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ing Hearts 2
“真的假的？”
灵压的风暴呼啸着，仿佛要将四周的一切都撕碎，莉莉妮特拉开距离后，仍不得不抬起双手挡住袭来的沙砾和强风，她紧紧注视着前方，低声道，“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史塔克……”
狂风吞没了观战者的话语，而风暴的中心，响起的亦唯有刀剑交错的声音。无需多言，若有想要诉说的心情，寄托于剑上即可。
「我会变强的。」
那时候说出的话，明明并不是谎言。
额头渗出汗水，歌代竭力调整呼吸，想要驱散萦绕不去的疲惫感。尽管她在十一番队积累了远超寻常死神的战斗经验，闲暇时也总是勤加修炼，常常向强者请教和切磋，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战斗，但是，这场战斗却有所不同。
歌代祈用短刀格挡住了史塔克挥出的剑，刀刃重叠之处传来的力度沉重得让她手腕发麻。与可选择双手持刀以提升力量的寻常一刀流不同，只能单手拿刀的二刀流在力量的比拼上天然处于下风，深知这一点的她其实从未放松过力量锻炼，但显然不够，远远不够——
在左手格挡的同时挥出的长刀，既没有像往常那样能够一击必杀，也没有如她预想般得以逼退对方，在刀刃触及对方的身体之前，先被触及的却是她的右手腕。
——力量不够，速度也不够。
毕竟是高强度的持久战，状态下滑也是理所当然。即使换作同级别的其他死神来应战，也不会有谁做得比她更好了。甚至，即使来的是队长级的死神恐怕也无法断言自己能战胜对方吧。既然这并非不死不休的厮杀，那就选个合适的时候结束即可，根本就没有勉强延续的必要。
理智明明这样告诉自己。
“不是谎言……”歌代微微仰头看向史塔克，在此刻极近的距离下，彼此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垂下了眼眸。
被史塔克紧紧抓住的右手动弹不得，勉力挣扎也无法把刀身下压，哪怕只是区区一毫米。“‘我会变强的’，”歌代慢慢地开口了，“那个约定不是谎言。”
轻轻的一声。
是长刀跌落，陷入沙砾的声音。
重重的一声。
是心跳的声音。
低声的呢喃，雷霆般于心间轰鸣。轰鸣的心跳，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无人听闻。
歌代出乎意料地主动松开手指，让右手紧握的斩魄刀跌落在地后，史塔克仿佛被这种“结束了”的氛围感染了似的，也一同松开了手。
那是不应该松开的手。
修长漂亮的手指毫无踌躇地对准了他，再次抬起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宝石般闪闪发亮，凝视着这样的眼睛，即使心中划过了不妙的预感，似乎也只能全盘接下了——
“破道之四，白雷。”
经由指尖释放的粗壮雷电向史塔克疾射而去，耀眼的电光在一瞬间把四周映成白昼。若是有对鬼道有所涉猎的死神在场，想必会为这记白雷展现出的远超常规的威力而惊颤吧。
创造机会成功施展了如此出色的鬼道，歌代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或得意，正好相反，她此刻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用脚尖挑起落入沙中的长刀，才刚把星碎握紧，尚来不及调整，背后传来的风声当即让她侧身作出了攻击，“破道之三十二，黄光闪！”
自刀刃发出的火焰状冲击袭向来人，这一次，史塔克没有闪避而是挥刀挡下了攻击。火焰散去，仍旧停留在原地的他探究地看向了歌代。
突然之间歌代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史塔克感觉到，但不是灵压、招式之类显而易见的、外在的东西，而是更内在的、他因而不太确定的——
“难道你……”
从披风新增的破损之处收回目光，黑发死神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攻击的打算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在勉力压抑着什么一般，她缓慢地咏唱道，“星罗棋布的兽之骨……”
不觉得高兴。计策奏效了、转机争取到了，却不觉得高兴。
“尖塔。”
是因为还在努力思考着取胜的方法，所以倍感压力、无法放松吗？
不是的。
“红晶。”
是因为意识到了即使拉开距离自己其实也难以获胜，所以感到挫败了吗？
不是的。
“钢铁的车轮。”
已经与战斗的胜负彻底无关了，从他竟然真的松开了手开始，她在意的就已经不再是战斗本身了。此刻，于心中升腾的是比挫败也好、不甘也好都要激烈的——
生气。
“生气了吗？”
咏唱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像有意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然而，被寄予了期待的对象却只是满怀耐心地注视着她，想要得到她的回答/理解她的心情。
——在尚未结束的、不知道危险何时就会袭来的，战斗当中。
“动成风，止而空！”
绝对！生气了！
听到那突然加快、还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的咏唱，史塔克肯定了先前的猜测，但是新的疑问紧接着生成了，为什么歌代会如此生气呢？是他下手太重了吗？虽说初衷是想要了解歌代如今的实力，但果然应该注意下分寸吧？
垂下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那个时候、遵循本能抓紧了她的手腕的时候，他的确未能控制好自己的力度。
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握住了想要珍视的存在。
“抱歉，是我弄痛你了吗？”
不含一丝虚假的疑惑，充满诚挚的歉意，以及始终注视着她的、执着的眼神。
“……”剩下的咏唱词全部在喉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的叹息，“弄痛了才好。”战斗时，明明“弄痛了”才是正确的，明明毫不留情才是正确的，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而道歉？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道歉啊！
带着自己都未曾理解的几分焦躁，歌代在史塔克惊讶的目光中质问道，“为什么跟着松开了手？在战斗中，剑可不是一切！就算我放下了剑，作出一副要投降的样子、向你示弱的样子，也不代表战斗真的就此结束了。”
歌代用冷淡的语气编织出来的话语，与她所属的十一番队一直以来崇尚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被她的队友听见，他们一定会大跌眼镜，怀疑眼前之人是否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歌代小姐。
然而，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剑道也好，鬼道也好，白打也好，甚至是更偏门的、来自技术开发局的科技手段也好，都是战斗方式之一，在她心中从来都没有高下之分。只是，既然加入了十一番队，她也会尊重他们的理念，一般不会在他们面前刻意唱反调，自讨没趣。
再者，该说是他们太强了好呢，还是敌人太弱了好呢，这么多年来，十一番队也没有遇到过依仗他们手中的剑解决不了的对手。以歌代对他们的了解，即使有朝一日，那些家伙因为自身秉持的信念而输掉了，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所以，对于他们，不需要质疑，不需要辩论，不需要劝告。
可是，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浸染了月光的翡翠眼眸似刀锋般锐利，深深逼视着史塔克，“你难道是那种，看到对手失去战意就放松下来的人吗？所谓战斗，包含的可不仅仅只有战斗的招式。如果那个时候，我使出的是更高级别的破道，被撕裂的就不会只是你的衣服了。”
“那样的话，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悠闲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之类的吗？”
史塔克的实力毋庸置疑，就算一时不察中了计，亦绝不会落入狼狈境地，她的理智明明如此判断着，结果，她却滔滔不绝地说出了那么多相反的话，这简直就像……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不再深究这矛盾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歌代抿了抿唇，瞳孔中倒映出史塔克越来越近的身影。
要来反驳我，说你其实已经强大到不会被这种手段所伤？还是要说，你对战斗根本不感兴趣，遭遇战斗的几率少之又少，所以没关系？歌代在心中预想着史塔克的回答，为可能到来的争辩提前组织着语言。然而——
那双蓝灰色的、因而总是显得很冷淡的眼眸，此刻却透出了温暖的色彩，“歌代，”史塔克说，“不要生气，也不要担心，我刚刚没有受伤。”
他再次走近了一步，像要让歌代亲眼看清楚一般张开了手，“真的。”语调柔和，却又认真得仿佛在许下承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来看一下哦。”
不等歌代回答，他便要随手扯掉披风——未能扯开太多，不过是露出胸膛的程度，就被冲过来的歌代紧紧抓住了衣襟，“你突然之间是在做什么啊！”那双美丽的翠绿眼睛，正这样无声地控诉着他。
于是，他笑了起来。
她的反应实在过于可爱了。不仅如此，她生气的原因也很可爱，让人止不住地开心起来。
他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用不同于上次的、特意控制过的力度，小心翼翼地将其贴于胸前。“不看吗？”他故作轻松，却感到有什么正在颤抖，是他的声音吗？是他的手吗？还是——
他的心？
“那干脆感受一下吧……怎么样，心脏有好好地跳动对吧？所以放心吧，我没事。”
准确地说，是比没事还要好得多，简直是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竟然再一次道歉了，还毫无芥蒂地接受了歌代的说教，“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明明我原本是想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实力的……”
毕竟初次见面时你就卷入了麻烦的漩涡，现在也一副要去做些不得了的事情的样子，令人放心不下。
史塔克坦承着自己的想法，“实力足够的话，当然能够暂且放心；实力不足的话……”他顿了顿，苦恼地意识到要在歌代面前坦白自己的心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实力不足的话……”他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一点一点地积攒着说下去的勇气。
不够。不够。还不够。无论如何都不够。声带就像僵住了一样难以振动，可直觉却不断催促着他快点说下去，必须说下去，就在此时此地——
“我会帮你。”说出来了。
“当你修炼的对手帮你提升武力也好，协助你处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也好，总之，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你。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终于说出来了。
史塔克轻轻呼了一口气，“但是，我高估了自己。”虽然如此，他的脸上却并无懊悔，反而带着笑意，“明明一开始是在认真地切磋，想要通过战斗冷静地判断出你的实力，可是，你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那个瞬间，脑海中所有关于实力的考虑都消失了。只是，不想再让她露出那样的神色。战斗的初衷不复存在，无论她是弱是强，他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对我来说，所谓的战斗在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炽热的温度，究竟是从交叠的手中，抑或是伴随着震动、从手心紧贴的胸膛上传来?被不留间隙地包裹其中，总觉得自己的手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了，总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不受控制地响起和这个人一样的旋律了。
“结果，那副表情是假装的啊？”明明被骗了，他却说，“所以，那个时候你不是真的伤心——”
“太好了。”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再不松手，就真的糟糕了！
“手……可以放开了……”
史塔克的手骤然一紧，然后才慢慢松开，明明两手的距离在逐渐拉远，炽热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消减，歌代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把右手收回了。
不仅收回了右手，还收回了迄今为止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
歌代微微别过脸，异常认真地眺望着远方的沙丘，仿佛上面刻了什么难题的正确答案。然而，浮现在她眼前的却净是史塔克的身影。说“太好了”时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的史塔克。在她生气时执着地想要理解她的史塔克。凝视着她的眼睛，因她假装的失落而松开了手的史塔克。以及，很久很久以前，试图用冷淡的表情拒绝她靠近的史塔克。
她用力握紧右手腕，拼命回忆起以往与队员切磋后冷静点评他们的表现时的心情，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太容易被骗了。”
“啊，说得没错。”面对如此直白的评价，史塔克却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歌代忍不住再次望向他，他的脸上并无沮丧，也无恼怒，他只是在普通地思索，普通地回忆而已，“我可能的确不太擅长战术之类的，毕竟，在需要运用到战术之前，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靠近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尸山的一员，随着时间流逝，又分解成无数灵子。不要说特意去思考、布置什么战术，就连主动战斗的必要都没有。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的存在已然永久地改变了某些事，无论你是否意识到。
“所以，”史塔克专注地看着她，如同要再次许下约定一般，“以后，可不可以拜托你多来教教我呢？”
灵压的风暴呼啸着，仿佛要将四周的一切都撕碎，莉莉妮特拉开距离后，仍不得不抬起双手挡住袭来的沙砾和强风，她紧紧注视着前方，低声道，“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史塔克……”
狂风吞没了观战者的话语，而风暴的中心，响起的亦唯有刀剑交错的声音。无需多言，若有想要诉说的心情，寄托于剑上即可。
「我会变强的。」
那时候说出的话，明明并不是谎言。
额头渗出汗水，歌代竭力调整呼吸，想要驱散萦绕不去的疲惫感。尽管她在十一番队积累了远超寻常死神的战斗经验，闲暇时也总是勤加修炼，常常向强者请教和切磋，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战斗，但是，这场战斗却有所不同。
歌代祈用短刀格挡住了史塔克挥出的剑，刀刃重叠之处传来的力度沉重得让她手腕发麻。与可选择双手持刀以提升力量的寻常一刀流不同，只能单手拿刀的二刀流在力量的比拼上天然处于下风，深知这一点的她其实从未放松过力量锻炼，但显然不够，远远不够——
在左手格挡的同时挥出的长刀，既没有像往常那样能够一击必杀，也没有如她预想般得以逼退对方，在刀刃触及对方的身体之前，先被触及的却是她的右手腕。
——力量不够，速度也不够。
毕竟是高强度的持久战，状态下滑也是理所当然。即使换作同级别的其他死神来应战，也不会有谁做得比她更好了。甚至，即使来的是队长级的死神恐怕也无法断言自己能战胜对方吧。既然这并非不死不休的厮杀，那就选个合适的时候结束即可，根本就没有勉强延续的必要。
理智明明这样告诉自己。
“不是谎言……”歌代微微仰头看向史塔克，在此刻极近的距离下，彼此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垂下了眼眸。
被史塔克紧紧抓住的右手动弹不得，勉力挣扎也无法把刀身下压，哪怕只是区区一毫米。“‘我会变强的’，”歌代慢慢地开口了，“那个约定不是谎言。”
轻轻的一声。
是长刀跌落，陷入沙砾的声音。
重重的一声。
是心跳的声音。
低声的呢喃，雷霆般于心间轰鸣。轰鸣的心跳，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无人听闻。
歌代出乎意料地主动松开手指，让右手紧握的斩魄刀跌落在地后，史塔克仿佛被这种“结束了”的氛围感染了似的，也一同松开了手。
那是不应该松开的手。
修长漂亮的手指毫无踌躇地对准了他，再次抬起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宝石般闪闪发亮，凝视着这样的眼睛，即使心中划过了不妙的预感，似乎也只能全盘接下了——
“破道之四，白雷。”
经由指尖释放的粗壮雷电向史塔克疾射而去，耀眼的电光在一瞬间把四周映成白昼。若是有对鬼道有所涉猎的死神在场，想必会为这记白雷展现出的远超常规的威力而惊颤吧。
创造机会成功施展了如此出色的鬼道，歌代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或得意，正好相反，她此刻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用脚尖挑起落入沙中的长刀，才刚把星碎握紧，尚来不及调整，背后传来的风声当即让她侧身作出了攻击，“破道之三十二，黄光闪！”
自刀刃发出的火焰状冲击袭向来人，这一次，史塔克没有闪避而是挥刀挡下了攻击。火焰散去，仍旧停留在原地的他探究地看向了歌代。
突然之间歌代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史塔克感觉到，但不是灵压、招式之类显而易见的、外在的东西，而是更内在的、他因而不太确定的——
“难道你……”
从披风新增的破损之处收回目光，黑发死神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攻击的打算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在勉力压抑着什么一般，她缓慢地咏唱道，“星罗棋布的兽之骨……”
不觉得高兴。计策奏效了、转机争取到了，却不觉得高兴。
“尖塔。”
是因为还在努力思考着取胜的方法，所以倍感压力、无法放松吗？
不是的。
“红晶。”
是因为意识到了即使拉开距离自己其实也难以获胜，所以感到挫败了吗？
不是的。
“钢铁的车轮。”
已经与战斗的胜负彻底无关了，从他竟然真的松开了手开始，她在意的就已经不再是战斗本身了。此刻，于心中升腾的是比挫败也好、不甘也好都要激烈的——
生气。
“生气了吗？”
咏唱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像有意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然而，被寄予了期待的对象却只是满怀耐心地注视着她，想要得到她的回答/理解她的心情。
——在尚未结束的、不知道危险何时就会袭来的，战斗当中。
“动成风，止而空！”
绝对！生气了！
听到那突然加快、还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的咏唱，史塔克肯定了先前的猜测，但是新的疑问紧接着生成了，为什么歌代会如此生气呢？是他下手太重了吗？虽说初衷是想要了解歌代如今的实力，但果然应该注意下分寸吧？
垂下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那个时候、遵循本能抓紧了她的手腕的时候，他的确未能控制好自己的力度。
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握住了想要珍视的存在。
“抱歉，是我弄痛你了吗？”
不含一丝虚假的疑惑，充满诚挚的歉意，以及始终注视着她的、执着的眼神。
“……”剩下的咏唱词全部在喉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声的叹息，“弄痛了才好。”战斗时，明明“弄痛了”才是正确的，明明毫不留情才是正确的，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而道歉？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道歉啊！
带着自己都未曾理解的几分焦躁，歌代在史塔克惊讶的目光中质问道，“为什么跟着松开了手？在战斗中，剑可不是一切！就算我放下了剑，作出一副要投降的样子、向你示弱的样子，也不代表战斗真的就此结束了。”
歌代用冷淡的语气编织出来的话语，与她所属的十一番队一直以来崇尚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被她的队友听见，他们一定会大跌眼镜，怀疑眼前之人是否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歌代小姐。
然而，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剑道也好，鬼道也好，白打也好，甚至是更偏门的、来自技术开发局的科技手段也好，都是战斗方式之一，在她心中从来都没有高下之分。只是，既然加入了十一番队，她也会尊重他们的理念，一般不会在他们面前刻意唱反调，自讨没趣。
再者，该说是他们太强了好呢，还是敌人太弱了好呢，这么多年来，十一番队也没有遇到过依仗他们手中的剑解决不了的对手。以歌代对他们的了解，即使有朝一日，那些家伙因为自身秉持的信念而输掉了，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所以，对于他们，不需要质疑，不需要辩论，不需要劝告。
可是，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浸染了月光的翡翠眼眸似刀锋般锐利，深深逼视着史塔克，“你难道是那种，看到对手失去战意就放松下来的人吗？所谓战斗，包含的可不仅仅只有战斗的招式。如果那个时候，我使出的是更高级别的破道，被撕裂的就不会只是你的衣服了。”
“那样的话，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我面前，悠闲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之类的吗？”
史塔克的实力毋庸置疑，就算一时不察中了计，亦绝不会落入狼狈境地，她的理智明明如此判断着，结果，她却滔滔不绝地说出了那么多相反的话，这简直就像……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不再深究这矛盾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歌代抿了抿唇，瞳孔中倒映出史塔克越来越近的身影。
要来反驳我，说你其实已经强大到不会被这种手段所伤？还是要说，你对战斗根本不感兴趣，遭遇战斗的几率少之又少，所以没关系？歌代在心中预想着史塔克的回答，为可能到来的争辩提前组织着语言。然而——
那双蓝灰色的、因而总是显得很冷淡的眼眸，此刻却透出了温暖的色彩，“歌代，”史塔克说，“不要生气，也不要担心，我刚刚没有受伤。”
他再次走近了一步，像要让歌代亲眼看清楚一般张开了手，“真的。”语调柔和，却又认真得仿佛在许下承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来看一下哦。”
不等歌代回答，他便要随手扯掉披风——未能扯开太多，不过是露出胸膛的程度，就被冲过来的歌代紧紧抓住了衣襟，“你突然之间是在做什么啊！”那双美丽的翠绿眼睛，正这样无声地控诉着他。
于是，他笑了起来。
她的反应实在过于可爱了。不仅如此，她生气的原因也很可爱，让人止不住地开心起来。
他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用不同于上次的、特意控制过的力度，小心翼翼地将其贴于胸前。“不看吗？”他故作轻松，却感到有什么正在颤抖，是他的声音吗？是他的手吗？还是——
他的心？
“那干脆感受一下吧……怎么样，心脏有好好地跳动对吧？所以放心吧，我没事。”
准确地说，是比没事还要好得多，简直是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竟然再一次道歉了，还毫无芥蒂地接受了歌代的说教，“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明明我原本是想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实力的……”
毕竟初次见面时你就卷入了麻烦的漩涡，现在也一副要去做些不得了的事情的样子，令人放心不下。
史塔克坦承着自己的想法，“实力足够的话，当然能够暂且放心；实力不足的话……”他顿了顿，苦恼地意识到要在歌代面前坦白自己的心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实力不足的话……”他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一点一点地积攒着说下去的勇气。
不够。不够。还不够。无论如何都不够。声带就像僵住了一样难以振动，可直觉却不断催促着他快点说下去，必须说下去，就在此时此地——
“我会帮你。”说出来了。
“当你修炼的对手帮你提升武力也好，协助你处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也好，总之，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你。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终于说出来了。
史塔克轻轻呼了一口气，“但是，我高估了自己。”虽然如此，他的脸上却并无懊悔，反而带着笑意，“明明一开始是在认真地切磋，想要通过战斗冷静地判断出你的实力，可是，你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那个瞬间，脑海中所有关于实力的考虑都消失了。只是，不想再让她露出那样的神色。战斗的初衷不复存在，无论她是弱是强，他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对我来说，所谓的战斗在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炽热的温度，究竟是从交叠的手中，抑或是伴随着震动、从手心紧贴的胸膛上传来?被不留间隙地包裹其中，总觉得自己的手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了，总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不受控制地响起和这个人一样的旋律了。
“结果，那副表情是假装的啊？”明明被骗了，他却说，“所以，那个时候你不是真的伤心——”
“太好了。”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再不松手，就真的糟糕了！
“手……可以放开了……”
史塔克的手骤然一紧，然后才慢慢松开，明明两手的距离在逐渐拉远，炽热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消减，歌代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把右手收回了。
不仅收回了右手，还收回了迄今为止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
歌代微微别过脸，异常认真地眺望着远方的沙丘，仿佛上面刻了什么难题的正确答案。然而，浮现在她眼前的却净是史塔克的身影。说“太好了”时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的史塔克。在她生气时执着地想要理解她的史塔克。凝视着她的眼睛，因她假装的失落而松开了手的史塔克。以及，很久很久以前，试图用冷淡的表情拒绝她靠近的史塔克。
她用力握紧右手腕，拼命回忆起以往与队员切磋后冷静点评他们的表现时的心情，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太容易被骗了。”
“啊，说得没错。”面对如此直白的评价，史塔克却毫无异议地接受了，歌代忍不住再次望向他，他的脸上并无沮丧，也无恼怒，他只是在普通地思索，普通地回忆而已，“我可能的确不太擅长战术之类的，毕竟，在需要运用到战术之前，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靠近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尸山的一员，随着时间流逝，又分解成无数灵子。不要说特意去思考、布置什么战术，就连主动战斗的必要都没有。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的存在已然永久地改变了某些事，无论你是否意识到。
“所以，”史塔克专注地看着她，如同要再次许下约定一般，“以后，可不可以拜托你多来教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