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往公交站台走。
温凉的风携杂着水汽轻轻拂过耳畔，一路无话。
元岁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江逢意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个高中生模样的漂亮女生。
女生双颊绯红，额角的头发被汗打湿，一路小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
江逢意神色没什么起伏，问：“怎么了？”
女生腼腆地笑笑，说：“没怎么，看背影猜是你，就想着来打个招呼。你家住这附近吗？”
他摇摇头。
“那怎么到这来了？附近有好玩的地方吗？”
江逢意答：“没有。”
元岁看了他一眼。
他又改口：“有，只不过暂时还没发现。”
“……”
女孩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她试探地问。
“不是。”江逢意否认得很干脆。
“是吗？我看你们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就以为是你女朋友。”
“……”有说有笑？
女生看向元岁，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元岁装作很忙的样子，迅速蹲下解开自己的鞋带。
她说：“鞋带怎么系来着，你们聊，我一个人研究研究。”
“……”
气氛僵硬了几秒，头顶上又响起了女生开朗的声音，元岁倏地松了口气。
江逢意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聊了两句后，低头看了眼元岁的脑袋，说：“我还有事。”
女生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后退了一步，不舍地和他们两个道别离开。
元岁本来在竖着耳朵听八卦，其间女生提到以前好像也在这附近见到过他，但不确定是不是。
江逢意给了肯定的答案，多余的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她好像不知道你们来这补课的事？”
“她不在实验班。”江逢意答。
“……哦。”
世风日下，补课竟然成了尖子生才有的特权。
元岁没想到江逢意在实验中学这种卧虎藏龙的学校还能拔尖，更没想到自己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好像什么标签贴在江逢意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违和。
哪怕他其实是个喜欢穿粉色睡衣，盖粉色小被子，睡觉会做粉色泡泡梦的小公主，元岁震惊之后大概率也能坦然接受。
可能也和他的低调有关，元岁几乎没听过他讲自己的事。
“我跟她一起演过舞台剧。”江逢意突然开口，把元岁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舞台剧？”
“嗯，她是主角，在里面演公主。”
元岁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所以，你是王子？”
“不是。没有王子，也没有骑士，”江逢意说，“主角只有公主一个。”
元岁眨眨眼。
话题戛然而止。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
元岁打开手机开始做游戏里的每日任务，好像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例行任务这么枯燥。
十分钟后，她打开电脑，进入实验中学的官网。
翻了好久才找到江逢意提到的那个舞台剧，视频封面是今晚遇到的那个女生，画面有些模糊，但声音录得很清楚。
舞台剧的内容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励志。
故事说新也新，说老套也老套。
讲的是一位公主在自己的国家被恶龙占领后，没有等待救援，而是选择和大家通力协作，依靠智慧和勇气手刃恶龙的故事。
由于演出时间短，故事节奏很快，元岁的脑子还没跟上，已经过去好几个重要情节了。
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是国王被恶龙重伤，公主从腰间抽出双刀，英勇地挡在国王面前，哪怕这场对战毫无胜算。
刀不是影视剧里那样狭长有弧度的弯刀，而是做饭常见的大菜刀。
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元岁思考着，觉得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有天家门口来了一群陌生男人。
个个光着膀子，满背纹身，魁梧剽悍。
她不清楚那群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大概是□□的。
当时元汉江把她锁在家里，任凭她怎么哭喊都不放她出去。
破旧的木门隔音不好，楼道里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元汉江隐忍的痛苦的呻吟。
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元岁踩着板凳从墙上拽下两把菜刀，用力砍向早就不牢固的门锁。
只一下就砍断了。
她打开门，看到疼到满头大汗的元汉江，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渍。
有个男人的脚还悬在半空，只要踩下去就正中元汉江的胸膛。
她一边大哭一边挥舞着双臂，男人们下意识后退，等反应过来时，元岁已经举着刀挡在元汉江身前。
她恐惧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脚步却一动不动。
元汉江想阻止，身体却没有力气，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就算拿了刀也不足为惧。
元汉江用尽力气爬起来，伏在他们面前，连连跪拜。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离开了，没有再动手。
元岁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从前。
她压下情绪，无奈地笑笑。
又看了一遍视频，里面其实有王子和骑士这两个角色，存在感并不低，在公主受到大家质疑的时候，主动出面打消疑虑。
还有一点，元岁百思不得其解。
江逢意到底在其中饰演了什么角色？
于是元岁点开微信，昨天和他加上好友，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元岁这会正好奇，但又觉得两人还没熟到可以随便开话题闲聊的地步。
手指停在键盘上犹豫着，对话框顶上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元岁吓了一跳，连忙把打好的字都删掉。
江逢意：最中间那棵树。
元岁：？
江逢意：是我。
她连忙点了重播，发现舞台后方的确站了一排树，甚至每棵树都抠了个洞把他们的脸露出来，只是离得太远，摄像机拍不清楚，全都糊成一团。
“……”
元岁：你就演了一棵树？
江逢意：不要这么轻蔑，那可是最特别的一棵树。
元岁：哪里特别？
江逢意：我会开花。
元岁：。
元岁不信邪地又点开播放键，还真是只有他脑袋上画了几朵花，别人只有满头叶子。
不知道怎么戳中了她的笑点，元岁刚刚聚集起来的坏情绪一瞬间消散了。
–
租户打来电话说房子的水管坏了时，元岁已经窝在家里好几天了。
日常就是打打游戏，看看漫画，或者跟着视频软件简单做个运动。
偶尔出门一趟也都是在晚上，在元汉江的催促下匆忙地到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把这件事告诉元汉江，元汉江本想直接找人去修理，元岁考虑了下，保险起见，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
元汉江没有阻止。
从小到大，元汉江对她一直是半放养模式，除了晚归时间管理得相当严格，其他事情都交由她自己决定，从来不会过度保护。
接到租户电话时是上午十点半，元岁满打满算只睡了四个小时。
挂断电话半小时左右，她人还处于宕机状态，身体机械地做完出门的准备工作，直到拉开家门的那一刻，狂野的热浪扑面而来，大脑才终于开始正常运转。
走出院门，元岁看到对面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她，长发随意地低束，身上是丝绸面料的修身旗袍，脚下是尖头的黑色细高跟，正在树荫下吞云吐雾。
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书月倏地回头看过来，眼里是未曾掩饰的戒备和傲慢。
元岁愣在原地。
看到来人，书月眉尾轻挑，转过身来，将手里的烟藏在身后，温柔地冲她笑。
路上，元岁一直在想刚刚的事。
女人的眉眼和江逢意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的五官明显更柔和一点。
笑与不笑，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这点倒是和江逢意如出一辙。
短短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道一声“您好”，就带给元岁久久无法散去的无形压力。
她说不出这份压力来源于哪里，但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到达目的地，元岁带着修理工进门。
租户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今天刚和孙子一起搬进来。
老人的眼睛浑浊无法聚焦，基本看不清东西。
元岁预先准备好了出租前拍摄的视频，这会却不打算放出来了。
老人的孙子是个挺腼腆的男生，从元岁进门说话就一直磕磕巴巴，但又一直跟在元岁身边，时不时地勾起手指挠挠脸，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元岁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专心盯着修理工检查水管。
老人可能觉得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不好意思，也站在一边和他们说话。
只是拧了几个螺丝的功夫，老人就快把家底全抖搂干净，孙子死命拦着才没让他爷爷把他上小学时骑自行车摔了屁股，脱个精光趴在床上涂药拍的照片拿出来给元岁看。
“你是实验中学的学生？”元岁问。
“嗯，”男生点点头，不好意思道，“那年正好赶上报实验中学的人少，擦边捡漏进去的，要按往年的成绩我肯定被刷下来了。”
元岁想问，既然在实验中学上，为什么选择在这附近租房子？
要比距离，这里离一中要近得多，元岁当初也是因为这个，中考志愿没填实验中学。
从这里去实验中学花费的时间是去一中的五倍都不止。
但最终没问出口，她知道得到的答案大概率会是:“因为这里房租便宜，靠近公交站，大不了早起一会赶最早的车，反正不管坐多久价格都是两块钱。”
修理工丁零当啷一顿拆卸，墙内某处发出诡异的叫声。
没人再交谈，目光聚集在截断的水管头上。
几秒之后，里面冲出来一只巨大的青蛙，草绿色，身上满是黏糊糊的液体，不知是自己分泌的还是从哪条下水道里沾上的。
青蛙姿势优美地蹲在水池子上，瞪着大眼睛，看着面面相觑的人类，猝不及防一个飞跃，精准降落在男生的肩膀上。
空气安静了。
随后，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
修理完，元岁主动承担了费用。
老人过意不去，提出要下楼送送她，鉴于他的身体原因，元岁拒绝了这个提议，于是老人便让孙子代替自己。
老旧的房屋隔音不好，还不等出楼道口，就能听到刻意压低的喧闹。
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本该在上课的学生们全都站在外面，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封条，正往旁边楼道走。
“他怎么在这？”男生不解。
“有你认识的？”元岁问。
“嗯，不过不是互相认识，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男生说，“你看背对我们的那个个子特别高、腿特别长的那个，他是我们学校的，可出名了。”
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人就似有心灵感应一样回头。
元岁脑子里嗡的一下，想到了家门口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身上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此时此刻和不远处的身影逐渐糅合。
身旁的男生像触电了，吓得原地跳了段舞，拽着元岁的胳膊就往回走。
“……”
“元岁。”江逢意真不愧对刚刚对他腿长的夸赞，几步就走到两人跟前。
男生愣住，诧异地回头看过去，正对上江逢意冷淡的目光。
“姐姐，原来你们认识，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他憨憨一笑，说。
“……没来得及说。”元岁回答。
其实这么说有点心虚，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提这件事，如果不是江逢意喊住了她。
“这是你弟弟？”江逢意问。
元岁摇摇头，正想开口，男生抢先一步，红着脸连连否认。
“不是的，姐姐只是个表达好感的称呼，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温凉的风携杂着水汽轻轻拂过耳畔，一路无话。
元岁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江逢意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个高中生模样的漂亮女生。
女生双颊绯红，额角的头发被汗打湿，一路小跑过来，呼吸有些急促。
江逢意神色没什么起伏，问：“怎么了？”
女生腼腆地笑笑，说：“没怎么，看背影猜是你，就想着来打个招呼。你家住这附近吗？”
他摇摇头。
“那怎么到这来了？附近有好玩的地方吗？”
江逢意答：“没有。”
元岁看了他一眼。
他又改口：“有，只不过暂时还没发现。”
“……”
女孩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她试探地问。
“不是。”江逢意否认得很干脆。
“是吗？我看你们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就以为是你女朋友。”
“……”有说有笑？
女生看向元岁，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元岁装作很忙的样子，迅速蹲下解开自己的鞋带。
她说：“鞋带怎么系来着，你们聊，我一个人研究研究。”
“……”
气氛僵硬了几秒，头顶上又响起了女生开朗的声音，元岁倏地松了口气。
江逢意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聊了两句后，低头看了眼元岁的脑袋，说：“我还有事。”
女生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后退了一步，不舍地和他们两个道别离开。
元岁本来在竖着耳朵听八卦，其间女生提到以前好像也在这附近见到过他，但不确定是不是。
江逢意给了肯定的答案，多余的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她好像不知道你们来这补课的事？”
“她不在实验班。”江逢意答。
“……哦。”
世风日下，补课竟然成了尖子生才有的特权。
元岁没想到江逢意在实验中学这种卧虎藏龙的学校还能拔尖，更没想到自己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好像什么标签贴在江逢意身上都不会显得突兀违和。
哪怕他其实是个喜欢穿粉色睡衣，盖粉色小被子，睡觉会做粉色泡泡梦的小公主，元岁震惊之后大概率也能坦然接受。
可能也和他的低调有关，元岁几乎没听过他讲自己的事。
“我跟她一起演过舞台剧。”江逢意突然开口，把元岁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舞台剧？”
“嗯，她是主角，在里面演公主。”
元岁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所以，你是王子？”
“不是。没有王子，也没有骑士，”江逢意说，“主角只有公主一个。”
元岁眨眨眼。
话题戛然而止。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
元岁打开手机开始做游戏里的每日任务，好像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例行任务这么枯燥。
十分钟后，她打开电脑，进入实验中学的官网。
翻了好久才找到江逢意提到的那个舞台剧，视频封面是今晚遇到的那个女生，画面有些模糊，但声音录得很清楚。
舞台剧的内容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励志。
故事说新也新，说老套也老套。
讲的是一位公主在自己的国家被恶龙占领后，没有等待救援，而是选择和大家通力协作，依靠智慧和勇气手刃恶龙的故事。
由于演出时间短，故事节奏很快，元岁的脑子还没跟上，已经过去好几个重要情节了。
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是国王被恶龙重伤，公主从腰间抽出双刀，英勇地挡在国王面前，哪怕这场对战毫无胜算。
刀不是影视剧里那样狭长有弧度的弯刀，而是做饭常见的大菜刀。
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元岁思考着，觉得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有天家门口来了一群陌生男人。
个个光着膀子，满背纹身，魁梧剽悍。
她不清楚那群人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大概是□□的。
当时元汉江把她锁在家里，任凭她怎么哭喊都不放她出去。
破旧的木门隔音不好，楼道里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元汉江隐忍的痛苦的呻吟。
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元岁踩着板凳从墙上拽下两把菜刀，用力砍向早就不牢固的门锁。
只一下就砍断了。
她打开门，看到疼到满头大汗的元汉江，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渍。
有个男人的脚还悬在半空，只要踩下去就正中元汉江的胸膛。
她一边大哭一边挥舞着双臂，男人们下意识后退，等反应过来时，元岁已经举着刀挡在元汉江身前。
她恐惧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脚步却一动不动。
元汉江想阻止，身体却没有力气，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就算拿了刀也不足为惧。
元汉江用尽力气爬起来，伏在他们面前，连连跪拜。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离开了，没有再动手。
元岁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从前。
她压下情绪，无奈地笑笑。
又看了一遍视频，里面其实有王子和骑士这两个角色，存在感并不低，在公主受到大家质疑的时候，主动出面打消疑虑。
还有一点，元岁百思不得其解。
江逢意到底在其中饰演了什么角色？
于是元岁点开微信，昨天和他加上好友，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元岁这会正好奇，但又觉得两人还没熟到可以随便开话题闲聊的地步。
手指停在键盘上犹豫着，对话框顶上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元岁吓了一跳，连忙把打好的字都删掉。
江逢意：最中间那棵树。
元岁：？
江逢意：是我。
她连忙点了重播，发现舞台后方的确站了一排树，甚至每棵树都抠了个洞把他们的脸露出来，只是离得太远，摄像机拍不清楚，全都糊成一团。
“……”
元岁：你就演了一棵树？
江逢意：不要这么轻蔑，那可是最特别的一棵树。
元岁：哪里特别？
江逢意：我会开花。
元岁：。
元岁不信邪地又点开播放键，还真是只有他脑袋上画了几朵花，别人只有满头叶子。
不知道怎么戳中了她的笑点，元岁刚刚聚集起来的坏情绪一瞬间消散了。
–
租户打来电话说房子的水管坏了时，元岁已经窝在家里好几天了。
日常就是打打游戏，看看漫画，或者跟着视频软件简单做个运动。
偶尔出门一趟也都是在晚上，在元汉江的催促下匆忙地到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把这件事告诉元汉江，元汉江本想直接找人去修理，元岁考虑了下，保险起见，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
元汉江没有阻止。
从小到大，元汉江对她一直是半放养模式，除了晚归时间管理得相当严格，其他事情都交由她自己决定，从来不会过度保护。
接到租户电话时是上午十点半，元岁满打满算只睡了四个小时。
挂断电话半小时左右，她人还处于宕机状态，身体机械地做完出门的准备工作，直到拉开家门的那一刻，狂野的热浪扑面而来，大脑才终于开始正常运转。
走出院门，元岁看到对面树下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她，长发随意地低束，身上是丝绸面料的修身旗袍，脚下是尖头的黑色细高跟，正在树荫下吞云吐雾。
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书月倏地回头看过来，眼里是未曾掩饰的戒备和傲慢。
元岁愣在原地。
看到来人，书月眉尾轻挑，转过身来，将手里的烟藏在身后，温柔地冲她笑。
路上，元岁一直在想刚刚的事。
女人的眉眼和江逢意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的五官明显更柔和一点。
笑与不笑，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这点倒是和江逢意如出一辙。
短短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道一声“您好”，就带给元岁久久无法散去的无形压力。
她说不出这份压力来源于哪里，但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到达目的地，元岁带着修理工进门。
租户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今天刚和孙子一起搬进来。
老人的眼睛浑浊无法聚焦，基本看不清东西。
元岁预先准备好了出租前拍摄的视频，这会却不打算放出来了。
老人的孙子是个挺腼腆的男生，从元岁进门说话就一直磕磕巴巴，但又一直跟在元岁身边，时不时地勾起手指挠挠脸，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元岁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专心盯着修理工检查水管。
老人可能觉得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不好意思，也站在一边和他们说话。
只是拧了几个螺丝的功夫，老人就快把家底全抖搂干净，孙子死命拦着才没让他爷爷把他上小学时骑自行车摔了屁股，脱个精光趴在床上涂药拍的照片拿出来给元岁看。
“你是实验中学的学生？”元岁问。
“嗯，”男生点点头，不好意思道，“那年正好赶上报实验中学的人少，擦边捡漏进去的，要按往年的成绩我肯定被刷下来了。”
元岁想问，既然在实验中学上，为什么选择在这附近租房子？
要比距离，这里离一中要近得多，元岁当初也是因为这个，中考志愿没填实验中学。
从这里去实验中学花费的时间是去一中的五倍都不止。
但最终没问出口，她知道得到的答案大概率会是:“因为这里房租便宜，靠近公交站，大不了早起一会赶最早的车，反正不管坐多久价格都是两块钱。”
修理工丁零当啷一顿拆卸，墙内某处发出诡异的叫声。
没人再交谈，目光聚集在截断的水管头上。
几秒之后，里面冲出来一只巨大的青蛙，草绿色，身上满是黏糊糊的液体，不知是自己分泌的还是从哪条下水道里沾上的。
青蛙姿势优美地蹲在水池子上，瞪着大眼睛，看着面面相觑的人类，猝不及防一个飞跃，精准降落在男生的肩膀上。
空气安静了。
随后，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
修理完，元岁主动承担了费用。
老人过意不去，提出要下楼送送她，鉴于他的身体原因，元岁拒绝了这个提议，于是老人便让孙子代替自己。
老旧的房屋隔音不好，还不等出楼道口，就能听到刻意压低的喧闹。
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本该在上课的学生们全都站在外面，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封条，正往旁边楼道走。
“他怎么在这？”男生不解。
“有你认识的？”元岁问。
“嗯，不过不是互相认识，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男生说，“你看背对我们的那个个子特别高、腿特别长的那个，他是我们学校的，可出名了。”
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人就似有心灵感应一样回头。
元岁脑子里嗡的一下，想到了家门口遇见的那个女人。
她身上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此时此刻和不远处的身影逐渐糅合。
身旁的男生像触电了，吓得原地跳了段舞，拽着元岁的胳膊就往回走。
“……”
“元岁。”江逢意真不愧对刚刚对他腿长的夸赞，几步就走到两人跟前。
男生愣住，诧异地回头看过去，正对上江逢意冷淡的目光。
“姐姐，原来你们认识，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他憨憨一笑，说。
“……没来得及说。”元岁回答。
其实这么说有点心虚，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提这件事，如果不是江逢意喊住了她。
“这是你弟弟？”江逢意问。
元岁摇摇头，正想开口，男生抢先一步，红着脸连连否认。
“不是的，姐姐只是个表达好感的称呼，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