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朱太后赐医治顽疾，呆宝莺详述旧衣事
三十七、朱太后赐医治顽疾，呆宝莺详述旧衣事
黛玉因产子大亏，为免落下病根，众太医会诊后便请坐双月子保养，月中烦闷、常日无聊亦无须赘述。只安太太最是个和善的，去颐宁宫请安时，虽行动处略拘谨些，然则性子实在纯良，太后喜她人品贵重，又常被陵宝逗得开怀，便命母女二人无事时常来颐宁宫说话。
恰逢御医请平安脉，太后正与安太太说些儿女话，闻安太太双眼竟是为着黛玉一场大病哭瞎的，十分怜她慈母柔肠，便颁下懿旨命太医署为其诊治。许是当年眼睛受损乃一时之祸，之后久未遇名医诊治，又眼底生翳，这才长久耽搁下来，如今既有太医署集众医之长，虽不能恢复如常，然则假以时日目可视物亦未为不可。
此番意外之喜，因有太后懿旨，越例延请太医也不为过，黛玉心中畅快，身子骨越发好得快了。日头好时，便命人将窗前软榻收拾出来，自个儿靠着引枕歪着，间或看些诗书打发时日，一偏头就能瞧见外头天气和暖，名花吐蕊，一派欣欣向荣。
院子里有几个小宫人皆换上短打，挤在一处拉开花绳跳白索，有那到了已然爱美的年纪，腰上便系了根袖带，衣袂翻飞间飘飘欲仙，红扑扑的小脸上皆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宝鹊从旁经过，眼见几个人越闹动静越大，双手叉腰，正要佯怒呵斥几句，不妨其中有伶俐的早快步迎上去，笑嘻嘻道：“宝鹊姐姐快来，就等你啦。”
其余几个也都一哄而上闹她，宝鹊一贯爱热闹，哪经得住这般撩拨，原还想端着几分大宫女的架子，没撑住一息就绷不住了，很快加入其中，跳到欢处，口中的白索谣翻着花样出来，又引得阵阵喝彩。
黛玉会心一笑，回头便见屋内刘令娴亦在兴头上，幺三四五叫个不停，只与她坐着对家的福贵人越发满目茫然，显见领会不到她的心意。刘令娴一急，忙探出身子，高声道：“萦萦，你倒是快跟呀！”
福贵人这才如梦方醒，仔细看了看牌，可惜手中无牌可出，只好面带惭愧，赔着笑道：“好姐姐，我没牌能压得住啦。”
“此局恕我先走一步了。”左侧的瑞贵人抿嘴一笑，惯常冷清的面容冰雪初融，如一朵缓缓而开的雪中莲花，只手中速度不减，很快和陪着一起玩的宝鹃一顺儿的压住牌面，叫刘令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缓过神儿。
又玩了几局，刘令娴见今日毫无牌运，气得扔下叶子牌，瞧着福贵人仍笑嘻嘻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便捏了捏她的脸，摇头叹道：“输了钱亏你也笑得出来，真怕他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这哪是福，分明就是个心大的。”
福贵人哪里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一味吃吃笑着。
反是洛临真笑道：“萦萦性子豁达，又有慎姐姐一意护着，谁能卖的了她，只怕旁人还未起个念想儿，慎姐姐头一个便先打了过去，叫我说这才是真真的有福之人。”
福贵人笑眯眯点着头道：“是呢，我在家时，我娘就常说我心大有福，如今进了宫又和姐姐一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着都想着我，其他姊妹们待我也和和气气的，我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刘令娴便朝黛玉摇着头笑道：“你听听，这还是才进宫那个清高和寡的瑞贵人吗？原就八百个心眼子只不爱说，自跟了你这个伶牙俐齿的，现在倒好，高帽子给我翻着花样往头上戴，怪道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黛玉嗔怪道：“合该你输钱，萦萦入了你的地儿没得法子，你偏又来闹临真，如今悔也无用，赶紧叫羊角回去拿了钱来才能饶你。”
几句话说得众人越发笑了，刘令娴嘴上讨不到便宜，便要闹她，慌得宝鹃忙又护着讨饶，又忙吩咐宫女们奉上茶点，一时殿里殿外皆是热热闹闹的。
饮了一遍茶，又听见外头西洋自鸣钟响了三声，刘令娴便随意说了一句：“想是她们的册封礼已成，这宫里又要渐渐热闹起来了。”
前头因着孝贞皇后一事，高位妃嫔册封礼便只好挤到了三月，初十悫妃、敬妃、欣贵嫔三人晋升，宫中久无喜事，又逢国丧才过，便办得分外热闹，黛玉虽未亲至，亦听闻声势之浩大，何况又是三位宫妃的好事，就更加热闹了。这日过后，新鲜出炉的敦悫夫人、恭敬夫人、吕昭容面上皆是喜气洋洋，仿佛要将前头的郁气借由此次晋升一吐为快。
此后堪堪过了十来日，至二十二这日正是甄嬛的晋升礼，虽有曹琴默晋为顺贵嫔同喜，明眼人皆知此次大喜是甄嬛的主场，谁也不肯去与之争辉。刘令娴携着福贵人早早便来了景春殿躲懒，也不过是和众人一般的心思罢了。
福贵人并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册封礼，便略带羡慕道：“原来娘娘们的晋升礼是这样的盛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这个福气？也好散散气儿。”
黛玉略一思量，便知缘故，于是问道：“是不是这几日吕昭容又说些什么了？”
原来“福瑞祺祥”四位贵人才入宫便遇国丧，侍寝一事就此耽搁下来，宫里历来又是个跟红顶白的，碍于宫规严苛，且四人又是功臣之女，不敢当面给新人难堪，暗地里到底不好听，吕昭容惯常嘴利，每逢见面常有嘲笑之语。
只福贵人万事不萦于心，何况又有刘令娴护着，也不过偶提了一嘴，连瑞贵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笑道：“姐姐放心，我理她作甚么？”
刘令娴道：“她那张嘴说的好了是心直口快，叫我看就是嫉妒你们新人将来会分她的宠，只仗着分位高压人，怎么不见她说忠悫夫人和恭敬夫人的嘴？早前叫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也没长记性，活该她失宠。”
黛玉皱着眉头道：“吕昭容此人虽无大恶，只口没遮拦这一条也尽够可恶的了，你们别怕她，只管当面分辩，她若以势压人，就去找皇后娘娘评理。”
刘令娴便笑：“正是这个理儿！你们安姐姐做才人良媛的时候，都把她怼的哑口无言，何况你们是功臣之女，原就该骄傲些的。”
瑞贵人、福贵人应了是，便撩开手说些近日的新闻来。如今后宫当中，新人未侍寝，甄嬛是独一份儿的荣宠，棠梨宫门前的车水马龙，又有甄氏满门的功臣，连黛玉亦听闻甄家的宾客盈门，前朝后宫的皆是一般的富贵繁华，真可谓是烈火烹油。竟再无一人记得从前慕容氏一族的繁花一现了。
黛玉这边正想着出神，忽而听见庭院里宝鹊欢喜道：“哎呀，殿下回来啦！”
忙将一腔思绪丢开，只往外瞧去，果见一群宫娥簇拥着宝莺怀抱予浔已绕过垂花门，宝莺微微朝着迎上去的宝鹊摇摇头，便往里走，身后胡啦啦的人群亦个个敛声屏气，垂头低走，与往日的喜气洋洋可谓是大相径庭。只先头跳白索的伶俐丫头忙跑来打了帘子，亦脆生生道：“殿下回来啦！”
黛玉虽瞧着纳罕，一见予浔也顾不得许多，忙接了抱在怀里，只觉几日不见这小东西又沉甸甸地变了许多，小脸褪去胎里带着的青色，越发白净起来。也不怕生，一双眼乌溜溜瞧着周围，一时顺着福贵人手里的摇铃转来转去，一时又瞧着瑞贵人手里的团扇，一时又瞧着刘令娴手里的红绣球，忙的不亦乐乎。
又问了近日的衣食住行等事，宝莺一一回了，瞧了瞧围在予浔身畔的几位小主娘娘，才轻声道：“娘娘，才甄婕妤在凤仪宫里犯了大错，皇上龙颜大怒，已着人将甄婕妤押回棠梨宫闭门思过了。”
黛玉正一心逗弄着予浔玩儿，待宝莺轻声细语说完，一时怔住了，好半日才茫茫地问：“你说什么？”
宝莺回道：“听凤仪宫的姐姐们说，甄婕妤误穿纯元皇后的旧衣，冒犯了纯元皇后，又冲撞了皇后娘娘，皇上才动了大怒。”
刘令娴几个仿佛没听明白似的，满目茫然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册封礼怎么又成这般模样了？”
黛玉便命乳母将予浔抱下去安置，又遣散了殿内的宫娥内侍，只留了宝鹃在侧，才命宝莺将事体细细回了一遍。
原来近日予浔睡眠颠倒，昨儿夜里啼哭几次，说来也怪，若是旁人抱着他气性上来便哭的嘶声力竭，只到了皇后娘娘怀里，却乖乖巧巧的，于是皇后娘娘为着这小人儿便彻夜未眠，天亮后才略休息了阵子。
黛玉忙问道：“这小东西又累了皇后娘娘一夜，娘娘如今凤体如何？”
宝莺回道：“听剪秋姑姑说，皇后娘娘一夜未眠，晨起又有册封礼的无数事须得娘娘裁决，午时陪着皇上用膳时便犯了头风病。后来吃了章太医开的方子，略好了些。”
黛玉忙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问：“这与甄……又有何干系？”
宝莺道：“甄婕妤来凤仪宫听训前，大约是原来册封时所穿的礼服坏了，于是便与内务府商议拿了一件合乎规制的礼服替换，只那件礼服原是纯元皇后的旧衣，皇后娘娘早前遣人拿去内务府修补，也不知如何便到了甄婕妤手里。皇后娘娘一见之下惊怒交加便晕了过去，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命人将甄婕妤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命左右将她羁押回宫。因未曾听皇后娘娘训导，不算礼成，只以贵人位禁足。”
刘令娴啊了一声，张了几次口竟不知说些什么，瞧着福贵人、瑞贵人也是一般的面面相觑，半日才喃喃道：“这……这叫什么事呀？”
瑞贵人急道：“甄婕妤家里去岁立了大功，皇上如此竟不怕忠臣寒心吗？”
黛玉轻叹一声：“功臣？满朝上下谁不是功臣呢？从前慕容氏也是大大的功臣。”心中竟是有尘埃落定之苦，瞧着瑞贵人瞬间煞白的面色，思及她们几个功臣之女入宫的身份，便又安慰道：“你别急，待林全他们打探回来再说。”
果然不消半日工夫阖宫皆知甄婕妤冒犯先皇后，又气昏了皇后娘娘，因事涉纯元皇后，乃是皇帝的逆鳞，谁人也不敢在此关头去触皇帝的霉头，只好各个噤若寒蝉。
只苦了与甄嬛交好的沈眉庄，她满宫奔走却四处碰壁，太后娘娘未置可否，能说得上话的避而不见，可叹楼起楼塌转瞬皆成空。
黛玉因产子大亏，为免落下病根，众太医会诊后便请坐双月子保养，月中烦闷、常日无聊亦无须赘述。只安太太最是个和善的，去颐宁宫请安时，虽行动处略拘谨些，然则性子实在纯良，太后喜她人品贵重，又常被陵宝逗得开怀，便命母女二人无事时常来颐宁宫说话。
恰逢御医请平安脉，太后正与安太太说些儿女话，闻安太太双眼竟是为着黛玉一场大病哭瞎的，十分怜她慈母柔肠，便颁下懿旨命太医署为其诊治。许是当年眼睛受损乃一时之祸，之后久未遇名医诊治，又眼底生翳，这才长久耽搁下来，如今既有太医署集众医之长，虽不能恢复如常，然则假以时日目可视物亦未为不可。
此番意外之喜，因有太后懿旨，越例延请太医也不为过，黛玉心中畅快，身子骨越发好得快了。日头好时，便命人将窗前软榻收拾出来，自个儿靠着引枕歪着，间或看些诗书打发时日，一偏头就能瞧见外头天气和暖，名花吐蕊，一派欣欣向荣。
院子里有几个小宫人皆换上短打，挤在一处拉开花绳跳白索，有那到了已然爱美的年纪，腰上便系了根袖带，衣袂翻飞间飘飘欲仙，红扑扑的小脸上皆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宝鹊从旁经过，眼见几个人越闹动静越大，双手叉腰，正要佯怒呵斥几句，不妨其中有伶俐的早快步迎上去，笑嘻嘻道：“宝鹊姐姐快来，就等你啦。”
其余几个也都一哄而上闹她，宝鹊一贯爱热闹，哪经得住这般撩拨，原还想端着几分大宫女的架子，没撑住一息就绷不住了，很快加入其中，跳到欢处，口中的白索谣翻着花样出来，又引得阵阵喝彩。
黛玉会心一笑，回头便见屋内刘令娴亦在兴头上，幺三四五叫个不停，只与她坐着对家的福贵人越发满目茫然，显见领会不到她的心意。刘令娴一急，忙探出身子，高声道：“萦萦，你倒是快跟呀！”
福贵人这才如梦方醒，仔细看了看牌，可惜手中无牌可出，只好面带惭愧，赔着笑道：“好姐姐，我没牌能压得住啦。”
“此局恕我先走一步了。”左侧的瑞贵人抿嘴一笑，惯常冷清的面容冰雪初融，如一朵缓缓而开的雪中莲花，只手中速度不减，很快和陪着一起玩的宝鹃一顺儿的压住牌面，叫刘令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缓过神儿。
又玩了几局，刘令娴见今日毫无牌运，气得扔下叶子牌，瞧着福贵人仍笑嘻嘻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便捏了捏她的脸，摇头叹道：“输了钱亏你也笑得出来，真怕他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这哪是福，分明就是个心大的。”
福贵人哪里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一味吃吃笑着。
反是洛临真笑道：“萦萦性子豁达，又有慎姐姐一意护着，谁能卖的了她，只怕旁人还未起个念想儿，慎姐姐头一个便先打了过去，叫我说这才是真真的有福之人。”
福贵人笑眯眯点着头道：“是呢，我在家时，我娘就常说我心大有福，如今进了宫又和姐姐一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着都想着我，其他姊妹们待我也和和气气的，我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刘令娴便朝黛玉摇着头笑道：“你听听，这还是才进宫那个清高和寡的瑞贵人吗？原就八百个心眼子只不爱说，自跟了你这个伶牙俐齿的，现在倒好，高帽子给我翻着花样往头上戴，怪道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黛玉嗔怪道：“合该你输钱，萦萦入了你的地儿没得法子，你偏又来闹临真，如今悔也无用，赶紧叫羊角回去拿了钱来才能饶你。”
几句话说得众人越发笑了，刘令娴嘴上讨不到便宜，便要闹她，慌得宝鹃忙又护着讨饶，又忙吩咐宫女们奉上茶点，一时殿里殿外皆是热热闹闹的。
饮了一遍茶，又听见外头西洋自鸣钟响了三声，刘令娴便随意说了一句：“想是她们的册封礼已成，这宫里又要渐渐热闹起来了。”
前头因着孝贞皇后一事，高位妃嫔册封礼便只好挤到了三月，初十悫妃、敬妃、欣贵嫔三人晋升，宫中久无喜事，又逢国丧才过，便办得分外热闹，黛玉虽未亲至，亦听闻声势之浩大，何况又是三位宫妃的好事，就更加热闹了。这日过后，新鲜出炉的敦悫夫人、恭敬夫人、吕昭容面上皆是喜气洋洋，仿佛要将前头的郁气借由此次晋升一吐为快。
此后堪堪过了十来日，至二十二这日正是甄嬛的晋升礼，虽有曹琴默晋为顺贵嫔同喜，明眼人皆知此次大喜是甄嬛的主场，谁也不肯去与之争辉。刘令娴携着福贵人早早便来了景春殿躲懒，也不过是和众人一般的心思罢了。
福贵人并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册封礼，便略带羡慕道：“原来娘娘们的晋升礼是这样的盛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这个福气？也好散散气儿。”
黛玉略一思量，便知缘故，于是问道：“是不是这几日吕昭容又说些什么了？”
原来“福瑞祺祥”四位贵人才入宫便遇国丧，侍寝一事就此耽搁下来，宫里历来又是个跟红顶白的，碍于宫规严苛，且四人又是功臣之女，不敢当面给新人难堪，暗地里到底不好听，吕昭容惯常嘴利，每逢见面常有嘲笑之语。
只福贵人万事不萦于心，何况又有刘令娴护着，也不过偶提了一嘴，连瑞贵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笑道：“姐姐放心，我理她作甚么？”
刘令娴道：“她那张嘴说的好了是心直口快，叫我看就是嫉妒你们新人将来会分她的宠，只仗着分位高压人，怎么不见她说忠悫夫人和恭敬夫人的嘴？早前叫皇上劈头盖脸骂了也没长记性，活该她失宠。”
黛玉皱着眉头道：“吕昭容此人虽无大恶，只口没遮拦这一条也尽够可恶的了，你们别怕她，只管当面分辩，她若以势压人，就去找皇后娘娘评理。”
刘令娴便笑：“正是这个理儿！你们安姐姐做才人良媛的时候，都把她怼的哑口无言，何况你们是功臣之女，原就该骄傲些的。”
瑞贵人、福贵人应了是，便撩开手说些近日的新闻来。如今后宫当中，新人未侍寝，甄嬛是独一份儿的荣宠，棠梨宫门前的车水马龙，又有甄氏满门的功臣，连黛玉亦听闻甄家的宾客盈门，前朝后宫的皆是一般的富贵繁华，真可谓是烈火烹油。竟再无一人记得从前慕容氏一族的繁花一现了。
黛玉这边正想着出神，忽而听见庭院里宝鹊欢喜道：“哎呀，殿下回来啦！”
忙将一腔思绪丢开，只往外瞧去，果见一群宫娥簇拥着宝莺怀抱予浔已绕过垂花门，宝莺微微朝着迎上去的宝鹊摇摇头，便往里走，身后胡啦啦的人群亦个个敛声屏气，垂头低走，与往日的喜气洋洋可谓是大相径庭。只先头跳白索的伶俐丫头忙跑来打了帘子，亦脆生生道：“殿下回来啦！”
黛玉虽瞧着纳罕，一见予浔也顾不得许多，忙接了抱在怀里，只觉几日不见这小东西又沉甸甸地变了许多，小脸褪去胎里带着的青色，越发白净起来。也不怕生，一双眼乌溜溜瞧着周围，一时顺着福贵人手里的摇铃转来转去，一时又瞧着瑞贵人手里的团扇，一时又瞧着刘令娴手里的红绣球，忙的不亦乐乎。
又问了近日的衣食住行等事，宝莺一一回了，瞧了瞧围在予浔身畔的几位小主娘娘，才轻声道：“娘娘，才甄婕妤在凤仪宫里犯了大错，皇上龙颜大怒，已着人将甄婕妤押回棠梨宫闭门思过了。”
黛玉正一心逗弄着予浔玩儿，待宝莺轻声细语说完，一时怔住了，好半日才茫茫地问：“你说什么？”
宝莺回道：“听凤仪宫的姐姐们说，甄婕妤误穿纯元皇后的旧衣，冒犯了纯元皇后，又冲撞了皇后娘娘，皇上才动了大怒。”
刘令娴几个仿佛没听明白似的，满目茫然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册封礼怎么又成这般模样了？”
黛玉便命乳母将予浔抱下去安置，又遣散了殿内的宫娥内侍，只留了宝鹃在侧，才命宝莺将事体细细回了一遍。
原来近日予浔睡眠颠倒，昨儿夜里啼哭几次，说来也怪，若是旁人抱着他气性上来便哭的嘶声力竭，只到了皇后娘娘怀里，却乖乖巧巧的，于是皇后娘娘为着这小人儿便彻夜未眠，天亮后才略休息了阵子。
黛玉忙问道：“这小东西又累了皇后娘娘一夜，娘娘如今凤体如何？”
宝莺回道：“听剪秋姑姑说，皇后娘娘一夜未眠，晨起又有册封礼的无数事须得娘娘裁决，午时陪着皇上用膳时便犯了头风病。后来吃了章太医开的方子，略好了些。”
黛玉忙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问：“这与甄……又有何干系？”
宝莺道：“甄婕妤来凤仪宫听训前，大约是原来册封时所穿的礼服坏了，于是便与内务府商议拿了一件合乎规制的礼服替换，只那件礼服原是纯元皇后的旧衣，皇后娘娘早前遣人拿去内务府修补，也不知如何便到了甄婕妤手里。皇后娘娘一见之下惊怒交加便晕了过去，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命人将甄婕妤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命左右将她羁押回宫。因未曾听皇后娘娘训导，不算礼成，只以贵人位禁足。”
刘令娴啊了一声，张了几次口竟不知说些什么，瞧着福贵人、瑞贵人也是一般的面面相觑，半日才喃喃道：“这……这叫什么事呀？”
瑞贵人急道：“甄婕妤家里去岁立了大功，皇上如此竟不怕忠臣寒心吗？”
黛玉轻叹一声：“功臣？满朝上下谁不是功臣呢？从前慕容氏也是大大的功臣。”心中竟是有尘埃落定之苦，瞧着瑞贵人瞬间煞白的面色，思及她们几个功臣之女入宫的身份，便又安慰道：“你别急，待林全他们打探回来再说。”
果然不消半日工夫阖宫皆知甄婕妤冒犯先皇后，又气昏了皇后娘娘，因事涉纯元皇后，乃是皇帝的逆鳞，谁人也不敢在此关头去触皇帝的霉头，只好各个噤若寒蝉。
只苦了与甄嬛交好的沈眉庄，她满宫奔走却四处碰壁，太后娘娘未置可否，能说得上话的避而不见，可叹楼起楼塌转瞬皆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