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夏内监慎执两宫事，甄婕妤急辞无梁殿
秋日渐短，冬夜渐长，黛玉的身孕自换下夏装便满了三个月，刘令娴的腿脚待过了重阳也早好了，如今身子越发重了，眼看便要瓜熟落地。然则从黛玉刘令娴起，到竹锦竹韵小夏子等人却绝口不提回宫，也不知他们如何调教地宫人，竟也无人为此非议，偶尔两处的宫人凑在一处，也是多是夸赞太平行宫清净，又没有紫禁城那般的体统规矩，恨不能长长久久住在这里的。
小夏子常笑眯眯双手互拢在袖子里往人堆里一站，俏皮话一连串地出来，连惯常稳重的林全都让他打趣的面上带着笑意，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黛玉冷眼瞧着小夏子面上越笑，行事愈加谨慎，恨不能一个人分出十条神，脚下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只怕变故就在冬月前后了。
果然才入冬月没几天，夜里黛玉刚囫囵睡去，便叫宝鹃推醒，面色三分凝重七分疑惑，低声说：“姑娘，小夏子才刚求见，请您速速更衣，随他去呢。”
黛玉也不多话，立时换好衣服。宝鹃便轻手轻脚打开床榻后面一只不起眼的雕花描金百宝箱，从里拿出个早已收拾好的行囊，便扶着黛玉从后门出的玉润堂。
小夏子果然在外头候着，亲自扶两人上了一辆青绸马车，又很快行到玉蓬阁，接上刘令娴，才低声笑道：“奴婢请两位小主去个好地方玩耍几日，小主们只管放心。”便将严严实实车帘子放下，亲自驾马而去。
刘令娴坐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也不知她是害怕过了头，还是原本心大，好奇地打量着马车，半日才感叹了一句：“陵容，这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呀！”
黛玉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怕，不过是以防万一。”只是她又哪里经历过这般的大事，面上的凝重几欲成霜，又怕吓着刘令娴，便竭力让声音低下来，拿手指了指东方，“咱们在这儿算是好的，只怕那儿才危险呢。”
刘令娴面上摆出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来：“我只当这边是清净的，当初才咬咬牙硬挺了过来，谁想躲得了暗箭，躲不过明枪！”又扶了扶肚子，倒还有心思说笑，“我的孩儿呀，你的命可真苦！”
黛玉叫她三言两语说得哭笑不得，心头萦绕的愁绪也散了许多，便睨了她一眼，哼道：“当时你那是自讨苦吃，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孩子是福大命大，你可别胡乱说话。”
马车很快行至一处人迹罕逢，侧耳细听时，仿佛有水波声粼粼传来。小夏子打帘子扶了几人下车，又朝前走了几步，也不知如何动作，口中便发出水鸟之声，很快便有船桨划破水面轻盈而来。
小夏子与那人低声说了一两句，便亲自与羊角扶着刘令娴，又请宝鹃扶上黛玉，仍不忘笑道：“两位小主，咱们弃车乘舟，还请小主们欣赏欣赏夜半时分的翻月湖美景。”
黛玉便就着他的话一眼望去，天上一轮新月朦朦胧胧笼在一片云雾当中，翻月湖的景致影影绰绰，湖面仿佛浮着一层水汽，偶尔听得见远处一两声鸟叫，更显得四下静谧了。小舟行进的方向，仿佛是湖心小岛，只看得见黑漆漆的影子渐渐逼近，待船行了两刻，那黑影越发张牙舞爪起来，再逼近几分可见湖心小岛上的亭台楼阁矗立，因月黑之夜，倒显得狰狞如怪物一般。
上了岸，刘令娴忽而奇道：“甄婕妤是不是也在这儿？”
小夏子一面在前头执灯引路，一面赔着笑道：“正是呢。两位小主刚好与甄小主作个三五日的伴儿，也不止冷清。”
远远见无梁殿前有一宫娥打着羊角风灯，翘首望过来，俄见几人，面含微笑迎了上来，笑道：“小主们大安。”果然是甄婕妤的贴身宫女槿汐。
“就是说甄婕妤并未遭……”刘令娴话未说完，便被黛玉轻轻扯了一下袖子，她忙闭口不言，黛玉笑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拜访甄婕妤。”
所谓的贬斥也不过是另一样的保护，皇帝与甄嬛演的那一出戏，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为麻痹该麻痹之人罢了。
再与甄嬛相见，已然无话，只不咸不淡叙了几句旧，再无从前的亲密了。甄嬛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二人身上，黛玉的小腹已微微凸起，刘令娴更是大腹便便，瓜熟蒂落就在眼前。半日才轻声道：“皇上回銮前一日，差李长来我这儿，交代要我照顾好两位妹妹，请妹妹们放心住着，我定会护住皇上的骨血。”
黛玉微微一笑：“我等亦然。”
刘令娴微微咂舌：“从前这些事只在书上看过，看时只觉大快人心，没承想轮到自己时，只剩下担忧，希望皇上万事顺利，早日来接我们。”
甄嬛勉强一笑：“皇上费心筹谋许久，我相信皇上。再则……”她的目光又梭巡在黛玉、刘令娴的肚腹上，眼里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似欢喜又似悲伤，生生纠结出千丝万缕的别样心绪来。到底把再则之后的话咽下去了。
然而她虽未明说，黛玉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的。皇帝与汝南王的兄弟之争，不过又是一出玄武门之变罢了。只是朝堂之争，阋墙之斗，皆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任谁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皇帝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否则也不会如此费心，然而到底有那么一丝不敢确信，在这生死间为自己留下一丝血脉。可自古成王败寇，后宫妃嫔的生死荣辱皆系于帝王一身，若皇帝败了，她们这些后宫女子又能有什么下场。
黛玉早前亦有如此心思，只是如今见了甄嬛，才知皇帝布局之深远，那些忧虑便立时烟消云散了。瞧着刘令娴叫甄嬛说的面色沉重，便伸出手拍了拍她，含笑道：“不会有万一的，咱们皇上是勤政爱民的真龙天子，必定能心想事成。我听说前几年的皇帝主持政改，收拾了一大批尾大不掉的世家禄蠹，如今朝廷里许多重要职位都由一心报国的年轻仕子担任，政令同和，本是欣欣向荣之际，谁愿意跟着汝南王去做反贼呢？”
“再有近二年的兵改，皇上又收拢了许多要塞关隘的兵力在手，汝南王不过是仗着多领了几年兵，才能、智谋皆远远不及皇上，除了兵力，拿什么和皇上比呢？何况便是硬拼都有十足胜算的。皇上苦心孤诣悄然布局多年，汝南王此番贸然起事，孰胜孰负已然明了，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刘令娴登时叫她说得豪情万丈：“是，皇上是真龙天子，必定万无一失！”许是动作略大了些，腹部胎儿亦隔着肚皮回应于她，惹得她捧着肚子眉开眼笑，“你这个小东西，也相信你父皇吧，相信你安姨娘说的？”
黛玉一面点头，一面含笑瞧着刘令娴逗弄腹中胎儿。亦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手心下微微的颤动。忽而似有一道目光怔怔而来，便抬起头来，见甄嬛直愣愣瞧着他们，不解问道：“甄姐姐瞧我做什么呢？”
甄嬛慢慢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一挑，仿佛生出无数感叹来：“从前只觉得安妹妹是个不理俗世的才女，如今才知妹妹大才，往日竟是我自误了，妹妹既有这样的才干，埋没了真真是可惜。”
黛玉淡淡一笑：“什么才不才的，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若非事涉自身，我连这几句话也懒理的。”
刘令娴亦道：“正是呢，朝堂上自有他们男人，我们女子只管周全自身便好了，何苦搅进去，做得好未必得个好字，还要被说一句牝鸡司晨，若遇到夏桀商纣一般的君王，便推到女人身上人人喊一句祸国妖妃，那才叫没意思。”
甄嬛被堵得失了兴致，大约也是话不投机，便闭口不言只瞧向殿外。只是几人如今不得不凑在一起，为着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期盼，也只好拧作一起，同仇敌忾起来。
幸而好消息很快传来。黛玉早前虽十分笃定，到底悬而未决，如今知晓事成竟也喜极而泣，与刘令娴拥在一起。
甄嬛亦潸然泪下，拉着来人问了许多话，一颗心早已飞奔到紫禁城去了，待听得那小太监说皇上亲命他来迎几位小主回宫，便急急吩咐槿汐流朱等人收拾行囊，恨不能插上双翼立时回京。
只黛玉与刘令娴早已商议过，刘令娴临盆在即，回京路上还得五六日功夫，路途漫漫恐生变故，倒不如在行宫待产，何况一应人事皆是早准备妥当的。黛玉亦留下陪伴，只等她坐完月子再一起返京。
甄嬛望着二人的神色十分歉然，几度不欲返京，也想留下来，只刘令娴再三婉拒，她亦牵挂着京里诸事，只好依依不舍辞别而去。
临行前，到底忍不住来寻黛玉，踌躇半日才道：“安妹妹，不管你信不信，顾佳仪的事我哥哥是无心的。你放心，此后我哥哥再不用人前做戏，那女子我会处理干净的。”
黛玉却不甚在意：“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并不在意。只是好歹一条人命，无端被搅入其中，事后却弃如敝履，到底没意思，还请不要再为难她，苦命人而已。”
甄嬛微微点点头，也不再多话，很快登车而去。
太平行宫便真正成了太平清净之地，既无山雨欲来的紧张，又没有三宫六院的醋海生波，只玉润堂、玉蓬阁两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等待着刘令娴腹中胎儿的降临。
十一月十九早膳用罢，刘令娴终于发动。产房内有竹锦竹韵两位姑姑坐镇，黛玉陪在外间严阵以待，进出产房的人皆是刘令娴宫里得用的。生产之事虽则凶险，然而因着早早地安排妥当，一切都忙而不乱地行动起来。
不消三五个时辰，一声中气十足的啼哭刺破苍穹，乾元朝的第三位帝姬降生。消息传回京里时，皇帝自然龙颜大悦，因是他除去心腹大患汝南王之后的第一个帝姬，虽不比皇子贵重，然则皇帝膝下子嗣稀少，帝姬也十分爱重，便亲自择定了永安二字作为帝姬封号，又越级将刘令娴晋为正三品的慎贵嫔，只待她坐完月子回宫便行册封。
黛玉这边竟也有圣谕下来，因她坐胎已满五月，如今胎像稳健，又兼之照料刘令娴产育有功，便提前晋升了两等，亦封为湘贵嫔，回宫后二人一同行册封礼。
听罢圣旨，黛玉倒怔了半日：令娴越级晋升也是恰逢其时，她还未诞下子嗣，便也一同晋升，只怕太打眼了些，回宫后的明枪暗箭也不知会有多少。
刘令娴将小帝姬塞到她怀里，笑吟吟道：“我就没你那么多心，咱们两个都成了一宫主位，我只有高兴的。你若是害怕回去，不若咱们还待在这儿，等你生了再回宫不迟。”
黛玉斜睨了她一眼，却也顾不上多想，只将一腔柔情皆放在怀中软软糯糯的小人儿身上。说来也怪，她与这小帝姬仿佛前世有缘，旁人抱着时常啼哭不止，在她怀里却很乖巧，要么呼呼睡着，要么迷蒙着双眼颤颤地与她对视。
一时忍不住笑道：“小蓁蓁，你娘亲又在胡说话了。过几日，咱们便回去啦，我们小姑娘还没见过她父皇呢。”
小夏子常笑眯眯双手互拢在袖子里往人堆里一站，俏皮话一连串地出来，连惯常稳重的林全都让他打趣的面上带着笑意，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黛玉冷眼瞧着小夏子面上越笑，行事愈加谨慎，恨不能一个人分出十条神，脚下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只怕变故就在冬月前后了。
果然才入冬月没几天，夜里黛玉刚囫囵睡去，便叫宝鹃推醒，面色三分凝重七分疑惑，低声说：“姑娘，小夏子才刚求见，请您速速更衣，随他去呢。”
黛玉也不多话，立时换好衣服。宝鹃便轻手轻脚打开床榻后面一只不起眼的雕花描金百宝箱，从里拿出个早已收拾好的行囊，便扶着黛玉从后门出的玉润堂。
小夏子果然在外头候着，亲自扶两人上了一辆青绸马车，又很快行到玉蓬阁，接上刘令娴，才低声笑道：“奴婢请两位小主去个好地方玩耍几日，小主们只管放心。”便将严严实实车帘子放下，亲自驾马而去。
刘令娴坐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也不知她是害怕过了头，还是原本心大，好奇地打量着马车，半日才感叹了一句：“陵容，这果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呀！”
黛玉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怕，不过是以防万一。”只是她又哪里经历过这般的大事，面上的凝重几欲成霜，又怕吓着刘令娴，便竭力让声音低下来，拿手指了指东方，“咱们在这儿算是好的，只怕那儿才危险呢。”
刘令娴面上摆出想哭又想笑的表情来：“我只当这边是清净的，当初才咬咬牙硬挺了过来，谁想躲得了暗箭，躲不过明枪！”又扶了扶肚子，倒还有心思说笑，“我的孩儿呀，你的命可真苦！”
黛玉叫她三言两语说得哭笑不得，心头萦绕的愁绪也散了许多，便睨了她一眼，哼道：“当时你那是自讨苦吃，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孩子是福大命大，你可别胡乱说话。”
马车很快行至一处人迹罕逢，侧耳细听时，仿佛有水波声粼粼传来。小夏子打帘子扶了几人下车，又朝前走了几步，也不知如何动作，口中便发出水鸟之声，很快便有船桨划破水面轻盈而来。
小夏子与那人低声说了一两句，便亲自与羊角扶着刘令娴，又请宝鹃扶上黛玉，仍不忘笑道：“两位小主，咱们弃车乘舟，还请小主们欣赏欣赏夜半时分的翻月湖美景。”
黛玉便就着他的话一眼望去，天上一轮新月朦朦胧胧笼在一片云雾当中，翻月湖的景致影影绰绰，湖面仿佛浮着一层水汽，偶尔听得见远处一两声鸟叫，更显得四下静谧了。小舟行进的方向，仿佛是湖心小岛，只看得见黑漆漆的影子渐渐逼近，待船行了两刻，那黑影越发张牙舞爪起来，再逼近几分可见湖心小岛上的亭台楼阁矗立，因月黑之夜，倒显得狰狞如怪物一般。
上了岸，刘令娴忽而奇道：“甄婕妤是不是也在这儿？”
小夏子一面在前头执灯引路，一面赔着笑道：“正是呢。两位小主刚好与甄小主作个三五日的伴儿，也不止冷清。”
远远见无梁殿前有一宫娥打着羊角风灯，翘首望过来，俄见几人，面含微笑迎了上来，笑道：“小主们大安。”果然是甄婕妤的贴身宫女槿汐。
“就是说甄婕妤并未遭……”刘令娴话未说完，便被黛玉轻轻扯了一下袖子，她忙闭口不言，黛玉笑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拜访甄婕妤。”
所谓的贬斥也不过是另一样的保护，皇帝与甄嬛演的那一出戏，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为麻痹该麻痹之人罢了。
再与甄嬛相见，已然无话，只不咸不淡叙了几句旧，再无从前的亲密了。甄嬛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二人身上，黛玉的小腹已微微凸起，刘令娴更是大腹便便，瓜熟蒂落就在眼前。半日才轻声道：“皇上回銮前一日，差李长来我这儿，交代要我照顾好两位妹妹，请妹妹们放心住着，我定会护住皇上的骨血。”
黛玉微微一笑：“我等亦然。”
刘令娴微微咂舌：“从前这些事只在书上看过，看时只觉大快人心，没承想轮到自己时，只剩下担忧，希望皇上万事顺利，早日来接我们。”
甄嬛勉强一笑：“皇上费心筹谋许久，我相信皇上。再则……”她的目光又梭巡在黛玉、刘令娴的肚腹上，眼里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似欢喜又似悲伤，生生纠结出千丝万缕的别样心绪来。到底把再则之后的话咽下去了。
然而她虽未明说，黛玉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的。皇帝与汝南王的兄弟之争，不过又是一出玄武门之变罢了。只是朝堂之争，阋墙之斗，皆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任谁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皇帝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否则也不会如此费心，然而到底有那么一丝不敢确信，在这生死间为自己留下一丝血脉。可自古成王败寇，后宫妃嫔的生死荣辱皆系于帝王一身，若皇帝败了，她们这些后宫女子又能有什么下场。
黛玉早前亦有如此心思，只是如今见了甄嬛，才知皇帝布局之深远，那些忧虑便立时烟消云散了。瞧着刘令娴叫甄嬛说的面色沉重，便伸出手拍了拍她，含笑道：“不会有万一的，咱们皇上是勤政爱民的真龙天子，必定能心想事成。我听说前几年的皇帝主持政改，收拾了一大批尾大不掉的世家禄蠹，如今朝廷里许多重要职位都由一心报国的年轻仕子担任，政令同和，本是欣欣向荣之际，谁愿意跟着汝南王去做反贼呢？”
“再有近二年的兵改，皇上又收拢了许多要塞关隘的兵力在手，汝南王不过是仗着多领了几年兵，才能、智谋皆远远不及皇上，除了兵力，拿什么和皇上比呢？何况便是硬拼都有十足胜算的。皇上苦心孤诣悄然布局多年，汝南王此番贸然起事，孰胜孰负已然明了，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刘令娴登时叫她说得豪情万丈：“是，皇上是真龙天子，必定万无一失！”许是动作略大了些，腹部胎儿亦隔着肚皮回应于她，惹得她捧着肚子眉开眼笑，“你这个小东西，也相信你父皇吧，相信你安姨娘说的？”
黛玉一面点头，一面含笑瞧着刘令娴逗弄腹中胎儿。亦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着手心下微微的颤动。忽而似有一道目光怔怔而来，便抬起头来，见甄嬛直愣愣瞧着他们，不解问道：“甄姐姐瞧我做什么呢？”
甄嬛慢慢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一挑，仿佛生出无数感叹来：“从前只觉得安妹妹是个不理俗世的才女，如今才知妹妹大才，往日竟是我自误了，妹妹既有这样的才干，埋没了真真是可惜。”
黛玉淡淡一笑：“什么才不才的，我不过是说几句实话罢了。若非事涉自身，我连这几句话也懒理的。”
刘令娴亦道：“正是呢，朝堂上自有他们男人，我们女子只管周全自身便好了，何苦搅进去，做得好未必得个好字，还要被说一句牝鸡司晨，若遇到夏桀商纣一般的君王，便推到女人身上人人喊一句祸国妖妃，那才叫没意思。”
甄嬛被堵得失了兴致，大约也是话不投机，便闭口不言只瞧向殿外。只是几人如今不得不凑在一起，为着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期盼，也只好拧作一起，同仇敌忾起来。
幸而好消息很快传来。黛玉早前虽十分笃定，到底悬而未决，如今知晓事成竟也喜极而泣，与刘令娴拥在一起。
甄嬛亦潸然泪下，拉着来人问了许多话，一颗心早已飞奔到紫禁城去了，待听得那小太监说皇上亲命他来迎几位小主回宫，便急急吩咐槿汐流朱等人收拾行囊，恨不能插上双翼立时回京。
只黛玉与刘令娴早已商议过，刘令娴临盆在即，回京路上还得五六日功夫，路途漫漫恐生变故，倒不如在行宫待产，何况一应人事皆是早准备妥当的。黛玉亦留下陪伴，只等她坐完月子再一起返京。
甄嬛望着二人的神色十分歉然，几度不欲返京，也想留下来，只刘令娴再三婉拒，她亦牵挂着京里诸事，只好依依不舍辞别而去。
临行前，到底忍不住来寻黛玉，踌躇半日才道：“安妹妹，不管你信不信，顾佳仪的事我哥哥是无心的。你放心，此后我哥哥再不用人前做戏，那女子我会处理干净的。”
黛玉却不甚在意：“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并不在意。只是好歹一条人命，无端被搅入其中，事后却弃如敝履，到底没意思，还请不要再为难她，苦命人而已。”
甄嬛微微点点头，也不再多话，很快登车而去。
太平行宫便真正成了太平清净之地，既无山雨欲来的紧张，又没有三宫六院的醋海生波，只玉润堂、玉蓬阁两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等待着刘令娴腹中胎儿的降临。
十一月十九早膳用罢，刘令娴终于发动。产房内有竹锦竹韵两位姑姑坐镇，黛玉陪在外间严阵以待，进出产房的人皆是刘令娴宫里得用的。生产之事虽则凶险，然而因着早早地安排妥当，一切都忙而不乱地行动起来。
不消三五个时辰，一声中气十足的啼哭刺破苍穹，乾元朝的第三位帝姬降生。消息传回京里时，皇帝自然龙颜大悦，因是他除去心腹大患汝南王之后的第一个帝姬，虽不比皇子贵重，然则皇帝膝下子嗣稀少，帝姬也十分爱重，便亲自择定了永安二字作为帝姬封号，又越级将刘令娴晋为正三品的慎贵嫔，只待她坐完月子回宫便行册封。
黛玉这边竟也有圣谕下来，因她坐胎已满五月，如今胎像稳健，又兼之照料刘令娴产育有功，便提前晋升了两等，亦封为湘贵嫔，回宫后二人一同行册封礼。
听罢圣旨，黛玉倒怔了半日：令娴越级晋升也是恰逢其时，她还未诞下子嗣，便也一同晋升，只怕太打眼了些，回宫后的明枪暗箭也不知会有多少。
刘令娴将小帝姬塞到她怀里，笑吟吟道：“我就没你那么多心，咱们两个都成了一宫主位，我只有高兴的。你若是害怕回去，不若咱们还待在这儿，等你生了再回宫不迟。”
黛玉斜睨了她一眼，却也顾不上多想，只将一腔柔情皆放在怀中软软糯糯的小人儿身上。说来也怪，她与这小帝姬仿佛前世有缘，旁人抱着时常啼哭不止，在她怀里却很乖巧，要么呼呼睡着，要么迷蒙着双眼颤颤地与她对视。
一时忍不住笑道：“小蓁蓁，你娘亲又在胡说话了。过几日，咱们便回去啦，我们小姑娘还没见过她父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