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蓁从论武大比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三天三夜没浇水的灵植一样蔫了。看完了整场比赛、亲眼见证她怎么输光全身家当的迟简和殷如英团团把她围住,用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盯着她,并辅以声情并茂的安慰。

    迟简说:“师姐,没关系,大不了我把自己的剑卖了养你。”

    殷如英说:“二师姐,你的徒弟根本不懂得你的苦心,他甚至都不愿意替你的钱着想,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师姐。”

    慕蓁无视了殷如英的茶言茶语,先对迟简说道:“你养个锤子养,你那把破剑值几个灵石?养好你自己就不错了。”

    赤霄剑听懂了她的话,发出不忿的铮鸣。迟简一脸委屈:“可是我明明说好的,我要当师姐的狗。”

    殷如英比他更委屈:“师姐怎么只和三师兄说话,不和我说话?师姐不喜欢我了吗?”

    忍无可忍的慕蓁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爆栗。

    众所周知,剑尊收徒弟的眼光毒辣,能够精准地在普罗大众里挑出几个奇葩。

    大约一百年前,宋垣清收了第一位徒弟夙秋。这位大徒弟从秉性到天赋都与他的师尊如出一辙,人淡如菊、光风霁月,第一次参加修真界的论武大会便脱颖而出夺得魁首,成为新一代青年修真弟子个中翘楚。据闻他十岁筑基,四十结丹,花了不到百年的时间,就已经修至元婴后期,当任万仞峰首席大弟子。

    夙秋跻身元婴的时候,各门各派的马屁都能拍出花来,从夸他天赋异禀一枝独秀,到夸剑尊人中伯乐慧眼独具。人人都说,剑尊这样的人物,收徒必然是万中择一,才会找得到夙秋这样一等一的好苗子。

    结果不到百年,这说法就被狠狠打脸。

    因为夙秋是剑尊收的第一位像样的徒弟,而且是唯一一位像样的徒弟,后面几位徒弟没一个是正常人。

    首当其冲的第二位徒弟慕蓁,就是四个徒弟里出了名的废物。

    在收慕蓁为徒五年后,宋垣清又先后收了迟简和殷如英。这两位天赋修为都是天才级别,但别的方面上,比起慕蓁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师弟迟简,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剑修。表面上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一身剑骨万里挑一,剑法更是一骑绝尘,平日里正直无私圣光万丈,喜欢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等字眼挂在嘴边。

    遇到慕蓁,却像换了个人,师姐说的都是对的,师姐说东绝不往西,还要一脸正义地在山头嚷嚷着要当师姐的狗。

    四师妹殷如英,法修天才,十岁时搓出来的火球就能炸飞一片山头,却生了一张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脸,而且是个绿茶。胆敢接近慕蓁的,哪怕只是一条狗,她都要立刻趴到慕蓁的背后开始表演她的茶艺。

    所以师门里和她关系最差的就是迟简,两个人但凡对视一眼,都会开始掐架。

    而且自从她收了聂云嵬这个徒弟以后,清静峰就变成了这三个人掐架的地方。只要这之中有两人在路上相遇,轻则唇枪舌战阴阳怪气,重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那位被世人交口称赞、誉为剑尊第一继承人、看似最为正常的大师兄夙秋,他的脑子也不太正常。

    夙秋虽然不太见外人,但每隔几个月从凡界游历回来,总会第一时间回清静峰,算得上是看着慕蓁长大的。慕蓁起初以为他天生性格冷淡,如师尊一样,直到目睹他用甜酥和拨浪鼓从她五岁哄到了十五岁,才发现他没有表情、沉默寡言不是因为性格冷漠,而是因为他的脑子是个九成九新的,里面空空如也,除了剑术和一点妹控属性以外什么也没装。

    剑尊亲传师门明明只收了四个人,硬是收出了一种百花齐放的气势。

    相比之下,自认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至少智商在正常水平以上的慕蓁觉得很心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同门只评价她是沙雕。她多次匿名在论坛上爆师门其他人的黑料,但整个灵隐山论坛无人肯信,还把她当成小黑子。

    慕蓁看见他俩吵架就一阵头疼,再加上因为不听话的徒弟输光了灵石,心情很是郁闷,不想被两个人夹在中间。正想法子准备先把两个人都打发走,却见到迟简迟疑了片刻,对她说道:“师姐,今天是师尊出关的日子,我们该去迎接了。”

    慕蓁愣了一下,神色便立刻淡了下去,说道:“知道了。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向来不和的殷如英和迟简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便听话地往清静峰后山跑了。

    ·

    清静峰有一件事不算秘密——二师姐慕蓁非常不喜欢师尊。

    她平日里为人直率爽朗,两面逢源,脸上总是面带笑意,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会生气。再加上医修职业特殊,她在灵隐山虽然修为垫底,但人缘依然极好。

    唯独提到宋垣清的时候,她的神色会变得很冷淡。

    实际上,慕蓁应该是和宋垣清关系最近的弟子,师门中也只有她,能在宋垣清闭关期间仍旧每个月都见他一次。但她好像并不以此为荣,每个月从宋垣清闭关的洞府离开之后,她的表情会变得尤其臭。

    送走殷如英和迟简两人,慕蓁打了个哈欠,一翻身把自己挂上了树。

    她根本没打算去迎宋垣清。

    清静峰的树冠叶茂盛,枝桠错综复杂,轻易就能把她架住。慕蓁把手臂垫在脑袋下面,枕着细碎斑驳的日光闭上了眼。水红的衣带与袖摆从树叶间垂落下来,被高山上的风吹过,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

    她本想先小憩一觉,可惜算盘还是落空了。没过多久,迟简便御剑去而复返,面带为难地对慕蓁说道:“师姐,师尊说……一定要你现在马上过去。”

    “啧。”慕蓁不爽地挑了一下眉,“这么粘人?”

    迟简:“?”

    他听不懂慕蓁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敢揣测师姐和师尊的关系,于是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却听见身侧一阵清风沉落,慕蓁从树上翻了下来,人已经站在了迟简的剑上:“搭个顺风剑,载我过去。”

    难得被慕蓁使唤一次,迟简十分开心,赤霄剑好似离弦之箭,雀跃地嗖一声窜了出去。慕蓁拍了他一巴掌,说道:“飞慢点。”

    她才不想上赶着去见宋垣清。

    慕蓁的腿上有旧伤,加上不像剑修那样经常锻炼,身体素质比起两个师弟师妹差了一大截。迟简顾忌她的身体状况,又担心她不适应高空,于是御剑御得格外低缓,以至于他们在距离地面一尺有余的高空上摇过的时候,甚至能看见脚底下一只蜗牛和他们齐头并进地爬着。

    赤霄剑为此发出憋屈的吟声。

    慕蓁很想说,倒也不用跟蜗牛一样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产生心灵感应听见了她的想法,原本还和他们同一水平线上的蜗牛突然奋起,不屑地超车到了他们前方。

    慕蓁:“……”

    这蜗牛回去指定能吹一年。

    于是凭这个速度,本来应该“马上”到的慕蓁,载着剑像外婆桥一样一路摇到宋垣清闭关的洞府前时,日头已经近黄昏了。

    迟简对宋垣清一向有些敬畏,一把慕蓁送到洞府门口,就御着剑一溜烟跑路了,赤霄剑的尾气呛了慕蓁一脸。

    她拂了一下身上无形的尘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宋垣清就坐在洞府中央,面前摆着一口未出鞘的剑。剑尊清冷如月的面孔映着洞口微光,一袭白衣似远山冰雪,对于她的姗姗来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慕蓁的目光掠过那剑鞘上绘制的红梅,没有行礼,只喊了一声:“我来了。”

    宋垣清抬起眼皮。

    他并不在意慕蓁的无礼,或是说早就习惯了,开口说道:“吾听闻,你的那位徒弟,今日在论武大比上夺了魁首。”

    慕蓁挑了一下眉,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语气懒散地说道:“师尊虽在闭关,消息倒是很灵通。”

    宋垣清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仍旧没有生气。他张了张口,在慕蓁平淡又隔阂的目光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几句关心的话语,只道:“今日是十五。”

    “半年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慕蓁说,“我早已找到了缓解之法,今后不用辛苦师尊每个月替我压制灵力了。”

    宋垣清终于望着她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

    他这个徒弟,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聂云嵬夺冠,我这个做师父的今天还没去恭贺呢。”慕蓁一边说,一边转身要走,“师尊没有事的话,我就先……”

    宋垣清说话了:“你不想同吾双修吗?”

    慕蓁刚迈出去的脚咔一下就崴了。

    很喜欢灵隐山大师姐的一句话:啊?

    “牵丝蛊一事若不解决,你此生恐怕都无法正常地运转灵力。纵使如今靠吾压制,也只是暂时缓解罢了。”宋垣清面上仍是冷冷清清,目光格外认真,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难为情的话,“宁愿每月十五忍受三个时辰的痛苦,你也不愿同吾双修么?”

    慕蓁龇牙咧嘴捂着肿得老高的脚踝,回过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撬开自己这位师尊的脑壳晃荡一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多少水。

    她在直接脱衣服以实际行动说明双修一词的含义把宋垣清吓跑,以及掉头就走给师尊留点面子这两个选择中抉择了一下,终于觉得前者有点太过逆天,丢下一个“哦”字夺路而逃。

    清静峰门中除却聂云嵬拢共五人,她是个废物点心,她的大师兄有个九块九包邮的新脑子,她的师弟要当她的狗,她的师妹是个绿茶,而她的师尊天天想和她双修。

    这仙,她是一天都不想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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