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胭脂扣》

    现在十一点,俩人收拾一下刚好能凑上一顿中午饭,林依若去接秦芸,车停在小区附近,她则下了车在小区门口等。

    没等一会就看见肖柯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往里走。

    “肖柯,你干嘛呢?”

    “回家吃饭。”肖柯晃了一下手里的袋子,让林依若看。

    “你什么时候搬这了?”林依若已经有了猜想。

    “昨儿刚搬的,走了。”肖柯要走。

    “你回来。”肖柯止住脚步,“怎么了?”

    “你和秦芸和好了?”林依若挑破。

    “嗯。”肖柯说得有些得意。

    “那安岚······”

    肖柯脸上一顿,没有了刚才的得意,脸上有些凝重。

    “你要芸芸做第三者?”林依若生气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速还是慢的,不过是有些冷。

    肖柯沉默了一会儿,扶了一下后脑勺又放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安岚······只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订婚啊。渣男!”

    “林依若,你别和芸芸说。”他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一周,给我一周时间,我都处理好。你现在和芸芸说了,平白添堵,到时候我给她解释。”

    呵,男人。

    林依若还要说什么,秦芸出现了:“若若。”

    老远就看见俩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林依若也不理肖柯了,跟秦芸笑着挥了挥手,肖柯也回头看着走来的秦芸。

    秦芸挽住林依若的手说:“我和若若出去吃。”

    “嗯,我把东西放在家里。”

    “哦。”说完要走,却看着肖柯没动静,“你怎么不走?”

    “钥匙。”肖柯伸手。

    秦芸把钥匙放在了肖柯手上,看了林依若一眼,林依若眼里带着敌意。

    把钥匙给了肖柯后,拉着林依若就走。

    林依若的手纤细柔嫩,秦芸摸到一个金属,这才往林依若的手上看。

    “想不到你那么早就结婚?”之前秦芸忙于工作,只发了红包,没有参见林依若的婚礼,平时两人没事也不会在网上说太多,只是大致地知道对方重要的人生轨迹。

    “结婚嘛,也没什么好挑的。”林依若支起手,展示自己的戒指,“不过这个不是我的婚戒,等你去我家,让你看看那个。”

    银色的戒指上掐了一圈青蓝色的玉石。

    “不过我结婚的那会你没来,还是蛮可惜的。等你结婚,我这个已婚妇女也当不了你的伴娘。”

    “我也很想来的,不过你知道的那会我还是个职场小菜鸟,那敢请假······”

    “理解理解,一会你埋单。”林依若说话还是学生时代的轻快。

    秦芸比个OK的手势:“一会儿你就挑贵的。”

    “口气怎么大,在外面挣大钱啦?”

    “哈哈哈,口袋无金誓不归。”

    可惜,俩人吃的是火锅,最贵的也没多少钱,吃垮秦芸钱包这件事,林依若尚未达成目标。

    刚坐下,秦芸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放在桌子上朝林依若递去。

    林依若看了一眼盒子,又看了一眼秦芸:“芸芸,你不对劲,糖衣炮弹我都要招架不住了。”

    说完就打开,里面是一个精巧的长命锁。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安安的。”

    安安是林依若三岁大的儿子,大名陈乔安,以前和林依若打视频通话,小孩爱把脸趴在屏幕上,口齿不清地说:“姨姨好。”

    林依若皱了皱鼻子,“便宜了他。”

    “话说,你在那儿怎么不拐来个高鼻梁深眼窝的欧美大帅哥,我听说混血小宝宝都是很漂亮的。”

    秦芸想起肖柯的鼻梁也是高挺的,有说这样的人主意正——翻译一下就是脾气撅,不过她倒是没发现肖柯倔脾气。只有一次他们去陶艺馆做东西,那会两人爱买鲜花,阳台上也种,掐一支放在花瓶里,客厅也有了鲜亮的色彩,肖柯打算做个花瓶,还是细腰的。都是第一次做,难免会上手很慢,并且肖柯选的又难,这时一般需要陶艺师帮忙收尾。

    可肖柯偏偏要全程自己来。上午十点到的,眼看都到12点了,秦芸做了两个马克杯,更批量生产一样早早昨晚,只在下面刻了名字简称,涂了颜色,而肖柯还在那里较真。在肖柯又一次把泥胚弄歪时,秦芸说:“要不我们要师傅帮一忙,我们自己涂色。”

    肖柯看了下挂在墙上的表:“走,先吃饭。”

    吃饭后,又是细细地捏他的花瓶,秦芸做棉花彩灯。他们两对情侣和店里其他情侣有些不同,他们大都热热闹闹地完成一件作品,造型的制备,颜色的选择,里面有说不完的话题,数不清的互动。而这两人儿,明明是挨着坐的,却偏偏各做各的,就算说话肖柯说一句,秦芸轻声细语地回答,气氛情绪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等到秦芸涂数字画时,肖柯把画刷一放:“好了。”一脸期待地看着秦芸。

    下面是暗蓝色,上面是渐变的灰蓝色,有一道道的笔触,瓶口做成波纹状,里面涂有黄色,现在还没上釉,整体是油画的质感。

    实际上,肖柯本质是一个文艺青年,小时候,下巴仰到天上,爱看金庸的小说,读些杜甫的诗,追她的时候给她传的小纸条写的酸文情话,在一起喜欢搞一些小情趣。

    “嗯,不错,配色很好,造型也好看。”

    “那是,也不看看出自谁手。”肖柯朝着秦芸挑了一下下巴,笑着说。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秦芸回过神:“还是中国男人更有吸引力。”

    “啧啧啧,说得这么委婉。是肖柯更有吸引力吧,目标这么明确,刚回来就复合。”林依若从清汤锅里夹了一片生菜。

    “若若,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时。你说,或许以后你会遇见一个又一个人,但你都想不到会和除了你家老陈以外的人一起生活。我也是。”

    火锅冒出白色的雾气,人在雾的后面。

    “要是肖柯让你过的不顺心,你给我说,我可是有大把的资源,弟弟,大叔,霸道的,贴心的,温柔的,淘气的应有尽有,要是你一天换一个,保管你一年都还不完,还个个有钱身材好,嘴巴甜。”

    一顿饭轻松愉快。

    那个地方动不动就下个雨,秦芸打着伞走在泛着一层水光的路上,雨水顺着伞混成一道道的线,线自伞面连接在地面,有水珠溅在她的靴子上。看向远处雾蒙蒙的,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卫衣短裤,手上没拿伞,蓬松的金发沾了雨水,他们大声地说笑着,声音是清脆而又欢快的,并不惹人烦,反而能使看到的人跟着一起快乐。

    秦芸也跟着笑。

    等他们走过,秦芸的笑也收住了,莫名地感受到落寞,空落落的,自打自己过来后,拼命地学习,处理案子也越来越熟练,英语能说俏皮话,好像这样已经达到了自己初来的目标。

    但是异国的圆月孤单,每逢节假日华侨会一块聚餐,笑得夸张,把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的,有时甚至还会做在国内都可能不会做的事情,比如剪窗花,搞一个小型的中国的传统文化汇演。

    每一位游子,就像是水上的浮萍,飘飘荡荡地游到这个叫他乡的水域,无根无凭。

    秦芸以为自己习惯了,也做好了在此度过余生的准备,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适应这里的雨,明明已经这么下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她好像格外地受不了这里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

    或许,秦芸的离开早就有端倪,当时签工作时,可以选择永久地留在这里,她当时想的是再等等。

    现在,师兄的猛烈追求,秦芸有些动摇,也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要回去。

    当这个念头钻进她的脑海里,之前的不坚定一下有了更深的裂隙,透过裂隙,她也看到了自己的犹豫是为何。

    签工作那会儿,她可以选择签得时间就一些以获取年限,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短的年限,为自己留有后路,否则今天签的字就是明天的一条河,这么一划,她和肖柯真的没有了可能,那时她对自己说:再等等。等什么,等自己足够强大,还是足够勇敢?她回答不出来。

    后来中文不怎么流畅的师兄追她,师兄是混血儿,妈妈是中国人。当看到秦芸时,明白了东方温婉贤良的美人是怎样的气质,秦芸平时穿衣素净,一副不争不抢岁月静好的模样。自从秦芸无意间展示了用一支笔把长长的头发盘起,露出纤细洁白的玉颈,这是东方的柔美,这位没见过世面的混血儿真正为秦芸着迷。

    秦芸解释说:“你是被老祖宗的智慧折服的。”

    “不不不,是老祖宗把你送到我这,又让我爱上了你。”

    混血儿师兄是个很好的追求者,距离与热情把握的恰到好处,鲜花情话一个也不少,时间刚好可以使秦芸不至于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忠实的追求者,对此秦芸大多笑一笑并不回应。

    可是最近,混血儿师兄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指点,学了个“烈女怕缠郎。”再者若是结婚,师兄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家境优越,家里还有个中国人的母亲,她见过,人很和气······

    都怪他爱说情话,蹩脚的中文,流利的英文,就像这雨一样的密。

    雨浠沥沥地下着,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大多是以前的事情,肖柯的话无厘头地一个有一个往外冒。

    “一起去跑步啊。”

    “你要吃草莓味的还是蓝莓的?”

    “下雪了。”

    “芸芸”

    “我好爱你。”

    ······

    外婆说:“丫头你可要争气。”

    还有林依若的声音:“芸芸,别哭。”

    ······

    钱也攒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还债了。

    而自己这么多年的杳无音讯像是离群的孤雁,一意孤行。

    幸好,好像还不晚。

    秦芸晚上才回家,从楼下看,自己的那个窗子已经亮了,她快步走上去,敲了门,里面没问,直接听见拖鞋的声音。

    啪嗒,门开了,露出肖柯的脸。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肖柯兴师问罪。

    “吃完饭又逛了会儿。”秦芸递给肖柯一个袋子,“给你的。”

    肖柯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还算有良心。”

    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版型挺阔,是林依若推荐的牌子。

    “这是通勤也是可以穿的,你试试合适不。”

    肖柯脱了半袖,在镜子前比划着,又梳了一下并不乱的头发。

    “吃了没?”肖柯问。

    “吃过了,你呢?”秦芸看着肖柯臭美。

    “还没。”

    “那给你做一碗面。”

    “不用麻烦,出去吃。”

    “也行。”

    “你陪我。”

    “没问题,你换下衣服我们就走。”

    “不用换,走。”肖柯要拉秦芸的手。

    “下楼吃饭穿衬衣是不是有点正式了。”这个天气,还是有些热的,一般回到家里都会换上舒适凉爽的半袖。

    “我虚。”

    秦芸无语,当时就该给他买个半袖。

    一碗面,肖柯吃得大汗淋漓。

    秦芸看着肖柯的鼻尖开始冒汗,慢慢地头发有些湿。

    面馆里的空调不顶用,人又多。

    出了面馆门口,肖柯舒了一口气。

    “热不热?”秦芸问。

    “是有点。”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秦芸的手摸了肖柯一把,肖柯的腰一紧:“耍流氓啊你?”

    “谁稀罕。”他里面还穿了背心,出了汗,秦芸稍微扯了下衬衣,让他能凉快点。

    这样肖柯就没法牵秦芸的手,老老实实地走着。

    月亮照在俩人的身上,影子交叠在一起,显得一场的亲密。

    地上有竹影,俩人走过时,影子压在竹影上,就像竹影的意外访客,竹影微动,像是为他俩回应。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不过这里的月亮看起来好像更黄一些,更加的可口,天空也似更深邃一些。

    肖柯顺着秦芸的目光向上看,评价:“今天的月亮不圆。”

    月从不会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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