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泠披着毛毯坐在一座小土丘上,暮色降临,夜空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天空里闪烁的繁星,铺满在整个头顶。

    不远处是安营扎寨的大部队,虎鲸当日外出就一直让他们在这块地方等待。

    他们一行人在这里停留了3天,虎鲸还没归来。

    百泠从稠密的星空里收回目光,望一眼被黄土掩埋在地底的陵墓,他们刚来时就下地探了一遍墓地。墓地里甬道大小不一,且错综复杂,有的墓室里倒是放了不少珠宝,足见墓地主人的富贵。

    但她下令不准手下动死人之物。

    墓室不见天日,可一下去依旧有空气,穿过墓室出到一片四周树林环绕的地方,她才知道是另一边留了洞口,让空气涌入地下。

    墓室结构完整,百泠在其中打手电走过时,甚至依稀可以感受到造墓室之人的精巧心思,仿佛动一动不知哪处的机关,就有刀剑拦截盗墓人。

    她不知道虎鲸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但是从这里越境,十足的神不知鬼不觉,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的路线竟然走的是地下陵墓。

    可虎鲸外出还没回来,百泠微微皱起眉头,她莫名地有些沉不住气。

    第二天一早,张连在百泠的帐篷外问好。

    知道此时,百泠才安下心来,虎鲸走之前把张连借走一起办事,如今他回来,想必虎鲸也一起来了。

    她撩开帐篷,见张连站在外面,其余人也被陆续通知整装待发。

    张连背起百泠的行军包,告诉她虎鲸刚回来就下墓了,他要把墓室里的贵重物品清点一并带走。

    百泠不置一词,总有亡命之徒连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

    她率先沿着洞口下到墓地。

    墓室里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百泠上前几步打开手电筒,脚踩石砖铺就的小道。

    她顺着记忆一路朝前走,姜云跟在她身后。

    姜云似有些新奇:“我还是第一次下墓。”

    “怎么?害怕?”百泠在小道里拐了个弯,变成较为宽的甬道,头顶是弧形的顶,两边的墙面上开始出现简单的壁画。

    “怕啊,当然怕,”但她声音里可丝毫看不出害怕,“我知道你一定不怕,你就是个阎王,应该是墓室的主人怕你。”

    面对她的挖苦,百泠哼笑了一声。

    不是所有人都是虎鲸那种人,即便大部队里大都是刀尖舔血的人,但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行走,他们还是放轻了脚步,连身上的杀伐之气都被压下去几分,要不是她时不时回头,都不知道身后是否还缀着队伍。

    张连倒是显得十分镇定,跟在两人身后。

    百泠和姜云时不时地在墓地里斗嘴。

    “那个男人不在了,你会不会觉得无趣?”姜云促狭道。

    百泠挥了挥身前的空气,越入墓室身处,空气有股浑浊的尘土味。她蹙眉:“不会,男人那么多。”

    “真的吗?”姜云尾音语调升高,似有不信,“百泠,你分明那么讨厌带有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偏偏就相中了他?”

    “他该是有多么吸引你?才压住你对他身份的厌恶和抗拒。”

    当初她要留下吴止时,虎鲸也问过这种问题,百泠面不改色地道:“我有多么讨厌他们,他们只会千百倍地厌烦我们。”

    “折磨心,应该比折磨身体更令人崩溃,”百泠淡淡地说,“所以不是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们不痛快了,我就痛快。”

    姜云拉长语调地应答:“但你们的人临走也没找到吴止,他可能已经逃了。”

    “那里荒郊野外,附近的村子见到他也只会想弄死他,他逃不出去,要么在山林里饿死,要么被野兽吃掉,又或者失足摔死。”

    “啧啧啧,好吧,总而言之没有好下场。”

    百泠目光微微转动一下,没有回头,也不再说话。

    就在她以为姜云也就此安静时,身后又响起了后者的声音。

    “仔细想想,吴止和那个男人还有些像呢。”

    百泠眉头皱了一下,步履不停。

    “两个人有着一样的身份,又都在山里死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在于,前者欺骗你和你妈,后者被你欺压,”姜云兀自开心地说着,“这么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姜云跟在百泠身后,仿佛不是走在阴森的墓室里,而是青天白日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庭信步,她目光悠然地打量着百泠的背影,皱了皱鼻子:“说实在的,其实我很佩服那个男人,他怎么能忍住那种抗拒和厌恶,陪在你们身边演了10年的戏,还一点都不露馅。”

    “其实要我面对那么讨厌的人,都无法保证做到不露马脚。”说完,姜云佩服似的耸了耸肩。

    前面走着的百泠慢慢地停下脚步,百泠困惑地止步不前,朝她前方望了望,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时,百泠蓦地转身,冷不丁把姜云吓了一跳。姜云眉头一皱,要如往常那般发脾气怼回去,却见一股堪称冰冷的怒火从百泠那张死人脸上不声不响地逼迫而来,气势凌厉。那种眼神让姜云觉得,如果她们是决斗的武士,那么下一秒百泠就要拔刀砍下她的头颅。

    姜云难得地退让一步,知道自己是真的踩到了她的逆鳞,那段她根本不愿再提甚至觉得屈辱的过往。

    威慑取得效果后,百泠转身继续走路,前方的甬道变窄,逼仄感扑面而来。

    身后一片静谧,百泠的思绪渐渐跑到别的地方,不知是否深山里的天气缘故,墓室走着走着,她竟觉得有些发冷。

    墓室里独有的气息仿佛如影随形,那种冰冷瘆人如有实质,百泠渐渐地升起异样感。

    姜云不说话后,这里似乎安静的过分,她不自觉地再度停下脚步。忽地,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泠姐,怎么了?”

    那人吐出的气息仿佛落在她的耳廓和侧颈上,她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百泠打着手电回头,大部队不见了,只剩张连跟着。

    她后退几步和张连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些人呢?”

    “哦,他们啊,我看姜云惹你生气了,就让他们离远一些,免得你再心烦。”张连一边说着,一边向前几步,压缩两人的距离。

    百泠拧起眉头,语气不善:“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

    “哦,我不认路,丢了就不好了。”张连解释。

    确实,他一来就下墓了,但百泠还是觉得不适,这距离近得让她说话都有些不舒服。

    “不用靠这么近,我也没走得多块,不会丢。”

    说完,她又推着张连示意他后退,手上使了劲,张连却纹丝不动。

    在百泠隐藏在困惑之下的警觉要浮现时,张连镇定的脸终于破了相,他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我……我不喜欢坟地……”

    “……”

    百泠无语望他,她道这个小子沉着得很,原来是装的。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通道上却有一道门闸。

    她疑惑地看着那道门,心想难道是她记错路了。

    “原路返回,走错了。”百泠转身对张连说道。

    张连看看那门,又看看百泠,一本正经道:“没走错。”

    百泠不解:“你刚说不知道路——”

    声音戛然而止,一道细微的动静在两人之间响起。

    百泠尚回不过神,身体的迟钝过去,剧痛在胸口里弥漫。

    她下意识地要拔出后腰别住的枪,另一只枪已经抵住她的额头。

    张连用枪压着她跪下,卸掉她身上的所有武器。她手上的电筒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在漆黑的墓道里晃出眩晕的光圈。

    百泠捂住身上的伤口,稠艳的血从她指缝里渗出。

    “你……”

    张连的瞳孔里蓦地浮现仇恨、痛苦还有显而易见的愤怒,眼眶红了:“泠姐,我那么信你,你却背叛我们。”

    百泠咬牙忍下身上的痛:“虎鲸……他没来……”

    “对,他根本没来。”张连恶狠狠地说。

    枪管对着百泠的额头,她的视线被黑漆漆的长柄分成两半,心底弥漫一片凄凉。

    她到头来,被虎鲸耍了一遭。

    虎鲸是怎么疑心她的?是致幻剂吗?她被下致幻剂时,不记得安娜和虎鲸到底问了她什么,只看虎鲸事后一如既往,她以为自己过了这道关,何况安娜什么反应都没有。

    张连看出她的疑惑。

    “是孙光宗。”

    百泠一怔。

    “他看你留下吴止,就心有疑惑,并且和虎鲸谈过。”

    百泠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孙光宗果然是个老狐狸,一面和虎鲸疑心她,一面又想得到她,两不耽误。她心中一阵恶心,竟真的有些想吐的感觉。

    “当然,佐证以上种种的,还是摄像头。”

    摄像头?百泠直直地盯着张连。

    “他在宴会的三楼安装了摄像头,你也没想到吧,估计是想录下你们的画面回味,”说道此处,张连啐了一口,“虽然恶心,但不得不说,如果安娜没找出那摄像头,虎鲸甚至不一定会真的怀疑你。”

    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百泠比刚才更冷了,一种由心底里透出来的冷,冷得叫她几乎牙齿打颤。如果虎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她了,那么她放走吴止,好让警方赶赴到这里,是不是都被虎鲸将计就计了。他不现身,在远处看他们葬身此地。

    这是他从前越境的路线,也是她和吴止那些人的坟地。

    张连拿出一个遥控器。

    “你们下墓地探路时,有人奉虎鲸的命埋好了炸药,等那些条子下墓来抓你们,就把你们一起炸上西天。这种绝天绝地的场所,即使不是炸药炸死,也要被掩埋而死。”

    百泠瞳孔一缩,惊惧爬缚四肢。

    看着她的神情,张连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极度地痛苦愤怒:“你该死,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好歹跟了你那么久,我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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