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只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又跑没影了。阿房找到韩非,问道:“你还要我做什么?快说了吧,我还有要事。”

    韩非似笑非笑:“姑娘何必着急,很快就又得忙了。秦国,晚去几日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他倒是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阿房却只好微微叹气。

    张良放下了手中茶盏,温言笑道:“阿房姑娘不必着急,韩兄如此言语,想必心中已有筹谋。”

    韩非却是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喝酒——他用茶杯倒酒喝。

    他话说得有礼有节,阿房只好颔首,末了又对弄玉道:“弄玉姑娘,可以抚琴一曲吗?”

    弄玉微微一笑,抬手抚琴。

    紫女在一旁掩唇微笑。

    天空灰暗,四散的乌云好像快要聚拢,血衣堡遥遥地矗立在乌云下,像是居住了恶兽的凶山。

    阿房运起轻功,从林稍飞越而去,一点一点地近了,她的心中却不可抑制地有些发慌。

    吊桥摇晃,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云雾,阿房将剑握紧了些,急速飞掠而过。

    这里的气息,草木,房屋,都透着一种近乎诡异的阴森感。

    黑压压地向她袭去,差点喘不过气来。

    阿房定了定心神,心中暗道:“好险,此地果然有异。”

    血衣堡,堡如其名,血色弥漫,军旗飞舞,雕塑林立,巨大的蝙蝠标志立在城墙上,连乌鸦都要绕过这座堡去。

    这里有一种诡异阴森的安静,毫无生气,阿房忍着心中隐约的担忧与恐惧,顺着红色的锁链悄悄潜了进去。

    没有人……好像很久没有人来了。

    蛛网结在墙角没有被清扫,桌上覆了一层很厚的灰尘,阿房推开门时被呛得咳嗽不止。

    血衣堡确实很大,不愧是世代侯爵的楼阁,阿房没有地图,不清楚布局,一时间却有点不知所措。

    难道就要无功而返吗?

    身上的绿衣在刚才抓着锁链是被蹭上了印记,阿房伸手拍了拍,却发现它并不是灰尘,根本拍不掉,这条血红的印记却像是一道伤痕。

    阿房突然拧紧了眉,从一边的窗飞跃而下,一落在地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那条红色锁链,伸手轻轻一抹,红色的血迹便留在了手掌上,红得触目惊心,在白皙手掌的衬托下,更显恐怖。

    阿房默不作声地收起了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天空已经全然黑了,连月亮都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之中,透不出一点光彩。

    阿房终于有了动作,她抽出了剑,将锁链周围的土地挖出,红土……泛着血腥味的红土。

    阿房心中泛着恶心,她想象不出来,怎样的杀戮才能将土染得这样红这样深。

    她心中的恐惧忽然被放大,身躯微不可查地抖了一瞬。

    一滴水从她美丽苍白的侧脸滑落,滴在手上,冷风吹过,阿房悚然一惊,原来冷汗早已爬满了她的额头,此刻冷飕飕的,顿觉周遭阴森可怖。

    阿房急忙将剑从红土中抽出,胡乱地用衣袖擦着剑身,想要将红土擦干净。

    那柄青铜短剑却越来越红,越来越暗沉,像是正在被什么慢慢腐蚀,原本阿房被倒映在剑身上的那是慌乱的眼也渐渐看不清了。

    什么也没有了,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甚至连风也没有了。短剑失去了曾经散发的泠泠青光,阿房再也不能从剑身上看见自己那双清透纯粹的眼,因为它在这皑皑血衣堡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再也不会有当初在冰天雪地中反射出璀璨的太阳光线的样子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阿房终于冷静下来,她默默地想,又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不是自己选的吗?

    她慢慢地再次抬起衣袖,将残余的红土擦去,这次没有留下一点。

    收剑入鞘,阿房顺着依稀可见的道路走在血衣堡,这座大得不可思议的城堡。

    这里的每一根锁链都是悬空在山体之上,从一座山连接到下一座山,而血衣堡,坐落在周围的几座山上。吊桥相连,锁链相接,红色军旗飘飘荡荡,军人雕塑挺立不倒。什么都是宏伟的……唯独气息是阴冷的。

    阿房找不到方向,一时间乱走一气,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正当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心底却悄然响起了一个神秘的声音。

    “山鬼……”

    山鬼……阿房警铃大作,她怎么会想起这个?

    仿佛噩梦一般,这个声音一路上都挥之不去,山鬼二字也在她心头萦绕了千百遍。

    山鬼……山鬼又有什么用呢?

    阿房试图凝神,好好思索究竟该怎么办。心中的恐惧之情令她不得不选择相信心底的声音……山鬼,能带给她什么帮助呢?

    山中女神,披薜荔兮带女萝,披石兰兮带杜衡。

    山中草木,都是山鬼所能感知到的,脚边的小草好像动了动,试探地戳了戳阿房的绣鞋。

    阿房大惊失色,慌张地倒退好几步,手将剑握得死紧,胸膛中心脏砰砰作响,像是下一刻就要跳将出来。

    阿房伸手攥了攥心口的衣衫,深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站了很久,其实是不敢动,直到佛晓的晨风吹拂过整个血衣堡,甚至隐隐约约地携来了那边红土的气息时她才缓缓地动了一动,但身体已经僵了,衣服也已经被露水沾湿了,她艰难地行走着,至少在白天的时候恐惧会少一些。

    阿房好不容易爬到了周围最高的山巅上,天空亮着的时候,连血衣堡也会有一点阳气,至少不再像夜晚那样可怕。

    听闻从前这里也是钟灵毓秀,美丽动人,不知怎么,这十几年间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放眼望去,血衣堡及其周围的山峰映入眼帘,竟是奇异地相合为一个圆圈。

    圈中山峰走势奇特,歪歪扭扭,像是什么狰狞的动物,阿房认不出来。

    但周围山峰的却显被可以休整过,各自对应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八卦之位,只是……顺序是反着的。

    先天八卦阵可以养气,逆行先天八卦阵应该也可以达到养气的效果,只是养的气……恐怕不怎么好。

    只怕是阴气鬼气一类,长此以往,无怪乎血衣堡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阿房倒吸了一口气,缓了一缓。

    养气多年,必然聚于一处,天元不做他想。昨夜无光,加之地形半点不知,阿房也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此刻地形尽入眼底,天元正在血衣堡中。

    正是不能再等,阿房默默记下地形,运起轻功便飞掠下山。

    血衣堡中仍然如夜晚一般诡异,死气沉沉。阿房依旧在面对那些侵蚀她短剑的红土发怵,但转念又想,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又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想罢,步履不停,径直从阁楼外沿着屋檐跃上顶楼,窗户是锁着的,阿房用短剑将它劈开,迎面而来的是无数枚泛着绿光的银针。

    阿房一惊,仰身落下,银针平射而出后也跟着往下落去,阿房举剑挥开,旋身一转落在一旁的阁楼上。

    等她再次上到阁楼时,通过窗户看见了顶楼中的情形。

    一座冰棺……仅仅只是一座冰棺。

    整个顶楼就像一个冰窖,阿房小心地进去,时刻防备再有机关。

    好像没有了,布置顶楼的人有些奇怪,这样冰天雪地的一个顶楼,可见是花费了心思去布置的,可机关又少得可怜,实在费解。

    阿房轻轻走近了,冰棺晶莹剔透,一览无余。

    阿房低低“啊”了一声,冰棺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安静地躺着,她已经死了。

    但是死亡并没有带走她的美,她仍然美得动人心魄,阿房想,是这冰窖一样的地方留住了她的容颜。

    她的脸色苍白至极,尤其是在身上血衣的映衬下更显灰败,但那并不会影响她的美丽。

    阿房靠近了一些,奇怪的味道钻进了鼻腔,逼得她后退。

    她认得这味道……像是外面的红土。

    阿房心中微讶,屏住气息再次走近,这次她观察得更仔细,这个女子像是一块无瑕的玉璧,但是在她乌亮的发间,却有一抹鲜艳的红,看着像是死去很久的蝴蝶,阿房思索了一瞬,心中默念无数次“对不住”,然后推开了冰棺。

    她这次是真得面对了这个安静的女子,飞快地将蝴蝶取出,便将冰棺合上了。

    阿房仔细端详这只死去已久的蝴蝶,越看越不对劲,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只好将蝴蝶收起来。

    阿房仔细观察屋中布局,只怕阴气全都养在了此处。

    “倏”地一声,阿房周边地面上的冰霜迅速腾起,围绕着她形成了一座冰牢。

    阿房淡淡一瞧,抬手一剑斩破。

    身后袭来的剑锐利冰冷,阿房转身一抵,借力后退,这才与来人拉开了距离。

    面前的男人阴冷俊美,一身血衣,手握长剑,想必就是那位血衣侯——白亦菲。

    枯骨照银甲,皑皑血衣侯。

    阿房没有言语,却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白亦非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似笑非笑:“你可真该死啊。”

    随即手中长剑飞快刺出,带着无数的冰棱,他的怒意已经暴涨到不可控的地步。

    阿房将内力灌注在剑身上,提剑迎战。

    两剑相接,力道之大不可谓不惊人,但是阿房已然经历过掩日和卫庄当初的剑,现在面对白亦非心中并无惧意。

    冰棱停在了距她周身一寸的地方,白亦菲竟然再也不能驱动,就像是气流忽然停滞了,连带着他的冰棱也停在了那里。

    阿房一夜未眠,此刻不免精神不济,心中只想速战速决,尽早脱身。

    她将力气聚集在一剑,罡风猎猎,白亦非竟然有些吃力,随即两个人又战在一处,只是这次很快有人占了上风,阿房的剑将白亦菲逼开,甚至残留的剑气斩断了周围因为白亦菲而长出的冰柱,冲破了屋中常年的冰壁。

    阿房趁此机会,从窗边跳出,白亦菲却放弃了去追杀,反而冲到了冰棺旁,查看是否有损坏,好在阿房刻意避开了此处,冰棺并无半点损坏。

    白亦非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将头轻轻靠在冰棺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很低很低的“娘亲”。

    低到好像是一次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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