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筠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寂静无声的船舱里显得格外明显,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那些人又重新找上她了?为什么?

    门被重重地踹开,怀里的女儿受到惊吓,大声啼哭起来,面色阴沉的精瘦拐子粗鲁地抢夺过瑾娘,用力擦去她脸上的“红疹”,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孩,冷冷地讥笑一声,扭头对着壮汉道:“瞧,你猜猜怎么着?我就说第一眼看上去挺水灵的,后面怎么会突然变黄了,其中肯定有诈,你还不信。”

    壮汉目光如炬,扫向惊慌失措的妇人,露出一个嗜血的表情:“这样精妙的伪装手艺,倒是不简单,若不是你提醒,还真要被这妇人蒙骗去。你去瞧瞧这娘们,说不定有惊喜。”

    霍筠栀被一把摁住,强行擦洗掉妆容,连带着绑缚的头绳也掉落下来。

    浓密柔顺的青丝影影绰绰地散了下来,露出一张娇艳如雨后栀子的白皙脸庞,白瓷一样的肌肤仿佛在发着淡淡的光,一双剪秋一样的眼眸波光粼粼,像是正在落雨的小池,瑰姿妍色,白璧无瑕,一瞬间,简陋无比的船舱都蓬荜生辉了起来。

    壮汉和精瘦男子齐齐怔住,愣了好一会儿。

    紧接着壮汉的嘴唇颤了几下,看着霍筠栀的目光灼热无比,贪婪之心顿起:“好货色,别绑太紧,免得勒出伤痕来,掉了价钱。”

    霍筠栀眼眸微闪,苦苦哀求那人不要绑她,她还要给女儿喂奶,左右她也跑不掉,不吵不闹,竟是一副死心的模样。

    壮汉打量了她一眼,问及她的来历,霍筠栀只道没了丈夫,被婆家赶了出来,准备带着女儿去投奔一个远方亲戚。

    她两眼泪盈盈,瞧着格外的楚楚可怜。

    一旁的同伙道:“这女子奸诈,还会易容,莫要听信于她,依我看,还是要绑严实了,免得生是非。”

    壮汉沉吟了下,摆摆手:“绑那么严实,小的你不要了?还要过上六个时辰才能到下一个渡口,这一大一小的能跑到哪里去?到时候快下船前仔细点就好。”

    他倒是丝毫不害怕霍筠栀逃跑,精瘦男子想想也是,左右都是水,未见人家,一个弱女子,再带上一个走都不会走的小婴儿,便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放松下来后,精瘦男子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霍筠栀的躯体,邪笑道:“真是刚打瞌睡就来了个枕头,老胡那家伙就好这口,这娘们少说也得卖个三百两。”

    “你们要把我卖到哪里?”霍筠栀身体抖了抖,轻声道。

    壮汉听得有这么多银子后,心情也很好,拍了拍她的脸颊,一副你享福了的模样:“算你有福气,可以去当堂堂知州大人的妾室了哈哈哈哈,不比你原先在婆家受气好?等你发达了,可莫要忘记我们几个。”

    这群拐子身上都带着令人厌恶的浑浊气息,霍筠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颊脏污了。听见他的调笑,更是觉得恶心,拐了无辜的妇人儿童,竟还要人家感恩戴德不成?!

    “怎么不说话?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壮汉和精瘦男子都笑嘻嘻的,霍筠栀心中一沉,知州大人,这是当官之人为非作歹啊。

    怪不得这些拐子屡禁不止,猖狂到敢直接在大街上抢人,还光明正大地和渡船相勾结,直接把看中的妇人孩童抓起来。

    这世道真的还有救吗?

    霍筠栀和瑾娘很快被带着扔到一个关满女人和儿童的屋子里,门打开的一瞬间,打眼望去人人的眼里都是惊惧和不安,这种压抑的气氛席卷着整间屋子,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一个布满纹身的拐子席地而坐,紧紧地盯着这群人,看见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抱着孩子进来,拿着绳子站起来熟练地给霍筠栀绑上。

    壮汉同他说了几句后,霍筠栀只被在大臂处绑了个死结,想要抬手是不能的,但抱着瑾娘喂一下奶还是可以办到。

    看见光亮,有妇人难以忍受地哭出声。

    纹身拐子阴冷地望过去,威胁道:“谁敢吵老子就把她脸划花,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是难过痛苦,都不敢再出声。

    门被重新合上,最后一点光亮被渐渐地剥去,船舱里一片漆黑,像是化不开的墨汁。

    不知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了多久后,门外传来叫喊声,纹身拐子走了出去,走之前关好了门。

    霍筠栀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绑住脚的,她静悄悄地站起来,接近门口。

    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谈话声:

    “什么情况?”这是壮汉的声音。

    精瘦男子说道:“前面有官船。”

    “官船?确定吗?哪家的?”

    “确定,有很多侍卫,看不出官阶但一定很高,不是我们认识的,要调头吗?”

    壮汉沉吟了下:“距离太近了,而且这附近没有岔路口,我们恐怕早已经被他们注意到,现在调头太容易引起注意了……继续前行,不要生事,过了前头的平万转盘看看他们往那边走,再走和他们相反的方向便可。”

    这壮汉确实是个经验老到的拐子,不仅熟悉官家的做派,还熟知各大地点,面对突发的危机也淡定自若,立马给出解决的方案。

    但也正是如此,越发能说明这些该死的拐子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和罪孽。

    霍筠栀悄悄地坐回原地,那纹身拐子推门进来时,她怯怯地说想出恭,拐子凉凉地看她一眼“憋着。”

    抿了下唇,霍筠栀脑海里飞速转动着,她想出去看一看那艘官船,这可能是她自救的唯一机会了。

    但这纹身拐子虽说年纪不大,但老神在在的,一刻也不放松警惕,众人的请求都被一一驳回。

    好在半刻钟后,一片寂静里突然传来了“噗噗”两声,抱着瑾娘的手突然感觉暖暖的,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传了开来,有妇人干呕出声。

    纹身拐子满脸晦气地捂着鼻子:“哪个拉出来了?这么臭,这么点路都憋不住。”

    霍筠栀道:“是我的女儿……她近来肠胃不好。”

    她说的是真话,瑾娘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拉臭臭了。

    “哕!”“哕!”

    水船颠簸,众人又被关在狭小的船舱内,骤然恶臭袭来,不少人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纹身拐子差点跳起来,自己也干呕了几声,连忙打开门,连被壮汉骂也顾不上,跑到船边闻了几口新鲜空气。

    壮汉拧着鼻子,让霍筠栀出去把女儿处理一下。

    精瘦男子觉得不妥,那纹身拐子有气无力地道:“哕……那你进来看着,换我出去,哕……”

    精瘦男子很快退步:“那好吧,左右船上一直没人走动也很奇怪,你去盯着她点,这里的水路越来越挤,可能过一会儿会并排。”

    船上出恭的地方在最角落的船舱,霍筠栀抱着瑾娘慢慢地走着,转身走进去的时候瞥过不远处的官船,那官船足有这艘船的两倍大,看上去气派非常,甚至还有用作观赏的亭子,一把迎风飘扬的旗帜上画着一个黑色织金的图案,看上去像是花,又有点像云,霍筠栀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时间太仓促,她没有办法看清,身后还有人跟着,霍筠栀无奈地进去给瑾娘处理了身上的秽物。

    这些拐子自然不可能还好心地给瑾娘提供尿布,她只能撕开身上的衣裳把瑾娘裹起来。

    “砰——”地一声,船似乎和什么东西靠在了一起,霍筠栀猛地被甩到墙角,身子差点倒仰过去。

    记忆里混乱地浮现出什么,霍筠栀搂紧女儿,呼吸一窒。

    她想起来了!

    齐遂抱着她的时候,她看到过他身上露出来的牌子。

    若是正着看,不过是寻常的花朵云纹,只是颜色特别些,但那次齐遂强迫她倒了过来,她也就看清了上面的图案:在某种特定的角度上,那些花朵和云彩会奇异地形成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虎。

    霍筠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而在抱着瑾娘出来后看见两艘船已经并排靠在了一起,对面的大船上满是侍卫后,更是紧张地几乎不会走路了。

    纹身拐子紧紧跟在她身后,语气凉得像一条蜿蜒盘旋而不怀好意的毒蛇:“看什么?那艘船上的人我们可认识,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把你女儿卖到窑子里,喜欢这么小的客人可是也有很多的,就是能活着走出他们手里的人不多。”

    霍筠栀捏紧拳头,恨不得当即打死他,但明面上顺从地低下了头,乖乖地往之前那个房间走去。

    在自己距离两船交接处不足一寻时,突然拼尽全力把被厚厚衣裳裹满的瑾娘扔了过去,大喊道:“齐遂哥哥!”

    身后的纹身拐子倏然一惊,手腕里浮现一把冰冷的匕首一转,霍筠栀立刻就被他抓在手心里,白皙的脖颈上浮现出鲜血。

    “你个贱人!”纹身拐子愠怒,他这才察觉到霍筠栀只穿了外面的袄子,里头的衣裳怕是全都拿去把女儿裹得严严实实了,便是摔倒地上也不怕。

    霍筠栀不住地颤抖着,但看着被对面船的侍卫成功接住的女儿,眼里还是浮现出了点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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