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天越来越寒了,冰雨变作了冰雹,哒哒哒打在屋檐上,如同疾驰的马蹄。

    夜色已深,王兴的院子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十几个侍女婆子拦在门口,堵住王兴出门的路。

    “公子,这么大的冰雹,若您出去了,我们都会挨罚,求您行行好,不要为难婢子们。”一个侍女含泪恳求道。

    王兴心善,哪怕她们有不周全之处,也从不斥责打骂,更不对符思蕴吐露半分,因此日久天长的,院子里的人也都十分散漫,对他不甚上心,甚至敷衍欺骗。

    “不,不告诉,母亲。”王兴拿着伞,态度执着。

    “一个小丫头而已,许是去哪躲雨了,很快便回来了,公子何必如此担忧?”一个婆子蹙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

    “阿莲,不,不会,这么晚,不回。”王兴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

    “公子,您说什么,我等听不太清楚。”婢女们装起了聋,堵在门口寸步不移。

    她们不让王兴出去,自己也没打算出去,外面下的可是冰雹,还打雷闪电的,谁愿受那份罪?

    王兴只当是自己言语有碍,哪怕急红了脸,也还是执拗地重复那句话,一字一句,坚定地令人惊心。

    侍女们抱着手臂,冷漠地说听不清。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王兴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终于,他丢了伞,转身进了里屋。

    “总算不闹了,这祖宗。”侍女们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长剑出鞘的声响,王兴再次走了出来,只是这次没有拿伞,而是执着一柄长剑。

    他红着脸,将剑颤颤巍巍地提起,指着门口的侍女婆子,目光闪动,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喊出了两个字:

    “让开!”

    “公子,莫伤了自己。”王兴的神情毫无威慑力,侍女们只当他还在闹,蹙着眉头,走过想要从他手上夺下剑。

    谁知他突然抗拒地一旋身,锋利的剑尖从最近的侍女身上划过,一片衣角被划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啊!”那侍女大叫一声,惊恐地朝后连连退了几步。

    “都,让开!”经过此事,王兴反而冷静了几分,面色渐渐黑沉,双目如同一潭化不开的浓墨,漆黑地可怕。

    “是,是。”她们这才相信王兴动了真格,忙不迭散到两边,惟恐王兴颤抖的剑尖伤到自己。

    她们所依仗的,不过是王兴绵软的脾性罢了。

    但一旦真正与王兴对立起来,死的也只能是她们。

    王兴提着剑,奋力推开了门,寒风裹着冰碴扑面而来,打在他的身上,让他下意识地颤了颤。

    看着外面不停砸落在地的鸽子蛋般大的冰雹,王兴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跨出了门槛,要这样孤身投入漆黑的夜色。

    “公子。”一声熟悉的呼唤从那黑暗里飘出来。

    他的脚步一顿,眯着眼习惯黑暗,女孩瘦小的身形在夜里勾勒出轮廓,手上抱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大簸箕,不用细瞧也知道落满了大冰坨子。

    她便这么靠在门框旁,遥遥地看着王兴,哪怕他半身在风雪里,也没能让她像往常一般跑上前,一边啰嗦着,一边将他推入温暖的屋子。

    “对不起啊,公子。”阿莲的声音有些哑,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东西。

    半晌,她才垂下头,看着怀里的药,道:“我把药弄毁了。”

    “阿莲,你去哪了?惹得公子担心,你可承担得起?”见罪魁祸首阿莲回来,众女的郁气有了倾泻的对象,话里是尖锐的质问。

    “抱歉,我晒药材时寻了个空屋子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是我不好,请公子责罚。”阿莲有些过于平静。

    “你真是心大,那么大雨都……”侍女正要继续发作,就听王兴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

    “不,不,罚她。”王兴担忧地看着阿莲,眼里的微光像灯,吸引着她的视线。

    “好,多谢公子。”阿莲将淋废了的药材随意放在一边,对他福了福身:

    “公子,阿莲累了,要去休息了,公子若无事,便也回吧。”

    “好,好。”王兴愣了愣,才连说了两个好字,顺着身后婆子的力道,被拉进了屋子里。

    “谢公子。”阿莲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王兴被拉进屋子,侍女们关上门,围着他七手八脚地擦水,换衣裳,惟恐这祖宗受了一点寒。

    在大公子这里,可以不听他的,甚至可以冒犯他,唯独不能让他的身子有一点不虞。

    若是如此,后果极其严重。

    想起近日府内传言的,少主有一套人人可修的内功,可以强身健体,不吃不喝。

    唯一的代价,就是不能洗澡。

    若是能让少主将这功法传给大公子,让他从此身体康健,那她们的小命,是不是也能妥帖一些?

    众女的心思百转千回,都在思索着,如何说服大公子主动向颜苒求学。

    可谁都没想到,等到了第二日,雨过天晴的时候,竟然是阿莲直接向夫人说了此事。

    她穿着粉嫩的新衣,如王兴一般从脖子到脚踝的都裹得严实,不给寒风一丝可乘之机,她笑盈盈地给符思蕴倒了杯茶,娇笑道:

    “夫人,听闻少主内功了得,每夜在树上修炼也不见受寒,这可是真的?”

    符思蕴沉吟道:“少主确实不是凡人,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动过府里的米水。”

    “少主身轻体健,精气神也好,容貌更是上佳,可见这内功是极好的。”阿莲看了王兴一眼,眉眼弯弯:

    “若是,能教给大公子便好了。”

    王兴心事重重地看着阿莲,亦没有反对。

    见王兴似乎有兴趣,符思蕴有些意动,但还是故作犹豫道:“这……怕是不好麻烦少主。”

    “这有什么,听二公子说,少主似乎对大公子有好感呢,恐怕心里也是愿意的。”她笑着,垂下头,用只有符思蕴能听见的声音道:

    “夫人怕是不知,公子从前见过少主,这么多年,一直念着呢。”

    这话让符思蕴心里一紧,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兴,立马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么多年,王兴唯一一次沾酒,似乎刚好是颜苒被送去长安的时间。

    那一次险些要了他半条命。

    她面色肃然,站起身子,让院内所有人都退下。

    王兴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她。

    符思蕴走过去,扶着王兴的胳膊,望进他澄澈的眼睛里,郑重道:

    “兴儿,你是不撒谎的好孩子,娘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王兴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配合。

    符思蕴顿了顿,目光从他俊俏的假面上一寸寸拂过,似乎是要看清他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兴儿,你先前提到的心上人,究竟是不是少主?”

    王兴的瞳孔募地放大,让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红潮如一把火从他的脖子烧到耳根,头顶似乎都要冒出热气。

    “为娘明白了。”符思蕴点了点头,又问:

    “有多喜欢,喜欢到非她不娶吗?”

    王兴嘴唇颤抖着,战栗道:“我,不配。”

    符思蕴红了眼眶,双手以可怕的力道钳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道:

    “你配,你配的上世上任何人。

    李氏少主罢了,只要你喜欢,我王家娶得起。”

    “不,不,不。”王兴抖着身子,不住摇着头,来表达自己对这门婚事的抗拒。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符思蕴立马松了手,变回以往温和的笑:

    “傻孩子,别怕,为娘与你玩笑的。

    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不管你喜欢谁,都自己去争取,娘不会干预的。”

    “我,看着她,就好。”王兴垂着头,声音极低。

    “好,好,你想看着她一辈子,娘也不过问。”符思蕴笑着抚了抚他的头,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

    “谢,谢娘亲。”王兴朝她行下一礼。

    符思蕴弯着眉眼,又细声细气地关切了他几句,直到他快忘记那段插曲了,才恍若无事一般离开了。

    一背过身,她的神情就倏然沉了下来。

    她万没想到,王兴挂念了数年的女子竟然是颜苒。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颜苒虽心机深沉,是个隐患,如今也被她的毒术控制,成了没牙的老虎。

    这天下,不管是谁,只要她的兴儿喜欢,哪怕是抢是逼迫,她也要替王兴娶回来,让她陪着他一辈子。

    符思蕴的蔻丹嵌进肉里,流出几滴血。

    如果是为了兴儿,不羡仙恐怕不够。

    她得做出,更加厉害的毒药。

    然后,亲手喂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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