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32
离开京海时天还未亮，黄瑶踮着脚，无声地离开那幢还沉睡在黑暗中的房子。
最后看一眼那房子，朝外的出口被厚重的窗帘遮上，每个窗帘后都有不同呼吸节奏的人，他们的欲望，傲慢，贪婪交织成各自心怀的美梦，诞生出缤纷的鬼胎。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城轨与太阳一同过境，香港今日是铅灰色的。乌云厚重地压下，入天的高楼都没了顶。
黄瑶在半路换乘双层巴士，二层无人，她独自占得一方天地，坐在首排，阔如宽屏的玻璃将街景收入眼下。
列车启动，视野随车晃动，她距离有限的自由又近了一步。
香港的节奏很快，巴士也不例外，双层的庞然大物在窄街上疾驰，巨型广告牌和霓虹灯近在眼前，黄瑶盯着看，不自觉入了神。
她还会再回来的，会带着更强的武器回来，拿到决赛的资格，站在更高的角斗场上。
身上仍有未竟之事，她无法逃避，做不到欺骗自己一生。总有一天，会将罪恶的苦果加倍奉还。
**
今天强盛集团要开高层会议，高启盛自然也要出席。
昨晚一直睡不着，右眼皮不停地跳，他难得心神不宁。
打着领带下楼时正好看到高启强从客厅走过，手里还握着一炷香，唐小虎跟在后头。
高启盛恍然记起今天是初一，往常他会带着黄瑶一同在佛堂里上香。
黄瑶每回跟着上香时总是会一脸虔诚，高启盛有一次问她都在想什么，女孩子说保佑高家顺风顺水，长长久久。
怎么总是这句。高启盛点点她的额间：除了这个没其他的了？
黄瑶乖巧地摇头，嘴角微微上勾。
回到京海，高启强自然不会带上她。
回去再补上吧。高启盛想。
餐厅里唐小龙正在等高启强，陈书婷手里端着咖啡站在窗边。
他扫视一眼，还少了个人。
高启盛问，黄瑶呢。
一旁的唐小龙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彼时高启盛正接过佣人递来的咖啡，错过了他的眼神。
餐厅里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静谧，陈书婷正准备开口，高启强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我说你们，大早上的，怎么都坐在这里，今天初一！
陈书婷的脸上换上常见的那种笑容，大方，明媚。她手里的咖啡杯被放置在大理石桌面上，声音清脆：我说怎么老感觉忘了什么，对了，初一！
她朝唐小龙招手：小龙，走。
唐小龙急不可待想逃离这个空间，正好顺着陈书婷的台阶下，忙不迭地点头：哎，好，初一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高启盛眼神奇怪地看着那俩人，转头把佣人喊来：去喊黄瑶。
这个点，还在睡吧。高启强抬头看一眼钟，阻止了即将要离开厨房的佣人：这才八点，小孩子上课没那么早，让她多休息会儿。
不对，大哥。
高启盛截断高启强的话，抿了口咖啡。
下一秒他的眉头皱成一团，今天的咖啡特别苦，豆子有一种烘过头的焦味。
一切都那么不顺利，本应按部就班的日常，从昨晚的眼皮跳开始，就像机关之中某个微小齿轮被卡住，流畅的行动变得卡顿起来，不顺畅得令人难受。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把它推远几寸，黄瑶的作息时间雷打不动，七点——有时候七点前就会醒，在房间里背单词背公式。
高启盛指尖轻敲大理石桌面：她再晚，都一定会在八点前吃早餐。
两人谈话间，墙上分针已往数字12的右边转向两个刻度，呼吸间，秒针又转过一圈。
高启强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高启盛熟知那种微笑背后代表的意义。
当年建工集团还在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找守旧之人聊天，酒过三巡的餐桌上，对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在暗中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高启强的口气一变，没了初进餐厅那种活络：阿盛，你就养了瑶瑶……我算算，从你回来开始，到暑假结束，半年时间不到，就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眼神冷冷地抽在高启盛的脸上：熟得好像你很早就认识她一样。
高启盛说不出话，在高家，他仍然是那个高启盛，畏惧哥哥，敬仰哥哥。
他在餐桌下的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十指通红，只有这样才能让急速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高启盛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说到底朝夕相处了小半年，怎么样都看在眼里的。
高启强笑笑，整理了下衣襟：那晓晨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每天几点睡几点起，这回考试又有几门功课不及格，大学返校时间是什么时候？
高启盛不语，背后泛起凉意。
自家大哥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高启盛抬头，会发现高启强的那一眼里充满了很多的感情，最复杂也是最明显的，是很多年前，自己跪在父母的神主牌前，教他如何让徐江逃避警察的跟踪。
与那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高启强自顾自地离开，把高启盛丢在餐厅。
后者在餐厅坐了一会，佣人过来收拾餐桌上的东西，询问他还需要咖啡吗。
收了吧。他摆摆手：这豆子好难喝，下次换一种。
佣人看着他的背影不明就里，这豆子跟之前的是同一批，他上周还夸这豆子香，这周就难喝了？
他一边收拾一边啧啧摇头，有钱人果然脑子都有点问题。
**
玄关处陈书婷还在给高启强整理衣领，高启盛没眼看，抬头欲先过两人离开。
走到停车场发现唐小虎还没来，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原路返回。
唐小虎很高大，整个高家身材这么高挑的找不出第二个，尤其是西装加持，宽肩背影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在不知道跟谁说话，高启盛正想出声，就听见他惊讶的语气：——哥，你说真的？瑶瑶去香港了？
小点声儿！唐小龙显然是被他徒然拉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急急跳起来捂着他的嘴：作死啊你。
不是。唐小虎掰下他的手：图啥啊，放着这边的学校香港的学校不去上，大老远跑去英国。
我怎么知道。唐小龙收回手，还拍了两下：她那晚上还亲自找强哥聊的。
强哥答应了？唐小虎咂舌。
唐小龙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自家弟弟。
噢对噢对。唐小虎反应过来：坏了，阿盛不知道这事儿——
——两位。
高启盛唇角一勾，适时地插入他俩的对话。
唐家两兄弟一人转头，一人探头，看见高启盛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笑得很漂亮，但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犹如一尊刚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你们刚才说，我不知道什么？
明明是夏日，两人却从脚下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高启盛的冷酷和煞气像灌铅的粗重锁链，将他们死死地锁在原地，谁也不能从这覆水难收的场上逃跑。
对了，我隐约听见，你们说瑶瑶去了英国对吧。
高启盛步步逼近，站定在两人面前，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
我大哥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今天走的？
两兄弟互看一眼，没说话。
没关系，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做。
高启盛嘴角上扬，那笑容没有任何温度，连眼角都没爬上，硬生生地断成半截。
他转身就走，两兄弟交换眼神，唐小虎跟在高启盛后面，唐小龙往室内走。
阿盛，阿盛。你听我说，强哥让瑶瑶出去也是为她好——！
唐小虎话音刚落，就被高启盛一拳击倒在地，拳拳到肉，速度快得令他来不及防备。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高启盛反应更快，敏捷地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揪着衣领质问他：为她好？为了她什么好？我告诉你，黄瑶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在这个高家，除了我，没人能护得了她！
唐小虎面色一凛，一把握住高启盛的手腕，将他拧翻在地，高启盛不甘示弱地回击，身形闪动间回应的一拳已然展开，他不似唐小虎肌肉爆发力那么强，更多的是灵敏度，一来一往之间两人不相上下。
高启强赶来时两人刚过完一招，他喊家里的保镖把两个人分开，面色铁青。
高启盛，你发什么疯？
高启盛被架着，眼角挨了一拳，眼镜被打碎了。他用空出来的手臂摘下眼镜丢到一边，听着自家大哥的厉声质问，嘲笑着答：大哥，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她可是你女儿，你把她送去英国。
场面一片狼藉，两个大男人被架着分在两边，中间站着高启强和唐小龙。
高启强拍拍唐小龙：会议延期，让医生来给小虎看看……你！
他不客气地指向自己的弟弟，又指向自己身后：来书房！
高启盛不再挣扎，任由两个人将他架去书房，摁在椅子上。
书房一室静谧。
率先开口的是高启强，他望着高启盛的眼角，语气心疼：痛吗？
高启盛脸上不服气，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好。
当然还好，我看你这些年在香港也没少挨打。高启强冷哼一声，语气却不像内容里那般冷硬：用强盛做明面，暗地里那些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高启盛的眼神里一瞬间溢满了惊讶，藏不住地露在脸上。
玩得开心吗？高启强问他。
不该这样的，这一切究竟是哪里乱套了。
高启盛不安地咬着指甲边缘，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他的。
我没打算追究你这个。高启强轻敲桌子：你在香港怎么玩都好，不准带到这边来。
高启盛不敢置信，试探地喊：哥？
别用这种语气喊我。高启强显然不吃这套，眼神死死地盯着高启盛，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丝感情的波动：作为交换，今天不许出门——你和唐小虎都是。
高启盛还想说什么，高启强显然是不想听他辩解：说什么都没用，今天天塌下来你都不许踏出这房子一步。
高启强起身往外走，关门前叮嘱般又朝他多说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去了，香港线我会收回来。不管是你的心血，还是你的王国。
咔嗒。
门关上了。
高启盛在座位上坐了一会，最后仰头对天长叹一口气。
事情最终还是变成这样了。
他本不想让场面变得这么难看。
高启盛从西装内侧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平静：喂，是我，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那边好像说了什么，高启盛移开电话片刻又放回耳边：别那么死板嘛，这个筹码你没法拒绝的。
陈金默的女儿你知道吗，她现在被我哥养着。高启盛感觉自己的喉道和鼻腔扭成一团，它们想尽一切办法让氧气无法进入体内，逼得他快要发狂：你只要把她抓来，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 33
双层巴士只在市区运行，黄瑶中途下车转乘的士。
在离开前，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确认了一遍，一直没来得及细看的香港。
自己现在看过的景色，父亲当初是不是也一样看过，在他眼里，这些灯红酒绿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会比京海的诱惑更大吗？
可惜这个答案，她永远得不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问。
连入口都找不到的通道，她竟然走了这么远，这么久。
她终于在漫长的黑暗里，看到了出口的亮光。
黄瑶插在外套兜里的手，握紧了护照和机票。
穿山隧道车流稀少，的士飞驰，公路望出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弧线，她成为弧线上悬空的一个点，是野生的，也是自由的。
只要过了前面的过海隧道，再往前，不停地往前，就能到达最后的关口。
我叼！
随着车身剧烈一震，司机不禁惊呼出声。
黄瑶顺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扭头朝车后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何时，后面跟着一辆大货车，车速极快且紧紧地贴在的士尾箱，刚才车身的剧烈震动十成是它造成的。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红色小车的外壳薄如纸片，根本不值一提，司机猛转方向盘，好不容易稳住车身不至于翻车。
黄瑶贴在车门上，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翻找电话，才刚刚摁下通话键，货车就毫不留情地径直撞上来。
砰！！
红色的士在隧道里翻滚了几圈，最后栽在隧道里，黄瑶被安全带捆住，货车撞击时巧妙地避开了她，除了翻滚重击造成的头晕，剩下的更多是耳旁嗡嗡的蜂鸣声。
司机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脑袋上血流不止，很快蜿蜒的红线就爬满了他的脸，翻着白眼显然已经意识不清。
手机也遭了殃，正好飞出去掉在前座的缝隙中，黄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已经顾不得手机，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摔在车里，从逼仄的空间中爬出去。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大汉，一身黑衣，鸭舌帽和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一把将地上的黄瑶拽起来，女孩子面色发青，豆大的汗布满了额头。
黄瑶？那人似乎是确认般问了个名字。
在猝不及防的灾难面前，黄瑶终究是败下阵，闭着眼被与地心引力一同下坠。
那人拖着黄瑶，上了辆停在一旁的面包车。
车门关上，缓缓启动的面包车驶出隧道，汇入再平常不过的车流之中，为首的司机拨通电话，朝那头交代：老板，事情办好了。
**
晚上七点，高家。
高家乱成一团，严格来说，乱成一团已经有一阵子了。
黄瑶本该在英国时间六点十分降落在希思罗机场，那班飞机因为遇到天气原因延误了十五分钟起飞，再怎么晚，六点半也会落地。
然而现在七点了，接机人依旧没见到黄瑶的身影。
高启强打了几个电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唐小龙沉默地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唐小虎坐在不远处的高脚椅上，视线落在高启盛身上。
高启盛整个人陷在沙发上，嘴角时不时像抽搐般往上提两下，瞬间又恢复冷漠。
大哥，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他终于闲闲开口：黄瑶的小心思不少，放出去会出问题的。
你闭嘴！高启强回头瞪他：早上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高启盛在嘴前做了个拉链的手势，高启强刚把头转向落地窗，他就又开口：大哥，要不要我帮你查查黄瑶的出境记录？
高启强回过头来。
他笑着推了推眼睛，镜片在水晶灯下反光，一瞬间看不清他眼里闪过的亮光：只是这需要我回一趟香港。
想都别想。高启强指着他：你给我老实地待在京海。
大哥。现在情况不一样。高启盛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在高启强脸上：时间拖得越久，瑶瑶的情况就越糟糕。
高启强目光严肃，问他：你知道什么。
他叹口气：你别忘了，蒋天在香港。
唐小虎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正想说什么，高启盛更快一步截过他的话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客厅中央的高启盛身上。
他每回找我茬都不成功，这回黄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高启盛垂眸：如果他把黄瑶抓走了，那耽误多一秒，瑶瑶的危险就多一分。
告诉我，你有十足把握吗。高启强与他对视。
高启盛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我有。
他起身往外走，唐小虎还想张口说什么，被高启盛一把抓住领口揪着往外走：哦对了，小虎我也带走了，没有他我不行的。
高启盛的手犹如一对铁钳，死死地箍着唐小虎。那么大个男人，挣扎半天都无法从高启盛的手臂里脱身。
直到他被高启盛拖进院子里，那人的手臂才有松动的迹象。
高启盛，你真的疯了！唐小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重新往房子里走。
你大可以回去说，我做了什么。高启盛的声音掷地有声，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对话被第三人听了去：除非你真的想黄瑶死。
唐小虎停下脚步。
高启盛不急也不恼，站在路中间等他。
片刻后，唐小虎咬牙，转向高启盛。
后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向车库。
**
十点半，中国香港，屯门区。
迈巴赫犹如幽灵般在黑夜中闪电般穿行，唐小虎在前面油门踩到底，高启盛坐在后座闭眼小寐。
蒋天约定的地点在屯门山里，废弃水厂后的员工宿舍。
两人在门口被蒋天的手下拦着，表明需要搜身。
唐小虎脸色阴沉地挡在前面。
高启盛“哎”了一声，走上前去配合地展开双臂：我们来做客的。懂点礼貌。
守门的人仔细地搜完高启盛，又搜完唐小虎，里面才传来一声怒斥：你们怎么做事的！这是小高总，眼睛都他妈瞎了吗！
蒋天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笑着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两位来得这么早。
高启盛面不改色地扫过他干爽的额头和发际线，笑着摆手：我们才不好意思，这么晚叨扰。
蒋天笑着把他往二楼引：知道小高总辛苦，我们额外准备了点……
不必了。高启盛打断他的话：速战速决吧，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蒋老板。
他打量一眼四周，这环境，比他在旧厂街的房子还糟糕，自家小狗怎么能吃这种苦。
他把她抓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受苦的。
蒋天显然也知道高启盛的脾气，不再坚持，引着他往别的房间走。
高启盛和唐小虎来到一间紧锁的房门前，蒋天敲门，厚重的铁门发出“咚咚”声响，门上的探视口拉开，露出一双眼睛。
蒋天指使道：开门。
铁门从里面被打开，蒋天做了个“请”的手势：黄小姐在里面。
唐小虎率先探头，房间里面还有一层厚实的塑料帘子隔着，蓝绿色的屏障犹如浓厚的雾气，视线无法穿透，模糊得难以探明真实。
他摇摇头。
蒋天脸色微变：帘子是为了挡风，山里夜晚风凉。
高启盛凉凉地斜他一眼：知道风凉还把人家小女孩往山里破房子带，我是没付你钱吗？
蒋天哑口，脸上尴尬地笑。
行了。高启盛拍拍唐小虎，往里走，语气云淡风轻：别总是防备心那么重，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唐小虎不发一言地跟在他身后。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往里走，掀开塑料帘的那一刻铁门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紧接着就是蒋天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高启盛！！你也有今天！！！
那笑声里藏不住的全是癫狂，高启盛重新放下手，还没被完全掀开的帘子又重新阖起来。
难得蒋天可以装这么久，他自然要陪着演一场。
轰隆一声巨响，整栋楼连同脚下的土地都明显一震，高启盛舒展的眉头立刻拧成一团：哪个混蛋？不是说了不能带炮来吗！
唐小虎摸摸鼻头：是大伟。
妈的。高启盛骂了句：结束后他妈的把他送去花店。
幸好巨响只有第一声，紧接着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须臾后，黑夜重新归于平静，好似刚才的震动只是岛屿偶然一遇的板块运动。
高启盛抬腕看了眼时间，时间跟他计算得恰恰好。
外面传来一声枪响，上锁的铁门被击穿，门外的人手里端着一把M4□□，身穿迷彩防弹衣。
他看见高启盛显然眼睛亮了一下：老板老板，我们找到小侄女了。
高启盛面无表情地越过他，那人还跟在高启盛身后喋喋不休：小侄女在楼上，还没醒，我说这群人下手也够重的，老板你下次接小孩这种事可以喊我，我还请小侄女吃过东西……哎呀你拽我干什么！
那人回头看唐小虎，后者正在用脸部表情告诉他别继续讲话。
高启盛倏地扭头：给我根烟。
两人皆是一愣，高启盛会抽烟，但他几乎不抽。
他拿过唐小虎递来的烟和火机，不发一言地上楼。
关着黄瑶的房间前站着两个人，手里也端着同样的突击□□，见到高启盛，他们纷纷离开。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黄瑶被捆着，躺在水泥地上。
垃圾就是垃圾，连疼人都不会。
高启盛脱下西装外套，把黄瑶抱起来，垫在她身下，坐在她对面。
黄瑶还闭着眼，高启盛嘴里咬着刚燃起的香烟，扯下领带捆在黄瑶眼前。
他向来能忍，只是所有被归进“忍耐”的成本，最终都会讨回数以倍计的代价。
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吓人。
他不想吓到黄瑶。
离开京海时天还未亮，黄瑶踮着脚，无声地离开那幢还沉睡在黑暗中的房子。
最后看一眼那房子，朝外的出口被厚重的窗帘遮上，每个窗帘后都有不同呼吸节奏的人，他们的欲望，傲慢，贪婪交织成各自心怀的美梦，诞生出缤纷的鬼胎。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城轨与太阳一同过境，香港今日是铅灰色的。乌云厚重地压下，入天的高楼都没了顶。
黄瑶在半路换乘双层巴士，二层无人，她独自占得一方天地，坐在首排，阔如宽屏的玻璃将街景收入眼下。
列车启动，视野随车晃动，她距离有限的自由又近了一步。
香港的节奏很快，巴士也不例外，双层的庞然大物在窄街上疾驰，巨型广告牌和霓虹灯近在眼前，黄瑶盯着看，不自觉入了神。
她还会再回来的，会带着更强的武器回来，拿到决赛的资格，站在更高的角斗场上。
身上仍有未竟之事，她无法逃避，做不到欺骗自己一生。总有一天，会将罪恶的苦果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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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强盛集团要开高层会议，高启盛自然也要出席。
昨晚一直睡不着，右眼皮不停地跳，他难得心神不宁。
打着领带下楼时正好看到高启强从客厅走过，手里还握着一炷香，唐小虎跟在后头。
高启盛恍然记起今天是初一，往常他会带着黄瑶一同在佛堂里上香。
黄瑶每回跟着上香时总是会一脸虔诚，高启盛有一次问她都在想什么，女孩子说保佑高家顺风顺水，长长久久。
怎么总是这句。高启盛点点她的额间：除了这个没其他的了？
黄瑶乖巧地摇头，嘴角微微上勾。
回到京海，高启强自然不会带上她。
回去再补上吧。高启盛想。
餐厅里唐小龙正在等高启强，陈书婷手里端着咖啡站在窗边。
他扫视一眼，还少了个人。
高启盛问，黄瑶呢。
一旁的唐小龙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彼时高启盛正接过佣人递来的咖啡，错过了他的眼神。
餐厅里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静谧，陈书婷正准备开口，高启强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我说你们，大早上的，怎么都坐在这里，今天初一！
陈书婷的脸上换上常见的那种笑容，大方，明媚。她手里的咖啡杯被放置在大理石桌面上，声音清脆：我说怎么老感觉忘了什么，对了，初一！
她朝唐小龙招手：小龙，走。
唐小龙急不可待想逃离这个空间，正好顺着陈书婷的台阶下，忙不迭地点头：哎，好，初一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高启盛眼神奇怪地看着那俩人，转头把佣人喊来：去喊黄瑶。
这个点，还在睡吧。高启强抬头看一眼钟，阻止了即将要离开厨房的佣人：这才八点，小孩子上课没那么早，让她多休息会儿。
不对，大哥。
高启盛截断高启强的话，抿了口咖啡。
下一秒他的眉头皱成一团，今天的咖啡特别苦，豆子有一种烘过头的焦味。
一切都那么不顺利，本应按部就班的日常，从昨晚的眼皮跳开始，就像机关之中某个微小齿轮被卡住，流畅的行动变得卡顿起来，不顺畅得令人难受。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把它推远几寸，黄瑶的作息时间雷打不动，七点——有时候七点前就会醒，在房间里背单词背公式。
高启盛指尖轻敲大理石桌面：她再晚，都一定会在八点前吃早餐。
两人谈话间，墙上分针已往数字12的右边转向两个刻度，呼吸间，秒针又转过一圈。
高启强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高启盛熟知那种微笑背后代表的意义。
当年建工集团还在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找守旧之人聊天，酒过三巡的餐桌上，对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在暗中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高启强的口气一变，没了初进餐厅那种活络：阿盛，你就养了瑶瑶……我算算，从你回来开始，到暑假结束，半年时间不到，就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眼神冷冷地抽在高启盛的脸上：熟得好像你很早就认识她一样。
高启盛说不出话，在高家，他仍然是那个高启盛，畏惧哥哥，敬仰哥哥。
他在餐桌下的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十指通红，只有这样才能让急速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高启盛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说到底朝夕相处了小半年，怎么样都看在眼里的。
高启强笑笑，整理了下衣襟：那晓晨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每天几点睡几点起，这回考试又有几门功课不及格，大学返校时间是什么时候？
高启盛不语，背后泛起凉意。
自家大哥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高启盛抬头，会发现高启强的那一眼里充满了很多的感情，最复杂也是最明显的，是很多年前，自己跪在父母的神主牌前，教他如何让徐江逃避警察的跟踪。
与那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高启强自顾自地离开，把高启盛丢在餐厅。
后者在餐厅坐了一会，佣人过来收拾餐桌上的东西，询问他还需要咖啡吗。
收了吧。他摆摆手：这豆子好难喝，下次换一种。
佣人看着他的背影不明就里，这豆子跟之前的是同一批，他上周还夸这豆子香，这周就难喝了？
他一边收拾一边啧啧摇头，有钱人果然脑子都有点问题。
**
玄关处陈书婷还在给高启强整理衣领，高启盛没眼看，抬头欲先过两人离开。
走到停车场发现唐小虎还没来，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原路返回。
唐小虎很高大，整个高家身材这么高挑的找不出第二个，尤其是西装加持，宽肩背影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在不知道跟谁说话，高启盛正想出声，就听见他惊讶的语气：——哥，你说真的？瑶瑶去香港了？
小点声儿！唐小龙显然是被他徒然拉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急急跳起来捂着他的嘴：作死啊你。
不是。唐小虎掰下他的手：图啥啊，放着这边的学校香港的学校不去上，大老远跑去英国。
我怎么知道。唐小龙收回手，还拍了两下：她那晚上还亲自找强哥聊的。
强哥答应了？唐小虎咂舌。
唐小龙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自家弟弟。
噢对噢对。唐小虎反应过来：坏了，阿盛不知道这事儿——
——两位。
高启盛唇角一勾，适时地插入他俩的对话。
唐家两兄弟一人转头，一人探头，看见高启盛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笑得很漂亮，但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犹如一尊刚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修罗。
你们刚才说，我不知道什么？
明明是夏日，两人却从脚下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高启盛的冷酷和煞气像灌铅的粗重锁链，将他们死死地锁在原地，谁也不能从这覆水难收的场上逃跑。
对了，我隐约听见，你们说瑶瑶去了英国对吧。
高启盛步步逼近，站定在两人面前，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
我大哥早就知道这件事？她今天走的？
两兄弟互看一眼，没说话。
没关系，我也不想让你们难做。
高启盛嘴角上扬，那笑容没有任何温度，连眼角都没爬上，硬生生地断成半截。
他转身就走，两兄弟交换眼神，唐小虎跟在高启盛后面，唐小龙往室内走。
阿盛，阿盛。你听我说，强哥让瑶瑶出去也是为她好——！
唐小虎话音刚落，就被高启盛一拳击倒在地，拳拳到肉，速度快得令他来不及防备。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高启盛反应更快，敏捷地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揪着衣领质问他：为她好？为了她什么好？我告诉你，黄瑶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在这个高家，除了我，没人能护得了她！
唐小虎面色一凛，一把握住高启盛的手腕，将他拧翻在地，高启盛不甘示弱地回击，身形闪动间回应的一拳已然展开，他不似唐小虎肌肉爆发力那么强，更多的是灵敏度，一来一往之间两人不相上下。
高启强赶来时两人刚过完一招，他喊家里的保镖把两个人分开，面色铁青。
高启盛，你发什么疯？
高启盛被架着，眼角挨了一拳，眼镜被打碎了。他用空出来的手臂摘下眼镜丢到一边，听着自家大哥的厉声质问，嘲笑着答：大哥，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她可是你女儿，你把她送去英国。
场面一片狼藉，两个大男人被架着分在两边，中间站着高启强和唐小龙。
高启强拍拍唐小龙：会议延期，让医生来给小虎看看……你！
他不客气地指向自己的弟弟，又指向自己身后：来书房！
高启盛不再挣扎，任由两个人将他架去书房，摁在椅子上。
书房一室静谧。
率先开口的是高启强，他望着高启盛的眼角，语气心疼：痛吗？
高启盛脸上不服气，嘴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好。
当然还好，我看你这些年在香港也没少挨打。高启强冷哼一声，语气却不像内容里那般冷硬：用强盛做明面，暗地里那些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高启盛的眼神里一瞬间溢满了惊讶，藏不住地露在脸上。
玩得开心吗？高启强问他。
不该这样的，这一切究竟是哪里乱套了。
高启盛不安地咬着指甲边缘，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他的。
我没打算追究你这个。高启强轻敲桌子：你在香港怎么玩都好，不准带到这边来。
高启盛不敢置信，试探地喊：哥？
别用这种语气喊我。高启强显然不吃这套，眼神死死地盯着高启盛，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丝感情的波动：作为交换，今天不许出门——你和唐小虎都是。
高启盛还想说什么，高启强显然是不想听他辩解：说什么都没用，今天天塌下来你都不许踏出这房子一步。
高启强起身往外走，关门前叮嘱般又朝他多说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去了，香港线我会收回来。不管是你的心血，还是你的王国。
咔嗒。
门关上了。
高启盛在座位上坐了一会，最后仰头对天长叹一口气。
事情最终还是变成这样了。
他本不想让场面变得这么难看。
高启盛从西装内侧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声音平静：喂，是我，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那边好像说了什么，高启盛移开电话片刻又放回耳边：别那么死板嘛，这个筹码你没法拒绝的。
陈金默的女儿你知道吗，她现在被我哥养着。高启盛感觉自己的喉道和鼻腔扭成一团，它们想尽一切办法让氧气无法进入体内，逼得他快要发狂：你只要把她抓来，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 33
双层巴士只在市区运行，黄瑶中途下车转乘的士。
在离开前，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确认了一遍，一直没来得及细看的香港。
自己现在看过的景色，父亲当初是不是也一样看过，在他眼里，这些灯红酒绿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会比京海的诱惑更大吗？
可惜这个答案，她永远得不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问。
连入口都找不到的通道，她竟然走了这么远，这么久。
她终于在漫长的黑暗里，看到了出口的亮光。
黄瑶插在外套兜里的手，握紧了护照和机票。
穿山隧道车流稀少，的士飞驰，公路望出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弧线，她成为弧线上悬空的一个点，是野生的，也是自由的。
只要过了前面的过海隧道，再往前，不停地往前，就能到达最后的关口。
我叼！
随着车身剧烈一震，司机不禁惊呼出声。
黄瑶顺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扭头朝车后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何时，后面跟着一辆大货车，车速极快且紧紧地贴在的士尾箱，刚才车身的剧烈震动十成是它造成的。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红色小车的外壳薄如纸片，根本不值一提，司机猛转方向盘，好不容易稳住车身不至于翻车。
黄瑶贴在车门上，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翻找电话，才刚刚摁下通话键，货车就毫不留情地径直撞上来。
砰！！
红色的士在隧道里翻滚了几圈，最后栽在隧道里，黄瑶被安全带捆住，货车撞击时巧妙地避开了她，除了翻滚重击造成的头晕，剩下的更多是耳旁嗡嗡的蜂鸣声。
司机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脑袋上血流不止，很快蜿蜒的红线就爬满了他的脸，翻着白眼显然已经意识不清。
手机也遭了殃，正好飞出去掉在前座的缝隙中，黄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已经顾不得手机，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摔在车里，从逼仄的空间中爬出去。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大汉，一身黑衣，鸭舌帽和口罩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一把将地上的黄瑶拽起来，女孩子面色发青，豆大的汗布满了额头。
黄瑶？那人似乎是确认般问了个名字。
在猝不及防的灾难面前，黄瑶终究是败下阵，闭着眼被与地心引力一同下坠。
那人拖着黄瑶，上了辆停在一旁的面包车。
车门关上，缓缓启动的面包车驶出隧道，汇入再平常不过的车流之中，为首的司机拨通电话，朝那头交代：老板，事情办好了。
**
晚上七点，高家。
高家乱成一团，严格来说，乱成一团已经有一阵子了。
黄瑶本该在英国时间六点十分降落在希思罗机场，那班飞机因为遇到天气原因延误了十五分钟起飞，再怎么晚，六点半也会落地。
然而现在七点了，接机人依旧没见到黄瑶的身影。
高启强打了几个电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唐小龙沉默地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唐小虎坐在不远处的高脚椅上，视线落在高启盛身上。
高启盛整个人陷在沙发上，嘴角时不时像抽搐般往上提两下，瞬间又恢复冷漠。
大哥，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他终于闲闲开口：黄瑶的小心思不少，放出去会出问题的。
你闭嘴！高启强回头瞪他：早上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高启盛在嘴前做了个拉链的手势，高启强刚把头转向落地窗，他就又开口：大哥，要不要我帮你查查黄瑶的出境记录？
高启强回过头来。
他笑着推了推眼睛，镜片在水晶灯下反光，一瞬间看不清他眼里闪过的亮光：只是这需要我回一趟香港。
想都别想。高启强指着他：你给我老实地待在京海。
大哥。现在情况不一样。高启盛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人，最后重新落在高启强脸上：时间拖得越久，瑶瑶的情况就越糟糕。
高启强目光严肃，问他：你知道什么。
他叹口气：你别忘了，蒋天在香港。
唐小虎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正想说什么，高启盛更快一步截过他的话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客厅中央的高启盛身上。
他每回找我茬都不成功，这回黄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高启盛垂眸：如果他把黄瑶抓走了，那耽误多一秒，瑶瑶的危险就多一分。
告诉我，你有十足把握吗。高启强与他对视。
高启盛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我有。
他起身往外走，唐小虎还想张口说什么，被高启盛一把抓住领口揪着往外走：哦对了，小虎我也带走了，没有他我不行的。
高启盛的手犹如一对铁钳，死死地箍着唐小虎。那么大个男人，挣扎半天都无法从高启盛的手臂里脱身。
直到他被高启盛拖进院子里，那人的手臂才有松动的迹象。
高启盛，你真的疯了！唐小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重新往房子里走。
你大可以回去说，我做了什么。高启盛的声音掷地有声，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对话被第三人听了去：除非你真的想黄瑶死。
唐小虎停下脚步。
高启盛不急也不恼，站在路中间等他。
片刻后，唐小虎咬牙，转向高启盛。
后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向车库。
**
十点半，中国香港，屯门区。
迈巴赫犹如幽灵般在黑夜中闪电般穿行，唐小虎在前面油门踩到底，高启盛坐在后座闭眼小寐。
蒋天约定的地点在屯门山里，废弃水厂后的员工宿舍。
两人在门口被蒋天的手下拦着，表明需要搜身。
唐小虎脸色阴沉地挡在前面。
高启盛“哎”了一声，走上前去配合地展开双臂：我们来做客的。懂点礼貌。
守门的人仔细地搜完高启盛，又搜完唐小虎，里面才传来一声怒斥：你们怎么做事的！这是小高总，眼睛都他妈瞎了吗！
蒋天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笑着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两位来得这么早。
高启盛面不改色地扫过他干爽的额头和发际线，笑着摆手：我们才不好意思，这么晚叨扰。
蒋天笑着把他往二楼引：知道小高总辛苦，我们额外准备了点……
不必了。高启盛打断他的话：速战速决吧，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蒋老板。
他打量一眼四周，这环境，比他在旧厂街的房子还糟糕，自家小狗怎么能吃这种苦。
他把她抓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受苦的。
蒋天显然也知道高启盛的脾气，不再坚持，引着他往别的房间走。
高启盛和唐小虎来到一间紧锁的房门前，蒋天敲门，厚重的铁门发出“咚咚”声响，门上的探视口拉开，露出一双眼睛。
蒋天指使道：开门。
铁门从里面被打开，蒋天做了个“请”的手势：黄小姐在里面。
唐小虎率先探头，房间里面还有一层厚实的塑料帘子隔着，蓝绿色的屏障犹如浓厚的雾气，视线无法穿透，模糊得难以探明真实。
他摇摇头。
蒋天脸色微变：帘子是为了挡风，山里夜晚风凉。
高启盛凉凉地斜他一眼：知道风凉还把人家小女孩往山里破房子带，我是没付你钱吗？
蒋天哑口，脸上尴尬地笑。
行了。高启盛拍拍唐小虎，往里走，语气云淡风轻：别总是防备心那么重，我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唐小虎不发一言地跟在他身后。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往里走，掀开塑料帘的那一刻铁门被“砰”的一声大力关上，紧接着就是蒋天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高启盛！！你也有今天！！！
那笑声里藏不住的全是癫狂，高启盛重新放下手，还没被完全掀开的帘子又重新阖起来。
难得蒋天可以装这么久，他自然要陪着演一场。
轰隆一声巨响，整栋楼连同脚下的土地都明显一震，高启盛舒展的眉头立刻拧成一团：哪个混蛋？不是说了不能带炮来吗！
唐小虎摸摸鼻头：是大伟。
妈的。高启盛骂了句：结束后他妈的把他送去花店。
幸好巨响只有第一声，紧接着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须臾后，黑夜重新归于平静，好似刚才的震动只是岛屿偶然一遇的板块运动。
高启盛抬腕看了眼时间，时间跟他计算得恰恰好。
外面传来一声枪响，上锁的铁门被击穿，门外的人手里端着一把M4□□，身穿迷彩防弹衣。
他看见高启盛显然眼睛亮了一下：老板老板，我们找到小侄女了。
高启盛面无表情地越过他，那人还跟在高启盛身后喋喋不休：小侄女在楼上，还没醒，我说这群人下手也够重的，老板你下次接小孩这种事可以喊我，我还请小侄女吃过东西……哎呀你拽我干什么！
那人回头看唐小虎，后者正在用脸部表情告诉他别继续讲话。
高启盛倏地扭头：给我根烟。
两人皆是一愣，高启盛会抽烟，但他几乎不抽。
他拿过唐小虎递来的烟和火机，不发一言地上楼。
关着黄瑶的房间前站着两个人，手里也端着同样的突击□□，见到高启盛，他们纷纷离开。
他推门进去，房间里空荡荡的，黄瑶被捆着，躺在水泥地上。
垃圾就是垃圾，连疼人都不会。
高启盛脱下西装外套，把黄瑶抱起来，垫在她身下，坐在她对面。
黄瑶还闭着眼，高启盛嘴里咬着刚燃起的香烟，扯下领带捆在黄瑶眼前。
他向来能忍，只是所有被归进“忍耐”的成本，最终都会讨回数以倍计的代价。
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吓人。
他不想吓到黄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