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泽既然是京城来的监察使,以他的职位定然见过许无忧和肖长汉,在他这里说自己只是一庶出小姐毫无意义。老肖一见到梁泽就把许无忧为何在这里的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威将关门离开,梁泽这才行跪拜之礼:“臣梁泽,拜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坐下吧,老肖也是。”许五,梁泽和老肖依言落座,她才继续道,“冯治之事你已知晓,押送冯治回京的路上切不可大意,此人与不少官员有书信往来,若他肯指认,我们应该能查出不少心怀鬼胎之人。”

    “是。”梁泽应,随后他犹豫道,“只是殿下,这威将有一要求,臣不知如何应对……”

    许五挑了挑眉,颇有兴致道:“他?他说什么了,但说无妨。”

    梁泽道:“威将此人,恳请臣不要把长公主中毒的书信送予殿下面前,不要让殿下亲眼看到。”

    许五垂眼沉思片刻,长舒一口气,道:“也罢,此事我不再干预,你把冯治押送回京后,陛下自有定夺。”

    梁泽不知怎么短短一句话就让长公主改了主意,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反正这姐弟两个,谁处理这件事区别都不大。

    正巧,梁泽一来也带来了些京中的消息,譬如户部新上任侍郎了,是常平元年的探花;再譬如右相和左相为了兵部新政,这个月已经写了七八封信了——要知道,这个月还没过完一旬呢。

    “兵部新政?”许五问,“我离京前就在吵,两个多月了此事还没商议出个结果?”

    梁泽摇摇头:“殿下莫要取笑我们了,兵部尚书倒是提出把京中大将指派去南疆代为领兵,可您也知道,赤虎营事把利剑,又是有您一手带起来的,交给老将,陛下怕他们心有芥蒂,交给新将,陛下也担心好不容易打造的跟铁桶似的南疆,再被南蛮人找出破绽——您瞧瞧,您这才退下来多久,就有人又按捺不住了。”

    梁泽这是在说冯治之流。

    许五给老肖和满脸愁容的梁泽倒了杯茶,劝慰道:“梁大人不必着急,常平元年的文状元我记得去年已经回京任职了,不知那一届的武状元在何方啊?”

    提武状元,那就得好好想想了。

    大靖自开国以来,以文治最为出名,武治虽不弱,但远不如文治出彩,连带着从将军、副将再到武状元都存在感不高。若非如此,十年前也不用许无忧一个刚及笄的公主领兵出征。

    “那小子是不是江左人来?我记得好像是叫,张、张峰林。”老肖当年还未致仕,对武状元的关注比文状元多得多,稍微一想就想起来了。

    “是他。”许五说。

    这么一说,梁泽也跟着想起来了:“对!就是这名字,‘乘风直上八万里,我自驾云穿峰林’高远山的诗嘛,太傅当年监考还说名字不错,只是江湖气更重。不过后来只记得他被派到北边去了,再后来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许五说:“老师把他的策论给我看过,很有远见,舅舅也说过他的功夫很好。此人本是江左人,对水战尤为擅长,梁大人可以去看看,此人如今能否堪当大任。”

    梁泽记下名字:“好,此事我回京后即刻差人去办。”

    “那就有劳梁大人了。”许五道。

    “不敢。”梁泽摇头,换了个话题问道,“殿下,我看天色渐晚,亓元坤先前曾说今日设下酒宴,不知殿下可否要去?”

    许五想了想,思及威将曾向梁泽开口恳请梁泽不要把那信送予长公主面前,神色难免柔和。

    她本是喜静的性子,此时一时心软便道:“那便去吧。”

    梁泽在许五那呆的时间不长,毕竟也只是依礼过来一趟。老肖也没什么要说的,他又是个男子,就算是小肖的父亲,在这里呆久了也有些不便,二人很快就离开了。

    屋里就剩了许五和小肖二人。

    “小姐——”小肖拉长了声音,问,“为什么你觉得来的是老肖,而不是江小啊?”

    谜底揭开了,许五这才慢悠悠的解释道:“因为梁泽知道我们三人的身份,很多传达给梁泽的话会牵扯到一个普通女子不该知道的东西,若是江小跟在梁泽身边会有诸多不便。”

    小肖撇撇嘴:“那威将是亓山寨二当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五微微一笑:“也是猜的。”

    “为什么?”

    许五道:“你还记不记得,冯治和这位威郎中是怎么遇见的?”

    小肖想了想。好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虽然多,但冯治捉拿贼人也不过两天前的事,有些话她还记得清楚。

    “那日调虎离山之计,听冯治的话音,威将好像是被山匪捉住自己逃了出来,然后被山匪追杀的时候由冯治所救?”小肖边回忆边说。

    许五颔首:“正是。看冯治和威将相处时,冯治大概已经数次试探于威将了,那么山匪这一部分极大概率是真的。可威将潜入冯治的车队,又不可能真的以身犯险被抓到山匪中,万一逃不出来错过了冯治路过的时间,这计划可就胎死腹中了,先前我觉得奇怪,但并未深思,不过被抓来亓山寨之后,我才想,如果他和山匪本就认识,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小肖追问:“那然后呢?小姐是如何确定的?”

    “不是我如何确定的,而是亓元坤的话中之意。”许五笑了笑,继续解释道,“一开始把我们带来时,亓元坤明显是有试探之意——我问你,你对什么样的人才会试探?”

    小肖回忆之前见过的所有人:“见过的、认识的或者听过的。”

    “对。想试探一个人的前提是对他有所了解,但并不熟悉。”许五说,“那问题来了,我们跟亓元坤素未谋面他又如何对我们两个弱女子感兴趣呢?”

    小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们身边一直有亓元坤的人?”

    “对。”许五说,“其实一开始这么问亓元坤时我也没有肯定,但亓元坤没有否定,再加上和亓元坤接触过,我已经确定了他本身是个火爆脾气,由此便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有否认就大概是猜对了。”

    小肖不由的感叹道:“小姐的心思真是缜密啊,不愧是我家小姐!”

    许五笑着摇摇头:“小肖,记住,没见到最终答案之前,即便有再大的把握也不能刚愎自用,因为在一切成定局之前,我们永远无法肯定是不是在别人设下的局中。”

    “是。”小肖应道,“小肖受教了。”

    许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听见了窗外不小的热闹动静,便知这是准备开宴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准备,也该去赴宴了。”

    小肖意会,取了威将这几日一直放在许五这边的披风,披在许五的身上又系牢了系带,便准备出发。

    许五这边刚准备好,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何事?”许五自然明白是来邀她赴宴的,但也不能直接跨过知道有宴这回事,回答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本以为是张大或者张二被派来接她们,没想到却是亓山寨二当家威将亲自来了:“我来邀许小姐和肖小姐赴宴。”

    “怎么是你?”许五笑说,挥了挥手示意小肖开门。

    小肖开门后退在一侧,等许五先行,所以威将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小半张脸都藏在白色毛领之后的许五,就像前一夜被他挡在身后那样。

    威将不自在的错开目光:“许小姐立了大功,自然不能怠慢。”

    许五也不拆穿他,佯装信了这番说辞,点点头出了房门。

    小肖回头关上房门,随后跟上。

    “对了。”威将有些不自在的说,“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同梁大人说过了。”

    以许五的聪慧,就算梁泽今天下午没跟她说威将的委托她也能意会,可此刻却偏偏想听威将亲口说出来:“说过什么?”

    威将无奈的看着许五,也分不清她是装傻还是真没猜出来。

    他看了看落后于他们两步的小肖,压低了声音说:“你今天上午负气离开,不就是因为不想长公主亲自面对被朝中大臣暗害这件事吗?我已经恳请梁大人不将此事告知长公主殿下,我们能做的已经全做了,你且宽心。”

    这声音别说小肖听不听得见,就连许五也只在周遭杂乱的声音中勉强听清,像被一阵风送进了耳中。

    她抬头,有点愣愣的。

    威将于她并肩而行,他眉目温和,目光温柔,澄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面容。这个人不追问她的所有隐瞒,只是把自己注意到的,她小小的渴求尽力满足。

    比如,许五不想让长平长公主面对这件事。

    他的声音是那么小,就像在瞒着全世界满足长平一个小小的愿望。又像有人在此刻穿过十年时间,告诉十年前一力扛起整个摇摇欲坠的大靖王朝的长公主,告诉她,你也可以有歇一歇的时候。

    可威将的声音又是那么轻,轻到有些不真实。

    威将注意到许五没回话,问道:“怎么了?”

    “你、咳、你再说一遍。”许五一张嘴,便警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咳了一口,说。

    威将不太清楚许五是怎么了,但还是满足了许五的这句话:“我是说,我已经跟梁大人恳请过了,你不希望送到长公主面前的那些书信,或许不会被送到了。”

    许五定定的看着威将,忽然展颜笑了:“你不怕梁大人给你降罪啊?”

    威将想了想说:“大概不会的,我想梁大人应该不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一个请求罢了,一没违反大靖律法,二没耽搁查案,何来降罪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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