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以闲聊的口吻诉说着的同时,歌代祈还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阅览着眼前的实验资料。

    屏幕冷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却无法勾勒出她真实的神色。

    “冷静地重新思考后,我想,站在我的立场上看即刻就能发现的破绽,于旁人眼中恐怕从来都不曾存在吧。”她说,“我以己度人,或许只不过是徒添烦恼。”

    状似平静的语调,是希望听者不要过于在意这段插曲,从而做出对被谈论者不利的事吗?

    模棱两可的话语,是在提醒他,也不要完全不在意,因为此事也算和他有些许关系,起码涉及到他所持斩魄刀那被特意隐藏起来的能力?

    又或许,她只是在试图用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来掩盖对他能够认同自己这番过于慎重的思虑的期待?

    “我知道了,祈。”

    不会被任何事动摇的沉稳,此刻也一如往常地呈现着。

    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回应,既然蓝染说他知道了,那这件事已不成问题。然而——

    某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忽地攫住了她的心,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某道声音——似刀剑铮鸣,似恳挚告诫——飞快自心间掠过,她想要抓住。

    “呦!晚上好啊,蓝染队长,歌代~你们来得真早。”

    却没能抓住。

    银发死神一边缓步走下阶梯,一边随意地向两人打着招呼。他的脸上毫无紧张或是疲惫的痕迹,不知内情的人绝对想象不到,今日的早些时候他才刚在包括总队长在内的数名队长的见证下,进行了晋升队长的考试。

    看来,市丸银升任三番队队长这件事将会如他们预想般顺利。

    市丸银。

    未能抓住的灵感因他的出现被瞬时抛在脑后。注视着他逐渐走近的身影,如同以往每次见到他时一样,疑念随之浮现,难以瓦解——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市丸银。

    知道这个名字比亲眼见到他本人要早得多。

    在很久以前,当歌代还是灵术院一回生时,在那个夏风吹来竹香的七夕夜,她曾在友人书写的短册上见过这个名字;在某个清晨某个午后,抑或是某个夜晚呢,不知道第几次,她听到她的友人提起了这个名字。

    在一年级那场实习意外后,歌代知晓了救援者之一的五番队副队长就是市丸银,尽管把他的名字和身份、长相对上了,歌代对他的印象却仍然只停留在“乱菊在意的人”上。

    明明这样就好了。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就好了。

    市丸银。

    你为什么要跟随蓝染队长呢?这样的话——

    我们和瀞灵廷分道扬镳时,乱菊一定会很伤心的。

    想要相信乱菊相信着的市丸,想要相信他不会真的让她伤心。可是,即使被乱菊相信着又如何呢?歌代自己不也违背了乱菊的信任,像市丸一样站在了蓝染的身旁吗?

    每当想到这里,大脑就再也无法思考下去。是理智意识到这已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悖论所以干脆放弃吗?还是——

    “一脸严肃呢,歌代,怎么了?”

    “严肃吗?唔,或许是因为我刚才稍微考虑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量……”歌代转身看向屏幕,迫使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实验数据上。

    若说目标直指虚的死神化,那这些实验无疑都以失败告终了。尽管虚拥有比普通灵魂强大得多的武力,但身为本来就有缺陷的灵魂,被贸然打破其固有的界限和平衡后,它们无一例外地走向了终结,并非被斩魄刀净化而得到拯救,亦非被同类吞噬而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只是,凄惨地灭亡了。

    无视哀鸣,无视怒号,一次一次地调整变量,一次一次地将它们导向终点/起点,终于,看见了可能性。昙花一现般,某些个体于消逝前展现出了特殊能力,短暂地靠近了“死神化”。

    人为地让魂魄升华的试验未曾成功,但也没有完全失败。

    还需要更细致的调整,还需要更彻底的试验,换句话说,就是要招募更多的帮手,找到更多的实验对象。而这一切,在目前必须小心行事的尸魂界是办不到的。结论是如此的简单——

    “蓝染队长,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一见虚圈的‘王’呢?”

    歌代唐突地抛出疑问,没有为自己的推论作任何阐述,而她身旁的蓝染也的确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弯起嘴角,笑着说:“祈,这样的小事,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其实等久一点也没有关系”、“慢慢来也无所谓”,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呢。

    停不下来,在推倒第一张牌的那刻起,一切都已停不下来了。

    “……那可真令人期待。”

    *

    如果把这份心情命名为“期待”,是不是还不够准确呢?

    跟在兄长的身后,露琪亚想,自己稍感振奋的原因或许并不是得以提前进入十三番队成为正式的死神,而是终于可以稍微脱离那个令她不安的环境,尽管只是暂时,也足以让她松一口气。

    护廷十三队会是什么样的呢?那里的工作一定不轻松,但起码不会比待在贵族家中更令人备受煎熬,起码不会再让她时刻体认着误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彷徨吧?

    不要再对她低眉俯首,也不要永远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只需要寻常地对待她就好了,就像那天一样,就像此刻一样——

    “早上好,朽木队长……啊,还有,你好!”

    ——偶遇的死神笑着向两人打了声招呼,得到礼貌性的回应后便不再停留,沿他本来的道路继续前行。

    这样就足够了。

    将她视作瀞灵廷中的普通一员就足够了。除此之外的恭维也好,猎奇也好,统统都不要。

    在抵达十三番队队舍之前,她一直都这样期待着。

    “她就是之前说的朽木家的……”

    “听说她连毕业考试跟入队测试都没进行呢……”

    “什么嘛,这就是大贵族的特权吗?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是费尽了力气才……”

    十三番队队舍里,刻意传入耳中的,是与露琪亚的期待背道而驰的冷言冷语,如此熟悉,如此难以习惯。她垂下眼睫,尝试把心中碎成齑粉的期待打扫干净。

    “喂喂!你们几个竟敢躲在这里偷懒!”

    突然响起的呵斥把她惊醒。

    “给我各回各位!看什么看!”

    越来越近。

    木门被大力拉开,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宣告声已扑面而来——

    “我是副队长志波海燕!请多指教!”

    他的身影就这样直直地闯入了眼底。

    他拉门时带起的风,轻轻吹起了她心中仍未消散的期待。

    这就是露琪亚期待着的、渴求着的,寻常的相遇,寻常的相处。

    寻常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下去吧,持续下去,不要改变,不要被改变。

    ……………………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冰凉的液体落在了脸上。

    寻常其实并不寻常。

    这个道理她本该早点记起才对。

    “对不起,你一定很伤心吧。”

    分不清是温热抑或是冰凉的怀抱。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放心地离去……”

    正逐渐消散。

    不——

    不应该得意忘形,错认为那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明明在流魂街的时候,自己过的就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后来去了灵术院,以为从此可以按部就班地度过,却又突然被朽木家收养,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回想起来,所谓的寻常,对她来说,从来都是奢求吧。

    坠落。

    不断自天际坠落的,是雨水。

    坠落。

    不断自剑锋坠落的,是血珠。

    坠落。

    不断自她的生命中坠落、再也不会回来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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