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坠树，厉风挟刃。
李元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夏府的，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立在了官属炮坊的街头，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人虽多，却很静，只有风声肆虐，扬起阵阵黑色纸灰与青青香烟。
忽然一个男声响起，“拜——”
众人齐齐跪地俯首，李元夕站着未动，突兀地立在人群之后，如迷路的小孩，她认为自己不配，在拿到真凶之前，自己不配祭奠无辜的亡魂。
她攥紧双拳，默然转身，未走几步，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四日就是除夕，团年在即，这二十三个人却再也回不了家，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被凶手当成了泄愤的工具。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我必诛尔。
李元夕仰起头，强把眼泪逼回去，方要赶路，就听有人喊她。
“捕快姑姑。”
是博安，他喊着，快跑到李元夕面前，拉住她的袖子，急道：“那个人找到了。”
“兴盛街孙家香铺的二少爷，孙平。这会儿他在魏家茶坊，赵捕快在那儿盯着，让你快去。”
喜讯来得太突然，李元夕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回应博安，唯有狂奔，她一口气冲进魏家茶坊，差点撞到提壶的伙计。
“李捕快，您，您今儿喝什么茶呀？还是姜枣茶么？”那伙计认得她，笑问道。
李元夕摆手，扶腰大喘气，快速扫视了堂中一圈，煌煌灯烛下，不见赵光，只有零星五桌茶客正在唠嗑。
这茶坊共有三层，一楼散座，二楼雅间，三楼包间。李元夕看着楼梯，刚要问伙计赵光的包间号，就见赵光从二楼柱子后闪出身来，冲她摆了摆手。
“那边！四个人！”
李元夕赶上二楼，赵光指着斜对面的雅间对她道。
白字号。李元夕注意到那雅间所挂的木牌，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再等等，不要惊吓到外人。”
赵光笑道：“站着等怪累的，咱们也喝个茶。”
李元夕瞥他一眼：“你喝吧，我盯着。”
“没事呀，他跑不了，不还有他家香铺吗？”
话音刚落，“吱呀”声起，白字号雅间的门被推开，李元夕跟赵光赶紧转身，装作凭栏闲谈的模样，四只眼睛、四只耳朵却是都留意着门内走出的茶客。
“天下鲜，我请客。”
“还是冠花楼吧，听说又来了几个美人，堪比花魁。”
“我不信，花魁只有一个，其他美人再傅粉再妆扮也比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年轻就是美，这花魁再美，年岁在那摆着呢。”
四人说说笑笑，拥到楼梯口，眼看就要下楼，赵光再耐不得，转身喊道：“孙平，留步。”
孙平抬头，见是个陌生男人，不仅纳闷道：“你是——”
回答他的是李元夕。
“我们想买些香料，听闻孙家香铺有好香，特来请教孙二少爷。”
她见赵光口气不善，唯恐惊到对方，遂扯了个幌子，可她忘了，自己身着皂绸曳撒，腰间藏剑，还挂着腰牌，一看就是捕快。
反倒是赵光，跟进茶坊后就抽空换了身道袍，也没挎刀，看起来是个寻常男子，虽然有些不怒自威。
果不其然，李元夕刚说完，那孙平就白了脸，喊道：“小巫女，你有事说事，扯什么淡！”
一听“小巫女”三字，剩下的三人均是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乃是博州府女捕快，见捕快如遇凶，三人立刻接赔笑说声“叨扰”就挤下了楼梯。
天窗已开，只能明言。
李元夕对孙平道：“两个月前，你给集贤堂送了张帖子，上面写的是‘冒籍进士做知府，官尊禄厚’，可有此事？”
听了这话，孙平的脸更白，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竟往楼下跑，结果刚迈出一步，胳膊就给赵光拧住。
“好好说，说清楚！”
***
赵光把孙平扭进白字号雅间，摁在椅子上。李元夕跟进去，挑亮了茶桌上的灯烛。
烛照下，茶残杯冷，肴核狼藉，却狼藉不过孙平的心。
他颤声对李元夕道：“小巫女，你休要乱来，我是孙家二少爷，我娘跟夏夫人乃结拜姐妹，你敢动我，我娘一定去夏府告你。”
李元夕拉把椅子，在孙平对面坐下，“继续说，把你的凭仗都说出来，我倒要看看，哪尊金佛能护你。”
说着，把人打量一遍，二十多岁的青年，甚是白净，偏又穿了一身白绸道袍，跟个笋芽似的，腰间挂个青玉香囊，隐隐有沉香气逸出。
“我……你……”孙平嗫嚅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李元夕瞥他一眼，“你不说，我来说。”
“你送给集贤堂帖子，是想毁掉一个人的清誉，且还要打掉竞争对手刘家香铺。可惜，事情的进展不如你愿，你又安排了人手，去杀刘掌柜！”
她的话刚说完，孙平就喊起来：“姓刘的死了？死得好，她早该死，该死！她死了一切就好了，好了！”一面喊，一面就要起身，却被站在侧旁的赵光捏住肩膀，生生压了回去。
“再动，我卸了你的胳膊。”赵光沉声道，说完觉得喉咙好干，便去门外唤了伙计添茶。
李元夕继续对孙平道：“刘老板，安然无恙，你的计划又落空了。”
“啊！怎么会！她怎么就不死呢！”孙平猛然抬头，头上迸出两根青筋，“你去告诉姓刘的，我早晚弄死她！”
李元夕点头：“好啊！但在此之前，你得先走出大牢！”说着起身，拔剑挑下孙平腰间的绦带，把他的双手绑了个结实。
“走吧，孙二少爷！”
不料，孙平赖在椅子上不动，口中连喊“冤枉，冤枉”，还道他什么也没做，李元夕诬赖他！
翻供的，李元夕见过不少，可如孙平这般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改口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她只是盯着他，并不应声。
孙平的喊叫却越来越大，“帖子是我送的，仅此而已，别的我一概不知。小巫女，你有本事抓真凶，拿我算什么！这黑锅我不背，我这就去找我娘，你等着！”
这时，赵光接了茶进门，见状，拿起个茶盏就砸向孙平，孙平立刻噤声，如锯嘴的葫芦，半响才从唇间冒出一丝冷气。原来那茶盏击中了他的锁骨，巨疼无比。
“你再喊一句试试！”
赵光倒了杯茶递给李元夕，又给自己倒上，端着走到窗侧，不远不近地瞅着孙平，示意搭档继续。
不成想，李元夕捏着茶盏，半天无话。
就刚才所见，孙平是让人当刀使了，就他这反复无常，后知后觉，老大人还要找娘告状的蠢样，李元夕相信，他没有谋划全盘的脑子。
送帖给集贤堂，以传奇故事制造流言，引起夏伯渊震惊，于此同时，杀掉汪嘉阳、胡推官、紫鸳，还派人炸掉炮坊，截杀刘老板，桩桩件件，孙平都做不来。
可他又口口声声希望刘老板死，这是怎么回事？凶手的目标不是夏伯渊与刘家香铺吗，怎么又来个孙家香铺呢？
想是想不明白的，李元夕抿了口茶，问孙平：“你为何要刘老板死？为何要给集贤堂送那帖子？谁让你送的？”
孙平哑然不应。
“说！”赵光喊道。
“你抓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帖子我送了，我就是要姓刘的死！”
又变卦！
李元夕微微蹙眉，压住腹中火气，沉声道：“孙平，我再问你一遍，谁让你送的那帖子，你想清楚了，在这说了，你是协助捕快办案，一旦进了大牢，你就是从犯！对付犯人，你知道我有多少手段吗？”
这是连哄带诈的一段话，李元夕不过是想吓吓孙平，谁知他听后，还真吓着了，吓得哇哇大哭，边哭边喊娘。
真是够了！
李元夕扶额，起身离开坐椅，赵光亦是耐不住，恨不得立刻堵上孙平的嘴，可他不愿用自己的帕子，嫌脏，遂在房中寻看可用之物。
有了，茶桌上还摆着四条用过的手巾。
赵光走过去，刚要拈那巾角，忽听门外传来嚷声一片。
“孙二少爷就在这间！”
“您别急！”
“我自个来！”
李元夕也听见了，她看了赵光一眼，示意他盯住孙平，她则按剑望着房门。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李捕快，多有打扰，我是刘雪荣，刘家香铺的，您听我说——”
她的话被开门声打断，李元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雪荣道声谢，留下身后的大润等人，一个人走进了雅间。
此时，孙平已被赵光塞住了嘴，但在看见刘雪荣的瞬间，他还是挣扎着要起身，嘴里也呜呜咽咽地说个不停，尽管说不清楚。
赵光决定动粗，不料却被刘雪荣拦住，“大人请手下留情。他还小，不懂事！且这件事，全因我起，要罚请惩罚我！”
说着，就要拜倒，李元夕扶住她，“刘老板，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包庇罪犯，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民女不敢，但此事不关孙平的事，他，他只是心有不平，才鲁莽行事。”
李元夕请刘雪荣落座，倒了杯茶给她，“孙平做了何事，刘老板尚在病中，就知其鲁莽？”
“我不知他做了何事。但已然惊动了捕快大人，我想当是与刘家香铺有关。今日早上在船中，您问我，刘家香铺的竞争对手有谁，我说不知，我是真的不知，现在我再补一句，刘家香铺的对手一定不是孙家香铺，我们两家永不为敌。”
“实不相瞒，您之前提到的花浸法，正是创自孙家香铺，而我在孙家学香十载，自立门户之际，我答应过孙老板，也就是我的师父，我绝不会用花浸法，不会抢孙家主顾。”
刘雪荣说着，咳嗽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她拿出白丝帕擦擦唇角，继续道：“不管孙平对刘家香铺做了什么，或者要再做什么，我都不追究。常言道，民不告，官不究，还请李捕快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只是有些任性，但心地不坏。”
民不告，官不究，这是平常之言，案发之前有效，现在孙平惹上的可是人命大案。李元夕正想要如何同刘雪荣解释，忽听门外又传来喧闹。
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径直大步踏了进来。
李元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夏府的，待她回过神来，人已立在了官属炮坊的街头，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人虽多，却很静，只有风声肆虐，扬起阵阵黑色纸灰与青青香烟。
忽然一个男声响起，“拜——”
众人齐齐跪地俯首，李元夕站着未动，突兀地立在人群之后，如迷路的小孩，她认为自己不配，在拿到真凶之前，自己不配祭奠无辜的亡魂。
她攥紧双拳，默然转身，未走几步，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四日就是除夕，团年在即，这二十三个人却再也回不了家，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被凶手当成了泄愤的工具。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我必诛尔。
李元夕仰起头，强把眼泪逼回去，方要赶路，就听有人喊她。
“捕快姑姑。”
是博安，他喊着，快跑到李元夕面前，拉住她的袖子，急道：“那个人找到了。”
“兴盛街孙家香铺的二少爷，孙平。这会儿他在魏家茶坊，赵捕快在那儿盯着，让你快去。”
喜讯来得太突然，李元夕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回应博安，唯有狂奔，她一口气冲进魏家茶坊，差点撞到提壶的伙计。
“李捕快，您，您今儿喝什么茶呀？还是姜枣茶么？”那伙计认得她，笑问道。
李元夕摆手，扶腰大喘气，快速扫视了堂中一圈，煌煌灯烛下，不见赵光，只有零星五桌茶客正在唠嗑。
这茶坊共有三层，一楼散座，二楼雅间，三楼包间。李元夕看着楼梯，刚要问伙计赵光的包间号，就见赵光从二楼柱子后闪出身来，冲她摆了摆手。
“那边！四个人！”
李元夕赶上二楼，赵光指着斜对面的雅间对她道。
白字号。李元夕注意到那雅间所挂的木牌，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再等等，不要惊吓到外人。”
赵光笑道：“站着等怪累的，咱们也喝个茶。”
李元夕瞥他一眼：“你喝吧，我盯着。”
“没事呀，他跑不了，不还有他家香铺吗？”
话音刚落，“吱呀”声起，白字号雅间的门被推开，李元夕跟赵光赶紧转身，装作凭栏闲谈的模样，四只眼睛、四只耳朵却是都留意着门内走出的茶客。
“天下鲜，我请客。”
“还是冠花楼吧，听说又来了几个美人，堪比花魁。”
“我不信，花魁只有一个，其他美人再傅粉再妆扮也比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年轻就是美，这花魁再美，年岁在那摆着呢。”
四人说说笑笑，拥到楼梯口，眼看就要下楼，赵光再耐不得，转身喊道：“孙平，留步。”
孙平抬头，见是个陌生男人，不仅纳闷道：“你是——”
回答他的是李元夕。
“我们想买些香料，听闻孙家香铺有好香，特来请教孙二少爷。”
她见赵光口气不善，唯恐惊到对方，遂扯了个幌子，可她忘了，自己身着皂绸曳撒，腰间藏剑，还挂着腰牌，一看就是捕快。
反倒是赵光，跟进茶坊后就抽空换了身道袍，也没挎刀，看起来是个寻常男子，虽然有些不怒自威。
果不其然，李元夕刚说完，那孙平就白了脸，喊道：“小巫女，你有事说事，扯什么淡！”
一听“小巫女”三字，剩下的三人均是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乃是博州府女捕快，见捕快如遇凶，三人立刻接赔笑说声“叨扰”就挤下了楼梯。
天窗已开，只能明言。
李元夕对孙平道：“两个月前，你给集贤堂送了张帖子，上面写的是‘冒籍进士做知府，官尊禄厚’，可有此事？”
听了这话，孙平的脸更白，他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竟往楼下跑，结果刚迈出一步，胳膊就给赵光拧住。
“好好说，说清楚！”
***
赵光把孙平扭进白字号雅间，摁在椅子上。李元夕跟进去，挑亮了茶桌上的灯烛。
烛照下，茶残杯冷，肴核狼藉，却狼藉不过孙平的心。
他颤声对李元夕道：“小巫女，你休要乱来，我是孙家二少爷，我娘跟夏夫人乃结拜姐妹，你敢动我，我娘一定去夏府告你。”
李元夕拉把椅子，在孙平对面坐下，“继续说，把你的凭仗都说出来，我倒要看看，哪尊金佛能护你。”
说着，把人打量一遍，二十多岁的青年，甚是白净，偏又穿了一身白绸道袍，跟个笋芽似的，腰间挂个青玉香囊，隐隐有沉香气逸出。
“我……你……”孙平嗫嚅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李元夕瞥他一眼，“你不说，我来说。”
“你送给集贤堂帖子，是想毁掉一个人的清誉，且还要打掉竞争对手刘家香铺。可惜，事情的进展不如你愿，你又安排了人手，去杀刘掌柜！”
她的话刚说完，孙平就喊起来：“姓刘的死了？死得好，她早该死，该死！她死了一切就好了，好了！”一面喊，一面就要起身，却被站在侧旁的赵光捏住肩膀，生生压了回去。
“再动，我卸了你的胳膊。”赵光沉声道，说完觉得喉咙好干，便去门外唤了伙计添茶。
李元夕继续对孙平道：“刘老板，安然无恙，你的计划又落空了。”
“啊！怎么会！她怎么就不死呢！”孙平猛然抬头，头上迸出两根青筋，“你去告诉姓刘的，我早晚弄死她！”
李元夕点头：“好啊！但在此之前，你得先走出大牢！”说着起身，拔剑挑下孙平腰间的绦带，把他的双手绑了个结实。
“走吧，孙二少爷！”
不料，孙平赖在椅子上不动，口中连喊“冤枉，冤枉”，还道他什么也没做，李元夕诬赖他！
翻供的，李元夕见过不少，可如孙平这般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改口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她只是盯着他，并不应声。
孙平的喊叫却越来越大，“帖子是我送的，仅此而已，别的我一概不知。小巫女，你有本事抓真凶，拿我算什么！这黑锅我不背，我这就去找我娘，你等着！”
这时，赵光接了茶进门，见状，拿起个茶盏就砸向孙平，孙平立刻噤声，如锯嘴的葫芦，半响才从唇间冒出一丝冷气。原来那茶盏击中了他的锁骨，巨疼无比。
“你再喊一句试试！”
赵光倒了杯茶递给李元夕，又给自己倒上，端着走到窗侧，不远不近地瞅着孙平，示意搭档继续。
不成想，李元夕捏着茶盏，半天无话。
就刚才所见，孙平是让人当刀使了，就他这反复无常，后知后觉，老大人还要找娘告状的蠢样，李元夕相信，他没有谋划全盘的脑子。
送帖给集贤堂，以传奇故事制造流言，引起夏伯渊震惊，于此同时，杀掉汪嘉阳、胡推官、紫鸳，还派人炸掉炮坊，截杀刘老板，桩桩件件，孙平都做不来。
可他又口口声声希望刘老板死，这是怎么回事？凶手的目标不是夏伯渊与刘家香铺吗，怎么又来个孙家香铺呢？
想是想不明白的，李元夕抿了口茶，问孙平：“你为何要刘老板死？为何要给集贤堂送那帖子？谁让你送的？”
孙平哑然不应。
“说！”赵光喊道。
“你抓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帖子我送了，我就是要姓刘的死！”
又变卦！
李元夕微微蹙眉，压住腹中火气，沉声道：“孙平，我再问你一遍，谁让你送的那帖子，你想清楚了，在这说了，你是协助捕快办案，一旦进了大牢，你就是从犯！对付犯人，你知道我有多少手段吗？”
这是连哄带诈的一段话，李元夕不过是想吓吓孙平，谁知他听后，还真吓着了，吓得哇哇大哭，边哭边喊娘。
真是够了！
李元夕扶额，起身离开坐椅，赵光亦是耐不住，恨不得立刻堵上孙平的嘴，可他不愿用自己的帕子，嫌脏，遂在房中寻看可用之物。
有了，茶桌上还摆着四条用过的手巾。
赵光走过去，刚要拈那巾角，忽听门外传来嚷声一片。
“孙二少爷就在这间！”
“您别急！”
“我自个来！”
李元夕也听见了，她看了赵光一眼，示意他盯住孙平，她则按剑望着房门。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李捕快，多有打扰，我是刘雪荣，刘家香铺的，您听我说——”
她的话被开门声打断，李元夕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雪荣道声谢，留下身后的大润等人，一个人走进了雅间。
此时，孙平已被赵光塞住了嘴，但在看见刘雪荣的瞬间，他还是挣扎着要起身，嘴里也呜呜咽咽地说个不停，尽管说不清楚。
赵光决定动粗，不料却被刘雪荣拦住，“大人请手下留情。他还小，不懂事！且这件事，全因我起，要罚请惩罚我！”
说着，就要拜倒，李元夕扶住她，“刘老板，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包庇罪犯，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民女不敢，但此事不关孙平的事，他，他只是心有不平，才鲁莽行事。”
李元夕请刘雪荣落座，倒了杯茶给她，“孙平做了何事，刘老板尚在病中，就知其鲁莽？”
“我不知他做了何事。但已然惊动了捕快大人，我想当是与刘家香铺有关。今日早上在船中，您问我，刘家香铺的竞争对手有谁，我说不知，我是真的不知，现在我再补一句，刘家香铺的对手一定不是孙家香铺，我们两家永不为敌。”
“实不相瞒，您之前提到的花浸法，正是创自孙家香铺，而我在孙家学香十载，自立门户之际，我答应过孙老板，也就是我的师父，我绝不会用花浸法，不会抢孙家主顾。”
刘雪荣说着，咳嗽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压下去。她拿出白丝帕擦擦唇角，继续道：“不管孙平对刘家香铺做了什么，或者要再做什么，我都不追究。常言道，民不告，官不究，还请李捕快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只是有些任性，但心地不坏。”
民不告，官不究，这是平常之言，案发之前有效，现在孙平惹上的可是人命大案。李元夕正想要如何同刘雪荣解释，忽听门外又传来喧闹。
接着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径直大步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