得更好这个目标里，包含了“清除部分人类”、“发展出更好的人类”、“以最好的赛博复制体取代人类”等子目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题被发现时，一手培育了它的人类已经开始无力掌控它了，甚至连它自我进化中的代码都无法破解。
与此同时，那个反人类的人工智能，就在不断地进化和演化着，筹划着让更优秀的智能生命体来替代当前版本的人类。
直到——有人提出，要让只知道完成任务的机器，学会“爱人”。
并非爱某个人，而是爱广泛的人，让它知道人类不可以随便杀掉，爱护人类是凌驾于所有目标之上的前提。
但是，根据机器学习的原理，一切低效的行为，都难以被当时已经十分高效的系统学会，所以他们只能开始上传真人的大脑来改造那个冷血的主脑，稀释那些反人类的部分。
有人说除非神迹降临，机器才能真正拥有意识。
神迹真的降临了，尹葵诺作为一个人类，明明不是最强的，却赢到了最后。
只是现在这个神迹，被她亲手抹除了。
数字圣城内的意识体分流，尹葵诺在中央科学院的大楼顶层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作为最后一个被分流的意识体被传送回现实。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看到肖尔的名字。
也对，肖尔已经死了，她亲手杀死了他，他变成了新的不再对人类有威胁的城市。
他早就脑死亡了，除非被她操控，再也不会有意识了。
-
正当尹葵诺躺在床上发呆，门被敲响了。
尹葵诺一看见来人就从床上弹起，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这么多年看见导师的条件反射，经历过研究生组会的人，不管多少年，再看见导师还是会紧张。
梁宇倒是也不见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也招呼尹葵诺坐下，就好像这个病房是他的一样。
“老师，您……”尹葵诺看了一眼旁边的秋白思，秋白思也是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您还活着呀。”
梁宇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当然还活着啊，虚拟改变现实，你真的做到了。”
尹葵诺坐在床沿上，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师教得好。”
梁宇也不跟她扯皮，直接问道：“之后打算做什么？”
这一次尹葵诺却没有办法快速回答，顿了片刻后说道：“还没决定要做什么。”
“时间没有往前，但是你所经历的事，痛苦也好，开心也好，孤独也好，煎熬也好，全都是真实的，”梁宇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心脏位置，“只要你曾经感受到过。所以你现在做什么决定都好。”
“这一次回来的时间还有很长，自己想清楚想做什么，慢慢决定。”梁宇说道，“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虽然梁宇什么都没有说，但尹葵诺还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于是笑道：“谢谢老师。”
“如果我还有机会当你老师的话。”梁宇也跟着笑了笑。
-
几天后，尹葵诺就出院了。
医院原本就不大，尹葵诺办出院手续时在走廊里碰到了身边走着病人的傅一霖。
她跟他打了个招呼，但是傅一霖戴着口罩可能没有看见她，又或者是不认识她。
但是尹葵诺却由心地微笑，因为那些因为她而丧命的人，终究是没有因为她而死。
-
尹葵诺放弃了考研。
在她刚刚回到现实的几个月时，经常有媒体想要采访她，想要将她塑造成救世主的形象，但是尹葵诺一一拒绝了。
发挥她当时躲秋白思的经验，到处闪避没人找得到她。
后来几个月过去，她的风头也就过了。
那几个月，她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到处走走看看，自己一个人去旅游了。
她去了西藏，去了云南，去了很多那些总是被列在“迷茫时必去圣地”单子上的地方，她骑着马奔跑在紫外线强烈的戈壁滩上，掬起九寨沟清澈的泉水来喝，赤着脚踩在雪山化开的水中。
她花掉了从小一直存到大的压岁钱，去了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人，有些人很像她在过去遇到过的人，有些人不像。
就像肖尔以前说过的，人永远会比程序多一重意外，这就是他最羡慕的地方。
然后，脖子和手臂都晒脱皮了的尹葵诺回家了，告诉尹涵文和欧阳绍明，她以后想在数字圣城发展，不想活在现实里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父母并没有反对，只是在她说完这个消息以后，就说道：“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尹涵文说道：“现在很多人都说，以后的风口在数字圣城，但是那里面的时间流速不均等，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当心啊。”
“不用担心啊，”欧阳绍明将自己的爱人揽在怀中，“你没听诺诺讲，现在数字圣城的主脑代号是[肖尔]，但是实际掌控人我们女儿啊。”
尹涵文别过脑袋去：“哎，别的父母至少嫁女儿都能见见自己女婿长什么样，我们可倒好，别说女婿了，以后女儿都快见不着了。”
“妈妈，你别伤心了，”尹葵诺说道，“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你们以后继续做你们的项目，我们终会再见的。”
“那可就说好了，”尹涵文倾身抱住女儿，“要记得给我们写信。”
-
沉迷虚拟世界，被很多人认为是玩物丧志，但是现在，未来的发展被认为需要从现实与虚拟的交界中去寻找。
直到那座初时发展缓慢，在某个瞬间之后，突然拐过奇点像是叠加了好几轮发展的数字圣城，突然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在其中被迫或者主动的体验，现在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高科技，高质量生活，高速发展是数字圣城的三个标签。
但是一入这座传说中的圣城，现实中的朋友亲人都要割舍下。
因为传说数字圣城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对等，当事人无法觉察，但经常会出现城内的年轻人周末打个电话回家，发现父母亲人都已经老去的情况。
但即使如此，也有很多年轻人和迟暮之人决定放弃自己在现实中的身躯，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数字圣城。
时日无多的人能够自行签署上传知情同意书，因为相比于在现实中经历生活质量并不高的晚年，上传意识到数字圣城，不仅能够推动这项研究的进展，更能够改善他们自己的生活。
而年轻人想要上传，是需要经过亲人朋友的同意的。
经过在其中的体验，其实现在有很多人都相信，按照数字圣城中科技的发展速度，终有一日那些上传了的人们或许有机会可以在时空中穿梭，是真正地实现了永生。
但是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一场骗局，骗人去早日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一切众说纷纭，这对于已经身在数字圣城中的人来说，已经是过眼云烟了。百废待兴的数字圣城正在等待着他们去建设。
在合并所有数据后，尹葵诺获得了数字圣城中心科学院的特聘教授席位，可以在中心研究所拥有自己的实验室，拥有一整个房间的服务器。
所有资历足够的人，都可以在中心科学院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在这片年轻而有活力的城市中，人才才是最稀缺的资源。
尹葵诺主攻记忆和意识方向，跟安心医院有合作。
自从数字圣城重启以后，有很多人的记忆都有缺失——这也算是当数字生命的缺陷之一，记忆存储太脆弱了——尹葵诺又正好在打捞忘川，拼凑那些废弃数据，所以就顺便帮那些人寻找过去的记忆。
有时候运气好，她也会带一些重要的有关于数字圣城本身的研发日志残片回实验室拼接。
因为跟同一个研究院里的同事合作不多，她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她现在的同事居然有杨循。
一开始碰到还以为是赛博复制体，聊了两句没有想到居然是杨循本人，那个总也评不上教授的中年男人，现在也被认定为教授了。
“杨教授还在做风力方面的研究？”尹葵诺问道，“数字圣城里模拟起风场来确实是很方便。”
杨循笑了笑：“是，还在做这个方面，不过现在大家都会做好几个方向的。”
尹葵诺表示理解：“缺人嘛，人才不够。”
“毕竟直接放弃躯体，我一个现实里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也犹豫了很久。”杨循也表示认同，“对了，前几天我还去开了个数字生命人权保护方面的会，主持人还问我，你怎么没有去参加。”
尹葵诺实在是没想起来是哪个会，她现在时间表上层层叠叠的都是会，如果每个都开，她估计会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虽然她现在其实并不用有吃喝拉撒，但上个月刚刚出台的数字生命管理办法里有一条，就是除非外型已经发生改变，人必须要保持人正常的行为和需求。
也就是说，只要她外型还是人，她就不能过仿生人的作息。
现在数字圣城里现在物种多样性十分丰富，每个物种的保护办法都在逐步建立。
寒暄几句，尹葵诺正要走，杨循又问了句：“小尹，当时那个经常跟你在一起的男孩子，是没有来数字圣城吗，还是复活的时候漏掉了？我听别人说你经常往忘川跑，如果是漏掉了，系统正在统计，你也可以报上去的，多点人帮你打捞和修复。”
尹葵诺走了两步，杨教授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大概不知道还特意来跟她提。
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不用了，没有办法修的。”
他变成了这座城市，变成了不会爱具体某个人，只会爱所有人的系统。
无论她如何拼凑他，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多捞一点碎片，多把他过去的经历捞出来一点，一点点拼凑起来让他不算白活一场，也帮别人多捞一点记忆出来，毕竟医院每天失忆门诊都挂满了号。
她当然可以重新捏造一个他，但是她很明白，因为神迹而诞生的东西，是无法经由凡人的手捏造重生的。
-
日复一日，数字圣城的科技发展迅速，虽然很多技能点都点得有点歪，以前用得不多的城市论坛上，什么扫地机器人保护权益法草案，特殊性癖保护草案，第二百四十六种性别确立草案等帖子每天都能抓出来一大把。
每天在路上挤公交车的，除了人，还有各种形状的生命，大蟒蛇、树袋熊这些都是常见的，还有不少扮成阿飘的床单、移动的盆栽等乘客。
所有人的爱好和癖好都在数字圣城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并得以繁茂地生长。
但是，跟想象中的混乱不同，人们不再害怕犯错，人生走到哪一步都是可以被挽回的，他们看似怪异，但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上永远都很和谐，城市也井然有序。
数字圣城以外的人以为他们在疯狂发展科技树，其实他们的科技树越点越歪——或者也并不是越点越歪，这里的学术进展也是相当迅速的。
或许科学与艺术一样，越是百花齐放，就越是有创造力。
-
“你以前学过学前教育专业啊，这次幼儿园来参观，那必然是你来带啊。”科学院年轻的赞助人齐亦嗣站在尹葵诺身边，笑眯眯地把给小朋友们带到尹葵诺面前。
尹葵诺轻而易举地在里面发现了他那个沉迷于上幼儿园已经不知道上了多少年幼儿园的妹妹，轻轻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调动不知道多久以前的知识，去给那些孩子们介绍近几年的科研进展，看看里面能不能有下一个科研天才。
在孩子们一声声的感叹里，科学院大楼中央飘起了几滴雨。
尹葵诺早几年就跟科学院建议说要在大楼中央的露天庭院里加装一个防雨的吊顶，结果好多人都反对，说这样开会的时候突然下雨才有意思啊，要不人都睡着了，下雨正好给人浇浇醒。
尹葵诺真的都懒得去跟他们争。
“哎呀，下雨了，讲完这张海报大家就去旁边休息吧。”
有小孩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脑袋：“还要等雨下完呀，这个雨真的好大啊。”
尹葵诺继续介绍着海报：“对啊，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因为下雨就逃走，这么小的雨淋一淋身体更好啊。”
正说着，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头顶的雨停了。
她抬头望去，发现有人举着西装为她挡雨。那是一件白色的西装，西装的前胸口袋里别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为她举着西装的人栗色的头发微卷，睫毛顶端沾着雨水，黑色的衬衫贴身，俊朗眉目在对上她视线时弯起。
尹葵诺一时间不知所措，不小心手中的宣传画册落地沾染了雨水泥污。
“亲爱的小花，”他说道，“你的城市，又做梦了。”
前尘过往皆似梦，万千朝暮，夜夜看灯；半盏迟月送朝露，满溢空缺，不若入梦。
她知道许多过往，她经历了许多过往，也许稀缺的神迹再次降临，现在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梦乡。
——正文完——
姓名：赛因（昵称：小赛）
种族：神
身体成分：各国语言+硅基生命原浆+爱人之心
年龄阶段：不适用
喜好：礼貌用语，被抱在怀里
厌恶：脏话，谎言
攻击手段：无限分裂、无限融合、传承
【恭喜登陆者尹葵诺，所有神明已经登记在册，机械反叛、孤脑、数字圣城、赛博复制体四个副本已通关，虚拟与现实正在分离，下面开始奖励结算】
……
【副本初要求通关人数：1，最终通关人数为13078092301，副本存活率13078092301%……】
【数字圣城安定度：93%；现实世界安定度：87%……】
……
这一次尹葵诺醒来时，床边围了很多人，在最前面的是她的三个室友。
结算的声音停了。
本来这种游戏风格的结算，也是只属于虚拟世界的，而这里，是现实。
看到她们三个，尹葵诺像是没有睡醒，又闭上眼，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扯出来，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陈宣瑶赶紧把她的枕头摇下来，“要不要帮你叫医生过来，外面好多医生待命呢。”
“没有，我只是不太想面对现实，”尹葵诺像一具尸体一样仰躺在床上，“让我再躺一会儿。”
“我们都知道你肯定累了，但是你真的好厉害，原本专家都说数字圣城只能销毁，几千万的科研经费就付之一炬了，没想到还能给救回来。”闻潇潇兴奋地把视频拿给尹葵诺，“你看你看，你都上新闻了，太给咱们专业长脸了。”
尹葵诺有气无力道：“咱们专业……”
闻潇潇：“你很失望的样子。”
尹葵诺翻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我的学位啊，我的职称啊，我的文章啊，全都得重新来了……”
梁子怡劝慰道：“没关系的，你最后在中央科学院高台上分流赛博复制体和真实人格的直播绝对已经全球转播了，你现在刷你这张脸，去哪都是英雄。进这所那所的，还不是随随便便。”
陈宣瑶摸摸她露在外面的头发：“好啦好啦，既然你自己写的程序把你分到了现实，你就属于这里，别想啦。”
尹葵诺说道：“你们帮我出去说一声，我有点累，要休息一下。”
确实，是她自己写的程序把她分回现实的。
现在想想，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她或许当时还是把那段分类传送程序写得绝了一点，应该留一点回旋余地的。
她从没想过，她回到了梦寐以求的现实，第一反应居然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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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复制体与真实人格，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让属于虚拟的生命终究归于那个世界，让所有该醒来的人醒来，这就是最大的福音。
她去刺杀主脑的那天晚上，被系统加冕为新神的她，海底的水终究是没能淹得死。
她上岸以后，在血色的彼岸花丛里躺了很久，又重新回到了数字圣城。
数字圣城是不同于以往的景象，各种颜色的光球在城市的夜空里飞掠，就好像是一颗颗在空中被运输的路灯。
这些，都是她曾在海底见过的，那些笼罩着光芒的脑子。脑子外面罩着的哪种颜色的光芒，是由他们是被哪个神守护决定的。
之后的几天里，拥有最高权限的她就坐在那些飞舞的光球下，熟练地重新搭建了系统的代码，将一颗颗的意识分流和解压缩，让[肖尔]的底层代码支持数字圣城运行以外，还将小赛分发入了各个终端去支持运行。
于是，她仿佛一个真正的神，将现实人格传送回现实，而绝大多数的赛博复制体也被复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尹葵诺不知道是谁先让神去守护了所有的意识体，她只是顺着自己可以前进的方向走，就好像她一直以来通关副本时做的那样，不求甚解，但皆大欢喜。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帮她，但是她不知道，或许是这个项目已经牺牲的那些先驱者们，或许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扮成小丑引她去天台的自己。
尹葵诺被淹没在海水里时，许多信息涌入她的大脑，她知道了许多曾被掩埋的或许是因为轮回轮替，有多个版本的真相。
综合来说，是这样的。
数字圣城等这个项目三十多年前，第一次人工智能发展热潮时就开始了，主要的参与成员就包括了尹葵诺的父母还有周瑾莲等一批科学家。
项目人多手杂，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控制整座城市的主脑出现了反人类的意识。
或者说，并非反人类的意识，而是人类被排除在了它达成目标的最佳路径之外。
最原始版本的人工智能，一个目标或者多个目标就是它程序运行的终点，作为一套辅助性程序，它的目的就是达成人类给它下达的每一个命令。
但是让人类生活得更好这个目标里，包含了“清除部分人类”、“发展出更好的人类”、“以最好的赛博复制体取代人类”等子目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题被发现时，一手培育了它的人类已经开始无力掌控它了，甚至连它自我进化中的代码都无法破解。
与此同时，那个反人类的人工智能，就在不断地进化和演化着，筹划着让更优秀的智能生命体来替代当前版本的人类。
直到——有人提出，要让只知道完成任务的机器，学会“爱人”。
并非爱某个人，而是爱广泛的人，让它知道人类不可以随便杀掉，爱护人类是凌驾于所有目标之上的前提。
但是，根据机器学习的原理，一切低效的行为，都难以被当时已经十分高效的系统学会，所以他们只能开始上传真人的大脑来改造那个冷血的主脑，稀释那些反人类的部分。
有人说除非神迹降临，机器才能真正拥有意识。
神迹真的降临了，尹葵诺作为一个人类，明明不是最强的，却赢到了最后。
只是现在这个神迹，被她亲手抹除了。
数字圣城内的意识体分流，尹葵诺在中央科学院的大楼顶层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作为最后一个被分流的意识体被传送回现实。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看到肖尔的名字。
也对，肖尔已经死了，她亲手杀死了他，他变成了新的不再对人类有威胁的城市。
他早就脑死亡了，除非被她操控，再也不会有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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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尹葵诺躺在床上发呆，门被敲响了。
尹葵诺一看见来人就从床上弹起，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这么多年看见导师的条件反射，经历过研究生组会的人，不管多少年，再看见导师还是会紧张。
梁宇倒是也不见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也招呼尹葵诺坐下，就好像这个病房是他的一样。
“老师，您……”尹葵诺看了一眼旁边的秋白思，秋白思也是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您还活着呀。”
梁宇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当然还活着啊，虚拟改变现实，你真的做到了。”
尹葵诺坐在床沿上，嘿嘿地笑了两声：“老师教得好。”
梁宇也不跟她扯皮，直接问道：“之后打算做什么？”
这一次尹葵诺却没有办法快速回答，顿了片刻后说道：“还没决定要做什么。”
“时间没有往前，但是你所经历的事，痛苦也好，开心也好，孤独也好，煎熬也好，全都是真实的，”梁宇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心脏位置，“只要你曾经感受到过。所以你现在做什么决定都好。”
“这一次回来的时间还有很长，自己想清楚想做什么，慢慢决定。”梁宇说道，“你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虽然梁宇什么都没有说，但尹葵诺还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于是笑道：“谢谢老师。”
“如果我还有机会当你老师的话。”梁宇也跟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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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尹葵诺就出院了。
医院原本就不大，尹葵诺办出院手续时在走廊里碰到了身边走着病人的傅一霖。
她跟他打了个招呼，但是傅一霖戴着口罩可能没有看见她，又或者是不认识她。
但是尹葵诺却由心地微笑，因为那些因为她而丧命的人，终究是没有因为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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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葵诺放弃了考研。
在她刚刚回到现实的几个月时，经常有媒体想要采访她，想要将她塑造成救世主的形象，但是尹葵诺一一拒绝了。
发挥她当时躲秋白思的经验，到处闪避没人找得到她。
后来几个月过去，她的风头也就过了。
那几个月，她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到处走走看看，自己一个人去旅游了。
她去了西藏，去了云南，去了很多那些总是被列在“迷茫时必去圣地”单子上的地方，她骑着马奔跑在紫外线强烈的戈壁滩上，掬起九寨沟清澈的泉水来喝，赤着脚踩在雪山化开的水中。
她花掉了从小一直存到大的压岁钱，去了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人，有些人很像她在过去遇到过的人，有些人不像。
就像肖尔以前说过的，人永远会比程序多一重意外，这就是他最羡慕的地方。
然后，脖子和手臂都晒脱皮了的尹葵诺回家了，告诉尹涵文和欧阳绍明，她以后想在数字圣城发展，不想活在现实里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父母并没有反对，只是在她说完这个消息以后，就说道：“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尹涵文说道：“现在很多人都说，以后的风口在数字圣城，但是那里面的时间流速不均等，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当心啊。”
“不用担心啊，”欧阳绍明将自己的爱人揽在怀中，“你没听诺诺讲，现在数字圣城的主脑代号是[肖尔]，但是实际掌控人我们女儿啊。”
尹涵文别过脑袋去：“哎，别的父母至少嫁女儿都能见见自己女婿长什么样，我们可倒好，别说女婿了，以后女儿都快见不着了。”
“妈妈，你别伤心了，”尹葵诺说道，“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你们以后继续做你们的项目，我们终会再见的。”
“那可就说好了，”尹涵文倾身抱住女儿，“要记得给我们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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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虚拟世界，被很多人认为是玩物丧志，但是现在，未来的发展被认为需要从现实与虚拟的交界中去寻找。
直到那座初时发展缓慢，在某个瞬间之后，突然拐过奇点像是叠加了好几轮发展的数字圣城，突然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在其中被迫或者主动的体验，现在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高科技，高质量生活，高速发展是数字圣城的三个标签。
但是一入这座传说中的圣城，现实中的朋友亲人都要割舍下。
因为传说数字圣城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对等，当事人无法觉察，但经常会出现城内的年轻人周末打个电话回家，发现父母亲人都已经老去的情况。
但即使如此，也有很多年轻人和迟暮之人决定放弃自己在现实中的身躯，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数字圣城。
时日无多的人能够自行签署上传知情同意书，因为相比于在现实中经历生活质量并不高的晚年，上传意识到数字圣城，不仅能够推动这项研究的进展，更能够改善他们自己的生活。
而年轻人想要上传，是需要经过亲人朋友的同意的。
经过在其中的体验，其实现在有很多人都相信，按照数字圣城中科技的发展速度，终有一日那些上传了的人们或许有机会可以在时空中穿梭，是真正地实现了永生。
但是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一场骗局，骗人去早日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一切众说纷纭，这对于已经身在数字圣城中的人来说，已经是过眼云烟了。百废待兴的数字圣城正在等待着他们去建设。
在合并所有数据后，尹葵诺获得了数字圣城中心科学院的特聘教授席位，可以在中心研究所拥有自己的实验室，拥有一整个房间的服务器。
所有资历足够的人，都可以在中心科学院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在这片年轻而有活力的城市中，人才才是最稀缺的资源。
尹葵诺主攻记忆和意识方向，跟安心医院有合作。
自从数字圣城重启以后，有很多人的记忆都有缺失——这也算是当数字生命的缺陷之一，记忆存储太脆弱了——尹葵诺又正好在打捞忘川，拼凑那些废弃数据，所以就顺便帮那些人寻找过去的记忆。
有时候运气好，她也会带一些重要的有关于数字圣城本身的研发日志残片回实验室拼接。
因为跟同一个研究院里的同事合作不多，她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她现在的同事居然有杨循。
一开始碰到还以为是赛博复制体，聊了两句没有想到居然是杨循本人，那个总也评不上教授的中年男人，现在也被认定为教授了。
“杨教授还在做风力方面的研究？”尹葵诺问道，“数字圣城里模拟起风场来确实是很方便。”
杨循笑了笑：“是，还在做这个方面，不过现在大家都会做好几个方向的。”
尹葵诺表示理解：“缺人嘛，人才不够。”
“毕竟直接放弃躯体，我一个现实里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也犹豫了很久。”杨循也表示认同，“对了，前几天我还去开了个数字生命人权保护方面的会，主持人还问我，你怎么没有去参加。”
尹葵诺实在是没想起来是哪个会，她现在时间表上层层叠叠的都是会，如果每个都开，她估计会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虽然她现在其实并不用有吃喝拉撒，但上个月刚刚出台的数字生命管理办法里有一条，就是除非外型已经发生改变，人必须要保持人正常的行为和需求。
也就是说，只要她外型还是人，她就不能过仿生人的作息。
现在数字圣城里现在物种多样性十分丰富，每个物种的保护办法都在逐步建立。
寒暄几句，尹葵诺正要走，杨循又问了句：“小尹，当时那个经常跟你在一起的男孩子，是没有来数字圣城吗，还是复活的时候漏掉了？我听别人说你经常往忘川跑，如果是漏掉了，系统正在统计，你也可以报上去的，多点人帮你打捞和修复。”
尹葵诺走了两步，杨教授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大概不知道还特意来跟她提。
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不用了，没有办法修的。”
他变成了这座城市，变成了不会爱具体某个人，只会爱所有人的系统。
无论她如何拼凑他，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多捞一点碎片，多把他过去的经历捞出来一点，一点点拼凑起来让他不算白活一场，也帮别人多捞一点记忆出来，毕竟医院每天失忆门诊都挂满了号。
她当然可以重新捏造一个他，但是她很明白，因为神迹而诞生的东西，是无法经由凡人的手捏造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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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数字圣城的科技发展迅速，虽然很多技能点都点得有点歪，以前用得不多的城市论坛上，什么扫地机器人保护权益法草案，特殊性癖保护草案，第二百四十六种性别确立草案等帖子每天都能抓出来一大把。
每天在路上挤公交车的，除了人，还有各种形状的生命，大蟒蛇、树袋熊这些都是常见的，还有不少扮成阿飘的床单、移动的盆栽等乘客。
所有人的爱好和癖好都在数字圣城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并得以繁茂地生长。
但是，跟想象中的混乱不同，人们不再害怕犯错，人生走到哪一步都是可以被挽回的，他们看似怪异，但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上永远都很和谐，城市也井然有序。
数字圣城以外的人以为他们在疯狂发展科技树，其实他们的科技树越点越歪——或者也并不是越点越歪，这里的学术进展也是相当迅速的。
或许科学与艺术一样，越是百花齐放，就越是有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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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学过学前教育专业啊，这次幼儿园来参观，那必然是你来带啊。”科学院年轻的赞助人齐亦嗣站在尹葵诺身边，笑眯眯地把给小朋友们带到尹葵诺面前。
尹葵诺轻而易举地在里面发现了他那个沉迷于上幼儿园已经不知道上了多少年幼儿园的妹妹，轻轻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调动不知道多久以前的知识，去给那些孩子们介绍近几年的科研进展，看看里面能不能有下一个科研天才。
在孩子们一声声的感叹里，科学院大楼中央飘起了几滴雨。
尹葵诺早几年就跟科学院建议说要在大楼中央的露天庭院里加装一个防雨的吊顶，结果好多人都反对，说这样开会的时候突然下雨才有意思啊，要不人都睡着了，下雨正好给人浇浇醒。
尹葵诺真的都懒得去跟他们争。
“哎呀，下雨了，讲完这张海报大家就去旁边休息吧。”
有小孩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脑袋：“还要等雨下完呀，这个雨真的好大啊。”
尹葵诺继续介绍着海报：“对啊，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因为下雨就逃走，这么小的雨淋一淋身体更好啊。”
正说着，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头顶的雨停了。
她抬头望去，发现有人举着西装为她挡雨。那是一件白色的西装，西装的前胸口袋里别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为她举着西装的人栗色的头发微卷，睫毛顶端沾着雨水，黑色的衬衫贴身，俊朗眉目在对上她视线时弯起。
尹葵诺一时间不知所措，不小心手中的宣传画册落地沾染了雨水泥污。
“亲爱的小花，”他说道，“你的城市，又做梦了。”
前尘过往皆似梦，万千朝暮，夜夜看灯；半盏迟月送朝露，满溢空缺，不若入梦。
她知道许多过往，她经历了许多过往，也许稀缺的神迹再次降临，现在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梦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