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姚氏的小厮脚步顿住,吓得手都弹了开来。姚氏哭天喊地,悲怆不已的模样。

    温柏面色沉得吓人,到底是驰骋沙场的老将军,发起怒来那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只见他上前,一把拎起姚氏,怒声说道:“有何不敢?”

    温老夫人见他来真的,顿时也扔了手里的佛珠,跪了下去,呼天喊地,嘴里不停喊着祖宗开眼,救救玉荣。

    厅里乱作一团,姚氏拼死挣扎,温柏全然不顾温老夫人的呼喊,拎着姚氏就要往外走去。

    众人见他身形虽稍稍有些佝偻,却依旧高大,姚氏在他手里跟瘦弱不堪的鸡崽子似的。

    温仪看得解气,就差没拍手叫好了。卞宁宁也钦佩起了温柏,对他明辨是非十分敬重。

    可温柏刚走到厅门口,却突然停了脚步,直直地看向门外院中。方才还哭得不能自已的姚氏,却突然变得跟哑了声的鹌鹑似的,无力地颓跪到地上。

    温柏提着姚氏,挡了大半的厅门,众人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温老夫人觉出不对来,也停了哭声,探头往外看去。

    温仪急忙问道:“祖父,可是出了何事?”

    温柏却恍若未闻,一把丢开手里的姚氏,朝院中跑去。

    众人这才瞧见,那远处正有两人朝着这外厅走来。

    一人身穿白衣,身姿颀长,手里推着把安了轮子的坐椅。而椅子上坐着的,却是昏迷许久、卧床不起多年的定国公温岐。

    “爹爹……”温仪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霎时充盈上泪水,视线迷蒙。

    她拉过卞宁宁的手,抖着声说道:“宁儿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

    父亲卧病在床多年,怎会突然清醒过来,又怎还能像如今这般坐起来?

    若不是做梦,那便是她气极产生了幻觉?

    可卞宁宁却拉过她的手往外走去,嘴里也是激动说着:“是定国公,是你父亲!”

    温柏已先一步行到定国公面前,花甲老将此时也忍不住红了眼:“岐儿,你……”

    定国公仍旧虚弱,面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就会被残风撕破一般。

    他缓缓抬手,作揖行礼:“这些年有劳叔父了。”

    温柏忍不住落了泪。他迅速别过身,状似不经意地抹了泪,笑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句话,你是我的孩子,说什么有劳?”

    定国公扯着嘴角笑,却比哭还苦涩。

    他转过头,看向被卞宁宁拉着跑过来的温仪,笑意才终于弥漫到眼底。

    他张开双臂,迎接着自己的女儿。

    可温仪却突然扯住卞宁宁,停了步子。她与定国公隔着五步远,看着那个满头白发、比温柏还要苍老的男人,痛哭失声。

    “谢谢,你……我……”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许是说自己这些年有多委屈,或许是说自己有多想和他说说话,亦或是只是想告诉他,自己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可再大的姑娘在父母面前,却终究只是个受了欺负就放声大哭的孩子。

    温岐无奈笑笑,拍了拍身后的白匀,示意将他推过去。白匀应下,将他推到了正放声大哭的温仪面前。

    “仪儿这是怎么了?同爹爹说说?”

    手上传来略微粗糙冰凉的触感,才止了她的哭声。她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再不撒手。

    “爹爹,你终于醒了……”她的泪滑落,润湿了定国公的衣衫。

    定国公抚着她的脸,声音衰颓,掩不住颤抖:“都是爹爹不好,让仪儿受委屈了。”

    “岐儿,当真是我的岐儿!”

    温老夫人也跟着走了出来,瞧见当真是自己儿子醒了,赶忙撇下搀扶着自己的仆妇,三两步就跑了过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却是一脸喜色,拍着大腿感慨:“我佛慈悲,不枉我日日吃斋念佛,我的岐儿终于醒了!”

    白匀听了这话却是无声冷笑。敢情这老太太将定国公醒来归结为她日日吃斋念佛,那把他放在何处?

    但他好歹没有出声嘲讽,现下定国公正虚弱着,他可不敢火上浇油。

    温老夫人则高兴得不得了,又转头去唤姚氏:“玉荣,是岐儿!岐儿醒了,他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可被唤到的姚氏,身上绑满绳索,跌坐在地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温老夫人见她怔愣的模样,还以为是她一时高兴没回过神来,又见她身上还绑着绳子,便赶忙让人去替她松绑。

    可人还没到姚氏身边,定国公却发了话:“不必松绑了。”

    众人诧异,温老夫人则是格外惊讶:“岐儿你……你这是何意啊?”

    她嘴唇颤抖着,却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指向姚氏:“你……你……”

    你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泪珠子不停的掉。

    “母亲,姚氏毒我害我,其心可诛,谋害他人性命,更是败类无状!”

    “姚氏与我温家,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方才来的路上,白匀已将姚氏的罪行都同他粗粗说了一回。

    他也记得分明,在他受伤后,彻底病倒前,确是喝了一碗姚氏亲手喂下的莲子粥。

    以往他吩咐姚氏不用近身伺候,可那日姚氏却哭着跪求他,说她只想服侍好自己的夫君,若他身子不好,她也无法同老夫人交代。

    当初一时心软应下了,如今想来,还有何不明白的?

    而温老夫人听完这话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过去,好不容易被仆妇堪堪扶住,竟是两眼一黑彻底晕了。

    “老夫人!”仆妇惊呼一声,坐在地上抱着温老夫人哭了起来。

    温柏有些厌烦:“哭什么!毫不快来人将老夫人扶回去,去请大夫来瞧!”

    温老夫人被扶走了,姚氏哭天抢地说自己冤枉也是无用,被小厮押着跪在定国公面前,发髻散乱,身上脏污不堪,往日国公夫人的派头,却不知去了何处。

    “国公爷,求求你看在这么多年你我二人朝夕相处的份上绕我一命吧!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啊!”

    温仪一脚踢开她拽着国公爷的手,叉腰怒骂:“你情愿,我不情愿!害人性命,就该以命相抵!”

    姚氏心里恨,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能伏低做小求饶。可定国公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良久过后,他才缓缓说道:“你我二人本无夫妻缘分,当年你硬求着母亲将你纳入府,出于孝道,我以礼待你,却没想到仪儿生母却因此郁结于心,在生下她后就香消玉殒。如今想来,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在一开始就将你赶出府去。”

    “此番事发,乃是你咎由自取。若有来世,也不必当牛做马,你我二人,再别遇上了。”

    说完,定国公就轻挥衣袖,让人将姚氏带去官府了。

    姚氏不停地挣扎,连鞋袜都被甩了下来,嘴里还在咒骂着:“温岐你不得好死!”

    “这些年来是你不肯与我圆房!待我甚至不如你把玩的物件儿!是你!是你逼我走上这一步的!”

    定国公闭上眼,手按眉心,疲惫不已。

    但很快,姚氏的声音就再听不见了。

    温柏见定国公醒来虽也高兴,但也知道父女二人相见定是有话要说,便说自己亲自押送姚氏去官府,便先行离开了。

    卞宁宁看着他的背影,却突然见他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众人散去,姚轩也不好再留。他垂首立在一旁,正欲悄然离去,却听定国公唤他。

    “你就是姚氏挑的那个孩子?”

    姚轩有些惶恐,抬眼看定国公,却又匆匆埋下头去。他走到定国公跟前,跪下行礼:“小民姚轩,拜见定国公。”

    定国公虚虚抬手,示意他起身:“既然你已上了我温家族谱,便是我温家人了。但我这样子,也给不了你什么,除了我这爵位。”

    “但我这爵位到你这一辈,便是最后一代了,再往后,便要靠你自己去挣了。”

    “不过我的叔父是个明主,你可以追随于他。他乃高洁之人,定会帮你。”

    姚轩蓦然抬首,眼中含泪,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定国公示意噤声。

    “你听我说完。”

    “你也不用顾虑太多,若非因为仪儿不能袭爵,这爵位也落不到你头上。我已向皇上请旨,待我身故后,便由你袭爵。”

    “但我的条件是,你此生要护我仪儿周全。”

    “爹爹你胡说什么呢?!你如今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说什么身故不身故的!”温仪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听了这番话却又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定国公拍拍她的手安抚,却什么也没说。

    姚轩笔直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我姚轩,此生定不负您所托。”

    “好,好孩子,起来吧。”定国公愈发苍白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他长舒一口气,好似枯竭已久的老树终于迎来一场甘霖。

    “如此,我就放心了。”

    “爹爹,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你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要说这些?”温仪哭得伤心,拉着定国公的袖子柔声质问。

    卞宁宁看了眼白匀,心中了然。只怕此番定国公能醒来,与他们说这么一场话,除了有姚轩衣不解带照料的功劳,也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了。

    她犹豫了一瞬,站到定国公面前,曲膝行礼,说道:“国公放心,宁儿一定会好生照料温仪的。”

    定国公此时头脑已有些混沌了,他看了卞宁宁半晌,迟钝地说道:“是宁儿啊,你怎么来平冶了?你父王可还安好?”

    卞宁宁喉头微哽:“父王他很好,还让我替他向您问好呢,说他等您去罗城,要与您好生过上几招。”

    定国公笑了,摆摆手道:“我哪里打得过他?他这是在取笑我!哈哈哈……”

    笑声顿住了,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将温仪缓缓拉到身旁,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温仪的面色逐渐泛红,有些不知所措。

    定国公脸上带着笑,双眼却越来越混沌浑浊。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温仪,坐了许久,而后突然拉过温仪的手叮嘱道:

    “仪儿,爹爹同你说过,谁打你,你就得打回去。”

    “谁欺你,你就给爹爹说,可千万别再哭了啊。”

    “等爹爹睡醒了,带你去吃……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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