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柳妈妈轻手轻脚地将账本放下，点起了屋内的安神香。
“别点这个，我得提点精神，给我换盏浓茶来。”邱氏不耐地捏了捏眉心。
“是。”柳妈妈应道，复又去换了茶。
养了两日，李玳绫与邱氏的伤好得差不多，李玳绫正准备着进宫的事，晚上被唤去与一家人吃了顿饭。
李国公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觉得自己家族门楣必定扶摇直上，十分得意地多喝了两杯。
邱氏倒是很沉默地吃着饭。
李怀齐之前还时常与朋友一道出去厮混，如今邱氏来了，逼着他日日备考，现下眼底青黑，拿筷子的手都虚浮。
“哥……”李玳绫眼睁睁看着李怀齐夹了一筷子空气放进碗里，很是担忧。
“妹妹多吃点。”李怀齐又夹了一瓣蒜放进李玳绫的小碟子里。
李玳绫沉默半晌，默默将碟子里的蒜扒拉出去。
邱氏冷冷地撇了一眼微醺的李国公，对李怀齐道：“我之前问你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儿子来燕京不久，也四处问了朋友，大家说法不一，儿子也不知道选哪个夫子好。”李怀齐回道，声音小得跟鹌鹑一样。
他从小就十分惧怕邱氏。
邱氏捏着筷子思忖了许久，最终决定道：“这两日我多走动走动，为你寻一个好夫子回来。”
说罢，低着头吃饭的时候又往李国公的方向白了一眼。
这些事本该是李国公这位做父亲的去处理。
她作为母亲，只需要为李国公管理好后宅，教育好女儿就行。
可是李国公因着祖上留下的基业与荫功，自小便斗鸡遛狗，从没为前途担忧过半日，长大后老太君又为他娶回邱氏，邱氏的能干让他更加荒废了，就靠家业求了个小官混日子，一年一年地攒资历，从并州调到燕京来已经算是见到头了。
别说中央了，连六部这辈子都别想挤进去。
是以他连给李怀齐找夫子这件事都没路子可走，磨磨蹭蹭好几个月都没个着落，只能逼得邱氏亲自去找。
“那怀齐的亲事……”李国公插嘴道。
他之前已经为李怀齐相看好了人家，还没来得及定下。
“他如今连学业都没个着落，急着成什么家？”邱氏忍着心中的火气道：“这件事老爷你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她已经到了懒得与李国公解释的地步。
李国公微恼地瞪了一眼邱氏，觉得她在儿女面前拂了自己的脸面。
本来老太君给李国公娶回邱氏时，李国公还因为邱氏强势的性子新鲜了几年，后来就觉得邱氏什么都要拿捏，越来越忍受不了，这才更喜欢那种温柔可人的。
但他心里一边反感着邱氏的强势，一边又很依赖邱氏什么事都能安排得很妥帖，让他完全不用费心思。
很没趣地啄了一口酒，李国公又开始想点子：“那绫儿的夫子是不是也一并找了？”
见家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李玳绫吃饭的动作顿住。
“我这边……”她本想说这几个月宫嵘一直在亲自教导她的学业，恐怕宫嵘不太会放她走。
“是该上学收收心了。”邱氏点头道。
李玳绫也木讷地点点头。
行吧。
在并州时也要上学，还是男女同席，那边的规矩不太讲究。
就是上学了，就不能见天地进宫去了，这个得与宫嵘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第二日邱氏便开始忙碌起来，因前两日宫里贵妃日日派人来问，李玳绫也收拾好自己进了宫。
大家都各忙各的。
今日张才人生的小皇子满一岁，在自己的宫里设了宴，贵妃便带着李玳绫一同去，准备打一头就走。
张才人这种刚入宫没多久的妃嫔，自然与年轻的妃嫔们交往更深些，请贵妃去吃酒是显得敬重，贵妃肯去也是为了不拂新人的脸面。
但她坐久了，年轻的妃嫔们就得一直敬着她，心中难免觉得无趣，她不想被人在背后编排。
皇宫后院本就是个小世界，与外面一样，各有各的圈子，里面人情世故的门道也不少。
进了张才人的宫殿，李玳绫才发现是中秋那日，因为坐月子而错过吃瓜的妃嫔。
“娘娘来了。”张才人带着年轻妃嫔们上前来行礼，热情地邀请贵妃与李玳绫进去：“娘娘先落座听听戏曲，等会才开宴呢。”
“我去看看小皇子。”贵妃牵着李玳绫的手道。
张才人提起儿子就高兴，带着贵妃一行人去了自己寝宫。
一屋子的大人围着摇篮里的孩子看，李玳绫夹在中间，连小孩的手指头都看不见。
正无聊地听着四周的恭贺声，却见许久未见的郑美人神色鬼祟地瞟了一眼贵妃，然后悄悄挤开众人往屋外走。
李玳绫心里疑惑，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嘈杂中，却被田嬷嬷拉住，担忧道：“二小姐去哪里，外面乱糟糟的，你跟在娘娘身边，别乱跑。”
“我去出恭。”眼看郑美人已经出去了，李玳绫挣脱田嬷嬷的手。
妃嫔们都挤在张才人的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等在外面，绕过屋外的游廊，便见不到几个人了，李玳绫踮着脚尖，一路跟着郑美人往殿外走。
张才人位份不高，不似贵妃的宫殿广阔，走几步就出去了。
走到宫道上，郑美人又拐了个弯，往另一条小道上去。
李玳绫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会不会是她想多了，郑美人或许只是想回自己的宫殿而已。
这宫里她人生地不熟的，继续尾随下去实在冒险。
可想到答应过宫嵘的事，李玳绫又跟了上去。
因为之前郑美人看贵妃的眼神实在很怪异，她将事情摸清楚，也好回去向宫嵘交差。
便也跟着拐进小道里。
刚往前走几步，便听见郑美人压着声音道：“她们都在张才人的寝殿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你把药给我。”
“你切记……”
另一人声音压得很低，李玳绫听不清，便伸着头凑近了些。
却听见一名女子的声音柔柔道：“我今日特地告了病，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东西来，你记得放了药后，随便找个人将这药包丢了，把水搅浑。”
郑美人阴冷一笑：“丢给你那小侄女如何？”
女子默了默，冷声道：“不要犯蠢。”
李玳绫越听越觉得耳熟，忍不住从墙角探出半个头去。
看清楚郑美人对面的人后，犹如五雷轰顶，被定在原地。
良妃！
竟然会是良妃！
她怎么会在这？她要做什么？
李玳绫思绪杂乱地看着郑美人对面的人，此时良妃神色冷淡，与平日里那个弱不禁风、动不动就掉小珍珠的良妃完全不同。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良妃警觉地转过头来。
李玳绫心中一紧，忽然被人捂着嘴急急向后退去，吓得她差点叫出来。
“我先走了。”良妃有些不安地对郑美人道，转身便疾步离去。
李玳绫被人捂着嘴一路后退，带到了一个宫殿后面的小门外，这里已经离郑美人有一堵墙的距离，李玳绫眼睁睁看着郑美人从外面的宫道上低头走过去，往张才人的宫殿去了。
捂住自己嘴的手终于放开，李玳绫抬头去看。
“颜禧？”
见到是颜禧，李玳绫顿时安心不少。
“二小姐，你都听见了。”颜禧眼神幽深地看着李玳绫。
李玳绫盯着颜禧，心中百转千回：“你是四皇子的人？”
隐藏得真好，她这么久都没发现。
可一想又觉得合理，宫嵘不可能只安排她这么一个不太靠谱的人守在宫里，贵妃的饮食起居必要有更稳妥的人照看。
田嬷嬷虽然一心护主，但到底年纪大了。
“奴婢本是护着二小姐出来的，却不想听见此事。”颜禧的神色很复杂。
“我姑母……”李玳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现在的情况是，李玳绫的姑母要与一直不对付的郑美人联手给贵妃下毒，这关系都乱成一团了。
颜禧却比李玳绫坚定许多：“奴婢知道二小姐此刻很为难，此事二小姐不必理会，奴婢一个人能处理。”
“没什么好为难的。”李玳绫道。
她不知道良妃与郑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良妃与贵妃是怎么回事，但是良妃要给贵妃下毒，她是绝对要阻止的。
且不说良妃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至少李玳绫在家里是没有听到一点要害贵妃的意图，害了贵妃，她们家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另外，李玳绫知道，若是良妃给贵妃下了毒，宫嵘必定不会放过国公府的。
“走，你盯着郑美人，咱们见机行事。”李玳绫果断道。
与颜禧神色如常地回了张才人的宫殿，两人短暂地眼神相接后，颜禧便偷偷去了戏台子那边，而李玳绫则回到了寝殿里。
贵妃已经送了礼，是一把金锁，沉甸甸的，张才人正喜滋滋地将金锁放在孩子的襁褓里。
巡视了几圈，都没见到郑美人的踪影。
田嬷嬷守在贵妃身边，也心不在焉地找着什么人，神色肃然。
“走走，大家别窝在这里了，去前面听戏！”只听张才人拍拍手，红光满面地招呼众人出去。
“别点这个，我得提点精神，给我换盏浓茶来。”邱氏不耐地捏了捏眉心。
“是。”柳妈妈应道，复又去换了茶。
养了两日，李玳绫与邱氏的伤好得差不多，李玳绫正准备着进宫的事，晚上被唤去与一家人吃了顿饭。
李国公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觉得自己家族门楣必定扶摇直上，十分得意地多喝了两杯。
邱氏倒是很沉默地吃着饭。
李怀齐之前还时常与朋友一道出去厮混，如今邱氏来了，逼着他日日备考，现下眼底青黑，拿筷子的手都虚浮。
“哥……”李玳绫眼睁睁看着李怀齐夹了一筷子空气放进碗里，很是担忧。
“妹妹多吃点。”李怀齐又夹了一瓣蒜放进李玳绫的小碟子里。
李玳绫沉默半晌，默默将碟子里的蒜扒拉出去。
邱氏冷冷地撇了一眼微醺的李国公，对李怀齐道：“我之前问你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儿子来燕京不久，也四处问了朋友，大家说法不一，儿子也不知道选哪个夫子好。”李怀齐回道，声音小得跟鹌鹑一样。
他从小就十分惧怕邱氏。
邱氏捏着筷子思忖了许久，最终决定道：“这两日我多走动走动，为你寻一个好夫子回来。”
说罢，低着头吃饭的时候又往李国公的方向白了一眼。
这些事本该是李国公这位做父亲的去处理。
她作为母亲，只需要为李国公管理好后宅，教育好女儿就行。
可是李国公因着祖上留下的基业与荫功，自小便斗鸡遛狗，从没为前途担忧过半日，长大后老太君又为他娶回邱氏，邱氏的能干让他更加荒废了，就靠家业求了个小官混日子，一年一年地攒资历，从并州调到燕京来已经算是见到头了。
别说中央了，连六部这辈子都别想挤进去。
是以他连给李怀齐找夫子这件事都没路子可走，磨磨蹭蹭好几个月都没个着落，只能逼得邱氏亲自去找。
“那怀齐的亲事……”李国公插嘴道。
他之前已经为李怀齐相看好了人家，还没来得及定下。
“他如今连学业都没个着落，急着成什么家？”邱氏忍着心中的火气道：“这件事老爷你别管了，我自有安排。”
她已经到了懒得与李国公解释的地步。
李国公微恼地瞪了一眼邱氏，觉得她在儿女面前拂了自己的脸面。
本来老太君给李国公娶回邱氏时，李国公还因为邱氏强势的性子新鲜了几年，后来就觉得邱氏什么都要拿捏，越来越忍受不了，这才更喜欢那种温柔可人的。
但他心里一边反感着邱氏的强势，一边又很依赖邱氏什么事都能安排得很妥帖，让他完全不用费心思。
很没趣地啄了一口酒，李国公又开始想点子：“那绫儿的夫子是不是也一并找了？”
见家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李玳绫吃饭的动作顿住。
“我这边……”她本想说这几个月宫嵘一直在亲自教导她的学业，恐怕宫嵘不太会放她走。
“是该上学收收心了。”邱氏点头道。
李玳绫也木讷地点点头。
行吧。
在并州时也要上学，还是男女同席，那边的规矩不太讲究。
就是上学了，就不能见天地进宫去了，这个得与宫嵘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第二日邱氏便开始忙碌起来，因前两日宫里贵妃日日派人来问，李玳绫也收拾好自己进了宫。
大家都各忙各的。
今日张才人生的小皇子满一岁，在自己的宫里设了宴，贵妃便带着李玳绫一同去，准备打一头就走。
张才人这种刚入宫没多久的妃嫔，自然与年轻的妃嫔们交往更深些，请贵妃去吃酒是显得敬重，贵妃肯去也是为了不拂新人的脸面。
但她坐久了，年轻的妃嫔们就得一直敬着她，心中难免觉得无趣，她不想被人在背后编排。
皇宫后院本就是个小世界，与外面一样，各有各的圈子，里面人情世故的门道也不少。
进了张才人的宫殿，李玳绫才发现是中秋那日，因为坐月子而错过吃瓜的妃嫔。
“娘娘来了。”张才人带着年轻妃嫔们上前来行礼，热情地邀请贵妃与李玳绫进去：“娘娘先落座听听戏曲，等会才开宴呢。”
“我去看看小皇子。”贵妃牵着李玳绫的手道。
张才人提起儿子就高兴，带着贵妃一行人去了自己寝宫。
一屋子的大人围着摇篮里的孩子看，李玳绫夹在中间，连小孩的手指头都看不见。
正无聊地听着四周的恭贺声，却见许久未见的郑美人神色鬼祟地瞟了一眼贵妃，然后悄悄挤开众人往屋外走。
李玳绫心里疑惑，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嘈杂中，却被田嬷嬷拉住，担忧道：“二小姐去哪里，外面乱糟糟的，你跟在娘娘身边，别乱跑。”
“我去出恭。”眼看郑美人已经出去了，李玳绫挣脱田嬷嬷的手。
妃嫔们都挤在张才人的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等在外面，绕过屋外的游廊，便见不到几个人了，李玳绫踮着脚尖，一路跟着郑美人往殿外走。
张才人位份不高，不似贵妃的宫殿广阔，走几步就出去了。
走到宫道上，郑美人又拐了个弯，往另一条小道上去。
李玳绫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会不会是她想多了，郑美人或许只是想回自己的宫殿而已。
这宫里她人生地不熟的，继续尾随下去实在冒险。
可想到答应过宫嵘的事，李玳绫又跟了上去。
因为之前郑美人看贵妃的眼神实在很怪异，她将事情摸清楚，也好回去向宫嵘交差。
便也跟着拐进小道里。
刚往前走几步，便听见郑美人压着声音道：“她们都在张才人的寝殿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你把药给我。”
“你切记……”
另一人声音压得很低，李玳绫听不清，便伸着头凑近了些。
却听见一名女子的声音柔柔道：“我今日特地告了病，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东西来，你记得放了药后，随便找个人将这药包丢了，把水搅浑。”
郑美人阴冷一笑：“丢给你那小侄女如何？”
女子默了默，冷声道：“不要犯蠢。”
李玳绫越听越觉得耳熟，忍不住从墙角探出半个头去。
看清楚郑美人对面的人后，犹如五雷轰顶，被定在原地。
良妃！
竟然会是良妃！
她怎么会在这？她要做什么？
李玳绫思绪杂乱地看着郑美人对面的人，此时良妃神色冷淡，与平日里那个弱不禁风、动不动就掉小珍珠的良妃完全不同。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良妃警觉地转过头来。
李玳绫心中一紧，忽然被人捂着嘴急急向后退去，吓得她差点叫出来。
“我先走了。”良妃有些不安地对郑美人道，转身便疾步离去。
李玳绫被人捂着嘴一路后退，带到了一个宫殿后面的小门外，这里已经离郑美人有一堵墙的距离，李玳绫眼睁睁看着郑美人从外面的宫道上低头走过去，往张才人的宫殿去了。
捂住自己嘴的手终于放开，李玳绫抬头去看。
“颜禧？”
见到是颜禧，李玳绫顿时安心不少。
“二小姐，你都听见了。”颜禧眼神幽深地看着李玳绫。
李玳绫盯着颜禧，心中百转千回：“你是四皇子的人？”
隐藏得真好，她这么久都没发现。
可一想又觉得合理，宫嵘不可能只安排她这么一个不太靠谱的人守在宫里，贵妃的饮食起居必要有更稳妥的人照看。
田嬷嬷虽然一心护主，但到底年纪大了。
“奴婢本是护着二小姐出来的，却不想听见此事。”颜禧的神色很复杂。
“我姑母……”李玳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现在的情况是，李玳绫的姑母要与一直不对付的郑美人联手给贵妃下毒，这关系都乱成一团了。
颜禧却比李玳绫坚定许多：“奴婢知道二小姐此刻很为难，此事二小姐不必理会，奴婢一个人能处理。”
“没什么好为难的。”李玳绫道。
她不知道良妃与郑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良妃与贵妃是怎么回事，但是良妃要给贵妃下毒，她是绝对要阻止的。
且不说良妃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至少李玳绫在家里是没有听到一点要害贵妃的意图，害了贵妃，她们家又得不到任何好处。
另外，李玳绫知道，若是良妃给贵妃下了毒，宫嵘必定不会放过国公府的。
“走，你盯着郑美人，咱们见机行事。”李玳绫果断道。
与颜禧神色如常地回了张才人的宫殿，两人短暂地眼神相接后，颜禧便偷偷去了戏台子那边，而李玳绫则回到了寝殿里。
贵妃已经送了礼，是一把金锁，沉甸甸的，张才人正喜滋滋地将金锁放在孩子的襁褓里。
巡视了几圈，都没见到郑美人的踪影。
田嬷嬷守在贵妃身边，也心不在焉地找着什么人，神色肃然。
“走走，大家别窝在这里了，去前面听戏！”只听张才人拍拍手，红光满面地招呼众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