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在齐国边缘，距秦极远，阿房在中途必经韩国。
天下之剑韩为众，既然到了此处，便没有像在其他国家时的行色匆匆的道理。
韩王安是个昏庸无道之人，韩国距覆灭之日已然不远，即便有韩非的存在，那个写出《五蠹》的韩非也难以改变什么。
阿房穿着翠绿裙裾，将头发编作一根麻花辫，垂在左边肩膀上，长至腰间，发间插了一支翠绿玉笄。短剑藏在手臂内侧，原本的远山眉用黛石改作了柳叶眉。
整个人和画像上的她其实有所差距，且画像只画在了丝帛之上，整座城池恐怕也没有几张。
韩国其实没有什么很出名的铸剑师，但它有天下最大的铁矿山，锻造出的刀剑锋利坚硬，素来为诸国眼红。
荆轲曾经说过，几年前他在韩国的农家潜龙堂参加过一场以物易物的交易场，其中韩国九公子韩非以及紫兰轩的紫女姑娘最为神秘。
阿房不大好奇他们是否神秘，但她听说过韩非，知道他的《五蠹》，对于这样一个人，其实很值得前去一探究竟。
临近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天空，紫兰轩却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阿房收敛气息，混在人群中跟着进去。
紫兰轩的确不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看似平平无奇的侍女实则听力非凡，探听不少消息，恐怕那些琴姬和舞姬也有这些任务在身。
阿房随意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静静地听着紫兰轩内的声响，杂乱无序，很是刺耳。
但在这刺耳的背后却有一种极淡极雅的琴声，若有若无，轻如鸿毛却又紧扣心弦。
这是能直击人心的曲子，无所谓有没有琴声。
紫兰轩果然卧虎藏龙。
阿房倒了一杯酒，举在鼻尖一嗅，唇边微笑，心想：“果真是好酒，若是盖聂先生和荆轲在便好了。”
阿房一时出神，手中酒水却久举不喝。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声，又将酒杯放下了。
这时，一个头戴翡翠珠饰，身着绿白裙裾的少女站在了阿房身后，低声道：“姑娘神色不虞，想必是对紫兰轩的招待有所不满。主人遣弄玉来请姑娘移步，想当面聊表歉意。”
弄玉的声音非常温柔，人又生得淡雅出尘，阿房心知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样，但心里竟然并不排斥，直觉没有危险，便稍微警惕地跟着弄玉走了。
弄玉带着阿房绕过亭台楼阁，穿过游廊时侧眼瞥见院中翠竹影摆，晚风簌簌，风声和落叶声相互交织。
这不是正常的风声，有人的势扰乱了气流。
阿房目光微凝，脚步微慢，向弄玉问道：“弄玉姑娘，你家主人好武善剑？”
弄玉浅浅勾唇，笑道：“姑娘很快便知。”
圆月高挂天边，泛着蓝光。
“刺！”剑啸声划破了长夜，冲着阿房而来。
弄玉侧身一翻躲至一旁，阿房翻身一避，方才堪堪避开这快如闪电的一剑。
短剑从袖中滑至手中，阿房将剑一抬，格挡下黑暗中挥来的一剑。
剑光照映出那人的面容，白发黑瞳——卫庄。
阿房将剑一挑，随即快速出剑，每一剑都又快又狠，招招刺向命门，但都被卫庄格挡开去。
如此过了数十招，阿房目光一凛，剑势忽变，出剑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与之同时慢下来的还有卫庄的剑。
他们的剑像是处在一片混沌的时空当中，难以落到实处。
措手不及的是凌乱的风，血红的月还有横飞的剑气。
罡风阵阵，扫过整个院落，翠竹倒了一片又一片。
两剑相离，随即以更大的声威碰上，阿房的右手微微一颤，像是有些接不住力。
片刻，卫庄卸力，收回鲨齿。
“啪、啪、啪！”阿房朝声源看去，弄玉身旁多出了两个紫衣男女，紫衣的青年噙着笑意，调侃道：“好身手！卫庄兄，难怪你要和这位姑娘过一次剑。”
卫庄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青年见怪不怪，对着阿房一礼：“在下韩非。”他顿了顿，又道：“阿房姑娘。”
阿房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一礼道：“韩非公子。”
韩非一笑，指着旁边的妩媚女子对阿房道：“这位是紫兰轩的主人——紫女姑娘。”
阿房颔首一礼：“紫女姑娘。”
紫女微笑回礼。
韩非双手抱胸，笑道：“阿房姑娘，秦王广发布告捉捕你，你却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这新郑都城中行走，果真是胆大妄为，不同寻常。”
阿房目光淡淡：“我此来新郑，有两件事情。”
韩非笑得玩世不恭，仿佛毫不在意：“愿闻其详。”
“我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紫竹轩的主人和九公子十分好玩，虽然他那个人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但既然他极力推荐，我自然要来看看。”阿房说到朋友时眼眸弯了弯。
“其二，我来问韩非公子一个问题。”
韩非朗笑：“姑娘所提到的朋友倒是颇有意思，确是个放荡不羁的个性。”
阿房不言，但眼中却流露认同之色。
“至于问题，不知姑娘想要问什么？”韩非抱臂而立。
阿房收剑入袖，目光紧盯着韩非，却慢慢透过他：“我听人说，你曾在历史洪流中预见自己的死亡。”
韩非弯唇道：“是秦王告诉你的罢。他可真是个略显麻烦的人。”
阿房接着道：“我想问你，可以预见天下的未来吗？”
韩非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阿房却自顾自地说着。
“一种可以跨越千年的未来。”
“没有战乱，没有硝烟。所有的人都可以好好生活，没有永无止境的压迫。韩非公子，你可以告诉我吗？”
少女的声音渐渐渺远，目光也越发深沉。
韩非思索着，没有说话，紫女却道：“阿房姑娘，你的问题会否没有意义？如今的天下，战乱是无可避免的，而未来必将会天下太平，只是那一天……”
卫庄却冷哼一声：“愚不可及。”他自阿房开始问这个问题时神色便很不好了，此刻的声音可谓冰冷。
阿房没有心思理他，接着紫女的话：“那一天，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时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然会有大势所趋的一天，总会有一位君主带领百姓走向修养生息的境况，这或许是他想要的，但我想问的，是比这还要理想的状态。会有吗？”
韩非反问：“你这样说，究竟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相信这样的未来吗？”
“天下奇人迭出，未来难以预测，站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窥见微末，又有何人能尽偿所愿？阿房姑娘，你聪慧敏捷，想要的答案恐怕并不需要在下来告诉你。”
阿房颔首一礼：“多谢九公子。”
“你要走？”卫庄兀得出声。
“我还要去秦国。”
卫庄斜睨她一眼，冷声道：“自投罗网。”
阿房别过头去，不看他。
韩非干笑了两声，道：“阿房姑娘剑术高强，对上卫庄兄也不落下风，当年盖聂先生来韩国，曾与卫庄兄交手，两人当是不分伯仲，想必阿房姑娘的剑也不输盖聂先生。”
阿房连忙摆了摆手，纠正道：“你不要胡说。盖聂先生剑术之高，非我能及。他的剑，我还没有正经接下过。”之前在泃水边，盖聂都没出全力。
韩非这次笑得奇怪：“看来阿房姑娘对盖聂先生的评价很高。”
他会明白最强之剑，阿房想。
少女自顾自地想着，而除卫庄外的其余人看她的目光却带着探究。
“谢谢你，我走了。”阿房想要转身。
韩非立刻挽留：“等等，阿房姑娘，难道你不想知道盖聂先生在韩国都干了什么吗？你不是极为称赞他的剑术，想必也愿意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
阿房点了点头，看着韩非，示意道：“你说吧。”
韩非呵呵两声：“阿房姑娘，这样讲多没有意思，这样罢，我们去见一些人，做一些事，显得有意思一点。”
阿房皱了皱眉，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事。什么事？杀掉你的政敌吗？我没有杀过人，现在还不会。”
韩非正色道：“韩非身为韩国司寇，熟知律法，岂会知法犯法？便是阿房姑娘所行侠道也不能违背律法。”
阿房点点头，又问：“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说罢，想让我做什么？”
韩非拍了拍卫庄的肩膀，笑道：“卫庄兄，这下人手够了，交给你了。”
阿房在紫兰轩住了一天，弄玉的琴很好听，就像是寂静空谷中第一声鸟鸣，比什么都有清脆动听。紫女姑娘稳重干练，韩非智计百出，在第二天，她也见到了一个难得的人物——张良。
如果可以，阿房倒是很想和荆轲说上一句：“你的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最后，卫庄告诉她一句话：“拦住夜幕杀手。”
虽然阿房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守着紫兰轩。
这……就是韩非的有意思吗？
暗夜沉沉，风却很低，压抑又沉重。
没有一丝的声音，整个世界寂静，连一声鸟叫也没有。
有什么东西飘然而下，踏、踏、踏……越来越轻了。
“咻、咻、咻。”这声音实在微乎可微。
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光亮，剩下两双足以在黑夜中洞悉世间的眼睛还在。
阿房甚至没有拿剑，赤手空拳。
“滴答。”是血滴落在屋顶的声音。
阿房甩了甩手，将血液甩落，一双眼睛冰寒彻骨，轻飘飘地看了对面的白衣少年一眼。
屋顶羽毛散落，少年独立于树梢。
“踩在羽毛上的轻功？很好。”阿房淡漠道，明明是夸赞的话语，却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白衣紫发，夜幕杀手——白凤。
他适才连发三道羽毛，对方明明可以全部躲开，却偏偏徒手接了一片，被划了一道血痕。
白凤捏着一片羽毛，看向阿房的眼睛如同利剑，唇角微微一勾，踏羽俯冲而下。
阿房侧身一避，一掌推出，低声道：“夜幕杀手吗？”
白凤旋身躲开了那一掌，反手又是几道羽毛射出，伴着风声疾射而来。
“簌！”
一道凌厉的剑气凭空而来，斩断了羽毛，停滞在空中。
白凤一惊，手中羽刃微凉。
今夜无月，冷风阵阵。
剑气纵横交错在这方天地，却没有杀意，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白凤警惕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她的眼睛沉静得像一口古井，没有丝毫的变化，手握得越发紧了。
阿房没有执剑，但在这狭小的一方地界，所有的气流都会成为她的剑气，平静却暗潮汹涌。
“你……走不了了。”
白凤果然没走掉，但是又来了一个叫墨鸦的。
阿房无言，剑气会撕碎他们的羽毛。
墨鸦勾唇，冷笑一声：“欺人太甚。”
他的身影好像与整个夜幕融合，无数片羽毛从四面八方而来，阿房调动周身剑气，拦下一部分，剩下的只好旋身避开。
阿房趁乱折了一根树枝，抬手一扫，无数羽毛震回，又朝墨鸦白凤扫去。
阿房双眸淡淡，手中纤细的树枝仿佛是锋利的剑，与对手缠斗不停。
遥遥地，韩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房姑娘，回来吧！”
阿房运气一震，树枝一扫，逼退白凤墨鸦，飞身回去紫兰轩。
卫庄受了点伤，阿房还有些奇怪，按照卫庄的能力，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伤到他？
阿房心里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倒是韩非不怕死也不怕冷眼地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谁伤的？”
“没事吧？”
“查到了吗？”
卫庄冷眼看他，韩非尴尬一笑。
片刻，卫庄正色道：“白亦非，潮女妖。”
阿房耳朵动了一动：“血衣侯。”
韩非撩了撩头发，调笑着打趣阿房：“怎么？阿房姑娘对血衣侯感兴趣？不知阿房姑娘对血衣侯又有怎样的看法？”
阿房垂眸思索，韩非就等着她的答案，连卫庄也在等。
“害人害己，不祥之刃。”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直到紫女和弄玉推门而入，韩非才出声：“的确，不祥之刃。”
天下之剑韩为众，既然到了此处，便没有像在其他国家时的行色匆匆的道理。
韩王安是个昏庸无道之人，韩国距覆灭之日已然不远，即便有韩非的存在，那个写出《五蠹》的韩非也难以改变什么。
阿房穿着翠绿裙裾，将头发编作一根麻花辫，垂在左边肩膀上，长至腰间，发间插了一支翠绿玉笄。短剑藏在手臂内侧，原本的远山眉用黛石改作了柳叶眉。
整个人和画像上的她其实有所差距，且画像只画在了丝帛之上，整座城池恐怕也没有几张。
韩国其实没有什么很出名的铸剑师，但它有天下最大的铁矿山，锻造出的刀剑锋利坚硬，素来为诸国眼红。
荆轲曾经说过，几年前他在韩国的农家潜龙堂参加过一场以物易物的交易场，其中韩国九公子韩非以及紫兰轩的紫女姑娘最为神秘。
阿房不大好奇他们是否神秘，但她听说过韩非，知道他的《五蠹》，对于这样一个人，其实很值得前去一探究竟。
临近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天空，紫兰轩却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阿房收敛气息，混在人群中跟着进去。
紫兰轩的确不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看似平平无奇的侍女实则听力非凡，探听不少消息，恐怕那些琴姬和舞姬也有这些任务在身。
阿房随意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静静地听着紫兰轩内的声响，杂乱无序，很是刺耳。
但在这刺耳的背后却有一种极淡极雅的琴声，若有若无，轻如鸿毛却又紧扣心弦。
这是能直击人心的曲子，无所谓有没有琴声。
紫兰轩果然卧虎藏龙。
阿房倒了一杯酒，举在鼻尖一嗅，唇边微笑，心想：“果真是好酒，若是盖聂先生和荆轲在便好了。”
阿房一时出神，手中酒水却久举不喝。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声，又将酒杯放下了。
这时，一个头戴翡翠珠饰，身着绿白裙裾的少女站在了阿房身后，低声道：“姑娘神色不虞，想必是对紫兰轩的招待有所不满。主人遣弄玉来请姑娘移步，想当面聊表歉意。”
弄玉的声音非常温柔，人又生得淡雅出尘，阿房心知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样，但心里竟然并不排斥，直觉没有危险，便稍微警惕地跟着弄玉走了。
弄玉带着阿房绕过亭台楼阁，穿过游廊时侧眼瞥见院中翠竹影摆，晚风簌簌，风声和落叶声相互交织。
这不是正常的风声，有人的势扰乱了气流。
阿房目光微凝，脚步微慢，向弄玉问道：“弄玉姑娘，你家主人好武善剑？”
弄玉浅浅勾唇，笑道：“姑娘很快便知。”
圆月高挂天边，泛着蓝光。
“刺！”剑啸声划破了长夜，冲着阿房而来。
弄玉侧身一翻躲至一旁，阿房翻身一避，方才堪堪避开这快如闪电的一剑。
短剑从袖中滑至手中，阿房将剑一抬，格挡下黑暗中挥来的一剑。
剑光照映出那人的面容，白发黑瞳——卫庄。
阿房将剑一挑，随即快速出剑，每一剑都又快又狠，招招刺向命门，但都被卫庄格挡开去。
如此过了数十招，阿房目光一凛，剑势忽变，出剑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与之同时慢下来的还有卫庄的剑。
他们的剑像是处在一片混沌的时空当中，难以落到实处。
措手不及的是凌乱的风，血红的月还有横飞的剑气。
罡风阵阵，扫过整个院落，翠竹倒了一片又一片。
两剑相离，随即以更大的声威碰上，阿房的右手微微一颤，像是有些接不住力。
片刻，卫庄卸力，收回鲨齿。
“啪、啪、啪！”阿房朝声源看去，弄玉身旁多出了两个紫衣男女，紫衣的青年噙着笑意，调侃道：“好身手！卫庄兄，难怪你要和这位姑娘过一次剑。”
卫庄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青年见怪不怪，对着阿房一礼：“在下韩非。”他顿了顿，又道：“阿房姑娘。”
阿房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一礼道：“韩非公子。”
韩非一笑，指着旁边的妩媚女子对阿房道：“这位是紫兰轩的主人——紫女姑娘。”
阿房颔首一礼：“紫女姑娘。”
紫女微笑回礼。
韩非双手抱胸，笑道：“阿房姑娘，秦王广发布告捉捕你，你却还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在这新郑都城中行走，果真是胆大妄为，不同寻常。”
阿房目光淡淡：“我此来新郑，有两件事情。”
韩非笑得玩世不恭，仿佛毫不在意：“愿闻其详。”
“我有一位朋友告诉我紫竹轩的主人和九公子十分好玩，虽然他那个人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但既然他极力推荐，我自然要来看看。”阿房说到朋友时眼眸弯了弯。
“其二，我来问韩非公子一个问题。”
韩非朗笑：“姑娘所提到的朋友倒是颇有意思，确是个放荡不羁的个性。”
阿房不言，但眼中却流露认同之色。
“至于问题，不知姑娘想要问什么？”韩非抱臂而立。
阿房收剑入袖，目光紧盯着韩非，却慢慢透过他：“我听人说，你曾在历史洪流中预见自己的死亡。”
韩非弯唇道：“是秦王告诉你的罢。他可真是个略显麻烦的人。”
阿房接着道：“我想问你，可以预见天下的未来吗？”
韩非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阿房却自顾自地说着。
“一种可以跨越千年的未来。”
“没有战乱，没有硝烟。所有的人都可以好好生活，没有永无止境的压迫。韩非公子，你可以告诉我吗？”
少女的声音渐渐渺远，目光也越发深沉。
韩非思索着，没有说话，紫女却道：“阿房姑娘，你的问题会否没有意义？如今的天下，战乱是无可避免的，而未来必将会天下太平，只是那一天……”
卫庄却冷哼一声：“愚不可及。”他自阿房开始问这个问题时神色便很不好了，此刻的声音可谓冰冷。
阿房没有心思理他，接着紫女的话：“那一天，不知道究竟在什么时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然会有大势所趋的一天，总会有一位君主带领百姓走向修养生息的境况，这或许是他想要的，但我想问的，是比这还要理想的状态。会有吗？”
韩非反问：“你这样说，究竟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相信这样的未来吗？”
“天下奇人迭出，未来难以预测，站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窥见微末，又有何人能尽偿所愿？阿房姑娘，你聪慧敏捷，想要的答案恐怕并不需要在下来告诉你。”
阿房颔首一礼：“多谢九公子。”
“你要走？”卫庄兀得出声。
“我还要去秦国。”
卫庄斜睨她一眼，冷声道：“自投罗网。”
阿房别过头去，不看他。
韩非干笑了两声，道：“阿房姑娘剑术高强，对上卫庄兄也不落下风，当年盖聂先生来韩国，曾与卫庄兄交手，两人当是不分伯仲，想必阿房姑娘的剑也不输盖聂先生。”
阿房连忙摆了摆手，纠正道：“你不要胡说。盖聂先生剑术之高，非我能及。他的剑，我还没有正经接下过。”之前在泃水边，盖聂都没出全力。
韩非这次笑得奇怪：“看来阿房姑娘对盖聂先生的评价很高。”
他会明白最强之剑，阿房想。
少女自顾自地想着，而除卫庄外的其余人看她的目光却带着探究。
“谢谢你，我走了。”阿房想要转身。
韩非立刻挽留：“等等，阿房姑娘，难道你不想知道盖聂先生在韩国都干了什么吗？你不是极为称赞他的剑术，想必也愿意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情。”
阿房点了点头，看着韩非，示意道：“你说吧。”
韩非呵呵两声：“阿房姑娘，这样讲多没有意思，这样罢，我们去见一些人，做一些事，显得有意思一点。”
阿房皱了皱眉，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事。什么事？杀掉你的政敌吗？我没有杀过人，现在还不会。”
韩非正色道：“韩非身为韩国司寇，熟知律法，岂会知法犯法？便是阿房姑娘所行侠道也不能违背律法。”
阿房点点头，又问：“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说罢，想让我做什么？”
韩非拍了拍卫庄的肩膀，笑道：“卫庄兄，这下人手够了，交给你了。”
阿房在紫兰轩住了一天，弄玉的琴很好听，就像是寂静空谷中第一声鸟鸣，比什么都有清脆动听。紫女姑娘稳重干练，韩非智计百出，在第二天，她也见到了一个难得的人物——张良。
如果可以，阿房倒是很想和荆轲说上一句：“你的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最后，卫庄告诉她一句话：“拦住夜幕杀手。”
虽然阿房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守着紫兰轩。
这……就是韩非的有意思吗？
暗夜沉沉，风却很低，压抑又沉重。
没有一丝的声音，整个世界寂静，连一声鸟叫也没有。
有什么东西飘然而下，踏、踏、踏……越来越轻了。
“咻、咻、咻。”这声音实在微乎可微。
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光亮，剩下两双足以在黑夜中洞悉世间的眼睛还在。
阿房甚至没有拿剑，赤手空拳。
“滴答。”是血滴落在屋顶的声音。
阿房甩了甩手，将血液甩落，一双眼睛冰寒彻骨，轻飘飘地看了对面的白衣少年一眼。
屋顶羽毛散落，少年独立于树梢。
“踩在羽毛上的轻功？很好。”阿房淡漠道，明明是夸赞的话语，却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白衣紫发，夜幕杀手——白凤。
他适才连发三道羽毛，对方明明可以全部躲开，却偏偏徒手接了一片，被划了一道血痕。
白凤捏着一片羽毛，看向阿房的眼睛如同利剑，唇角微微一勾，踏羽俯冲而下。
阿房侧身一避，一掌推出，低声道：“夜幕杀手吗？”
白凤旋身躲开了那一掌，反手又是几道羽毛射出，伴着风声疾射而来。
“簌！”
一道凌厉的剑气凭空而来，斩断了羽毛，停滞在空中。
白凤一惊，手中羽刃微凉。
今夜无月，冷风阵阵。
剑气纵横交错在这方天地，却没有杀意，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白凤警惕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她的眼睛沉静得像一口古井，没有丝毫的变化，手握得越发紧了。
阿房没有执剑，但在这狭小的一方地界，所有的气流都会成为她的剑气，平静却暗潮汹涌。
“你……走不了了。”
白凤果然没走掉，但是又来了一个叫墨鸦的。
阿房无言，剑气会撕碎他们的羽毛。
墨鸦勾唇，冷笑一声：“欺人太甚。”
他的身影好像与整个夜幕融合，无数片羽毛从四面八方而来，阿房调动周身剑气，拦下一部分，剩下的只好旋身避开。
阿房趁乱折了一根树枝，抬手一扫，无数羽毛震回，又朝墨鸦白凤扫去。
阿房双眸淡淡，手中纤细的树枝仿佛是锋利的剑，与对手缠斗不停。
遥遥地，韩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房姑娘，回来吧！”
阿房运气一震，树枝一扫，逼退白凤墨鸦，飞身回去紫兰轩。
卫庄受了点伤，阿房还有些奇怪，按照卫庄的能力，是什么样的高手才能伤到他？
阿房心里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倒是韩非不怕死也不怕冷眼地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谁伤的？”
“没事吧？”
“查到了吗？”
卫庄冷眼看他，韩非尴尬一笑。
片刻，卫庄正色道：“白亦非，潮女妖。”
阿房耳朵动了一动：“血衣侯。”
韩非撩了撩头发，调笑着打趣阿房：“怎么？阿房姑娘对血衣侯感兴趣？不知阿房姑娘对血衣侯又有怎样的看法？”
阿房垂眸思索，韩非就等着她的答案，连卫庄也在等。
“害人害己，不祥之刃。”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直到紫女和弄玉推门而入，韩非才出声：“的确，不祥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