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院里,瘸腿的男人抱来一摞茅草,放在屋角下。

    屋顶上,是一个瘦小包着头巾的女子如履平地,整理着脚下的茅草。

    “当家的,你去里屋看看漏光不?”

    漏光代表着会漏水。

    男人瘸着腿走了进去,没过多长时间,便听到他从屋里传来的回答,“娘子,都严实得很,快下来吧。”

    “小心点啊,二妮!”主屋卧床的老太太也扯着嗓子叮嘱道。

    “我晓得。”叫作二妮的女子利落地把屋角下的茅草又背上了屋顶,待男子出来时,便见她又忙碌起来。

    “娘子,这几日一不刮风,二不下雨,等大云回来干也不迟。”

    二妮听到儿子的名字,一瞬间愣住了神,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她仰着头,压制着心口的痛楚,半晌才道:“当家的,别愣在这了。去看着灶台上的锅,搅一搅,莫让它糊底了。”

    “好,你小心点啊。”

    听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声,二妮才敢低下头小声抽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还不忘加固脚下的屋顶。

    灶台上熬的是红薯小米粥。

    说是粥,更像是稀饭。

    被搅烂的红薯混杂着零星的小米,倒也显得浓稠,管饱。

    “当家的,我刚才下来闪着腰了。”二妮揉着腰,皱着眉交代道:“你赶紧吃,吃完给大友送饭去,别饿着他。回来的时候再去三婶家要两副药膏。”

    又补了一句,“记得跟她说,万一用不上还回去的时候,要把帐抹了。”

    “行,我记下了。”男人上前想帮二妮揉一揉,二妮躲了过去,“赶紧吃,别饿着大儿!”

    “真不用我帮你揉揉?”男人再次被拒绝,挠着头,“那我先去三婶家……”

    “先吃你的饭,再去送饭!”

    见二妮提高了嗓门,夹杂着怒气,男人呼呼两口,一大碗滚烫的红薯小米粥顷刻下肚,“我吃完了,这就给他送去。”

    临出门又叮嘱她,“你先歇着,咱娘刚才含了点糖块,不急着吃饭,等我回来喂她。”

    二妮摆着手,让人赶紧走。

    等男人一瘸一拐的身影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女子才关上了门,肩膀耸动,额头抵着破旧的木门,红着眼眶。

    缓过神后,二妮解下歪掉的头巾,颅顶上交错的白痕,在稀疏的发间尤为显眼。

    她重新包好头巾,拍了拍身上沾满草屑的衣摆,端着剩下的红薯粥进了主屋。

    “来了。”老太太一头白发,趴卧在床上,显得十分瘦弱,但整个人很有精神,俨然被照顾的不错。

    “娘。”

    二妮嗓音里的哭腔藏不住。

    “别怕,娘在。”老太太伸出手,露出来的胳膊更是像根枯柴。

    二妮握了上去,心底有了无限勇气。

    “东西买来了吗?”老太太问道。

    二妮点点头,从怀里掏出被旧帕子层层包裹的纸包,“娘,郎中说一点就能毒死家里的耗子……”

    “全下了吧。”老太太拍着二妮安慰道:“省得死不干净,再拖累了孩子。”

    二妮点点头,找来两个缺口最大的瓷碗,倒入红薯粥,又倒了纸包中的粉末。

    “再放两块糖吧。”老太太拿出孙子给自己买的糖块,“苦了一辈子,临死了怎么也要甜一回。”

    等着糖化开的功夫,二妮又给老太太穿上了提前做好的寿衣。

    “这衣服真鲜亮。”老太太倚靠在床头上,抚摸着自己的新衣,眼泪含着热泪,嘴角却笑得上扬。

    二妮垂着头,喃喃地道歉,“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老太太费力地伸手安慰她,“不是你的错。等死了以后,咱娘俩一起到阎王那,告你亲娘的状。”

    “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当家的也快回来了。”

    婆媳两人抬眸对视,端起红薯粥往嘴边送去。

    男人心中感到慌乱,把饭送到码头的大儿子手中,立刻往家赶,瘸着腿走得飞快。

    认识男子的路人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二瘸子要跑飞了?”

    “爹,你等等我!”

    朱老二回头一看,自己儿子也跟了上来。

    “你怎么回来了,工头那里……”

    朱大友打断自家爹的话,“不知为什么,我今日心头慌得很,想到娘这两天夜里经常哭,总觉得要出事,就请了半个时辰的休,回家看一眼,没事的话便回去。”

    一听这话,朱老二心头更慌了,“你娘夜里经常哭?”

    “是啊,不过是在奶奶房里小声哭的……”

    朱大友以为是自己推了媒人的说亲,才让他娘气哭的,便没和朱老二说过。

    朱老二也被瞒得紧实,现在才知道。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心头也慌乱得很,总觉得家里要出事。”朱老二揉着自己的就让他瘸腿,指着前方,“你脚程快,先回家看看。”

    朱大友闻言,立刻撒腿往家跑。

    越靠近家的位置,心中的恐慌越甚。

    一时不留意,竟在巷口碰倒了人。

    朱大友见人倒地,下意识地伸出手把人拉起。

    注意到对方身上不知比自己好过多少倍的衣衫被弄脏,朱大友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位小哥,十分抱歉。我家中有急事,待我回家看一眼,再回来赔你衣服,可好?”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对方虽然一脸郁色,但还是十分爽利地摆摆手,“不过,我能问你个事吗?”

    见朱大友也是一脸急事,对方也长话短说,“就一句话的事。问你个住处,这里七拐八绕的,根本找不到。”

    朱大友垫着脚越过墙院,看向不远处的自家屋顶,没有任何异样,勉强安下心应对眼前之人,“您说。”

    对方掏出一张纸,念出上面的地址。

    朱大友一愣,“这就是我家啊,我是这家的大孙子。”

    已经在破巷子绕了半个时辰,带来的几个人都走散了,且连个鬼影都碰不到的东蛤,高呼:“瞎猫碰上死耗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对!”东蛤想起自己的正事,连忙推搡着朱大友前面带路,“快!快快快!夫人说不能让你娘做了傻事!”

    可惜,待朱大友带着东蛤,推开院门找到他娘亲时,一切都晚了。

    “娘!奶奶!”

    “你们醒醒啊!”

    晚一步回到家的朱老二,听到里屋朱大友的哭嚎,仿佛整个人被抽去根骨,瘫坐在地上,没了精气神。

    *

    黄天大打断可爱的行凶,看了眼日头,他该要回去继续守着霍晗,探明他的近况。

    可,可爱显然还是偏执地认为那人就是霍三,身形对不上是因为饿瘦了。

    黄天大担心两人一分开,可爱便会立即折返方家宅院,对那人再下黑手。

    “你,跟我一起走。”

    “凭什么?”可爱虽然知道黄天大的身份,但对他依旧是冷嘲热讽的态度。

    一辈子的尖酸刻薄都用在了他身上。

    若不是黄天大横插一脚,他自己早就为岑溪报仇了。

    “少废话。”经过方才的交手,以及不友好的交谈,黄天大对可爱的武力、态度上也有了对应之策。

    打,可爱是打不过他的。

    谈?呵,根本没得谈!

    黄天大直接掐着可爱七寸威胁道:“今日你敢离开我半步,子时一刻,我就去找四表姑娘。”

    可爱转身愈走的身形僵住,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眼黄天大。

    还子时一刻?

    告状都等不到天亮,是吗?

    “这点小事何须打扰他。”可爱能屈能伸,立刻服了软。

    抬脚跟在黄天大身后,安静,且寸步不离。

    黄天大感受着源自身后之人浓浓的怨气,仿佛长了个背后灵似的。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黄天大可爱两人来到了一间茶馆。

    “他还没出来?”黄天大问留守的弟兄。

    黄天齐摇头,“天石还在里面喝着茶,人应该还没走。”

    可爱望了眼熟悉的街巷,也明白黄天大是盯梢时碰巧看到了自己,“你居然感擅离职守!”

    黄天大和黄天齐两人齐齐看向可爱,而后收回目光,边盯梢边议论着。

    “这人是谁?”

    “四表姑娘的护卫。”

    “谁找来的?”

    “厚脸皮自荐的。”

    “在说谁擅离职守?”

    “他自己呗。”

    可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们在盯谁?”可爱认命地加入两人,眯着眼望着茶楼里面的景象。

    不等两人回答,可爱便指向茶楼某处的一人,“是他吧?”

    “霍晗?怎么是他?”

    黄天大两人诧异可爱还有点真本事,“蒙对的?”

    可爱实诚道:“茶楼里面只有那个人不看戏台上精彩的角,频频望向某处,顺着他的视线找寻,便看到了霍晗。”

    不看戏角的那人,正是派进去近距离盯梢的黄天石。

    “不用等了。”可爱抱着胳膊,说起风凉话,“你们已经暴露了。再盯下去也是白费功夫,浪费时间。”

    “总比一个吃斋念佛,号称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动手去杀一位手无寸铁,毫无反抗力的病患强。”

    “嚯!大师厉害啊!”黄天石一脸看乐子的表情。

    可爱再次郑重地重申一遍,“那个人是霍三!我不会认错的。”

    黄天大摇头叹气,可爱还是陷入偏执中。

    “霍三?霍三不是死了吗?”黄天石突然爆出来一个准确消息。

    “死了?!”可爱又惊又喜。

    喜完又慌了。

    那他刚才杀的是谁?

    总不能是他要找的岑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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