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行人吃过早饭,饭后贴好了前些时候写好的对联。

    许五的书法是他们当中写的最好的,自然是把许五的那副贴到了江宅大门上。

    一气呵成的书法之中自有其泰然自若的风骨蕴藏其中。

    之后才一起进了城,许五和老肖前去铺子拿成衣,小肖和江小与他们分头行动,去了知县府附近打探王思齐和杨帆的消息。

    “这位小姐是来拿衣服的吧?”看见许五来了,老板娘笑盈盈道。

    毕竟许五那张脸,放到哪里都是让人看一次惊艳一次的——虽然这些年身体渐虚,让她看上去黯淡了不少,容貌也大打折扣。

    “嗯。”许五道,“一共五套。”

    老板娘拍拍手,一排五个姑娘从帘子后边依次而出,每人手里的托盘上都放着一套衣服。

    老板娘笑说:“一共五套衣服都已经按照当日的尺码做好了,小姐若不放心也可来后边换上试试。”

    许五拎着成衣的肩部,抬臂便抖落开来,看上去到并无不妥。

    “老肖,你要试试吗?”许五征求老肖的意见,“你的尺码是小肖报给她们的,若有不准让她们即刻改了便是。”

    老肖摇摇头:“不必了,在京中我的衣物都是小肖帮忙置办的,不会有错。”

    许五颔首,转头向老板娘道:“还得麻烦老板娘午后把衣服送至城郊的江宅,这些银钱到时候另付。”

    老板娘含笑应了:“是,午后一定送到小姐府上。”

    “有劳。”

    说完,许五带着老肖,一前一后的出了铺子。

    许五和老肖闲逛至巳时便回江宅了,午饭总要有人准备好的。

    许五厨艺不佳,或者说她压根就没进过厨房。所以午饭的重任就压在了老肖一个人身上。

    老肖没指望许五,许五也有自知之明,不去厨房添乱。

    午时,小肖和江小回了江宅,老肖招呼他们入座赶紧先吃饭,入冬之后,不管南方北方,饭菜都是容易凉的。

    饭后,老肖和江小收拾了碗筷,小肖跟着许五回了房间。

    “可有什么传言?”许五直奔主题道。

    小肖回道:“邻里之间都说王思齐和杨帆之间关系甚好,自他二人上任以来都不曾吵过架。”

    “哦?”许五颇有兴致的说,“那其他的呢?可有什么文人轶事?”

    小肖道:“确实有些轶事,我听花楼里的姑娘们,说杨帆家底颇丰,曾为了一花楼女子一掷千金,但是那女子却心悦王思齐,经那女子一搭桥,杨帆和王思齐反倒相识了去,成了如今这般无话不谈的密友。”

    许五歪了歪身体,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撑着下颌,温声道:“有趣,杨帆这一掷千金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了,街坊之间口口相传,具体是哪一年就不知道了。”小肖道,“小姐可分析出什么了?”

    许五不答,又问道:“那瑞丰绸庄的账目上,杨帆是从哪一年开始和绸庄做生意,往返于京城和禹杭之间的?”

    此事小肖昨日在绸庄看账目时特意留意过,许五这么问,她只稍稍回忆一番便想起来了。

    “天录十三年。”小肖答。

    许五冷笑:“天录十一年,肖副将、朱副将、王军师平乱回朝,天录十二年,王军师自请外调至禹杭城,天录十三年,父皇病重,外戚权势渐大,朱将军不堪其扰自请卸甲归田——杨帆倒是找了个好时候。”

    “殿下……”小肖直到,那几年一直是许五最不愿意回忆的时候。

    天录十二年,许五随舅舅南下平乱,那时的许五不过十三岁,皇后母族势力与贵妃母族不相上下,许五当初南下一是为了满足她长久以来的愿望,二来也是京中朝局不稳,当时皇后母族和贵妃母族斗得极凶,身为人母,皇后自然不愿自己的女儿深陷其中,所以找弟弟把许五带出了宫。

    天录十三年,皇后母族失势,一夜之间长平长公主母后礼佛不出,舅舅战死沙场,外祖嚣张跋扈买卖官爵被抄了家。贵妃的母族没了皇后母族的制衡迅速掌权,甚至把手伸进了先帝寝宫,短短几个月内,先帝从风寒到中风再到病重。

    天录十四年,先帝撒手人寰,贵妃短暂掌权。、

    而唯一能保住刚及笄的长平长公主和她胞弟的便是先帝驾崩之前留下的遗诏,七皇子许承言为太子,继任大统。

    天录十三年,恰巧就是先帝掌权时最混乱的一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站错队隔日就进了大牢。

    虽然逝去之事不可追,但许五毕竟只是个凡夫俗子,这些年提起当初之事,还是常常恨自己迟钝,那样凶的后宫,她竟然愚蠢的毫无察觉。

    虽然常常自恼,许五还不至于在小肖面前露出那般神情。

    听出来小肖口气中的担忧,许五笑了笑说:“无妨,也是条线索,杨帆既然挑了天录十三年开始做这种勾当,我便不信他是禹杭人。”

    小肖道:“可当年闹得那般凶,京城之外也有不少人有所耳闻啊。”

    许五笑着引导小肖继续想下去:“你再想想京中第一次出现瑞丰绸庄的绸缎是什么时候。”

    小肖回想许五给她的那张纸上写的时间,道:“八月!”

    “正是八月,八月中下旬。”许五阖眼揉了揉眉心道,“天录十三年八月十四,我外祖失势,张灯结彩准备过中秋的吴侯府一夜之间男丁全部下狱,八月中下旬,京中便出现了瑞丰绸庄的绸缎。”

    “贵妃母族,夏侯府春风得意,这般下边来的好东西竟让他们分了近半数。”许五冷笑道,“王思齐是商队的幕后黑手也好杨帆才是商队的掌权人也罢,此二人定然与夏侯府脱不了干系。”

    “那小姐打算……”

    许五歪了歪头,勾着唇弯着眼,眼中却满是煞气,不见丝毫笑意。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像看不到底的深渊。

    许五道:“此事我定然查个水落石出,知县也好,知县身后的大鱼小鱼也罢,堂堂夏侯府我十七岁远在南疆尚且能扳倒,区区一个禹杭知县又能奈我何?”

    小肖跪地,诚心请命:“小肖任凭殿下差遣。”

    许五弯着眼,轻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又亲自弯腰拂了拂小肖的膝盖道:“你我自小相熟,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不过小肖,有些事情得我亲手来做,不然先人何以瞑目?”

    小肖垂首:“小肖知道。”

    许五见小肖明白,便道:“好了,年前之事暂且这样,好好过个年吧,剩下的过了大年初一再说。”

    “是。”

    许五摆摆手,小肖便知,许五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小肖说:“我去给小姐熬碗汤吧,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喝点汤驱驱寒也好。”

    “嗯。”

    许五随意道。

    小肖拉开门,还没出去,便惊喜的回了头:“小姐,外边下雪了!”

    许五心思一动,下雪了。

    江浙一带甚少下雪,京城十月底便飘了雪,没想到江浙一带直到除夕这天才迎来一年中冬季的初雪。

    许五裹了披风,站在门前檐下看雪渐渐落到了树上和地上。

    十二月底,京城的叶子基本上都落了,不想江浙一带树的叶子还是绿的,江浙的雪实在小,刚落到地上便化了,不过这雪在空中和绿叶相映,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姐仔细着莫要着凉,我去熬汤。”小肖嘱咐道,随后便进了厨房。

    许五看着这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凉飕飕的风一吹,比前些日子写信时的风多了几分寒意。许五缩了缩脖子,却惊觉脖子附近空荡荡的。

    她忽地想起来了,她的披风素来是没有毛领的。这是南疆领兵时养成的习惯,毛领实在太难打理,沙场上负了伤,血染红了毛领,徒惹身边的心腹担忧。

    许五笑着摇了摇头,暗恼自己实在贪心,不过披了几天的毛领披风,竟然这么些日子都念念不忘。

    这场雪不小,从一开始落到地上便化的小雪花,渐渐的已经能在地上停一会了,此时地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了,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小姐,喝汤啦!”小肖隔着大半个后院,站在厅堂后的门那,朝许五招手。

    许五带上兜帽,裹紧了披风,顶着风和雪穿过后院朝小肖而去。

    小肖的手艺自然不用说,一大锅汤在厨房煨着,锅里的汤盛进半满的盆里恰好够四个人喝,每个人都喝的暖暖和和的。

    在厅堂中坐了会,天色便渐黑了。

    雪倒是是越来越大了,可这风却越来越小了。

    冬季天黑的早,又是年夜饭,该早些张罗。

    “那还吃晚饭吗?”小肖颇为纠结的看着几人问。

    许五不说话,因为说实话,刚刚这碗汤下肚,她是真的不怎么饿。

    但是许五不说话,老肖也不好说什么。

    最终,许五还是道:“给老肖和江小做点吧,我不怎么饿就算了。”

    小肖应下。

    未时小肖就拉着江小和老肖扎进了厨房张罗今晚的年夜饭,他俩虽然厨艺上不了台面,但给小肖打打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几人在厨房里忙活着,许五抱着碗,站在厅堂前看雪花越来越大,在院子的地上落了一层。

    忽地,她想起来江小今年回家过年,一是因为路过,二是他哥哥好像也是要回家,也就是说,今年的年夜饭大抵还是要多个青年的。

    许五乱飘的思绪一瞬间担心小肖年夜饭准备不够,反倒让主客都不好办。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思绪,因为年夜饭这种东西,年年都是只有做多没有做少的,就算小肖真的一时疏忽忘了还有个一直没露面的“江大哥”也有江小在旁提醒,再者就算江小也忘了,按大靖过年的惯例,每年年夜饭做多的也足够再来两个人吃饱了。

    思及此,许五又安心的小口喝着汤,站在檐下看雪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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