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外墙两侧种着一圈低矮的花坛,五颜六色摆在门口很是美观,雨后的花瓣还带着晶莹水珠,点缀着无数如繁星般灿烂的太阳花。

    怕医院色彩太单调,又怕不利于病人身心恢复,于是院领导拍板一致决定,在白色的范围内尽可能让氛围看起来和谐一点。

    李清秋朝身后回望了一眼,进出口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围着花坛自由活动,她多留心了几眼,转过头小声低语道:“好像没追过来。”

    这话她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贺商洵那里。俩人之间的距离有一步之遥,男孩走在前双手举过头顶,抱头晃悠悠散步。这时候天上的云彩散的开了一些,露出光芒万丈的艳阳。李清秋抬手遮住眼帘,前方轻飘飘传来为自己解惑的回答:“他又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怎么会追来呢。”

    “啊不是来看你的?”李清秋有些意外,又回头观察了一眼,果真没有人来。

    “嗯。”贺商洵带着一点鼻音,显得声音寡淡,似乎对此满不在乎,“我猜他是来看他朋友的。”

    “就是之前和我打架,现在躺医院里的那个家伙。”

    他微耸了下肩膀,绷带处有几根随意跑出来的线头迎风摆动。

    “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李清秋有点小小的惊讶,再看他头上的纱布很快就明白了受伤的原因。

    贺商洵却仍旧云淡风轻:“我们之间关系并不像我哥说的那样好,有时候我哥说话不要当真,吹牛成分占多。”

    “你不用太在意。”

    李清秋为他的洒脱不禁汗颜,沉思了片刻,她想追问但好像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地方,插手太多私事总归不好的,于是也就放弃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前方未修建好的空地有一群小孩子在快乐的挖泥巴,雨后的土又稀又凉,拿个小铲子不停挖很快就能刨出一个大坑。三三两两的孩子成堆,各个身上都染着污泥。

    贺商洵望见他们首先就联想到自己许久未见的小侄子了,正巧旁边有个凉亭,他就提议不如去那边休息一会儿。李清秋自然没什么意见,这边情况她又不熟悉,让去哪就只管去哪吧。

    刚坐下,双腿得到休息后的放松很快袭来,整个人不自觉松弛,贺商洵塌下肩膀,双腿自由的摊开,姿势随意。

    李清秋也起了倦意,手扶着拐,半个头靠在上面,百无聊赖与贺商洵一起望着那群小孩,悠然的享受宁静时分。她刚闭上眼,忽然,玩耍的孩子中间有个孩子跌了一跤,哭声很大不久便引来附近家长的注意。

    那位家长前一秒还同别人唠家常,下一秒望见小孩躺地下脸色大变,然后飞快地跑来。

    “牙子!你干嘛呢!怎么这样不小心!”

    她一把从地上扯起孩子,气得伸手打小孩的屁股,小孩越哭,她越气,其他小孩见到此景纷纷停下动作,整片空地又只剩下阵阵的哭闹声。

    李清秋最受不了小孩子的哭声,触景生情,一下子就想起村里那些小孩。比这些孩子还要调皮,每次接近晚饭时间,村口必定准时回荡着喊人回家吃饭的叫声:

    “李清秋!回家吃饭了!”

    “听见了没?”

    窦兰英拎着锅勺出来,经常逮孩子的人通常练就出一身炉火纯青的本领。就像那个趴泥地里的小孩,他只要一哭,即使再多的孩子也能一声辨清是否来自自家。

    那时候自己年龄也尚小没有时间观念,经常和村里的大孩子爬山下地,玩得很晚很晚。所以大部分都是靠小伙伴互帮互助,只要窦兰英一出现,水生就会大喊:“李清秋!你娘来了!”

    然后李清秋就会在一片茫然之间,被人推下山坡,被窦兰英薅着耳朵骂:“丫头片子,都几点了,不知道回家吗?”

    “整天就知道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还有没有出息了!”

    然后她被当众提溜着拽回家,走三步停两步,身后那群孩子一直冲她做鬼脸,褪色的阳光下只有他们是鲜活的,像一簇跳跃的火苗,在李清秋记忆里永远的燃烧。

    “你怎么了?”

    贺商洵歪头的询问将她拉回现实,李清秋揉了揉失神太久而泛酸的眼眶说:“没什么。”

    结果贺商洵一句:“想家了吧。”让她险些破防。

    李清秋手指扣着拐杖边沿,眼神渐渐落在那群孩子身上,轻点头表示贺商洵猜中了她的心思,有点难为情,脸色迅速泛红。

    然后贺商洵大大咧咧地说:“我猜也是,九中不是寄宿制的学校吗?平时应该很难回家吧。”

    李清秋再次点头。

    贺商洵身子向后仰了仰,同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地同情:“其实我也有点想回家了。”

    李清秋说:“你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嗯……好像是这样。”

    “以后别再打架了,你哥该伤心了。”

    贺商洵反过来平定地看她,觉得有点好笑:“那你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你哥听起来似乎也很生气啊。”

    李清秋侧目而视,贺商洵高高的挑起眉峰,表情得意像抓住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李清秋先是默然不语,后又笑出来,轻轻的像深潭泛起的一点涟漪。

    贺商洵被她笑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更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他挠了挠头,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良久,李清秋笑完之后才说:“你说得对,我以后不会再惹他生气了。”

    “你以后也好好听话吧。”

    “争取考上好大学,一中的人绝对有这个实力。”

    李清秋讲起别人倒是十分开心,唯有本该骄傲的贺商洵为此却渐渐沉寂。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他也不过是泥潭里的人,想借力往上爬罢了。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才不想走独木桥。

    那个摔倒的孩子最后被带走了,其他的孩子也陆陆续续被家长领回家。

    现在凉亭只有他们仍安静的赏景,有风吹来给了李清秋一个激灵,她搓了搓肩膀,贺商洵问:“回去吧?”

    李清秋说:“好,回去吧。”

    她又重新架起柺,跟在贺商洵的身后,贺商洵似乎将步调放慢了许多,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撵上。

    “对了。”贺商洵想起一件事,“之前你向我打听那个女孩子的消息还记得吧?”

    “如果你很在意,就去问刚才打招呼的那个人。”

    李清秋说:“就是刚才那个男生?”

    “是他。”

    贺商洵像解数学题一样,指给她一个方法:“那个家伙整天认识很多奇怪的人,托他应该能打听到你想知道的东西。”

    “如果你很着急的话,就去找他吧。”

    …

    福堂街起点地段的路标上,明明写着禁止汽车通行,结果偏偏有几辆没素质的桑塔纳从街区穿过,前后拥挤,进又进不来,出也出不去,成心卡在中间挡路,很快一条步行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汽车不听按响喇叭,扰了行人烦躁的心情,几个人拍打着玻璃窗强制让其下车,结果喇叭鸣得更加起劲,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不满。

    “喂!你小子!给我滚下车!”

    男人骂道:“没看见这不让汽车过吗?来这故意找事是吧?”

    黑色桑塔纳车主卷下车窗,吐了口痰:“你管得着吗?老子爱在哪开在哪开,有本事你也整一辆啊。”

    他故意探出头,拍了拍车身,耀武扬威做给他看。血气方刚的男人瞬间就炸开了,上手直接薅住他脖领准备拎下车。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开始加入这场闹剧。

    眼看局势愈演愈烈,李飏他们听见声音又不得不先去忙着维持那些纪律,三个人不约而同奔向案发地,一时间贺商义的身边只剩他自己。

    杨力扔掉烟头将其踩灭,双手插兜大摇大摆朝他走来。

    刚才闪到一边的黄发青年在旁边吆喝着:“哎老板,你这西红柿还挺新鲜,怎么卖的啊?”

    贺商义咬牙,迫使自己冷静,强行挤出回应:“1毛5一斤。”

    “呦,还挺便宜。”

    杨力低头,眼神从鲜艳的蔬菜上快速扫过,想也没想捡起手边的西红柿在胸口处蹭了蹭,咬了一口,直接就吃了起来。

    他边吃,边笑看贺商义越发铁青的脸,充满戏谑。

    贺商义渐渐起了冲动的意识,可薛凌东突然出现,又压低了这个念头。

    薛凌东急忙忙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扔下,带着令人作呕的肉腥味赶来解围。薛凌东离很远就开始套近乎,贺商义看着他笑眯眯对杨力打招呼,杨力斜视了一眼,鼻息间发出冷哼。

    “我刚来他这,你就出现了,故意的吧?”

    薛凌东夹杂在那些起哄的青年中间左右逢源,他趁机扔出一根香烟砸在杨力的胸口上,跟他赔笑脸:“杨哥,来了咋不去我那坐坐啊?都是兄弟,来都来了,不见面不太好吧?这样吧,今天买我肉给你便宜啊。”

    杨力瞪他:“谁稀罕你那二两猪肉。”随后捡起胸口落下的香烟,刚触碰,肉的油腻差点让他呕吐。

    “薛凌东,拿着你的破烟赶紧滚,老子不抽这么掉价的烟。”

    “这……”薛凌东擦着手问,“杨哥今天这是咋了,气大伤身,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杨力“呸”了一口,将手里的烟扔掉反复在脚下碾压,指着贺商义说:“大刚让我来问你,你这菜到底从不从他那里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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