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堂街的人都知道,想在这卖东西,货,得从我们那里拿才行。”

    他直言:“我们都干这么多年了,啥东西都有,啥好卖的也都知道,你非得自己进货干啥?”

    杨力手指敲了敲菜板,态度愈加蛮横无理:“你不买也行,可以走人。但刚子说了,以后别在这附近出现,否则见你一次我们就掀你摊子一次。”

    “大力。”贺商义皱着眉尝试解释自己的难处,“我们本来一直从你那进的,可是谁知道年后菜价降得越来越快,现在从刚子那里进菜,快要赶上我卖出的价格了,我还怎么赚钱啊?”

    “一斤西红柿卖1毛5,刚子也不管市场如何,直接就定了三毛一斤,这都快赶上倒贴了。”

    最后他屏住呼吸,所有强烈的情绪包括在内,用尽全力发出可笑的质疑:“这样做。”

    “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说完,在场人顿时安静下来。贺商义感觉现在心跳得很快,不只是杨力,连薛凌东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尤其是杨力,钉在那里忍受身后窃窃私语的谈论,此刻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眼中钉让他浑身发烫。当着这么多人面质问,自己以后在这片地盘还混不混了?

    杨力错愕几秒,等反应过来后马上变得怒气顿生,举起拳头直接砸在菜板,吐沫飞出:“是吗?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卖贵点不就行了?这边有钱人多的是,谁会在乎你那几个零头啊!”

    “等再过段时间,大刚说了要把这片区域的价格给打下来,嫌贵不想买就让他跑到几公里外买去!大不了不做他的生意!”

    “你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说完,杨力踩到地上的西红柿险些滑了一跤。

    贺商义发自内心感到可笑,原来这帮家伙打的是这种主意,说到底不就是想垄断整条街的生意,好坐在家里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薛凌东见势不妙,狠狠向贺商义递来眼刀,扶着杨力,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贺商义干杵在一边完全无动于衷,冷眼看着杨力气得不行。

    薛凌东连忙搭腔:“不行啊力哥,咱们卖得离谱以后还咋做生意,这周边住的居民那么多,全靠着老顾客回头看呢!可不敢乱卖,再说了工商局也都盯着呢。”

    杨力扭脸瞅了瞅他,薛凌东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笑僵,与之前和贺商义吹牛皮胡侃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全身只剩下了谦卑和顺从。

    偏偏贺商义不吃这一套,又或许他忍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没等薛凌东再次解释,他便说:“麻烦转告刚哥一声,就说请他原谅,我实在没什么能力耗下去,我只想老老实实在这赚点钱养家。”

    “你——!”杨力怒吼。

    他们的争执终于让其他摊贩的人都听见了,街坊四邻接二连三走出来反应这个情况。

    “是啊大力,给刚哥说一声吧,从他那拿货太贵了,哪有比市场价还高,我们以后还在不在这里干活了呀。”

    “哪怕利润再让一点呢!也比干赔本的买卖强啊!”

    “是啊是啊。”

    “真的是太过分了!”

    “还让不让大家活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掷地有声喊道:“你们如果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

    轰隆——

    西边传来一道惊雷,劈开了反抗的序幕,各种揣测化作风雨,迅速在大小角落里扩散开来。众人七嘴八舌,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即将打破阶级的激动之色。

    杨力让跟在身边的一众青年堵住四周,面对数双眼睛厉声道:“都给我把嘴闭上!想干什么?嗯?想威胁我是吗!”

    他的手指着那些畏缩的人绕了一圈,最后回到贺商义的面前,指着鼻子暴跳如雷,“好啊你这家伙,在这算计我是吧?!”

    “行,你真行。”

    “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杨力往后撤了一步脚,青筋暴起的额头上有汗珠滚落,面容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他环视众人,仍嘴硬:“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报警?好啊,那就报啊!”

    说着杨力撩起衣摆,掀开拖到大腿根的外套,掏出腰垮装有的手机,用尽气力砸在贺商义摊子上,气势做得相当到位,俨然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

    同时刚才跟在他身侧几个混混青年往周身跟了跟,立在他的身后助长了不少威风。众人有些退却,杨力说:“打吧,我就看着你们打。”

    “谁不打谁是孙子。”

    接着他拿出一堆硬币纸票,当着贺商义的面大手一挥,纸币在半空散开,洋洋洒洒像漫天的雨花,砸在贺商义脚边。

    等贺商义抬眼看他又扯起轻蔑地笑,说:“报警的钱我给你出了,捡起来自己去找个电话亭。”

    贺商义眉头拧成一团。

    他抬起下巴:“电话亭不用我再帮你找了吧?”

    侮辱性的动作昭然若揭,不只是贺商义,连薛凌东也比刚才心思更沉,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警告,而是直接蹬鼻子上脸。

    如果真打电话,大概率被带到警局一顿思想教育,再大点就是关几天。他们不要脸习惯了,但贺商义在这一片的名声也就此传开,以后谁还敢和他处朋友。

    跟他处朋友,那就是和杨力作对,又有几个人能长久顶住这层压力,况且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搞得在福堂街待不下去。

    贺商义默默地看着那部手机,一动没动。

    杨力挑眉,“怎么?还要我找人架着你去?”

    “不用,我自己会去。”贺商义说。

    杨力撤开身子为他让道,贺商义不疾不徐地走过,等二人擦肩而过,杨力叫住他:“等会,我给你的钱还没拿呢。”

    几张纸票在二人脚下铺开成一条不规则的路,杨力一个眼神给到手下宁彪,宁彪身手矫健,冲到贺商义身边照着他的小腿一脚踹下去,贺商义失去平衡膝盖顿时磕在地上。

    他刚想起身,宁彪迅速抬脚压住他,反绞双手,两只胳膊被牢牢架在背后,同时另一个人也过来强行制服。贺商义吃痛,只得半跪在杨力面前。

    杨力蹲下身,捡起纸币拍在他的脸上,贺商义眼中满是憎恨,那股火苗甚至蔓延到宁彪手上,宁彪瑟缩了一下,看着杨力又加重手上力道。

    贺商义胳膊疼得厉害,每挣扎一下仿佛听见骨头拧断的声音。薛凌东大惊失色,跑到杨力面前低声求他,刚才闹腾的人群此刻全都不作声了,只剩下低低地惊呼。

    前面黑色的桑塔纳吵得轰轰烈烈,这边是死一般的沉寂。两者割裂程度难以想象。

    “杨哥,您高抬贵手放了这家伙吧!他欠你的钱,我替他还上!”薛凌东急得团团转,从围裙里不断掏出更多纸币来,一个拿不稳慌慌张张从贺商义的头顶尽数落下。

    杨力笑道:“你让他求我,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这,这……”薛凌东急了,趴在贺商义耳边拎着脖领使劲摇晃,“你快点说啊!咱先忍一忍,躲过这阵再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咱别倔了老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想想小世!他才五岁啊!”

    薛凌东用尽全力的呼声,终于让贺商义的眼神多了一丝颤动,他看着下颌那些绿色的纸币,理智与麻木之间来回扯动他的神经。

    贺商义的头快要裂开,他隔着杨力,漠然看向那些人各色的表情,心中提起的劲忽然泄了,不是因为屈打成招,而是再次向现实低了头。

    头顶不断传来耻笑,贺商义抖了抖下唇,想让自己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自尊,可喉中的呜咽滑落出来时他就知道,那根傲骨已经任人磨碎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闭上眼,艰难开口:“我错了,求你……”

    杨力已经迫不及待向身侧的宁彪飞出得意的神色,宁彪却目光平视前方,刀疤的额角舒展后突然紧蹙起来,神情布满惊愕。

    杨力疑惑,回头,在看到人群中向他们走来的男人时,得意的神采早已不翼而飞,全部转为恐慌。

    艹,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他迅速起身,挥手赶走压着贺商义背后的手,朝着男人歪歪扭扭敬礼,样貌丑陋而滑稽,唯有紧张斩钉截铁。

    只见项明朗拎着一堆零食,轻轻松松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黄发青年,黄发青年一回头顿时哑了声。

    “都让一让。”

    他简短的一句话成为全场焦点,剩下的人不由自主为其让道。

    项明朗不急不缓从那些人面前一一路过,最后走到贺商义跟前站定脚步,往下瞥了一眼,歪头故作疑惑:

    “呦,我说找了半天怎么附近连个垃圾桶都没有,敢情你们把这当垃圾桶了啊。”

    他用脚尖踢了踢被杨力啃掉半边扔在地上的西红柿,玩世不恭地笑道:“撒钱玩?有意思。”

    “看来你出来后,又赚了不少钱。”

    项明朗看着他:“要不我把你多带走几次试试?说不定你能上什么福布斯排行榜?”

    杨力顿时慌神,抓着项明朗的胳膊甩来甩去,活脱脱像撒娇的幅度。他立刻哭丧着脸:“别啊项队!我闹着玩呢!闲着没事在这撒钱玩,我这不是脑子有病嘛!”

    项明朗认真回答:“看起来像脑子有病。”

    “像撒币一样。”

    杨力:“……”

    他伸手往下一指,杨力立刻一蹦三尺高,连忙亲自拉起跪在地上的贺商义,贺商义腿麻站不起来,他费了老大劲才拽起身。还贴心拍打身上的灰尘,边拍边说:“老弟啊,没伤着吧?我跟你闹着玩呢你看看,让人误会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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