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脸色那么惨白,眼睛下面是大大的眼袋,显然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那双浑浊的眼眸中蓄着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但她还是不说话。

    “娘!”

    她快步走到母亲身边,紧紧拥住这可怜的妇人,轻声安慰:“进王府是件好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娘要高兴才是。以后时日还长,总有相见的机会,女儿有机会常回来看的!”

    可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真的还有回还的机会吗?

    心里算不上不舍,她素来只知道学好女德当贤妻良母,此外的事都不大放在心上,就是对亲情都淡漠的很。

    女人出嫁就是丈夫的人,娘家不过是依傍,彼此为了利益连接。

    她看得清,也知道女儿不过是家族的棋子,对于父母没多少指望和情意。

    好女人只管传宗接代、管理家事,至于旁的,又算什么?

    她只觉母亲多事,算不上贤妇,心里厌烦。

    母亲还是望着她,一言不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又悄无声息的走了。

    她有些疑惑,但懒得开口。

    第二日清晨,便到了出嫁的时候。余下的人都眼含泪水,哭嫁的队伍跟了很远,浩浩荡荡排了一条街。

    她不懂她们为什么要哭,总有人说女人出嫁想娘家,可一直催着姑娘出嫁的恰好是娘家呀!既然想让姑娘挣面子,又哪里用得着心生思念?

    一阵又一阵哭声吵得她头疼,可面子上又得摆出大家闺秀的隐忍,她只好挤出两滴眼泪,在众人的搀扶下闷闷的坐在轿里。

    讨厌你们!我就是讨厌你们!

    逼着我学女德嫁好人家的是你们,在我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不吉利的也是你们,你们脑子有问题?

    真晦气,尤其是那个哭的最响的女人,平日里也不想想谁最逼着自己嫁好人家。如今嫁到了又嫌不好,还真是欲壑难填。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坐着轿子走在十里长街。

    直到轿子驶了好远,她才转头看风景,生怕看到那些丑脸。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不觉得害怕或想家,只觉得新奇。从小就被关在屋里学女德、学琴棋书画,这回总算有机会出来,可是能难得自由的呼吸一回!

    她用手扒着栏杆,仔细的瞧着那流淌而过的风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在三月的春风中,热闹的街巷全是涌动的人流,她看到孩童手里拿着的大大的风车,看到浣衣的妇人手中的盆里落了一朵残破的花,看到屋檐上落着的燕子扇动羽翼,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因长久不见光而苍白的脸颊上,有些发烫。

    她伸出细的出奇的手指托住晃悠悠的日光,眯着眼牢牢的盯着。天上的几片云晃过来,遮住了阳光,她用伸手去够云,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前仰后合。

    她只有十四岁,看什么都有意思。

    在街角轿子停下来歇息,她见到卖糖葫芦的老伯走过来,那一串串糖葫芦红彤彤的,馋的她直流口水。

    身旁的大丫鬟怀千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小姐还是孩子心性呢…进了王府,要守规矩,该说的该做的都记在心里,万不可出错。”

    苏溪客用手捏着衣角,假意听话的点了点头,心里又骂的唾沫星子乱飞。

    真烦人!都进了王府还要听你们教训!

    她恹恹的垂下头,连风景都懒得看,只是紧紧的抱着书袋。

    一想到那几本书在里面,她就觉得心安。书就好像城墙,将她和纷繁复杂的世界相阻隔,只要躲在书里,就没人能逼她做任何事。

    轿子又行了几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五皇子楚承安的府邸。

    身旁的丫鬟扶着她缓步走下,她知道自己表面上总得装装样子,便仍是垂着头,迈着极小的步子往前走。

    风吹散湖蓝色的裙摆,就像鸟的羽翼拖在地上,那裙摆的花纹就如同水波惊起的涟漪,随着莲步步步生姿。

    素白的手搭在丫鬟的手上,因为有些紧张被汗水濡湿,日光照在她神情凝重的面孔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视线的余光扫到墙角的一人,她听到其他人向他问好,便盈盈将手收回腰间行礼,垂下的眼睫微微上翘,像蝴蝶的翅膀恰到好处的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厌烦。

    脚上的鞋不合脚,挤的生疼,母亲总说女子以金莲为美,但这简直是人间的第一大酷刑。

    往前走一步,脚就疼一下,脚背上的肉被挤的变形,湿漉漉的,应该是出了血。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疼的钻心,特别是脚趾的侧面,只能蜷缩着,每当迈出一步,脚上的肉就和布料相碰撞,就好像用小刀划过肌肤,疼到麻木。

    她走的眼冒金,脚也在鞋里打架,好在被遮在裙摆里,走得歪歪扭扭旁人也看不出。

    她没办法,只能踮着脚,轻轻踩在地上,只是脚步快了许多,就像一阵轻风拂过,还和着草木的清香。

    她低垂眉目,不敢看旁边的风景,只知道这处园子按照江南的园林所建,依山傍水、亭幽竹翠,显然下了一番功夫。

    绕过曲折的回廊,便是她所住的院落连溪阁,名字起得雅致但略俗气平庸,她不喜欢,但面上总得显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她勉强提前嘴角,眉眼却垂得更低。

    这里的装饰倒是用心,不过和家里差上不少,特别是那张书案。幸亏没将家里珍藏的字帖拿过来,不然是放不下的。

    略略收拾一番,她便急着向王府众人送礼,就算小花匠都不放过。只是听说这王府里的众女不爱交际,平日走动很少,初来乍到不能乱了规矩,单单送了厚礼。

    打点完关系,她又回到宫里和宫女们聊家常。她嘴有些笨,但好在懂规矩又学了些好听话,看起来也上不了台面。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不用打点关系,可华灯初上,又得去家宴装装样子,她只得低头直腰迈着家里人教的步子像窈窕淑女似的去正厅见王爷王妃。

    一路上怀千絮絮叨叨说王府的情况:安王楚承安原有王妃容洛一和宫媵方秋明,如今和苏萍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位夫人薛惊云,她聪慧绝顶却谦和平易,是吏部尚书的庶女。

    “王府的夫人多,您还得小心些,听说王爷也是个随性的,不一定守礼…”

    听到怀千的絮叨,她只是随意的点头:“明白。他是王爷,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为人侧室总要认清自己。况且男人风流些实属正常,女人…”

    说到这里,她看到怀千的神色有些愤然。

    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吗?她在心里惴惴的想,终是没有问出声。

    心中忐忑的走了几步,她听到一道轻微的哭声,转过头,看得在花丛边有个女孩子在呜咽。

    她身旁则站着两个姑娘:左侧那人神情悠闲,一身湖蓝色长裙,生得眉目如画;右侧那人则横眉冷对,檀口一张,便对地上的姑娘破口大骂:“小骚蹄子,没事闲的又穿这么少勾引殿下,幸亏我家小姐发现了,不然你又该带着你的风骚带子演什么戏!上次就把我家小姐弄伤了,这回还不长点心!”

    过了半晌,那一直沉默的女子蓦然开口:“妹妹,你不必在意。小菊不懂事,我会说她的。”说罢,她象征性的伸出一双白玉似的手扶起那姑娘,随即施施然离开。

    苏溪客不欲搅这滩浑水,只是绕了远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丝竹管弦声中,她来到了厅堂,只见那朱红色的厅室中摆着两排长桌,两面各坐了几人,上位的男子和女子正含笑望着她。

    她读的书太多,眼力不好,如今离得有些远,她看东西就如隔着一层薄雾,只能看出个大概:这女子生得端庄大气,眉开眼阔、鼻梁高挺,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而男子生的俊朗,五官立体大方,尤其鼻梁很高。他看上去年岁不大,不过二十上下,还未脱去少年的稚气。

    只是这男子的眼睛很特殊,那墨黑色的眼瞳就如同一汪池水,格外干净清澈,丝毫看不出半分阴暗丑恶,反倒如同初生孩童。只消一眼,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要被吸进去。

    她不敢多看,急忙行了礼,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下,垂着头像木头一样默默望着膝上交叠的双手。

    表面上虽然镇定,但心里总是不太平。她略显局促的用纤细的手指攥着裙边,唇角还是上扬,但心跳却快如擂鼓。

    是自己疯了,还是做了梦,怎么总觉得那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困惑,可这困惑却如愁云一般凝结,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让一颗心来回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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