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梅花已凋。

    常青藤依旧,阿房将花厅旁剩余的残雪扫去,温暖的太阳光很快将它融化。

    阿房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昏昏欲睡。

    她的经脉已经大好,快要到离开的时候了。

    心中微涩,到底还是有些不舍。

    阿房酿了很多坛梅花酒,埋在梅花树下,将鬼谷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用尽毕生所学,做了最丰盛的一餐饭。

    阿房举杯敬道:“老先生,救命之恩,阿房没齿难忘。”

    鬼谷子将酒饮尽:“小阿房要走了?”

    “经脉已经好啦。”阿房笑道。

    “不再等等?或许他会回来。”鬼谷子劝道。

    阿房定了一瞬,随即自然:“老先生今日好生奇怪,竟然也会如此劝我。”

    “不等啦。总是要分别的,见了反倒不美。”阿房忽然转头,树梢上冒出了一点绿意,阿房莞尔一笑。

    别过鬼谷子,阿房一人一剑独自走出云梦山。

    山中还有雾气,也给了阿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一路北行,她将要抵达燕国。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在外游历天下,走到哪里算哪里,南边楚国有人要杀她,她正好往北边走,正好燕国有世上最烈的酒,也算是去长长见识了。

    云梦山地处魏国,雪已经停了,但燕国还没有。

    雪依旧下着,洋洋洒洒,松柏上积着沉沉的雪,慢慢滑落。

    阿房在风雪凛冽中走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坛烈酒,一盘粟饼。

    有人在她身后,她一直都察觉得到。

    紧接着的推门声传来,阿房不由看过去。

    白衣蓝袍,长剑在握,身姿清绝,一双眼睛朝阿房看去,随后坐在了她旁边的一张空桌旁。

    盖聂也来了燕国。

    阿房眨了眨眼睛,朝他一笑。

    盖聂迟疑了一瞬,颔首以答。

    “盖聂先生怎么会到燕国?”阿房依旧偏头。

    盖聂握着剑身的手微微发紧:“王上令我查看燕国形势。”

    阿房皱了皱眉,让盖聂查看燕国形势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但鉴于盖聂的人品,阿房相信了这个说法,只当燕国的确有异。

    阿房起身,轻移莲步,落座于盖聂对面,笑吟吟:“既然遇到了,我们同行罢。”

    盖聂眸色淡淡,轻轻颔首。

    阿房掩唇而笑,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

    两个……两个月亮,盖聂想。

    少女没有穿初见时的红裳,虽然燕国的现在还是白雪皑皑,但她还穿着绿袄,外面裹了绿色披风,发间插着莹莹玉笄,脸色微微发红,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盖聂觉得她才是最明亮的存在。

    盖聂微微低头,不知为何,唇边缓缓绽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而阿房没有看到。

    酒来了,粟饼也来了。

    盖聂在斟酒,阿房支着手在看旁边那个喝得烂醉的剑客。

    盖聂也扫了一眼,只提醒道:“喝酒,暖身。”

    阿房终于收回了目光,双手捧着碗,小口喝着。

    喝了半碗,小姑娘微微倾身,眼眶微红:“盖聂先生,那个人有一柄好剑。”

    盖聂颔首。

    手中的酒很烈,或许是为了驱散北地燕国的寒意,小姑娘要了这样烈的酒,脸颊晕出薄红,双眼朦胧,盖聂抬手扶了扶她,免得她跌下去。

    “好酒!”旁边的剑客举着酒坛,醉眼迷离。

    此刻客栈中人少,剑客的声音突兀又痛快,阿房浅浅的醉意猛然清醒。

    盖聂也朝他看了一眼。

    那剑客左手拿着酒坛往嘴里灌酒,右手拔剑而挥,剑意自发。

    阿房看得目不转睛,口中呢喃:“游侠之剑,果然潇洒。”

    她的声音很轻,但盖聂五感敏锐,自然是听清了。

    阿房又道:“盖聂先生,他的剑才是逍遥,剑意自成,一招一式,尽显本色。”

    盖聂淡淡道:“不及你。”

    阿房蓦然回首,缓缓而笑。

    那剑客醉得不轻,一套剑法舞毕,摇晃着往阿房盖聂那方去。

    他将手中的酒坛往地上一扔,朝阿房拱手:“姑娘,能给碗酒吗?”

    阿房奇道:“店里没有酒吗?”

    剑客哈哈一笑:“店里有酒,但云烈酒只剩姑娘这一坛了。”

    阿房了然:“这有何妨。”

    说着,便倒上一碗递给了剑客。

    剑客忙不迭地将酒接过,一边把手中长剑挂在腰间,一边将酒往嘴边送。

    还真是个酒鬼……阿房这样想。

    剑客一口饮尽碗中酒,朗笑道:“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他打了一个酒嗝,又道:“我很有名的!”

    笑声肆意张扬,倒不像江湖中传扬的大侠风范。但江湖传言又有几分真?或许这般模样,才是荆轲的真性情。

    阿房笑:“我名阿房。”

    荆轲呵呵笑道:“阿房女侠好,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他将手搭在盖聂的肩膀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显然是醉了。

    盖聂拱手,一板一眼:“在下,盖聂。”

    荆轲晃了晃头,冥思苦想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啊,盖聂嘛,秦王的首席剑术教师。久仰久仰。”

    他打着哈欠,身子也歪歪斜斜,口中说出的话却一清二楚:“鬼谷的盖聂先生,在下有一问。”

    他又灌了一口酒:“何为最强之剑?”

    眨眼间看到盖聂手中长剑,“诶”了一声,然后这便要上手去摸,但他并没有碰到。

    盖聂避开,然后瞪了他一眼。

    却不料荆轲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脚下一滑,往地上一倒,竟然打起了呼噜。

    阿房看得有些傻眼,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笑。

    盖聂清凌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不由微笑。

    阿房笑了半响终于发觉自己笑得有些过了,便以手掩唇,盖聂又听到了阵阵闷笑声。

    “荆轲可真是个妙人啊!盖聂先生。”

    找店家问过荆轲的住处,才知道这厮没有订房,盖聂帮他付了房费,让店家安置他。可回到大堂却不见了阿房,只剩下一个荆轲还倒在一边,盖聂连忙问了跑堂的店小二,只道阿房出了客栈。

    阿房不是乱来的性子,盖聂深知这一点,只怕她忽然离开,是遇上了什么事,有什么隐情。

    盖聂从怀中取出一只铃铛,里面没有铜舌,反而用绿色丝绦系了一片短短的竹简。

    盖聂用指腹轻轻摩挲竹简上刻下的字--暂别,再会。

    他一接下嬴政令他前往燕国的任务,便想到阿房曾经说过的北地雪松,燕国烈酒。

    一刻不停地往鬼谷赶,她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盖聂以为她至少会等着与他告别,然后他们可以一同去燕国。

    他没有想到,她一声不响地离开了鬼谷,盖聂回到了他曾经的居所,阿房住过的屋子,她带走了他送的绿色披风和丝绦,其余什么也没带走,这间屋子里满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妆台依旧,木梳就在上面,旁边的陶罐里插着一枝红梅。

    盖聂说不出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却还是立马去追她,看她一路自在,又不想上前打扰。

    她会出事,盖聂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飞鸟四散,松枝雪落。

    剑气纵横交错,绿衣少女握剑抬眸,面对眼前高手,却是凛然不惧。

    适才,她已然与对面用剑的高手交过手了。

    很明显,他们故意引她前来。以一道剑气,一道微乎其微的剑气,不知为何,她却能够察觉。

    罗网若非必要不会放过她,而山鬼的身份注定了她一旦入世便会不得安宁。

    她深切地感到那道微弱到可以不计的剑气是冲她而来,阿房离开了客栈。

    “掩日,我认得。你是?”阿房淡淡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紫裳女子双眼被紫纱微覆,发间月亮配饰闪着神秘又危险的光芒,她站在那里,高贵又典雅。

    她启唇,清清冷冷:“阴阳家,月神。”

    阿房摇头:“没听过。”

    掩日执剑欲刺,却被月神挡下,他要杀,可月神却要带走阿房。

    月神又道:“若不想秦王得知罗网的行事,便安分退守。”

    秦王……掩日还是分得清轻重,杀了阿房事小,但若是被秦王得知了罗网的所做所为,恐怕罗网面对的将是灭顶之灾。

    掩日收起剑,如同影子般离开了此地。

    月神向阿房走去,北风吹起紫纱,她的眼睛出现在阿房眼前,美丽却会蛊惑人心。

    她说:“跟我走,回到阴阳家。”

    阿房微微歪头看她,眼中迸发出奇异又愤怒的光芒,冷冷一笑。

    月神终于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这个女子,诧异道:“控心术对你竟然没有用吗?”

    阿房昂首,张扬一笑:“我剑心纯粹,岂容尔等控心邪术所扰!”

    阿房手中剑光一凛,猛然刺向月神,却被一道炽热的阴阳术打偏。

    “东君焱妃,你怎么来了。”月神淡淡道,语气中有一丝不悦。

    “自然是东皇大人派我来的。”焱妃冷然,明明穿着最热烈的红衣,方才施展的阴阳术也是最为滚烫灼人的,可她的声音脸色却是如此的冰冷,甚至可以称为阴寒。

    月神睨了她一眼,不冷不热:“也罢。日月同辉,也算美谈。”

    焱妃不语。

    阿房将剑一挥,气流凝滞,仿似划出了一方天地。

    月神拧眉,双手微变,一道阴狠的气息袭向阿房,焱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在属于阿房的天地中,月神发出的咒印清晰缓慢地展现在她眼前,剑意激荡,一种纯粹的气息自剑中流淌而出,与咒印相撞。

    阿房抬剑横扫,将咒印余势尽数斩于剑下,反手发出一道剑气,直冲月神面门。

    月神往身侧一退,避过与剑气正面对抗,却被余威划破了覆眼紫纱。

    焱妃哼笑道:“一个不满双十的小丫头而已,月神大人竟然连六魂恐咒都使出来了。”

    月神心中恨极,一边施术困住阿房接连不断的剑招,一边冷冷道:“东君大人若有妙法,自可出手。”

    阿房不受控心术的影响,本就有些惊世骇俗,可她的剑意竟然可以挣脱阴阳术,月神这下才知道了东皇太一为何会派遣东君焱妃前来。

    凭她一人之力,的确难以制服此女。

    天下万法,殊途同归。阿房再次举剑,剑尖直指月神咽喉,蕴含万千剑影的一剑被少女握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急速前掠。

    人与剑,像是要化为一体。

    月神大惊,凝眸沉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她周身蔓延,桎梏住阿房的剑锋,不得寸进。

    阿房目光一沉,内力灌注其中,激起剑影磅礴,挣开桎梏,与月神力量化作的金龙相抵。

    “魂兮龙游。”焱妃淡淡道。

    阿房冷笑:“阴邪之气。”

    月神的魂兮龙游的确是饱含阴柔之气,但却还算不得阴邪,听了阿房的不屑之语,心中气愤不已。

    龙游之气将阿房的剑锋牵制,焱妃趁此时机朝阿房发出一道六魂恐咒,料想阿房已无力更无法再发出适才的剑意来抵抗。

    “铮!”

    长剑破空而来,抵挡住焱妃的咒印。

    来人冷然道:“小人行径。”

    那剑意来得又快又急,焱妃急退一丈才缓过来。

    凝眸看向来人,眉峰一跳,却强作镇定道:“盖聂先生。”

    盖聂挥出一剑,助阿房破开魂兮龙游。

    两人并肩而立,执剑不惧。

    阿房低声问:“盖聂先生,阴阳家好像认识你?”

    “去年,阴阳家已然投诚王上。”盖聂答。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阿房冷然一笑,扬声道:“想抓我,非你死即我亡。”

    焱妃寒声道:“小姑娘何必如此,你本就属于阴阳家。”

    盖聂兀得出声:“她只属于自己。”

    焱妃一愣,盖聂却拔剑而起,以势不可挡之势破空而去,阿房竟然有些看不清。

    雪粒被剑势裹挟,变得锋利凛冽,直冲月神与焱妃而去,连风都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利刃。

    世上有这样的剑吗?在他的操纵下,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他的剑势。

    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事实,盖聂发怒了。

    狂傲又肃杀,阿房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

    百步飞剑,一刃断喉。

    无论是月神阴柔的魂兮龙游还是焱妃炽热的魂兮龙游,在这盛怒一剑下,皆被斩破。

    眼见月神与焱妃将要重伤于此剑之下,却有人凌空而来,硬生生接下此剑。

    阿房与盖聂俱惊。

    盖聂与其过了数十招,然后被逼退回阿房身边。

    两人对视,眼中俱是疑惑。

    月神与焱妃却是安心:“东皇大人。”

    来人黑袍加身,整个人像是笼罩在暗夜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东皇太一道:“山鬼。”

    语气中倒是听不出来喜怒,但想来也不会有多和颜悦色。

    盖聂心知当下将有一场死战,将剑握紧,微微侧身,站在阿房身前。

    阿房却拉住他的手臂,正色道:“盖聂先生,让我站在前面。我终将面对。”

    盖聂默然,顺着她的话站在了她的身后。

    “东皇阁下。我没有接受传承,不算山鬼。”阿房淡淡道。

    东皇太一道:“你将回归阴阳家,修习阴阳术,成为真正的山鬼。”

    “可笑的话术。我说过了,不愿去阴阳家,唯愿终此一生修习剑术。”阿房笑意凛然。

    “你相信吗?我将以一剑之力,退你阴阳咒印。”阿房举起短剑,对东皇太一道。

    东皇太一的神色没有人看到,只听他的声音冷厉:“稚子之谈。”

    阿房伸手接下了一片薄雪,在掌心又化作了一滴水。

    心跳在胸膛中一明一灭,风吹过松枝,抖落一片积雪,在北地燕国中,大有家破人亡的百姓。

    屈子的山鬼中写尽了巫山女神的爱而不得,可女神的悲,就如此浅薄,如此狭隘吗?

    皆说我是山鬼,那便当一回山鬼给你们看看又何妨?

    “山鬼绝响,千古同悲。”阿房轻吟。

    短剑很慢,慢到谁都能看清它的走势。

    它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在哀悼。

    东皇太一轻抬左手,聚气成刃,直冲阿房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没有人看清它是否伤到了阿房,只有东皇太一自己感受得到,那道聚气成刃,一进入少女的剑势便被慢慢侵蚀,最后消散。

    什么样的剑势才能做到这样?

    东海太一心道不可能,山鬼的力量不可能突破东皇太一。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山鬼的力量,却又不是山鬼的力量。

    阿房一步一步逼近,天空蓦地阴沉下来,乌云聚拢,飘起了细密的雨线。

    在这片雨线下的人,都不免落泪,如海一般深沉汹涌的悲恸弥漫了整个心。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东皇太一无言,却伸手虚空一握,口中道:“阴阳可逆,易魂移神,心之所指,为我所御。”

    月神与焱妃大惊:“移魂术!”

    此法为最高阶的阴阳术,至少在现在的阴阳家,只有东皇太一掌握了此法。

    阿房在此之前与月神苦战,早已耗费大量心神,此刻又施展如此剑招,只怕正是心神薄弱之际。

    阿房果然微微恍神,剑上的意气有一瞬的涣散,但一瞬已经足够了。

    阿房的剑气纵横林中,微微失控,敌友不分地向盖聂,月神与焱妃射去。

    东皇太一凌空打出一道咒印,正是阴阳八脉中的封眠咒印,此咒之阴狠,不下于虿盆之刑。

    阿房剑势虽抵抗大半,但却被逼得不得不回剑自保,可她被打断了山鬼之剑,此刻正是心神涣散之际,哪里抵抗得住?

    少女口中涌出鲜血,身上的绿袄被染红,明显是刚才施展剑术被中断遭到了反噬,全身多处血脉被失控的剑气割破。

    但若是中了此咒,她宁愿去死!

    剑气越发失控了,她已然是无力控制。

    既无法收回,也没有办法驱使。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泛着泠泠青光的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阿房沿着长剑往上看,正看到盖聂凝重的神色。

    盖聂挥剑一扫,只能平息自己与阿房身边的剑气,却无法将林中的剑气完全平息,所幸这林子偏僻,无人涉足。

    长剑指向对面的东皇太一,面色冷峻,不肯退缩。

    东皇太一冷冷道:“盖聂先生之名,曾在王上口中听过,在下亦是十分敬佩。”而后又道:“但你也无权干涉阴阳家之事。”

    话罢,双手聚气成刃,在东皇太一手中的光刃炽热明亮,让人不敢直视。

    月神低声道:“双手聚气成刃,前无古人。”

    焱妃接道:“恐怕,后无来者。”

    聚气成刃是阴阳家的绝技之一,将真气凝聚在手上形成发光的“刀刃”,锋利无比。此术每提升一成功力,气刃的威力便增强一倍,四成功力的气刃威力便已非同小可,而双手合击的八成气刃威力,是单手攻击的十六倍。

    此刻,东皇太一已然将功力提升极高,他下了杀心。

    盖聂举剑,气势渊渟岳峙,不似适才与月神焱妃对阵时的狂怒,此刻的他,真正冷静了下来。

    东皇太一掌心向前一推,刀刃挥向盖聂,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盖聂将全身内力灌注在剑上,他只有一剑的机会。无论是他,还是阿房,甚至是月神与焱妃,都深知这一点。

    难道他又要再次施展百步飞剑吗?

    长剑平刺,径直与刀刃对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这不是百步飞剑。

    可是剑却没有断,在阴阳家东皇太一的聚气成刃下,这柄剑没有断。

    阿房心中一喜,伸出手去感受空气的流动,缓慢而清晰。

    聚气成刃,虽然是将真气凝聚成刀刃,但只要是在有气流的空间,没有什么会不被空气影响。

    盖聂在鬼谷时曾见阿房以剑意控制气流,适才又在林中感受到了同样控制气流的残存剑意。

    他以自身剑气,引导阿房能够控制气流的剑意,进而控制了适才失控的大部分剑气,这才勉强接下这一招聚气成刃。

    但他此法却极为损耗自身,强行操控别人的剑意本就困难,更何况阿房方才的剑气虽然强大,但已然失控到敌我不分了,只怕他在操控之时,早已重伤。

    盖聂站在那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没有波澜,好像他不是在和阴阳家第一高手以命相搏,而是在鬼谷最平常的一天,他随意举起了剑。

    东皇太一虽怒他插手阴阳家之事,但此刻却真正地升腾起对他的敬佩。

    无法形容的刺眼与巨响,盖聂以自身真气与被抵消大半的刀刃相撞,终解此聚气成刃。

    两人真气四溢,月神与焱妃尚可抵挡,但阿房却是被余势波及,以短剑支地,这才没有跌在地上。

    盖聂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体的剧痛虽然可以忍耐,但苍白的脸色,不受控制咳出的鲜血却显露了他的伤势。但他仍然站在东皇太一面前,不让一步。

    东皇太一双手微微发抖,宽大的袖袍掩盖了一切,没有人知道,看着盖聂与阿房的目光深沉,但今日的损耗明显远远超越了预期,微微偏头,对月神焱妃道:“故人将至,今日是不能带走山鬼了。”

    话罢,阴阳家三人便径直离开了此地。

    盖聂收起了剑,强忍着身上的伤去到阿房身边。

    帮她收起短剑,抱着没有力气的少女离开这肃杀之地,她流了太多血,即使点了穴道可仍然难以止血,他们身上没有药,必须带她走。

    阿房微阖双眸,声音又轻又细:“盖聂。”

    盖聂沉声:“我在。”

    “我好困。”阿房恹恹道。

    “别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房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不睡。”阿房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一明一灭的心跳声,越发想睡觉了。

    那场被阿房导致的雨早就停了,盖聂却觉得现在更冷了。

    阿房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叫她名字。

    那人唤得急促又珍重,一声“阿房”成了她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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