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在何处?”宋其月冷冷扫了眼周管家。

    一消瘦灰布衫老头颤抖着从人群中走出,将账本恭敬递到她手上。

    他素来听闻老祖奶手段,一个女人,能在男人堆里抛食吃,很多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她。

    当下把她引到僻静处,把梁氏所作所为抖搂出来。

    原来,凌家账面上的银两,包括凌无书每月供给的一百两,全部被梁氏以给老爷抓药的由头收入囊中。

    “夫人这样做,多久了?”宋其月问。

    “大约是二公子成亲以后,老爷身子不济,没有精力管这些,宅中大小事宜皆有夫人做主。我们做下人的,也是为难……”账房先生怕引火烧身,忙着撇清关系。

    “共从账面上支走了多少银两?”宋其月单刀直入问道。

    “上上下下拢一拢,一千两是有的。”

    宋其月看了看账面上所剩无几的银子,明白过来,梁氏这是要吃抹干净,要她收拾烂摊子填补。当真是属貔貅的,只吃不吐。

    她绣眉微蹙,很是反感。

    宋其月回到廊下,坐到梨花木藤椅上,面露难色,朝周管家道:“账上的确没有余钱,周管家,去问问夫人还有没有周转的银两?”

    周管家应了,须臾便被梁氏打发回来。

    “夫人说了,她手头实在紧张,眼下连吃茶的钱也拿不出,此事交由您全权处置,她不管了!”

    梁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她捅的窟窿,找儿媳来堵,合着拿她当冤大头了。

    凌老爷子已去,唯一的靠山倒下。宋其月想着,她若老老实实的,凭着将凌无书养大的情分,可以既往不咎,伺候她颐养天年。

    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老祖奶!”离她最近的小厮忽地向前膝行几步,泪流满涕,“我娘生了重病,急需银两,您就放我走吧!工钱我也不要了,好歹让我去别处寻个活计……”

    “腌臜玩意!你也配跟大娘子说话!”周管家打断他的话,对着他又是一脚,小厮瘦弱身子被踢了个趔趄,歪倒在地。

    众人吓得默不作声,看来周管家平日里,没少对他们拳打脚踢。

    “周管家!”宋其月扶了扶额头,实在看不惯,吩咐道,“把他们的卖身契、死契拿来,我要核对!”

    周管家谄媚领命,去了,很快拿来一个黑漆木匣子。

    宋其月一一点名,核实了。名字对的上,除了王婆子、李婆子,不多不少,共计十五份。

    “大娘子,有了这些,若他们敢跑,将来告官,一告一个准,可得收好了!”周管家阿谀奉承说着。

    宋其月朝他点点头,裹了裹衣裳,有些冷,命人端来一个火盆。

    许是背风,碳火忽明忽暗,微微闪光,火苗似有似无。

    “这火不够旺啊!”她低低自语着,将手中一沓纸张倏地引燃,掷入盆中。

    火苗腾地变大,飘出几缕青烟,透着薄薄烟气,宋其月看到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婆子丫鬟小厮先是不可置信面面相觑,继而面色欣喜,若不是还跪着,几乎要跳起来蹦高。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家主。本想着,老祖奶心慈,放他们走,已是极大的恩赐。

    周管家则是张大嘴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你们自由了!”宋其月冲下人们挥手示意,笑盈盈说着。她好歹是穿越来的,对这种惨无人道的封建剥削,自然不能容忍,更别说上辈子还是加班猝死的。

    “老祖奶!这恩情,叫我们如何还……”

    众人如梦初醒,泪水抑制不出流出。他们自由了,生死终于掌握在自己手中!想去哪去哪,终于能支配自己了!

    眼前披麻戴孝的羸弱女子,宛如周身闪着柔光,给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些许生机!

    “大娘子!使不得!使不得!这让我如何跟夫人交代啊!……”周管家急得跺脚,这匣子书契是从梁氏那拿来的,她千叮咛万嘱咐,宋其月看完以后,马上送回去。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宋其月会一把火烧了!

    况且他的工钱可没欠,若是他们都走了,他一个光杆司令管谁去!

    宋其月怎会不知他心思,斜睨一眼,幽幽道:“周管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把工钱给大伙结清,散了吧!”

    “可是,帐面上没银子,我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周管家含着怨气,已然没了瞻前马后的姿态。

    “没银子,不是还有东西吗?”宋其月目光扫了扫梁氏房间,“一个瓷瓶,少说也值一两!”

    凌家财大气粗,吃穿用度十分讲究。桌椅案几瓷器卖出去,也值不少钱,付他们的工钱,绰绰有余。

    众人明白宋其月的意思,只是梁氏素来行事泼辣……

    跪了一地的人低下头,宋其月烧了卖身契、死契,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喜出望外。

    “大娘子,工钱我……我不要了!”小厮咬了咬牙,“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朝宋其月叩头,起身要走,其余人随之而后。

    宋其月眼神扫过他们,不轻不重。“别介,既然要走,那就跟凌家断的清清楚楚,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做事情含含糊糊的。”

    她无奈叹了口气,“既然娘今日让我做主,我便做一回主!一会进了夫人屋子,捡合适的拿,估摸着能抵工钱就行!我们凌家,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跟我走!”

    她带头走在最其前面。

    周管家被众人挤倒在地,心中大骇。真是疯了!都疯了!还从未见过带头抄自己家的!

    梁氏正窝在榻上,一针一针的绣花,见她带一群人堵在门口,不解道:“其月,你这是?”

    宋其月朝众人点头示意,可以搬东西了,顺势坐在梁氏身侧,将她挤在内侧,目光扫过她手中绣绷,欣喜道:“娘,您绣的这并蒂莲,真像是活了般!”

    丫鬟婆子小厮井然有序搬着物件,鱼贯而入,安静退出。各自估算好价格,有人选了茶盏,有人选了瓷瓶,有人选了屏风,有人选了黄花梨木椅……

    梁氏呆愣片刻,才作出反应,挥舞着双手去阻止,却被宋其月牵制住双手。

    “反了!反了!放下!我看谁敢!……周管家……周管家……”

    嚎了半晌,终于安静下来,屋内只剩下孤零零的贵妃榻,连床也被小厮抬走了。

    “宋其月!你你你……”梁氏在震惊愤怒交替的情绪中缓了缓,终于滑到地上,指着她鼻子开口大骂。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爷还没过头七,你们便骑到我脖子上作威作福!欺负温言不在!我诅咒你们夫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猪狗不如的东西!欺负当娘的,天打雷劈也不为过!”

    ……

    宋其月安静坐榻上,时不时用茶盖撇去茶沫子,小口品茶!尚好的君山银针,果真香!

    约莫骂了一个时辰,梁氏忽觉得无趣,迷失了方向。

    奴仆散了,看客无。周管家不在,拉架劝架的无。宋其月耳朵里像塞了鸡毛,毫无反应,仿佛拳拳打到棉花上,无趣极了。

    “宋其月!”梁氏忽地站起,双眸猩红。

    宋其月一愣,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嬉皮笑脸问道,“娘,您是渴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杯盏被衣袖扫到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娘让我做主,媳妇听话照做便是,有何不妥吗?”宋其月盯着地上不停打转的茶盏,十分委屈。

    “你为何让他们进我屋子,搬我的东西!?我要去官府告你!让你们夫妻脸面扫地!”梁氏恨得咬牙切齿。

    “许是娘误会了,”宋其月露出整齐如雪贝齿,笑道:“奴仆是凌宅的,工钱也是凌宅欠的,娘屋里的一针一线,也是凌家的不是?一切合情合理,儿媳听娘的教导,替您扫清烦忧,难道也错了?”

    “别装了!”梁氏龇牙裂目,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害死了我儿温言,怕我报复!想把下人们都撤走,害我没人照看,病死饿死在凌家对吗?”

    她阴恻恻笑着,“你想得美!只要他们的卖身契、死契在我身上,一个也跑不了!我就是让你掏银子养我!一辈子掏银子养我!”

    宋其月叹了口气,用一种可怜可悲的目光打量着她,直盯得她发毛。“我不知道凌温言为何恨我,想来是因为我无意间挡了他财路,他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而你……”

    她冷笑几声,目光凌厉的几乎将人穿透,“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自己儿子犯了法不去反思愧疚自责的疯子!永远只会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为自己教子无方找借口的疯子!”

    梁氏悠晃着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她伸手摸索了一番,却发现空荡荡的屋子无物可依,一如她现在的处境!

    “凌温言,是你从小到大,一次一次的纵容害死的!是你这个当娘的!亲手害死的!”

    宋其月一字一顿,宛如利刃尖刀插入她心口,撕扯着,肆虐着。梁氏像是一只被悲愤充满紧绷的气球,被人猛地一刺,发出瘆人凄厉惨叫,哀嚎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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