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横跨东极街近半条街,气势恢宏,从涧西湖内引凿了渠道,在府内建起了一口人工湖泊,亦有分流潺潺,鹅卵石和各式景观分布两旁。

    既是赏花宴,花卉少不了,眼下庭院里群芳争艳,粉嫩莲花亭亭玉立,雪白茉莉小巧精妍,缠枝牡丹典雅高贵,馥郁凌霄垂落枝头……玉阶丹墀,藓庭花苑,雕甍绣槛。

    中间又摆了黄花梨雕鸾纹玫瑰扶手桌椅,桌上摆着澄心笺纸,狼毫墨砚,以及一个漂亮可爱的八角铃铛缕空球。

    各处适宜的景观处又摆放了香案,不同香案上的食物各不相同,如莲花旁的香案上摆放了醇香甘甜的各式果酒,缠丝牡丹旁的香案上又是奶白葡萄、花木瓜、蜜饯鲜桃等鲜果蜜饯。

    霍筠栀来得早,并没有见到温姨的面,而是在沙秋的带领下来到了庭院里,见庭院里装饰浩大,暗想今天来的人数应当不小。

    “问小姐安!”

    穿着烟紫色彩蝶轻罗纱衣的窈窕婢女们各个颜色姝丽,身姿曼妙,右手持着物品脚步轻盈,来去匆匆,行走时十分蹁跹,言笑晏晏。

    霍筠栀一时间有些看呆,都忘记了回应,沙秋心里暗道小家子气,面上却笑着让霍筠栀在此处稍作休息,便回去禀告夫人了。

    很快,陆陆续续的,诸位装扮上更为华丽俏妍、国色天香的名门贵女们笑盈盈地踏进庭院,和相识的女伴们问好赏花,饮酒吃茶。

    霍筠栀虽来得最早,但那些贵女们见她脸生,并不来同她相玩,只间或好奇地打量一眼,便不再搭理。

    后头有个落单的活泼小姐问她姓名又问她出生,得知她父亲不过是个卫千总,便转身去寻其她人了。

    霍筠栀听她们言语之间,得知最为众星拱月的那位小姐是出自国公府的池君,余下也具是三品以上的大官之女,或是四大世家的嫡系小姐,心中十分惊诧,更加感受到齐家同原来的距离,隐隐也揣测出几分叫她来这赏花宴的用意了。

    齐家现如今随随便便一个赏花宴就能叫来如此多的名门贵女,怎会看上你小小卫千总之女。

    既知了暗含的用意,霍筠栀反倒是没那么忐忑了,而是欣赏起美景和美人来。

    她决意把齐遂从自己的未来夫婿这一栏里划去,余下的,能保留几分兄妹和温姨的情谊是几分。

    温琴雍容华贵地在一众婢女下仆的簇拥下来到的时候,就是再高傲的小姐也美目盈盈地行礼问好。

    满院香芳,竟不知是鲜花更美,还是美人更美了。

    温琴笑着回好,目光扫过这群袅袅婷婷的华贵美人,落在最角落的霍筠栀身上。

    见她隐隐被排斥在一角,但面色沉静,潋滟芳芬,礼数也做得周全,心中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霍筠栀是她看着长大的,也唤她一声温姨,容貌性格都好,嫁个达官贵人的儿子不是什么难事,她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只前提是,不是她的遂儿。

    她镇北王府如日中天,温琴如今连公主都看不上,更别提小小的卫千总之女了。

    一日时势做一日事,霍筠栀是个聪颖的,她相信能看得出她的用意。

    只怕她留恋权势,扒着齐遂不放。

    若是个是好歹的,见了今天诸位名门闺女的大家风范,自愧不如放弃齐遂,那她自然会送上一份锦绣姻缘。

    若是个不识好歹的,那就只能别怪她了。

    剩一点儿的情谊在,沙秋说的那些法子她暂时还不想用。

    温琴出面后便回到了卧房里,只让小姐们放开手玩,赏花宴除了赏花,往往还要写诗作赋,弹琴作画。

    镇北王府上的大公子已到了适婚年龄,诸位小姐都被母亲耳提面命过,务必来此好好表现,因此小姐们各个大显神通,硬生生把赏花宴变成了才艺展示。

    霍筠栀什么都不会。

    女子不能上学堂,霍斌也不会专门请教书先生来教导女儿。

    她幼时母亲手把手教了一些字词诗句,但也是最简单的那种,再大点,相邻的齐家给齐遂请了夫子,齐遂摇头晃脑地背着书文时,声音全部传入霍筠栀的耳里。

    有时霍筠栀也会去找齐遂玩,她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很,呆在齐遂旁边看他读书,夫子也默许。

    齐遂长到八岁时,正式入了学堂,霍筠栀就没有办法和他一起看书了,且齐遂贪玩,一开始的功课一塌糊涂,温姨管得紧,不让霍筠栀去妨碍儿子课后温书。

    因此,霍筠栀的文学水平只在识字念书,而识字是一回事,写诗又是一回事,让她单独地写诗作赋,倒是无法。

    沙秋隔一趟会回来汇报一趟庭院的情况,果然以几位国公府和世家的小姐们最为出类拔萃,而霍筠栀只能呆呆地在一旁坐着。

    池君提笔时,一直感觉有一股视线在盯着自己,作完百花赋后发现是那位坐在最后面的小娘子,样子不错,但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以为她艳羡自己,也并不以为意。

    直到自由活动时发现对方几次想要接近,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才有些感兴趣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霍筠栀终于鼓起勇气准备过去,但被池君周身的侍女拦下,正失落时,池君却主动走了过来,抬眸望她:“你一直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池君身形高挑,脖颈修长,肤若凝脂,不笑时神情有些冷淡,像是仙境里缥缈的飞鹤,勾唇笑时口脂红润,宛若仙鹤点红。

    “你脸上的花,是怎么画上去的?”霍筠栀羞涩地轻声问道。池君的左脸颊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茉莉花,洁白花瓣,娇艳欲滴,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还可以在脸上作画。

    当然,在脸上作画是贵女们用惯了的妆容,只是霍筠栀寻常接触的娘子们多朴素,所以她才不曾知晓天底下还有这种打扮的方式。

    “用的各色口脂、妆粉相调色而画。”池君答道。

    沙秋向温琴禀报霍筠栀主动找上了池君谈话。

    “哦?都聊些什么?”温琴懒懒躺在贵妃椅上,问道。

    “问了池君脸上的妆容。”

    温琴嗤笑一声,以色待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赏花宴结束后,沙秋送霍筠栀出门,临走时看着她微微一笑:“大公子年纪已到,夫人有意在今天来访的贵女中为其挑选未来妻子。”

    今天来访的,只有霍筠栀不是贵女。

    她十分上道,屈膝轻声道:“那就提前恭喜大哥哥了,栀栀也很期待能够喝上大哥哥的喜酒。”

    又说:“外祖母也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栀栀十分感谢姨姨幼时的爱抚,盼望届时温姨能赏脸来参加。”

    沙秋把霍筠栀这番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了温琴。

    “哦?她真是这么说?”温琴拍了拍胸脯,也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只要霍筠栀莫勾结,早早地嫁了人,还怕齐遂不死心?

    霍筠栀归家后,发现父亲霍斌竟然难得地回来了。

    万婉笑盈盈道:“今晚上有羊皮花丝、酒烧子、鲤鱼脍、红烧排骨和紫苏熟水,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

    霍筠栀点点头,把从齐家拿的两大盒点心甜品放到了膳房桌上,回屋卸了头上紧紧扎着的发,瞬间觉得头皮都松快了下来。

    再把三千青丝略略挽起,再到膳房时,点心已经没了踪影。

    厨娘把晚膳端了上来,霍筠栀没发现霍筠逸的身影,询问母亲,万婉撇嘴道:“把自己关在房间呢,这孩子,脾气臭得很,今天早上见你去赏花宴不带她,闹到现在。”

    霍斌闻言,皱眉道:“筠栀,怎么不带妹妹去玩啊,有好的东西也要多惦记下弟弟妹妹,不要光想着自己。去,把你二妹妹叫来吃饭。”

    霍筠栀筷子顿了下,点头称是。

    到了主屋,发现霍筠逸把自己埋在床上,如何叫她也不肯应。

    霍筠栀在她旁边坐下,哄道:“小逸,你怎么不吃饭啊,今天的赏花宴实在不能带你去,下次带你好不好?”

    霍筠逸猛地掀开被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抓霍筠栀的脸,愤怒地嘶吼:“谁要你带?!你个骗子,撒谎精!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臭婊子!”

    霍筠栀躲之不及,脸色被重重抓了两道口子,又麻又痛,却比不上心里的难过惊诧。

    她眼眶通红地看着霍筠逸:“你说什么?”

    “你整天打扮得这么好看,不是勾引男人是什么?”

    万婉闻声赶来,听见自家女儿小小年纪一口一个勾引男人,两巴掌就上去把霍筠逸脸打得发肿,逼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霍筠逸嚎啕大哭,说是打扫的李婶天天这样说,她才学的。

    霍斌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让霍筠逸给大姐姐道歉,又让霍筠栀少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别向外祖家要东西,搞得他霍斌养不起一样。

    好好的一顿晚膳不欢而散。

    霍筠栀躺在床上掉眼泪,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又听到从主屋传来男人的嘶吼声和女人的媚叫声,她如今长大,稍稍懂了点父亲和继母这是在做什么,有点羞恼,又觉得刺耳烦躁,一夜未眠。

    第二日,就发起了高烧。

    齐遂被母亲支使出帝京城给远在郊区兵营的父亲送东西,在兵营里呆了两天,热血沸腾,越发想要在兵营留下。

    但父亲齐庚告诉他,一月后他要调到祖父齐宏硕远在雁门的黑铁军营里,镇守边关,抵御匈奴。

    “上阵父子兵,齐遂,你可要同我齐去?如此便是祖父子兵了!”齐庚拍了拍齐遂的肩膀,笑道。

    他是个很爽朗的男子,笑起来和齐遂如出一辙,有一颗虎牙。

    “啊?我……我……”齐遂有些犹豫,去边关不知道要多久,他还等着娶栀栀妹妹呢!

    见状,齐庚让儿子回去考虑考虑,左右还有一月的时间。

    齐遂归家后,惊喜地得知霍筠栀昨天来府上了,偏偏和他错过了,不由得跺脚:“哎呀,这可真是!”

    这月里儿子一直不理她,明明都在府里,却早出晚归地见不到人,听到霍筠栀的消息才肯过来和她吃顿饭,温琴也不知该是喜还是悲了。

    一月已过,盯着的武师早已经撤下,齐遂趁着月黑风高,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块布包了给栀栀妹妹买的各式首饰和最新出的脂粉妆奁,认认真真地打了半个时辰的包袱结,最后只把布料弄得皱巴巴的,索性往怀里团成一团,飞向了勤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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