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嘉韵在窗口处眺望到那独一无二镶着族徽的四轮马车，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有余。纵使她已经亲眼瞅见钱伯斯伯爵家那穿戴正式的二公子，他正跟在伯爵夫人身后，一步步迈进她自己伯父家的厅堂，甚至还依稀听见了戴维斯先生与科林互道午安——她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自己胸口处，好像这样就能平息一下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似的。
她甚至有点暗中埋怨伯父的安排。既然对方是身份显赫的贵客，礼数周到的家族，怎么也应该是成员都到门口处迎一下吧。但戴维斯先生专门提前交代她：非让她先回自己屋里候着，管家不来请她，务必先不要贸然下楼。
那么——是伯爵夫人和伯父两位长辈有要事相商，不方便其他人在场？既然如此，二公子夹在中间，也很微妙。他不是一向不喜参与这些家族社交么？
总之不管怎样，从何种角度来说，她既然已经二次到访艾尔斯伯里庄园，去和伯爵夫人以及二公子打个招呼，才算不失礼吧。
嘉韵纠结来纠结去，一边注意着房门外是否有谁的脚步声响，伯父不会忘了自己还在楼上吧？一边又不自觉踱步到穿衣镜前，再一次紧张地整理身上的新衣裙。
要知道这次裁缝上门时，对她的态度和几个月前，可是有不小差别。眼见着供她选择的各类花样一下子就丰富起来。对方看她在琳琅满目铺了一地的桃红柳绿中低头不语，以为这位二小姐是被这大阵仗闹得挑花了眼，又拿出一大厚本样图册，殷勤地指点今年社交季最为风靡的款式。
嘉韵随手翻了几页，只觉得都是些堂皇的浮华重重堆砌，像是要把富贵一词层层叠叠地铺满衣裳一般。她顿了顿，手指倚着下巴问道：“可有素雅一些的款式？”
那裁缝泰勒先生，原是戴维斯发迹后，就一直为府上订制女眷衣物的，也算和一家之主有两三分交情，因此总自得于：这位新晋富豪是自己多年的客户。这次得了嘉韵伯父的专门指示，更是铆足了劲想要表现表现。
他见二小姐不甚满意现成的样式，忙微微弯着腰，凑过来小心回答：“是戴维斯先生专门嘱咐我们说，这次务必要给您备一身上好的。这如今时兴的风潮，贵族们均以颜色艳丽、装饰繁多为佳呢……”
嘉韵略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继续说下去：“时兴的也未必就是上佳。每个人身材气质都千差万别，用一种风格套了去，看上去省事，实则却是千人一面。”
“您说的极是。”裁缝老泰勒脸讪讪的，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还请二小姐指教。”
嘉韵觉察到对方还不太习惯，心下也顾虑自己说得多了，于是像是补救般，温温地对他笑了笑：“您别见怪——我也是胡乱说的，论经验和世面，自然不如您老人家常在外面走动，对风气潮流了解得多。”
眼见着他们家常来的这位裁缝老先生，脸上稍微挂得住些了，嘉韵心里这才暗舒一口气，谦谦询问道：“我想底色要不还是纯白为佳，上面倘能覆着一层透明薄纱就更妙？”
“这倒是不难。”泰勒先生观察今天的二小姐倒颇有见地，忙接过她给的台阶，积极应和道，“最近我们刚从巴黎进到一批新料子，那薄纱如蝉翼一般，轻盈透明，在阳光下可是美极啦。”
“只是……”他略有点夸张地皱了皱眉，看向嘉韵的脸上，那沟沟壑壑都挤出一股为难劲儿来，“纵使都用最上乘的料子，也还是太素了些……二小姐您毕竟青春年少，不妨挑一些个属意的刺绣纹样，给新裙子点缀颜色？”
嘉韵沉吟了一下，略点点头：“也是。”可她对图册上的繁复纹样都兴趣缺缺，少不得自己慢慢寻思，到底添上些什么才算合适？
“二小姐可有喜欢的花草植物？”老泰勒绞尽了脑汁来启发她，只求早点定下来样式，好回家赶工。
嘉韵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股暖流点点滴滴逐渐翻涌上来心头。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绿草如茵，转回头开始细细给裁缝描述：“那不如就以浅绿色的草木枝蔓图案，绣在裙身靠下的三分之一位置，围成一圈——风格只求清新写意即可，切忌花团锦簇纷纷拥拥挤作一团。”
老泰勒连连点头，拿出日常携带的小本子认真记录下这位老主顾的新要求。他正要写罢，又听见二小姐加了一句：
“对了，您要是觉得这也仍然朴素了些，或者也可以在裙身那枝蔓处，加上几朵月季——但可别太大朵儿，就当是增几分春夏气息吧。”
老泰勒忙不迭快笔疾书，忽而想起来问到：“这月季的颜色，您有什么偏好？”
不知怎的，嘉韵被这个平常问题绊住，说话间脸都红了三分：“就，浅浅的粉霞色吧。我见过一次，很是……可爱。”
“那我大概明了二小姐的意思了。”裁缝一副心下了然的神色，跃跃欲试道，“等明儿我就把衣服的样式给您备出草图来。戴维斯先生说了，这次先呈他看过，我再回去制作成衣。”
嘉韵一愣：“伯父这么忙，这点子小事也记挂着？”
老泰勒得意地挺直身板：“二小姐此言差矣。常言道人靠衣装，这裁裁剪剪可不是小事呀，关系到社交场对家族门第的认知……”
“那您老先稍等等——”嘉韵连忙又把图册拿过来，翻页选定了上面原有的一套稍微淡雅些的衣裙式样，接着嘱咐裁缝，“这一套，连同今天您新画的这套，都呈上去，还是让伯父来定夺为好。”
裁缝诺诺退下。过了两日，伯父晚餐时表示：两套草图都不错，不过新画的那套气质更为清新可人，略修改后就可以开工赶制了。待下周伯爵夫人到访时，一定换上新衣。
此刻，二小姐身上就是这套衣裙：纯白色棉麻布为底、覆着一层绣有草木枝蔓的透明蝉翼纱。这和她以往低调模糊的衣着风格，算得上是大相径庭，以至于她总是不自觉地往穿衣镜里张望，仿佛镜中的自己是个长相相似、却从未打过交道的陌生女子一般。
她甚至有点暗中埋怨伯父的安排。既然对方是身份显赫的贵客，礼数周到的家族，怎么也应该是成员都到门口处迎一下吧。但戴维斯先生专门提前交代她：非让她先回自己屋里候着，管家不来请她，务必先不要贸然下楼。
那么——是伯爵夫人和伯父两位长辈有要事相商，不方便其他人在场？既然如此，二公子夹在中间，也很微妙。他不是一向不喜参与这些家族社交么？
总之不管怎样，从何种角度来说，她既然已经二次到访艾尔斯伯里庄园，去和伯爵夫人以及二公子打个招呼，才算不失礼吧。
嘉韵纠结来纠结去，一边注意着房门外是否有谁的脚步声响，伯父不会忘了自己还在楼上吧？一边又不自觉踱步到穿衣镜前，再一次紧张地整理身上的新衣裙。
要知道这次裁缝上门时，对她的态度和几个月前，可是有不小差别。眼见着供她选择的各类花样一下子就丰富起来。对方看她在琳琅满目铺了一地的桃红柳绿中低头不语，以为这位二小姐是被这大阵仗闹得挑花了眼，又拿出一大厚本样图册，殷勤地指点今年社交季最为风靡的款式。
嘉韵随手翻了几页，只觉得都是些堂皇的浮华重重堆砌，像是要把富贵一词层层叠叠地铺满衣裳一般。她顿了顿，手指倚着下巴问道：“可有素雅一些的款式？”
那裁缝泰勒先生，原是戴维斯发迹后，就一直为府上订制女眷衣物的，也算和一家之主有两三分交情，因此总自得于：这位新晋富豪是自己多年的客户。这次得了嘉韵伯父的专门指示，更是铆足了劲想要表现表现。
他见二小姐不甚满意现成的样式，忙微微弯着腰，凑过来小心回答：“是戴维斯先生专门嘱咐我们说，这次务必要给您备一身上好的。这如今时兴的风潮，贵族们均以颜色艳丽、装饰繁多为佳呢……”
嘉韵略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继续说下去：“时兴的也未必就是上佳。每个人身材气质都千差万别，用一种风格套了去，看上去省事，实则却是千人一面。”
“您说的极是。”裁缝老泰勒脸讪讪的，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还请二小姐指教。”
嘉韵觉察到对方还不太习惯，心下也顾虑自己说得多了，于是像是补救般，温温地对他笑了笑：“您别见怪——我也是胡乱说的，论经验和世面，自然不如您老人家常在外面走动，对风气潮流了解得多。”
眼见着他们家常来的这位裁缝老先生，脸上稍微挂得住些了，嘉韵心里这才暗舒一口气，谦谦询问道：“我想底色要不还是纯白为佳，上面倘能覆着一层透明薄纱就更妙？”
“这倒是不难。”泰勒先生观察今天的二小姐倒颇有见地，忙接过她给的台阶，积极应和道，“最近我们刚从巴黎进到一批新料子，那薄纱如蝉翼一般，轻盈透明，在阳光下可是美极啦。”
“只是……”他略有点夸张地皱了皱眉，看向嘉韵的脸上，那沟沟壑壑都挤出一股为难劲儿来，“纵使都用最上乘的料子，也还是太素了些……二小姐您毕竟青春年少，不妨挑一些个属意的刺绣纹样，给新裙子点缀颜色？”
嘉韵沉吟了一下，略点点头：“也是。”可她对图册上的繁复纹样都兴趣缺缺，少不得自己慢慢寻思，到底添上些什么才算合适？
“二小姐可有喜欢的花草植物？”老泰勒绞尽了脑汁来启发她，只求早点定下来样式，好回家赶工。
嘉韵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股暖流点点滴滴逐渐翻涌上来心头。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绿草如茵，转回头开始细细给裁缝描述：“那不如就以浅绿色的草木枝蔓图案，绣在裙身靠下的三分之一位置，围成一圈——风格只求清新写意即可，切忌花团锦簇纷纷拥拥挤作一团。”
老泰勒连连点头，拿出日常携带的小本子认真记录下这位老主顾的新要求。他正要写罢，又听见二小姐加了一句：
“对了，您要是觉得这也仍然朴素了些，或者也可以在裙身那枝蔓处，加上几朵月季——但可别太大朵儿，就当是增几分春夏气息吧。”
老泰勒忙不迭快笔疾书，忽而想起来问到：“这月季的颜色，您有什么偏好？”
不知怎的，嘉韵被这个平常问题绊住，说话间脸都红了三分：“就，浅浅的粉霞色吧。我见过一次，很是……可爱。”
“那我大概明了二小姐的意思了。”裁缝一副心下了然的神色，跃跃欲试道，“等明儿我就把衣服的样式给您备出草图来。戴维斯先生说了，这次先呈他看过，我再回去制作成衣。”
嘉韵一愣：“伯父这么忙，这点子小事也记挂着？”
老泰勒得意地挺直身板：“二小姐此言差矣。常言道人靠衣装，这裁裁剪剪可不是小事呀，关系到社交场对家族门第的认知……”
“那您老先稍等等——”嘉韵连忙又把图册拿过来，翻页选定了上面原有的一套稍微淡雅些的衣裙式样，接着嘱咐裁缝，“这一套，连同今天您新画的这套，都呈上去，还是让伯父来定夺为好。”
裁缝诺诺退下。过了两日，伯父晚餐时表示：两套草图都不错，不过新画的那套气质更为清新可人，略修改后就可以开工赶制了。待下周伯爵夫人到访时，一定换上新衣。
此刻，二小姐身上就是这套衣裙：纯白色棉麻布为底、覆着一层绣有草木枝蔓的透明蝉翼纱。这和她以往低调模糊的衣着风格，算得上是大相径庭，以至于她总是不自觉地往穿衣镜里张望，仿佛镜中的自己是个长相相似、却从未打过交道的陌生女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