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福堂街大卖场已经闭灯歇业，贺商义从医院回来又折返菜摊前做最后的布置，他从车斗里将事前准备好的雨布扯出，牢牢捆在摊位的四周用砖块压上。
天气预报称今晚宁城市仍会下雨，降水强度可能在小雨至中雨左右。
虽然大家都笑称宁城的天气一向不准，可是说笑归说笑，谁又能确切的保证这多变的天气一定不会下雨呢。
至少贺商义不敢轻易夸下海口，他没有室内摊位，只有一辆三轮车供他自由寻找地点摆摊。平时想去哪去哪，看准好位置直接从车上卸货摊到地面卖就行，偶尔靠着薛凌东的肉铺可以暂时偷懒一会儿。
一场雨，足够将他的菜全部泡烂，所以他必须得在大雨来临之前做足准备。
扎固好雨布，他松了一口气，可是接着抬头看天，这股气没喘多久，又憋在胸腔。
因为这天实在阴沉的厉害，大片大片乌黑的云海，翻涌而至。紧接着凉气一阵阵的冲破四周，激荡起草木沙石瑟瑟颤动。
怎么还刮起妖风了？天气预报没说还得刮大风啊！
贺商义一看这等情况，就这点破雨布，还不得给他的菜摊刮飞咯！
“哎呀，这可咋办啊！”他烦躁地抓了一把鸟窝般的头发。
四周仍在起风，但贺商义外套里面的黑衫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细汗。他将刚才绑紧的雨布一把扯下，胡乱的塞进车兜，直接推着三轮车跑到薛凌东家里。
薛凌东的家就靠着大卖场不远，来回路程不过五分钟。现下太晚，旧平房早就没了光亮，黑灯瞎火，除了偶尔传来两声狗吠，其余基本捕捉不到活物的声音。
凭着记忆，路还是比较好找到的。但贺商义摸黑寻找门铃，实在摸不到，只能急急地砸向门板。
他焦急地喊:“东子，东子！”
“麻烦开一下门吧！”
“东子！”
他在外面急得来回踱步，过了一会，东屋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贺商义隔着门缝看见屋里显现的身影正缓慢朝他走来，立刻调整呼吸，规规矩矩立在门口。
一阵细碎的拖鞋声“啪嗒啪嗒”踢踏而来，站定后忽然没了响动，与此同时铁门总算打开了一条光亮的缝隙。
屋里人探出头，半阖着眼，睡意朦胧地骂道:“谁啊谁啊？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
贺商义赔着笑脸，一连弯腰几次道歉:“小泽，是哥哥我呀。”
“实在对不住，你哥在家吗？”
薛凌泽揉着发酸的脖子，往屋里瞅了一眼，打着哈欠说:“在呢。”
贺商义大喜，追问:“那能不能喊他出来一下，我想把车停到你们家。”
“停车？”
薛凌泽有些不解看了看他，随即向身后张望道:“你等一下吧，我去把我哥喊出来。”
“行，行，你去吧。”
薛凌泽这次还是踢踏着拖鞋，只是速度明显加快。人未到，从院子里就开始扯嗓子喊他哥的名字。没一会儿的功夫西屋的灯也亮起来了，他们二人联手终于把薛凌东也折腾醒。
不知道薛凌泽如何转达的，就看见兄弟俩即刻赶来，薛凌东只穿着一条大裤衩，披着外套，双眼困得睁不开，见到贺商义眼神立刻又有了神采，不过是愤怒占多，扰他美梦自然没好脾气。
还未等贺商义请罪，语气已经相当不耐烦:“听说你要把车停我家？干嘛？不卖菜了？”
贺商义搓着手掌，干笑:“哎呦东子，怎么可能呀！”
“看你说的，这不是因为要下大雨的缘故。”
“我可以淋雨，但我那菜不能淋雨啊，一淋就全坏了！”
“我家离得远，你知道那土路不好走，十分钟的路愣是能走出半个小时，所以我想……能不能把车和菜先放你家，明天我直接空手来取。”
风越吹，火焰越凶猛，薛凌东的火气忽然窜到脑门。
贺商义拍胸脯保证:“咱不图地方多大，有个顶棚，不淋雨就行！”
“不难为你们！”
薛凌东总算听懂了他的小算盘，直皱的眉，忽地舒展开。一抬眼，颧骨凸的老高，他看了看贺商义着急的样子，笑出声:“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不就是借个地方过夜嘛。”
“好说好说。”他说着将门敞的再大了一点。
贺商义不禁大喜。
回身，手刚搭在车把上。
只听前方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收你个过夜费不过分吧？”
贺商义瞪大眼睛。
“什么？”
薛凌东耸了耸肩膀，“你这菜，我不得给你看着点吗？”
“万一什么老鼠，小偷，给你卷跑了，你不得讹死我啊。”
“啊，这怎么可能啊……”
贺商义正欲求情，薛凌东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五块？”
“五十。”
贺商义倒吸一口凉气。
“东子，你咋不去抢啊？”
薛凌东有些生气，“你白天抢我排骨的时候咋不说一声呢。”
“爱放不放，不放就走人。”
说着，他又退了回去，张开双臂立刻关门。
贺商义一只腿抵住门槛，一只手板住门框，强行拉开缝隙，连同半个身子都钻进薛凌东的家。
薛凌东吓了一跳:“哎我说，干什么呢这是！”
“想入室抢/劫呐！”
贺商义用身子扛住门，气喘吁吁地说:“五十就五十吧，菜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这片区域属于宁城北区，早些年没有发展之前是一片荒芜。后来政府重新规划北区之后，盖了小区修了洋楼。给这里留出足够的空间带动周边设施，一大批商贩自发涌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一个大卖场。
再后来这个范围慢慢扩大，从一开始的安营扎寨，变成市场，最后变成街道。福堂这个名字，就是当时规划这片区域的老书记。
所以现在住在大卖场周边的基本都是附近的商户，真正的居民仍住在小区里。
薛凌东的家虽然也是平房，但和贺商义他们比起来宽敞的不止一点。别看只有兄弟俩人，可是地方却大的很，除了东西屋两个用来睡觉的卧室，还有一个家里会客见面的主屋。这还不算上厨房和储物间，就已经有三间房子了。
对比贺商义他们家，只有两间房，一间腾出来给正在上高中的贺商洵用，剩下另一间就只能给父子俩一起使用了。面积狭小只有薛凌东他们家三分之二大，连厨房都是贺商义用土砖现垒的。
不过就算如此，这是他们父母在这个世上唯一留给他们的东西，所以谁也不能动。
没过多久，天空果然开始下雨。
贺商义费力的将三轮车拖进薛凌东家的储物室，将蔬菜码好，交代好，此刻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薛凌东蹲在地上抽烟，火光在他狭长的眼帘之间不断跳跃，他半眯着眼睛，悄然注视着忙里忙外的贺商义。
待贺商义收拾好后，脚踩灭烟头，慢行到他身边，摸着车兜里的白菜，不经意地问:“请李警官吃饭这事怎么样啊？”
“排骨汤好喝吗？”
因为刚才薛凌东的漫天要价，导致贺商义现在很不耐烦，连回答也懒得回答。
他将雨布重新掏出，掀盖在顶上，防止落灰，脏了他的白菜。
薛凌东着急，伸手点了他肩膀一下:“问你话呢，搭上关系没有？”
贺商义轻觑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说:“没有，没见着他。”
“出任务去了。”
薛凌东一听就得意起来，“看，我就说吧，哪那么容易人家就认识你。”
“人家没准就当你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还想认识人家？”
“做梦吧。”
“一个警察，凭什么和一个破商贩做好朋友。”
“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贺商义沉着脸，逐渐不悦:“那怎么办？有个撑腰的人总比没有要好吧？”
“我那摊位天天被抢，要不然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破肉摊啊！”
“嘿我说！”薛凌东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本事别靠近我的肉摊啊！”
“我那固定摊位每月交租，没见你说一声添点钱给我！”
“现在倒好意思嫌弃我这小地了？把你车推走！我不帮你看了。”
贺商义也很着急，抓耳挠腮，嗓门不自觉高了一个度:“那能怪我吗！还不是因为袁刚他们几个——”
话音至此，刚好触犯到了不能谈论的话题，俩人双双睁大惊恐的眼睛，谁也没敢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外面的雨势似乎变大了些，打在玻璃窗随即划出一道灰色的轨迹，渐渐的越来越多，窗户越来越模糊，却刚好遮住两个寂寥的背影，早早向生活妥协的青年人。
薛凌东咳嗽了一声，用来掩饰尴尬。
发出长长地叹息:“唉！”
他拍了拍贺商义的肩膀，随后走到堆满杂物的箱子里拿出一把伞撑开来，说:“早点回去吧，挺晚了。小世应该还在等你。”
只有贺商义梗着脖子，还没有咽下这口气，喉咙不断翻滚，比外面涌起的狂风还要嘶哑。
他咬咬牙，态度一反常态坚决如铁:“你放心，我会再找机会结识李警官，至少得让人家把这个忙给帮了才行！”
天气预报称今晚宁城市仍会下雨，降水强度可能在小雨至中雨左右。
虽然大家都笑称宁城的天气一向不准，可是说笑归说笑，谁又能确切的保证这多变的天气一定不会下雨呢。
至少贺商义不敢轻易夸下海口，他没有室内摊位，只有一辆三轮车供他自由寻找地点摆摊。平时想去哪去哪，看准好位置直接从车上卸货摊到地面卖就行，偶尔靠着薛凌东的肉铺可以暂时偷懒一会儿。
一场雨，足够将他的菜全部泡烂，所以他必须得在大雨来临之前做足准备。
扎固好雨布，他松了一口气，可是接着抬头看天，这股气没喘多久，又憋在胸腔。
因为这天实在阴沉的厉害，大片大片乌黑的云海，翻涌而至。紧接着凉气一阵阵的冲破四周，激荡起草木沙石瑟瑟颤动。
怎么还刮起妖风了？天气预报没说还得刮大风啊！
贺商义一看这等情况，就这点破雨布，还不得给他的菜摊刮飞咯！
“哎呀，这可咋办啊！”他烦躁地抓了一把鸟窝般的头发。
四周仍在起风，但贺商义外套里面的黑衫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细汗。他将刚才绑紧的雨布一把扯下，胡乱的塞进车兜，直接推着三轮车跑到薛凌东家里。
薛凌东的家就靠着大卖场不远，来回路程不过五分钟。现下太晚，旧平房早就没了光亮，黑灯瞎火，除了偶尔传来两声狗吠，其余基本捕捉不到活物的声音。
凭着记忆，路还是比较好找到的。但贺商义摸黑寻找门铃，实在摸不到，只能急急地砸向门板。
他焦急地喊:“东子，东子！”
“麻烦开一下门吧！”
“东子！”
他在外面急得来回踱步，过了一会，东屋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贺商义隔着门缝看见屋里显现的身影正缓慢朝他走来，立刻调整呼吸，规规矩矩立在门口。
一阵细碎的拖鞋声“啪嗒啪嗒”踢踏而来，站定后忽然没了响动，与此同时铁门总算打开了一条光亮的缝隙。
屋里人探出头，半阖着眼，睡意朦胧地骂道:“谁啊谁啊？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
贺商义赔着笑脸，一连弯腰几次道歉:“小泽，是哥哥我呀。”
“实在对不住，你哥在家吗？”
薛凌泽揉着发酸的脖子，往屋里瞅了一眼，打着哈欠说:“在呢。”
贺商义大喜，追问:“那能不能喊他出来一下，我想把车停到你们家。”
“停车？”
薛凌泽有些不解看了看他，随即向身后张望道:“你等一下吧，我去把我哥喊出来。”
“行，行，你去吧。”
薛凌泽这次还是踢踏着拖鞋，只是速度明显加快。人未到，从院子里就开始扯嗓子喊他哥的名字。没一会儿的功夫西屋的灯也亮起来了，他们二人联手终于把薛凌东也折腾醒。
不知道薛凌泽如何转达的，就看见兄弟俩即刻赶来，薛凌东只穿着一条大裤衩，披着外套，双眼困得睁不开，见到贺商义眼神立刻又有了神采，不过是愤怒占多，扰他美梦自然没好脾气。
还未等贺商义请罪，语气已经相当不耐烦:“听说你要把车停我家？干嘛？不卖菜了？”
贺商义搓着手掌，干笑:“哎呦东子，怎么可能呀！”
“看你说的，这不是因为要下大雨的缘故。”
“我可以淋雨，但我那菜不能淋雨啊，一淋就全坏了！”
“我家离得远，你知道那土路不好走，十分钟的路愣是能走出半个小时，所以我想……能不能把车和菜先放你家，明天我直接空手来取。”
风越吹，火焰越凶猛，薛凌东的火气忽然窜到脑门。
贺商义拍胸脯保证:“咱不图地方多大，有个顶棚，不淋雨就行！”
“不难为你们！”
薛凌东总算听懂了他的小算盘，直皱的眉，忽地舒展开。一抬眼，颧骨凸的老高，他看了看贺商义着急的样子，笑出声:“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不就是借个地方过夜嘛。”
“好说好说。”他说着将门敞的再大了一点。
贺商义不禁大喜。
回身，手刚搭在车把上。
只听前方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收你个过夜费不过分吧？”
贺商义瞪大眼睛。
“什么？”
薛凌东耸了耸肩膀，“你这菜，我不得给你看着点吗？”
“万一什么老鼠，小偷，给你卷跑了，你不得讹死我啊。”
“啊，这怎么可能啊……”
贺商义正欲求情，薛凌东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五块？”
“五十。”
贺商义倒吸一口凉气。
“东子，你咋不去抢啊？”
薛凌东有些生气，“你白天抢我排骨的时候咋不说一声呢。”
“爱放不放，不放就走人。”
说着，他又退了回去，张开双臂立刻关门。
贺商义一只腿抵住门槛，一只手板住门框，强行拉开缝隙，连同半个身子都钻进薛凌东的家。
薛凌东吓了一跳:“哎我说，干什么呢这是！”
“想入室抢/劫呐！”
贺商义用身子扛住门，气喘吁吁地说:“五十就五十吧，菜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这片区域属于宁城北区，早些年没有发展之前是一片荒芜。后来政府重新规划北区之后，盖了小区修了洋楼。给这里留出足够的空间带动周边设施，一大批商贩自发涌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一个大卖场。
再后来这个范围慢慢扩大，从一开始的安营扎寨，变成市场，最后变成街道。福堂这个名字，就是当时规划这片区域的老书记。
所以现在住在大卖场周边的基本都是附近的商户，真正的居民仍住在小区里。
薛凌东的家虽然也是平房，但和贺商义他们比起来宽敞的不止一点。别看只有兄弟俩人，可是地方却大的很，除了东西屋两个用来睡觉的卧室，还有一个家里会客见面的主屋。这还不算上厨房和储物间，就已经有三间房子了。
对比贺商义他们家，只有两间房，一间腾出来给正在上高中的贺商洵用，剩下另一间就只能给父子俩一起使用了。面积狭小只有薛凌东他们家三分之二大，连厨房都是贺商义用土砖现垒的。
不过就算如此，这是他们父母在这个世上唯一留给他们的东西，所以谁也不能动。
没过多久，天空果然开始下雨。
贺商义费力的将三轮车拖进薛凌东家的储物室，将蔬菜码好，交代好，此刻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薛凌东蹲在地上抽烟，火光在他狭长的眼帘之间不断跳跃，他半眯着眼睛，悄然注视着忙里忙外的贺商义。
待贺商义收拾好后，脚踩灭烟头，慢行到他身边，摸着车兜里的白菜，不经意地问:“请李警官吃饭这事怎么样啊？”
“排骨汤好喝吗？”
因为刚才薛凌东的漫天要价，导致贺商义现在很不耐烦，连回答也懒得回答。
他将雨布重新掏出，掀盖在顶上，防止落灰，脏了他的白菜。
薛凌东着急，伸手点了他肩膀一下:“问你话呢，搭上关系没有？”
贺商义轻觑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说:“没有，没见着他。”
“出任务去了。”
薛凌东一听就得意起来，“看，我就说吧，哪那么容易人家就认识你。”
“人家没准就当你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还想认识人家？”
“做梦吧。”
“一个警察，凭什么和一个破商贩做好朋友。”
“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贺商义沉着脸，逐渐不悦:“那怎么办？有个撑腰的人总比没有要好吧？”
“我那摊位天天被抢，要不然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破肉摊啊！”
“嘿我说！”薛凌东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本事别靠近我的肉摊啊！”
“我那固定摊位每月交租，没见你说一声添点钱给我！”
“现在倒好意思嫌弃我这小地了？把你车推走！我不帮你看了。”
贺商义也很着急，抓耳挠腮，嗓门不自觉高了一个度:“那能怪我吗！还不是因为袁刚他们几个——”
话音至此，刚好触犯到了不能谈论的话题，俩人双双睁大惊恐的眼睛，谁也没敢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外面的雨势似乎变大了些，打在玻璃窗随即划出一道灰色的轨迹，渐渐的越来越多，窗户越来越模糊，却刚好遮住两个寂寥的背影，早早向生活妥协的青年人。
薛凌东咳嗽了一声，用来掩饰尴尬。
发出长长地叹息:“唉！”
他拍了拍贺商义的肩膀，随后走到堆满杂物的箱子里拿出一把伞撑开来，说:“早点回去吧，挺晚了。小世应该还在等你。”
只有贺商义梗着脖子，还没有咽下这口气，喉咙不断翻滚，比外面涌起的狂风还要嘶哑。
他咬咬牙，态度一反常态坚决如铁:“你放心，我会再找机会结识李警官，至少得让人家把这个忙给帮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