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宁潼在墨甲傀儡道的石台上坐的好好的,看见某人进门便跳到一边的丹道台上,结果还没跟自家兄长说上话呢,便被捂住了嘴,顺着视线看过去,瞧见叫人久难平复的一幕。

    不一会儿,这场戏落幕了,却见自家哥哥那脸上的笑还没落下来。

    宁婴看着宁潼那一脸不理解的样子,只推搡着他,让他回去:“少来找我。”

    宁潼挎着个脸,看着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再看着一脸笑意的宁婴,单在他面前竖着个大拇指,便一跃回去了。

    月隐坐的那个边角,靠近丹道的石台,故而方才那一出戏,除了阵法石台,丹道石台上的诸人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江南看着自家师弟带来的女人,脑仁都疼。

    “江南前辈。”女子笑嘻嘻地喊了声,江南却没有多少要回复的意愿。

    “坐这儿吧。”祝有荞指着自己先前坐过的蒲团子。月隐施然一笑,没落在那蒲团上,而是落在了那蒲团边的空地上,不知从储物袋掏出个什么垫在屁股底下,才拍了拍蒲团:“祝师兄坐。”

    祝有荞歪嘴一笑,正觉着方才那戏可真没白演。

    “祝师弟英雄救美,凯旋而归了。”吴海宁转过身,目光在月隐与祝有荞身上荡了又荡。

    月隐看向吴海宁那张脸,心头却是一震。

    “我不去她可不好下台,恐怕真要被赶出去。”

    “我瞧着刚才,左右隔壁的可有不少蠢蠢欲动的英雄汉呢。”吴海宁笑着打趣,看向跟前的那对少年少女。

    “是么?”祝有荞挑了挑眉头。

    “怎么,这位仙子也认得我么?”

    “哦。”月隐恍然收回逗留在吴海宁身上的目光:“只是见着师兄,觉得面熟。”

    “逍遥,吴海宁。”

    月隐看着吴海宁,不知道开不开口。

    “怎么了,这时候这样呆,方才演得劲劲儿的。”祝有荞快言快语地帮月隐答了:“云翳,师从长天真人。”

    月隐坐在原地有些逃避吴海宁的目光,她先前在逍遥时去过兰台看过一些人的画像,因的玄玉师伯和师父走的近,所以除了自家的师姐师兄,玄玉师伯的几个弟子月隐也提前了解过。她虽有些脸盲,却一直记得这位海宁师兄,因为他的眉心有颗痣。

    “散修么?”

    “嗯。”月隐歉然笑笑。

    “那想来小友走过许多地方,来,帮我看看可认得这画上的人?”吴海宁也没犹豫,当即幻出了一幅素纸,缓缓展开,怼到三人眼前。

    “怎么不问问我,我也走过不少地方的。”祝有荞怼眼瞧了瞧,又瞧了瞧,摇了摇头:“没见过,怎么,这女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贼盗么?”

    月隐看着画像,嘴角抽搐,也同祝有荞一样摇了摇头。

    “江南师妹,也没见过么?”

    江南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么一点,反口问道:“怎么,这是什么很有名的人物么?我必须得认得。”

    “非也,非也。”吴海宁叹了口气,卷起那画儿来,一边卷一边打探几人表情:“门中的师妹,听说要给她挑夫婿,欻的一下就离家出走了,至今都没回呢?也没个消息。”

    吴海宁说完摇了摇头,一脸师门不幸的样子,搞得月隐在一边坐立难安。

    那吴海宁举着的画像,正是她在兰台里偷换去的假画像,想来这师兄走之前没找师父或师兄弟们验证过。

    那魏师弟不在跟前,无法证实面前之人的身份,吴海宁有些头疼,刚巧眼角撇过一鲜衣红影,影子刚跳过来,便被水边的熟人拦下,根本没机会走到吴海宁跟前。

    逍遥的这位吴师兄原本是想起身去问的,但时候不好,五朝会的一进戏开始了,便打算等散会再去证实一下。

    所谓一进戏,便是间杂在五行讲学前的开幕戏,戏的内容一般与讲学的内容有关。

    “这一进戏怎么是金法?”

    月隐看着空空如也的中心石台,不知说些什么?

    约莫在原地讷坐了一柱香的功夫,全场都躁动欢呼起来,只有月隐一人木木坐着,两只手垂在身侧。

    “怎么着,这金山戏法不好看么?”祝有荞一边高呼鼓掌,眼角捎到身侧木讷的女子。

    “我要告诉你我什么都看不见,你信不信?”

    “看不见?”少年脑袋凑到一边,正正挡在她跟前:“这不明白白的么!”

    月隐看着那张脸,尴尬笑笑却不说话。

    “该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罢。”说着那少年的手在女子眼前晃了又晃,摆了又摆。

    “能看见。”

    “别摇了。”江南拽着少年的手:“这金山戏法应当是舞法之人设置了修为限制,估计刚好卡在筑基期了。”

    “这你可得好好修炼了啊!要不然戏法都看不着。”祝有荞无所谓笑笑。

    “我出去透透风。”月隐刚要起身,便被人拉住了。

    “出去做甚,反正演都演完了,不得看看这次金法谁来讲。”那祝有荞忽地想道:“你用金法不?”

    “略懂一些。”

    “略懂一些你还不坐着学,光他们那起势都够你想半年了。”

    月隐被那少年一把拉着坐下,被迫在那看着不知何门何派人的无声讲学。

    一天一晃便过去了,看着侧照进洞的暮光泛红,打在水上,身侧那阶梯般层层递落的水流倒颇为吸睛,在光下款款如精锻,煞是好看。

    “这太极的金师,果然有两把刷子阿,饶是我不用金系术法,也能从中受益颇多。”

    江南也不用金系法术,但因有着月隐这个膈应在,这一天下来可没觉着什么有趣,什么受益。

    课后讨论阶段……

    “明天是谁来着?”

    “听说土木两系的讲师要往后推些日子,明日应该是水师先上。”那搭话的女子坐在江南身后,说起话来神采奕奕。

    月隐起身,打算先出去发个信符问问极乐,可有什么要做的,她好提前有个准备。

    “水师?该不会是逍遥的吧。”

    听那女子一言,脚下一顿。

    “姐妹真是一猜就中,听说这一届五朝会还真有可能是逍遥那位。”

    彻底石化。

    其实礼物嘛讲究的是心意,太贵反而对两方而言都成了负担了不是。

    月隐一边劝自己一边小跑着向外走去,路上倒是遭逢某个老熟人有心一绊。

    “道友,没事儿吧?”

    月隐的笑僵在脸上。

    (曲明光那小子天天在家喊着要回莲花峰呢,你不在的事儿我们可瞒不住了。)

    “啊?没事儿。”她不过一个练气期,只能被动接受眼前人的神识传音,自己却没法说出想说的。

    “哦,对了。”月隐匆匆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只是那纸上空空,不见有什么奇异的图纹,素手翻折,便见一只黄色的纸鱼儿躺她掌心:

    “劳请前辈捎带一物。”

    凤辰捻着那平常到古怪的纸鱼儿,回头只见月隐匆匆离开的背影。

    一个练气期的散修在五朝会上跟凤家的交集,为她吸引来了足够多的目光。

    快点快点再快点。

    道场口的霞光如天光,她只想着快些出去,离开这里,摆脱那些围困在她身上的目光,挣脱那些枷锁。

    “噗—”

    江南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匆匆停下了脚步,勾着身子突然蹲下去,漆黑的背影里,女子肩头的颤抖太过打眼。

    江南本能的迈出了一步,却被人拽了回来:“师姐,吴大哥要为我们介绍百岳峰的前辈。”

    “可——”江南回头又看了眼站在洞光处的女子。

    “我们快走吧,不要让前辈等急了。”祝有荞将人拽回了石台上。

    月隐强忍下心口上涌的瘀血,可还是有一部分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她挽起袖子,擦去那点粘腻的血,重新站了起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朝着洞口走去。

    所有的威压从月隐背上撤下,她抬眼去看,只见身穿紫色绫华锻的女人自石阶处走来,她胸口的黑色圆石在霞光里散发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想跑么?

    月隐听见了那声音,冷冷的,只有三个字。

    步入道场的一刻,极乐全身的气息展开,碾压过所有无知蝼蚁的试探,女人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只眼角余光掠过那一边的小丫头,便即刻化作虚影,端坐双鱼石台正中的坐席。

    “本来打算讲些好玩的。”极乐双指磨了磨胸口的石头:“但是进这破洞的那一刻,我改主意了,换你们讲给我听罢。”

    极乐目光如电,打到石台上的某人身上,那女子原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被极乐的袖风扇到石台上,才知道害怕。

    “我…我……”那女子跪坐在地上,吞吞吐吐,只一个我字在嘴边打转:“是我目光短浅,我嘴贱,我不知道说…”

    “不知道,我看你是知道得很,一个贱字下不来嘴!”极乐目光冷冷,一落到女人身上,叫她浑身发颤。

    “前辈…前辈误会了。”女子一个劲儿地磕着地面:“我是说的她!”她朝着洞口指去,可哪知洞口早没了人影子。

    “好啊,说谎可是罪加一等哦。”

    极乐袖摆里不知装了些什么,只轻轻一挥,女人身侧便涌出上百只毒蛇蝎子蜈蚣,一只一只,一条一条,层层向着女人围拢去,女人凄厉的尖叫穿透双辉洞。

    “极乐。”

    一边的禄山揪着眉毛看颜色,揪着自己那道稀松的白眉,看着眼前女人的脸色:“极乐城主,这小丫头确实嘴贱,但罪不至死,要不你想想——。”

    “死?我几时叫她死了,分明是赏她,赏她同我一起,为台下的弟子们展示御兽之道。”

    极乐这边话音落地,便有两只蝎子两只蜈蚣,还有三条青花蛇钻入了女人的七窍,那女人一个求饶的字都说不出。

    “你认得她么?”

    月隐与余禾站在黑里,看着蛇尾从女人口中消失,眉头都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月隐摇了摇头。

    “那她倒是活该嘴贱了,巧得骂人时碰上她来了。”月隐站在一侧尬笑了笑。

    “这位老祖来了,你我凡事皆收敛些,你早不好晚不好,出洞正碰上她。”

    “碰巧的事情,既不好便不出去了。”

    石台上

    “我极乐没什么好说的,唯一要教各位的便是,直视自己,直面自己的内心。”

    女人的裙摆如花锦正好铺在某条阴阳鱼的鱼尾上,她淡拢了拢袖子,地上的蛇蝎蜈蚣全然消失,只剩一个在台上挺得笔直的女人。

    “抬下去吧。”她轻揉了揉眉眼,有些倦态:“我累了,讲学的事情,权等我醒了再说。”

    说完,便见一道紫雾盘悬在崖洞的顶端,全场看着那团雾皆不敢言语,亦不敢行动。

    先开口破冰的是今日讲学的金师:“大家继续讨论罢,只顾做自己的便好。”

    有人当了出头鸟却未受害,坐下诸人这才热热闹闹地又重新聊起来。

    “方才那人说的那些话里,大多是金法在实战中的运用,想来对你无益,只有一句,我觉得还算有用,你可放在嘴边嚼一嚼。”

    月隐侧过头来,看见敛神沉眉的余?。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余禾绷眼看着她,也不多说什么。忽然,跟前女子恍然一笑。

    “你笑什么?”余禾见她那奇怪样子,忍不得开口问道。

    “我只笑能说出这话的人,竟然讲道时设下了禁制。”

    “那禁制不是我设下的,是你心里的。”

    余禾循声摸去,只见原在石台之上的那人负手走来。

    月隐立在远处,心头一震。

    我心里的?

    余禾看着月隐头顶隐隐蒸腾出的气息,低呼:“不好,要突破!”

    见女子呆在原地浑然不知的样子,只得看向一侧男人:

    “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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