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琉璃瓦汇聚而下,淅淅沥沥,似水晶帘一般。绛纱灯的火光在这潮湿的夜晚,显得更为伶仃。

    乔卓然下了马车撑伞,入了淮王府。

    两个提着绛纱灯的婢子在前引路,一直到一处画舫前,画舫上挂了块题着“岸芷汀兰”四个字的金丝楠木匾额,已被雨水浸湿,成了暗褐色,木里的金丝便被衬得更加耀眼。

    画舫内,李承琪萧风对坐论枰。乔卓群在一旁煮茶。

    乔卓然到,婢子们便退下。

    李承琪自打上次那番苦肉计之后,已当了许久的逍遥王,远离朝政,不问世事。先时大权在握,此时闭门不出,这番天差地别,倒教人琢磨不透。

    有人甚至以为李承琪去年权势滔天也不曾夺权,算得上贤王。更多的人自是不买账,认为李承琪是大奸大恶之人。皇帝没动他们,是看在乔太傅三朝元老动份上。

    萧风见乔卓然来,倒是十分谦恭有礼起身揖手。

    李承琪十分热情,走上画廊迎接。他笑道:“卓然,你回来这么久,可算是有空来看我了?”

    先前他几番着人请乔卓然到淮王府一叙,乔卓然都以公务繁忙拒绝了。

    李承琪手上可用的人,致仕的致仕,落马的落马,遭弹劾的遭弹劾,受牵连的受牵连,唯独他乔卓然,无端端消失近一年,回来还稳坐金吾卫领卫之职责。

    不过说来,皇帝终究没动乔家。也没动他和他母妃。

    李承琪而今已看出来李珺珵的心思,李珺珵性情大变,似乎失忆了。而今的李珺珵,倒有些放下一切过往,重新来过的意思。这于他而言,倒是一个机会。

    乔卓然见李承琪微有病色,长庆殿大火大事他回来这阵子已了然。只揖手道:“回长安事务繁忙,无暇看望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李承琪拉着乔卓然的手臂,让乔卓群收了棋枰,随后摆好茶盏,斟了将将煮好。

    “这是今年新产的明前茶。”李承琪语气欣然。

    乔卓然神色淡漠,点头致谢。

    乔卓群笑道:“哥,你离开长安快一年,回来怎的越发沉默寡言了?”

    乔卓然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近一年的流落,他瘦了许多。行事风格也更加对事不对人。

    乔卓群见乔卓然不说话,又道:“哥,今年的武举,怎的没选你去当擂主啊。”

    乔卓然道:“久经风尘,身手不似当年。”

    前日夜截杀贾锡年的刺客,柳文暄和乔卓然联手都没能拿下。

    此时大家都不提这一茬,不过几人心知肚明。

    李承琪道:“经历这么多事,那程子弢似乎待你也不似从前了。”

    连山阙之战,因乔卓然与李承琪暗中联手,坑杀了程飞驰援的五万人马,程飞也差点命丧黄泉。幸好,他们还活着。

    不过这笔账,不是乔卓然负气出走,没联合李承琪拿下皇位就能一笔勾销的。李珺珵失忆,长安风雨飘摇,南境异动已传入长安,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四大上将,今剩其二。程飞虽然回来,重伤至此,一时半刻是无法调兵遣将的。

    那赵安来为了与长公主的儿女私情背弃皇帝,今发配守陵,皇帝虽念在旧情不杀他,也不会再信任他了。

    时过境迁,许多事已悄然改变。

    坐了半晌,几个人已然有些话不投机。

    长安街上,更夫敲打着梆子,片时那声音便被雨水淹没。

    乔卓然道:“殿下,二更天了,您的身体尚需修养,我便不打扰了。”

    “也罢,你夜间还要当值,早些回去吧。”李承琪不留他。

    干瘪的言辞无不昭示距离的疏远,两个人或许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今走到分道扬镳,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屋檐的雨珠,从一串雨线飘洒而下,各自零落。

    氛围有些不悦,乔卓群起身打转圜道:“明日谷雨节,休沐,有的是时间休息,何必急于这一时。”

    “公务在身,不便耽搁。”他起身揖手,拿了靠在一边的雨伞,便离去。

    萧风倒是一言不发,作壁上观。

    李承琪示意乔卓群将撤掉的棋盘端过来。

    二人将方才那残局摆好,李承琪温声道:“萧侯爷可真是任何时候都能做到风平浪静呢。这般如此大动作,你难道就不怕他们查到你头上?”

    萧风落子,淡淡道:“殿下,如今的局势,是生是死,你我还有退路吗?”

    “可我观你的手段,为何总是留一手呢?”李承琪将萧风的黑子堵住,“我先前可见过侯爷在街上与程飞将军新收的义女说话,那女子背景我查过,无任何可利用大价值,如何值得侯爷亲自问候?”

    萧风半垂眼眸,冷声道:“殿下面面俱到,就不怕马失前蹄。”

    李承琪笑道:“只是好奇而已,如果说那位女子的姐姐当初救了你,可那女子已不在人世,侯爷还造访,实在显得太重情义,怕是于大局无益啊。”

    他其实担心萧风暗地里投靠李珺珵将他一军。

    萧风自是听出这意思,冷冷一笑,道:“殿下,看来您天网恢恢,还是漏了一处啊。”

    李承琪作不在意状:“哦,哪一处?”

    “殿下,难道你就真的以为,秦王殿下会随便倾心于一个江湖女子?”萧风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萧侯爷此话何意?”李承琪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

    “殿下,这般故作糊涂,这便是你的不厚道了。”萧风眼中已有几分讥讽之意。

    “本王实在不明白侯爷所说的漏了一手是哪一手,难道是与那位已经亡故的女子有关?”李承琪已有些不悦。

    萧风忽而一笑:“殿下,您手中握着楚天朗这枚棋子,杀了楚瑞卿,却对他姐姐这枚棋子放任不管?”

    “什么?”李承琪猛然从座中起身。因太过用力,棋枰上的棋子已乱作一团。他胸腔起伏剧烈,大病未愈的身体,顿时咳嗽起来。

    乔卓群忙过来扶住,李承琪示意他走开,愤怒的他,额头青筋已然鼓起。

    萧风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函之中,收敛了笑意,冷声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她就是楚天曦了。"

    李承琪忽然上前抓住他衣领,一拳打在萧风脸上:"你敢戏弄本王。"

    乔卓然见势不妙,急忙将两人分开,他劝道:"殿下,眼下是用人之际,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

    萧风整理了衣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过,他这才发现,李承琪或许与他一样,对楚天曦生了别的情愫。

    不过,也幸好李承琪不知道那是楚天曦,若知道,就眼前这情形,或许许多事情都不能够如而今这般顺利了。

    李承琪还在愤怒之中,忽然之间,呛出一口鲜血来。

    乔卓群吓了一跳,扶着他要往里走,李承琪疯了一般推开乔卓群,又扑过来捶打萧风。不过他内伤严重,加之愤怒得浑身颤抖,手上已无多少力气。

    乔卓群过来将人紧紧抱住,他呵斥萧风道:"萧侯爷之前不说,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萧风鼻中一哼,冷声道:"他之前与藤原合作,藤原都查到之前送李珺珵回长安道人是楚睿卿,竟然未告诉他李珺珵所心悦之人是楚天曦,这点我确实没有预料到。若非殿下方才奚落我与她妹妹走得近,我也不知殿下不知道那人是楚天曦。"

    李承琪眼睛已猩红,身体还在发抖。他恨不得立即杀了萧风。

    乔卓群道:"萧侯爷还是早点回去吧,天色晚了。"

    萧风也不留,不料,李承琪却拦住他。

    萧风微微蹙眉,冷声道:"殿下,楚天曦已死,死在你一手策划之下,这事连我当初向您求情,您都不答应,今日倒有些埋怨我的意思?"

    李承琪这才想起金州城楼下那个被万箭穿心的白影。

    萧风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殿下若不知道她是楚天曦,为何用楚天朗出来诱敌呢?楚天曦是因为楚天朗才投鼠忌器,导致最后惨死,殿下此时这般伤惘,倒像是当初起用楚天朗道时间和地点只是一个巧合。"

    萧风转向李承琪,脸上有微微的笑意,不过这笑,比不笑更渗人。他缓缓道:"或者换句话说,殿下也被人算计在其中。"

    "这么说,你也是算计本王之人了?"李承琪猛然伸手掐住萧风道脖颈,萧风用力一挣,借势一转,轻轻跃上院墙。

    萧风也不打伞,只道:"殿下,您今日情绪不好,何况重伤初愈,还是要小心得好,您曾经用了太多猛药,而今若再不知保养,怕是更显早夭之象了。"

    他说罢,飘然一跃,轻轻飞走。

    乔卓群也不想去追,李承琪更是无能为力。

    他冷声道:"萧风今日说这话,怕还有别的隐情,你且查一查程府那位女子。"

    乔卓群不明白,道:"殿下,那人不是早就查了吗?"

    "那是之前藤原所查,但藤原那厮从未跟我提起这事。"李承琪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乔卓群扶李承琪坐下,道:"殿下,这事还是得问萧风,您方才为何气成那般?虽说楚天曦小时候确实讨人喜欢,可您对她到底也无多少交集,如何就这般上心了?"

    李承琪收敛了神色,接过乔卓群倒的茶水,道:"不过是气萧风竟然敢隐瞒我。"

    "那殿下对天曦到底是什么情感呢?那时候她那样小,若说动情,应该不至于吧?"乔卓群自顾自说着,忽而对上李承琪森然对目光,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李承琪将茶盏重重放回茶几,乔卓群收敛了笑意,他有几分诧异,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那时候天曦才五岁,淮王才十岁,能生什么情愫?不过,淮王至今未纳妃,倒耐人寻味。

    李承琪正色道:"若文天素是楚天曦,那她为何还有个妹妹?当时你也派人去查了她籍贯,一点不差,这又是谁的手笔?这么多事情都不在我掌控之中,你觉得本王还有机会拿到这江山吗?"

    这般说,倒也是。乔卓群嘴角一扯,又问:"殿下,那萧侯爷那边?"

    "先不管他,大理寺地牢到那个东瀛人还是没能接近吗?"李承琪已恢复了平静。死了便死了,左右不过也是个不属于他的人,何必与自己盟友置气。

    "大理寺是孔怀璋的地盘,他做事一丝不苟,且手段比那江皓辰更铁血,要说朝廷哪个部门最严明,他大理寺怕是已超过御史台了。"乔卓群一脸无奈,他道:"不过前日夜杀了贾锡年的东瀛杀手,跟萧风有牵连。"

    "养不熟的白眼狼。"李承琪眯着眼睛,拳头紧握,心头恼怒万分。

    "不过孔怀璋和江皓辰还有陈敬之几个对那东瀛人仿佛十分谨慎。"乔卓群虽知萧风这人深不可测,与淮王若即若离,却未料到他手上还有这样的势力。他想到什么,便问:"殿下,萧风会不会早就和藤原有所勾结?"

    李承琪微微一叹,摇头道:"萧风此人就像一头孤狼,他是不会与任何人成为盟友的。藤原那个人,到底也是个凉薄的心性。不过,从一开始,本就是各取所需罢了。若说真被算计,只能说技不如人。"

    他微微抬手,示意乔卓群先退下。

    乔卓群心头也如释重负,李承琪又道:"近来江皓辰和孔怀璋他们在抓那刺客,你也暗中协助一二。"

    "是。"乔卓群揖手退下。那杀手若真是萧风的人,还是东瀛忍者,连柳文暄都没能拿下他,岂不是教他们又棋差一招?何况今日之后,萧风怕也是不再肯十分用心与淮王合作了。

    三月二十三是谷雨节,休沐。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那刺客,查了一日,未有丝毫线索。

    李珺珵独自撑着伞,在曲江池畔伫立着。

    细雨极为密,被风一吹,霎时间便成了烟雾,沁入人的衣衫。

    须臾,马车轱辘喑哑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在石阶前停稳,从门帘内伸出一把伞,水墨色山水便随伞骨的纹理铺展开来。

    李珺珵看着下马的陈敬之,面无表情。陈敬之倒向他做了个鬼脸。

    柳文暄也下来,撑了一把蓝色的伞。

    不时,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上头写着"程"字,李珺珵微微蹙眉,看了眼陈敬之和柳文暄。

    柳文暄总是那样温和从容的神色。他道:"若计划当行,雨姑娘实在应该知道。"

    因小雨每日进宫给明月行针,明月便时不时要小雨给她讲天素的事。而今既然来了东瀛的飞书,明月昨日夜里便将天素可能活着的消息也告诉了小雨。

    程若梅下了马车,陈敬之忙忙招呼,问:"子弢怎么没来?"

    程若梅努嘴向另外一条杨柳掩映的石道上,道:"他去接了乔卓然一起过来。"

    小雨耳根已有些微红,李珺珵几个心知肚明。倒是柳文暄颔首,示意她不要过分在意。小雨微微点头,于乔卓然,她终究是纠结的,向时的情意和后来的恨,似风裹柳絮一般,早也分不清。

    程子弢和乔卓然一起乘马车过来,两柄黄色的油纸伞在下车时撑开。

    陈敬之笑道:"秦王殿下说是给咱们接风,眼下这不是接风,是喝西北风吧。"

    "明明是东风,哪里来的西北风。"李珺珵道,他望了眼曲江池前边不远处的临江楼,道:"差不多上菜了,走吧。"

    众人便逶迤跟着。几朵伞花一团团挨着,跟在李珺珵身后向临江楼去。李珺珵没有府邸,原本柳文暄提议去柳府,但又想到江皓辰一直在柳府养伤,程若梅又不愿与江皓辰再过多牵扯,便还是来了临江楼。

    乔卓然和程子弢正走在程若梅和小雨身后,小雨知乔卓然在身后,略微有些不自在,耳根红红的。

    上了临江楼,左右便陆续上了菜。

    陈敬之为李珺珵斟酒道:"殿下,这顿既然是你请,我就先干为敬。"

    "随你。"李珺珵神色平静。

    他给乔卓然和程子弢都斟了,又给小雨程若梅斟了,只给柳文暄叫了茶。

    小雨意外:"陈大人为何不给柳大人斟酒?"

    陈敬之笑道:"他呀,后天要考试,一连考好几天呢,就先不给他喝酒。等考完了,我将天下最好的状元红弄来给他喝。"

    程子弢似乎很兴奋:"文暄,听说你既要参加文试还要参加武试,你是打算把文武状元都拿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陈敬之示意程子弢不要说,道:"他参加武试是我们几个人的意思。你不觉得气前日夜杀了贾锡年那个高手,突然出现得有些蹊跷?"

    程子弢恍然大悟,那人是个顶级高手,又是用毒高手,若是趁着武试耍些手段,岂不是教人防不胜防?而长安,如今日月双星,也只有柳文暄最合适出手了。

    寒暄过后,程子弢与乔卓然干了一杯,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程若梅心头虽痛恨,不过眼下大局为重,也不去找乔卓然的茬。

    宴席上,小雨一直避开和乔卓然目光交集,奈何两人正到一块红菜苔。

    空气顿时凝重了三分。陈敬之一笑,催着快吃,将牛肉夹了半碗在自己碗里。

    李珺珵放了碗,开口道:"此番不仅仅是为大家接风洗尘,还有一件事,便是天素或许在东瀛。但我们推测,若是天素真还活着,她未必逃得出东瀛地界,是以,我希望卓然能去一趟东瀛。"

    小雨也想过去东瀛一探,若是姐姐活着,那再好不过。

    昨夜她和程若梅说了,程若梅倒是比她还激动,一夜未睡。

    正议事见,忽然听得楼梯响动,蹑手蹑脚的声音,有人过来。李珺珵示大家不要做声。

    上来两个脚步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终于找到李珺珵所在道潇湘馆,两个人影在外左顾右盼。

    里头的人将两个搜寻的身影看得真切,各自摸了腰间的剑。

    陈敬之作了嘘声,先起身小心翼翼走到门边,正准备动手,外头两人突然推开门:"你们果然在这里。"

    是承瑜和承瑾。

    众人提在胸口的一口气蓦然一松。正要关门,忽而又跑来两个脚步声,须臾上来两个上气不接下气,陈敬之都看傻眼了:"你们怎么也来了?"

    陈筱之和陈熙之两个扶着胸口,喘着大气道:"你们出来吃好吃的,竟然不喊我们,若不是跟着他两个,都不知道你们跑这旮旯来了。"

    两人看见桌上坐着的乔卓然,一起朝他翻了个白眼。

    程若梅示意她们坐过来。两个人忙挨着若梅和小雨坐着。另一边挨着陈敬之。

    承瑜哼了一声道:"筱之,你们俩也太人小鬼大了,竟然跟踪我们?"

    陈筱之挑眉道:"殿下可别忘了,我们可是去过岭南的人。"

    陈敬之忍不住翻白眼,道:"丑事可就别提了好不?"

    他拿手指刮了刮脸,示意羞臊。

    陈筱之踩他一脚道:"哥我们可是杀过南境的细作。"

    "行了,别说了,快吃饭吧。"陈敬之忍不住嫌弃。

    "等等我呀,怎么不等我?"门外灵珠人未到声先至。

    紧接着便是咚咚的上楼声。

    灵珠直奔潇湘馆,几乎是破门而入。她身上沾了水,随意用手抖落。

    陈敬之忍不住拍手笑道:"殿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今日可是要您破费了。"

    李珺珵问承瑜承瑾:"你们几个跑出来做什么?"

    承瑜笑道:"我今日去给程飞将军看诊,程飞将军说你们来曲江了,这不,我们就过来了。"

    灵珠立即揭穿他:"明明是明月姐姐说七哥出来给他们接风,你抓着九哥问事情不对劲,九哥给你分析了一遍,你好奇心重,非要跟着来。"

    承瑜瞪她一眼:"行了行了,你说的对,我就是好奇,那你过来做什么?"

    灵珠掬着嘴,道:"我吃腻了御厨做的菜,想出来尝尝鲜。"

    本来要议事,才选个偏僻的所在,这下可好,来了十几个人。

    "珵哥哥"楼下柳思颖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听得楼上的人所有兴致消失得一干二净。

    陈敬之撞了一下李珺珵,道:"你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吧?"

    李珺珵扫了一眼桌子,众人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子上所有的菜扫得一干二净,连一颗葱粒都不剩下。

    在柳思颖上来之前,所有人已各自飞身离去。

    上了马车,陈敬之抖了抖衣衫上的水,恍然大悟问李珺珵道:"殿下,咱付过钱没?"

    柳文暄道:"我已经付过了。"

    "怪不得方才上楼你最后呢。"陈敬之无奈一叹:"我们伞都落下了,这可不行,我要回去拿伞。"

    "珵哥哥!"柳思颖都声音从望江楼上传来,凄凉得跟孟姜女哭长城似得。

    程若梅和小雨的马车追上李珺珵马车,她俩从内伸头出来道:"殿下,我也打算和小雨一起去。"

    后边跟上来的陈筱之也未听清楚是什么,撩起帘子道:"若梅姐姐,我们也一起。"

    程若梅只向后道:"我们伞落在望江楼了,准备过去取。"

    最后赶上来的程子弢乔卓然道:"伞已经取回来了。"

    陈敬之忍不住大笑。

    因承瑜承瑾灵珠都在,乔卓然只道:"殿下,我今日便出发吧。"

    此事虽越早越好,但今日就出发,似乎太急了,行囊都来不及收拾。

    不过又想到长安城诸事盘根错节,拖延越久,越难成行。

    李珺珵点头。

    程若梅也担心小雨不肯与乔卓然一起,两人已当即决定回去收拾行囊出发。

    程若梅走时,只叮嘱程子弢道:"哥,父亲母亲就交给你照顾了。天素之事,我断不能袖手旁观。"

    程子弢道:"素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我也本该出力,不过长安脱不开身,你去我也放心。不过此路漂洋过海,你们一定要万分小心。"

    程若梅便和小雨一同出了城。

    李珺珵和陈敬之柳文暄在城南十里亭为乔卓然送行,也在等程若梅和小雨。二人很快就赶来,倒未料到乔卓然在等她们,也未忸怩,两下告辞,便往潼关去。

    三人心头沉沉回了长安,陈敬之才回府,才发现筱之和熙之留的字条:"去东瀛救人,勿担心。"

    陈敬之一个头两个大,一连叹了几句无奈。

    而潼关那边,陈筱之和陈熙之两个骑马冒雨,终于赶上了程若梅和小雨道马车。

    程若梅吃了一惊:"你们两个跟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陈筱之道:"若梅姐,赶紧拿件干衣裳给我换换,我跟你们一起去东瀛。"

    程若梅皱眉头:"谁说我们要去东瀛的?别胡闹,快回去。"

    陈筱之道:"若梅姐,我哥书本中藏着的关于活死人的记载我都看到了,他与文暄哥说事我也听到了。这件事我们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素姑娘非救不可。长安此时不稳定,我们留在长安左右帮不上忙,还不如出去看看。"

    陈熙之道:"姐,我哥总是说我们俩不如那位素姑娘,若素姑娘真活着,我当然要去比试比试。"

    程若梅伸手捂脸,眉头紧皱,道:"此番去东瀛凶险万分,你俩身手平平,实在不能助益。"

    "咳,姐,你这就不知道了,我们两个虽弱,但弱有弱的好处,别人一看我们不怎么学武,反而不会太过注意。"两人神色淡然,"何况我们也不愿落人之后。"

    马车在细雨中奔驰,乔卓然知道陈敬之的两个妹妹跟来,其实也不意外。

    他妹妹去了东瀛,他便有理由去东瀛。若是陈家姐妹落在东瀛,届时陈敬之也有去东瀛的由头。他知道阿文阿武还在夷洲,且当时陈敬之平千峰岭抓的那批流寇,早被陈敬之说服。成为他一支暗中力量。

    昨日陈敬之跟他说时,他既意外,又觉得那是早有预料的。唯一漏算的,是贾锡年被杀。此番杀来的东瀛神秘高手,不知又要在长安掀起多少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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