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公子好歹也是出了力的,就这么昏在你府里也不像样。”裴钊舔着脸笑:“薛大人不如……”

    他筹筹手指,一副望钱踌躇之态。

    薛思危抱臂看着他,“禁军当值的俸禄不至于把你饿成这样。”

    “禁军不同以往了,沈统领又忙着配合华阁老整顿禁军,哪有那么多俸禄。”

    “怎么说也是,禁军差水肥的时候你不在,反倒是你进去后禁军就大不如从前。”薛思危摩梭着指尖,“有没有可能,你克禁军?”

    裴钊顺着他的话笑,立刻接上去:“裴某不过一介浮游,如何撼树?哪像薛大人心思缜密。”

    见裴钊不上道,薛思危不再与他拉扯,解下腰间的钱袋子,在他面前好生掂了掂,嘱咐道:“三月之内,不要再找我。”

    “薛大人哪儿的话。”裴钊见钱眼开,马屁一拍到底。

    见他要拿走钱袋子,薛思危并未松手,而是死死握住:“拿了我的钱袋子,左安的钱袋子也该还回去了吧?”

    裴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在脸上。

    ***

    东市大街上熙熙攘攘,路边百姓自觉让出一条过道。

    西川战马蹄声清脆,队列前排的男子骑着匹纯紫朱色骏马,蹄声沉稳矫健,随着队伍的远行到了眼前,左安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来者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紫袍玉带,边角处绣着西川的紫花,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束袖露出修长而不失力量感的白暂手腕。他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持着马鞭。

    一副俊美的皮囊贵气十足,眼眸淡淡目视前方。

    “西川的魏家世代簪缨,魏锦昼凤雏清声,气度不凡。”左安想起薛思危形容魏锦昼的话。绷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的脸庞。

    不得不说,京城的千金小姐,世家公子的姿色无不是最上乘。今日一见魏锦昼,才知道什么叫天下之大,眼界不能拘于上京。

    魏锦昼眉目英气,却不刚硬。淡漠的眸子里始终带着睥睨之姿。

    今日,蔺元谦请吃酒,魏锦昼的马匹转向东街定远侯府。

    席上,三人面面相虚。殷昭晏最为年长,举了杯:“诸位,难得一见。”

    蔺元谦好酒,魏锦昼也跟着举了杯。

    “北境同胡族八部这一战,北境突骑骁勇。”魏锦昼虽远在西川,却也听闻了那一战。北境突骑与西川轻骑自诞生之处,就一直被世人比较,西川与北境也在暗地里较量。

    殷昭晏这一仗不仅再次捍卫了北境长城不可攻破的神话,也让岌岌可危的殷氏再次证明了他们对北境的功绩。不是殷氏离不开北境,而是北境离不开殷氏。

    西川沙如雪,北境雪如沙,二者都以骑兵名动天下。

    “胡族骑兵神出鬼没,北境边关本就寒冷,到了冬季胡族没了粮食,只能依靠提前劫掠储粮以备冬日。”殷昭晏放下酒杯。“朝廷忌惮北境,却不能没有北境。”

    “咱们多多少少可以靠着屯田缓解,北境无法屯田,年年吃朝廷的补贴,但这样也便于军队训练。”蔺元谦再次斟酒。

    北境的军队要远比其他三方要依赖朝廷得多。东临有了茶马道后,朝廷缩减了东临的军饷。但是东临土壤肥沃,还可以种果子茶树,徽宁和昭州又是勋贵起家之地,从商之人络绎不绝,使得东临基本可以自给自足。

    南疆的粮食与西川的马匹互换,多余的粮食还可以顺着水路运出,大大减少了军饷支撑度日的局面。北境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除了狼什么也没有。

    肃国公府的小姐们年年还要带领府中婢女们去军营为将士们缝补衣服。

    “北境寒冬还要提防狼群偷袭马匹,胡族的马匹强悍,雪中奔驰犹如水上轻功,茶马道的月氏马还要稍逊一筹。”殷昭宴自怨。

    “咱们西川夏日大旱,他们南疆常患洪灾。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魏锦昼看向蔺元谦:“你们东临倒是四季如春,雨水充沛,还有茶马道和南疆供应马匹粮食。”

    蔺元谦白他一眼,没反驳这话。“茶马道上的土匪头子可不比胡族差。当初宁王之乱时,那批茶马道上的马帮带着月氏马投奔山匪流氓,把徽宁搅得天翻地覆,就差在徽宁竖旗自立了。那按察使叫什么来着?”

    他拧眉硬想,这个徽宁按察使的名字像躲猫猫一样,就是想不出来。“那个徽宁按察使带着臬司衙门的官兵去剿匪,结果手下的千户让那山匪割了脑袋挂在山寨前示威,叫嚣着要在徽宁自立为王。这个按察使连夜来信,请蔺家出兵剿匪。”

    几人从未听闻这种事,一群山匪竟敢与官府公然作对。嚣张到割了千户的脑袋挂在山门前耀武扬威。

    萧白引问:“你去了吗?”

    蔺元谦猛灌一口酒,摇头:“没去,老子当时奉命去平定宁王之乱,不久就传出了徽宁大乱的消息。后来宁王被抓,蔺家才腾出手去收拾徽宁的烂摊子。”

    “宁王是个将才,可惜急功近利。再磨练他十年,这五将之首就不一定是魏氏了。”蔺元谦如实说道。这些人里只有他与宁王交过手,只有他知道宁王的可怕。再给宁王十年,怕是会出第二个天统帝。可惜宁王唯一学不会的就是蛰伏。

    五将的排行不只论出身战功,更论资历。五将之首被西川的魏老国公魏玄明牢牢占据,魏氏铁骨铮铮,祖上甘愿从皇州迁至西川,抵御沙族百年。姜氏是大瀛的凤巢之家,魏氏就是西川的中流砥柱。

    “咱们为大瀛打仗,只要皇位上坐的还是嬴氏皇帝,四方边陲就是道永远不会倒的铜墙铁壁,边陲会永远拱卫大瀛。”殷昭晏举起酒杯,“天瀛虽不复,但大瀛永长存。”

    “为将士。”

    “为大瀛。”

    四人举杯,将边陲厉马锉刀的义气在酒中挥发。

    这些顺天年间出世的少年褪去青涩,在边疆风沙雨雪中磨砺出刀刃的锋芒,在马背上见过了太多黄沙白骨,数十年如一日成长为边陲独当一面的将领,筑起大瀛的铜墙铁壁。

    殷昭晏咽下口中烈酒,只觉得心酸苦辣皆在其中,被一股脑咽下后就都烟消云散。

    ***

    一连七日,晴空不断。郊外南泊校场人马奔腾,惊起林中飞鸟。沈晋带着裴欲秋在校场内畅快跑马,正巧遇到了庆阳长公主的轿子,沈晋与裴欲秋勒住缰绳驻足观望。

    “庆阳身边的人是?”裴欲秋发问。

    远远望去,庆阳长公主的轿子前跟着一人。待到轿子停下,魏锦昼翻身下马,接了奴婢活替庆阳长公主撩开帘子。

    看着那皇帝赏赐的金丝八宝琉璃轿坐地,沈晋才注意那掀帘的人是魏锦昼。

    “天杀的,那是魏瑾。”沈晋咬牙。

    裴欲秋三分目瞪,随后无声惊呼。金丝八宝琉璃木轿落地,从里面弓腰而出的女子眉目淡然,凤眸在看到魏锦昼的那一刻稍显抗拒。在众人的注目下,庆阳长公主收回了异样的情绪。

    魏锦昼的马被下人们牵走,那座御赐的轿子也被下人们抬走。沈晋识相的带着裴欲秋离开,裴欲秋侧首看向台阶上的二人,转身就驾马离开。转眼间,只剩下魏锦昼与庆阳长公主。

    二人上了观望台,魏锦昼的步子始终慢庆阳长公主一步。庆阳金钗云锦,步履生风。两人往观望长台的尽头走去,魏锦昼身着重莲绫袍,领口重莲栩栩如生。

    站在云光台上,庆阳扶着栏杆,身后魏锦昼沉默不语。

    她盯着校场自语道:“百年氏族,世代簪缨,魏氏也不过如此。沦落到要用这种手段收回兵权。”

    魏锦昼几步上前,站在她身边道:“公主有怨言,卑职不敢推辞与自己无关。”

    庆阳冷笑一声,“西川的沈愈已经死了,你猜下一个是谁?”

    “什么意思?”魏锦昼终于侧过头去看她。

    “大瀛里没有成婚的将才不止你一人,世家里在京中奉职的官员不在少数。要让我下嫁,不是非你不可。庆阳笑的得意,手臂缓缓勾上魏锦昼的后劲。她猛一用力,魏锦昼便从居高临下的姿势变为与她平视。

    而这时,庆阳才说出想要威胁他的话:“中州阎虞臣,徽宁薛思危都比你更合适。魏锦昼,你并不是唯一人选。”

    魏锦昼拉下庆阳的手臂,“嬴幼芸,西川的诚意你看不到,难道太后也看不到吗?”

    “哼。”庆阳长公主拂袖甩开他的手,“诚意?你西川有什么?大漠风尘,沙族横行。”

    魏锦昼抱臂,“公主食君之禄,就该为君分忧。不为太后想想,也该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庆阳猛然回首,与他对峙。“你敢打我宁儿的主意。”

    见她动怒,魏锦昼似乎达到了目的。他走向庆阳长公主,主动俯下身,“公主,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薛思危可以吗?阎虞臣可以吗?”

    “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杀了你。”庆阳的胸腔起伏。

    “杀了我,你还可以选择嫁给别人。”魏锦昼看着她的眼睛,“但你绝对找不到比魏氏更合适的后盾。”

    他继续说:“论家世门第,除了姜家,只有我魏氏统领一方。我的曾祖母是大瀛琅琊公主,魏氏能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

    “看来,你是势在必得。”庆阳道。

    “公主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魏锦昼应了她的话,抱臂看向庆阳长公主,“我们都是时局下的傀儡,若说身不由己,不如说是位不够高,权不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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