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翁出了御书房,亲自接下那白色汤盏,同来人客套了两句,捧着那汤盏端进了御书房。那御书房的门再次关上。另一个小内监进来接过,站立在桌子旁边候着。

    “去把这甜汤,给皇后送过去吧。”

    “陛下?”刘阿翁回过身子,深深弓着的身子并未抬头,却是也忍不住叫了一句。

    “你去,她便知道是朕的意思了。”皇上一指此刻端着汤盏的小内监。

    “是。”那小内监身子再次弓的低了些。后退着便朝着御书房外退着。

    皇上听到甜汤来时,便知道又是南阳的意思。加之递过来的消息,便知道南阳既然已经派人出宫,若是未合之心意,便不会善罢甘休。

    坐在龙椅上动了动身子,把刚才翻动的书页重又翻动回原来的位置。待那小内监退出去了一阵,才说道:“传旨,让清明转道,先不必回宫复命了,先转道去探探南境情况。”

    “遵旨。”

    皇上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了一眼桌子上,才又说道:“放起来吧。这常文华......既往后归属不明,眼下难以瞧清。那已经不适合过高职位了。若不能忠君......便无用了。”

    眼下,毕竟一个城池,一个功赏,便够了。常文华若是这次封赏了,下次再有战功可该如何?到时封无可封,可该如何奖赏?

    刘阿翁也看了一眼那书桌,便从上拿着一个卷着的草拟圣旨朝内间而去,那黄绸子内漏出了黑色的一角。

    草拟好的册封圣旨,用的正是属于正二品规格的黑犀牛角轴,写好的旨意被收起却并未销毁。搁浅,显然也是做了长期打算。

    皇后得了甜汤后,便摆驾也去了慈安宫谢恩小坐,同一道在慈安宫的南阳长公主寒暄。进到慈安宫未到一盏茶功夫,便有懿旨传出。遵太后旨意,颁皇后懿旨:册封了常江氏诰命。

    原本这诰命该同夫君的官职相等。可从前江琼供职紫璇宫医女时,也是二品虚职。眼下追封三品,长公主可是不应。愣是在慈安宫,借着太后的话头,争了一个二等郡夫人。为加恩德,特赐一字:青。

    二品青郡夫人。

    暮色已至,天色微黄。西方在橙红色落日余晖映照下,竟在周围显现出了一圈鱼肚白色。若不是居于西方天际,那极易叫人觉得眼晕,只道是一天升起的模样。但路上的人流,都显现出了疲态。甚至居于西方的闹市之上,都开始人流四散。叫嚷的人潮早已喊得嗓音沙哑。

    京中常府摆了香案。常安带着奴仆在前厅听旨。连接前厅的后堂是被唤来的常府女眷。也一同听着旨意。这同之前传长公主旨意的嬷嬷不同,这阵仗便要大的多。待旨意宣读完毕,那公公才问道:“常府可有主子接旨?”

    常安跪在地上答道:“草民惶恐,我家大人在南境驻守,公子被召入宫。二小姐今早已回了平川祭祖,三小姐倒是在府,只是也风寒侵体,尚下不得床。”常安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将军的妾室,秦姨娘在后堂。可亲姨娘也是内宅中人......

    只一墙之隔,秦姨娘在里侧听旨,也觉得自己该是这现下府中合适接旨人选。

    “民女代亡母接旨,天家恩德无以为报。”

    听到这个声音常安惊讶的微抬起了头,还跪着的身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常苒说着便已走进正厅,躬身行礼。

    随行等人携刀剑匕首之人只是跪在了前院之中。

    方才跟随回来的小铎,却是带着那之前收拾妥当的包袱,悄悄回了云芙阁。

    常安送出传旨公公出了常府后,便急忙转身问着那些还站在前院的人。“你们怎的回来了?那些人都被引走了才是......”

    一时间都没有回答。

    “小姐的意思。你还是去问小姐。小姐命我们明日回南境......”

    常安的目光直直看向正厅方向,跑出来一个家丁禀报道:“正厅中已收拾完毕。小姐已去祠堂了。让我来知会您一声。”

    常安一挥手便打发了家丁。同身旁的人说:“待我问过了小姐。”

    “我们居于南境,最是知道小姐的。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你若是此去条理不清,想是说不通小姐的。定要说清常氏一族都干系于斯,将军和军医更是愿为其舍弃性命相护,或可能通。而我等既愿来京,便过最坏的打算,无论最后怎样,无怨无悔!”

    常安听着,却也思维复盘。他们这番话之前未必未同小姐说过,若是小姐听了恐也不会此番折回。

    “你也姓常,自是比我们更知轻重。”

    常安听到最后这句,不禁锁了眉头。侧眸瞧着诸人,却看边上之人跟着附和点头相应。只得沉沉一叹。“我居于京数载,也未曾想会有此端事发生......”

    ......迈进祠堂看着常苒依旧跪在那牌位前。还未等说话,常苒便先说道:“我今日想在此陪母亲,我想,再过几日便由不得我了。”

    “小姐?小姐既然觉得,事有不妥。为何折身回来?既然已经出了城,便不该回来。这追封夫人的旨意虽光耀,可夫人只在意小姐。”

    “走不掉的。无论眼下是否败露。都不能眼下走了。经今日一时,我才知。有些事,真的不可为。”常苒并未回头,已经听出了身后站着的常安。而常安能问,便说明周围已经安排妥当,并无不可言的顾虑。

    “为了一个谎言圆满,便要撒下千百谎言。而连带所牵连的,何止百人。眼下我是能脱身走了,可无论我到了哪里......是平川还是哪里......都会惶恐不安。而一个过了明路之人不见了,更是天大的麻烦。常氏、江氏、护送我离开南境到达京城的叔伯便要过堂,而眼下送我远走的叔伯更要被此事牵连。”

    “他们在军,听将军的命令。且他们本人,也都愿护着小姐远行的!”

    “是呀。他们愿意,可我不愿。我身上有常氏、江氏的骨血。这是割舍不掉的,自然在所难逃。可他们何故?他们也有妻女。纵使还未娶妻生子,那也有父母兄弟。在这人世间,都有牵挂连坐之人。若此刻护送我走了,一旦事发叫人查出,那便是逆犯。若是他们一直在京,南境那边新军不知缘故,消息再不通,很可能便也论处逃兵。那他们家中、族中,牵连之人便多了。那我的罪孽,便更多了。一人,一姓之孽,怎好伤及那么多人。”

    常安忽然有些沉默了。

    “安叔。替我重新准备行囊吧。我......怕是觉得不大好了。命,可能逃不掉的。要么生,要么死。也就这两日了,若是没人追究......只怕这京宅我也住不下去了。四处打听打听消息吧。”

    常安出了祠堂。浑浑噩噩地走回院中,发现数十人竟还留在院中相候。

    “如何?可要再启程?”

    常安并未答话。

    “其实现下也不算晚,当还能混出城门。”

    “先不论明日小姐还要替先夫人接旨。唉唉唉。”常安一连三声叹息,又连连摇头才道:“待明日,你们还是回吧。”

    “没劝动?”

    “自是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劝动小姐,何况于他了。”另一人接口道。便带头朝着走回了前儿分派给他们的宅院。

    常安瞧着他们走远,心中却是难平。或许不是未说动小姐。而是自先便未把自己说动。打从宫中旨意初来,便已想到了如今乃至很久以后。这些年虽是常宅平静,却是京城中一直暗潮汹涌。在京听到瞧到的太多了。常苒如今再进一步,或许整个常氏会都好过一些。可若是退,毕将整体万劫不复,还连带其他族中之人。若真是被掀波澜,也只常家覆灭罢了。同现在没什么好坏之分。自己虽姓常,可人之本性,也想活!小姐此后若为常氏谋,常安自愿相扶持这般的小姐!

    长公主在宫等到了黄昏,也不见之前派出去的宫女回来复命。自然也没见到被一同宣召的常苒进宫。待宫门下钥时仍觉得奇怪。

    旭日渐暖世间。常苒已穿戴整齐,替亡母江琼接了正式册封诰命的旨意。这是由一位外命妇代为宣读并从旁指导常苒礼仪行为。

    而这旭日暖阳半分未照进宫中。自晨起,紫璇宫内桂嬷嬷便在厅中斥责昨日办差的宫女。甚有数人同跪在厅中。

    ......

    “让你等去传召一女子进宫,怎的宫门都下钥了还未得见?那宫中传旨册封之人反而先行到常府了。是你等玩忽职守,还是你们之中有人非我等一心之人?”

    张柔在其中,自己便先心虚了起来,不由得身子便有些打着哆嗦。这更引起了正坐之上,长公主的注意。

    长公主看着张柔,却是并未发问。只狐疑的看了看边上的张嬷嬷。

    张嬷嬷一指张柔,问道:“她为何在此?”

    跪在最前端的宫女回道:“昨日差事本不干她,只是......昨日奴婢恰得吩咐时,她正在院。奴婢想着......想着,指不定是她......特召她来一问。但还未等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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