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嘉阳傻了眼,鼻子一拧,眼泪鼻涕就流了下来。

    “李捕快,我再不敢了,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吧,啊。”

    怂样。李元夕憎恶地移开了视线,道:“如何保证?”

    “我发誓,如若再犯,神人共弃,不得好死。”汪嘉阳举起左手,郑重道。

    “云饼店损坏之物呢?”

    “我赔我赔。”汪嘉阳抖着手从书案抽屉里取了两张银票,呈给李元夕,“我这只有这些,不够的话,容我过两天再……”

    李元夕挥手打断他:“看在你们兄弟的情分上,我暂且信你。你听着,从今往后,云饼店,你大哥再有任何闪失,我第一个找你!”

    敲打完毕,她换过话题,询问宣金兰之事。

    “戴小姐,戴天骄一早过来,说要用她做些针线。我就答应了。谁知道。”说完,汪嘉阳看了看李元夕,才小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闻言,李元夕心中一动,扭头盯住他:“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你——”她记起了宋仵作的暗语。

    “不不不,我不是有意的。可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有时难免重了些,但我都有好好给她用药,让她好好保养。今儿早上,她还吃了燕窝粥。”汪嘉阳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她死。”

    他这胆量,确实也做不出。李元夕收回目光,想了想,道:“带我去她的房间。”

    汪嘉阳在前引路,毕恭毕敬地带着李元夕向后院走。飞雪吹进回廊,落在两人脚下,化成滴滴水珠。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婆子,手里端着簸箕银碳。

    “公子万福。”她退避一侧,给汪嘉阳行礼。

    “去去去,别挡了李捕快的道。”汪嘉阳甚是不耐。

    李元夕蹙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咚”一声,那婆子手里的簸箕掉在了地上,银碳散落廊道,汪嘉阳不妨,一脚踩上去,硌得慌,更加火大。

    “你没长眼啊!要死啊,你!”

    那婆子立时跪地,连连陪告。汪嘉阳抬起脚,刚要踹她,却被李元夕喝止了。

    “还不谢过李捕快!”汪嘉阳跺着脚喊道。

    “老身谢过捕快大人。大人万福。”那婆子说着,偷偷抬眼去看李元夕,可巧,对方也在看她,她赶紧低下头去,肩膀却是抖个不停,如筛糠。

    李元夕觉得奇怪,是自己太凶了,不至于吧,还是汪嘉阳太狠了,会责罚她。

    “你,不许胡来,若是我再见谁身上有伤,你明白啊。”她对汪嘉阳道。

    “不会,不会,您这边请。”汪嘉阳躬身,请李元夕移步。

    “对了,都是谁伺候宣金兰?”李元夕问道。

    “就那婆子。”

    这时他们已走出了两三步,闻言,李元夕不觉回头,见那婆子正在收拾银碳,却不知为何,手抖得厉害,拿了又掉,反反复复的,总拾不干净。

    “宣金兰死了,是被毒死的,你可知道些什么?”这话,李元夕是对汪嘉阳说的,目光却是落在那婆子身上。

    汪嘉阳辩白道:“都说了,不是我,我今儿都没见她。哦,不对,她出门时,我看见她了,可也就是……”

    他正说着,听者却没了,他抬头寻看,就见李元夕已返回那婆子身边。

    那婆子扑在地上,颤声道:“老身一时糊涂,财迷心窍,我,我!”

    原来,这婆子见宣金兰总不上道,就懒得伺候,去拿药时,遇见侄儿孟芸,不免唠叨一番。谁知那孟芸是个有心的,早就瞧上了宣金兰,遂拿了迷·药,请孟婆做成好事趁着汪嘉阳外出之际。

    事后,宣金兰气不过,一直说要告诉汪嘉阳,姑侄两人怕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儿早又在燕窝粥里下了马钱子。

    “孟芸是谁?现在何处?”李元夕急道。

    “他给孟建家送钱去了,这会儿应到北阳县了。”

    “孟建,哪个孟建?”

    “就是,倒在崔家花糕前的那个,他是孟芸的族弟,痨病,早就挨日子了。”

    听到这里,李元夕简直不敢相信,但还是问道:“孟芸可是牙人?”

    “嗯,在喜来牙人行做事。”

    孟芸就是孟牙人,他没死!那戴天骄怎么说把他扔进了重英江。

    整件事,似乎哪里不对!李元夕急急想着,又道:“今天戴天骄来寻宣金兰,可有给她吃什么?”

    “这不知道,她们吃了盏茶就走了。”

    “起来,带我去看那茶。”

    是普洱茶,李元夕仔细验了宣金兰的茶盏,发现里面无有任何毒药,只有糖粉。

    她收起银针,心中突然有了个猜想,于是带着孟婆去了理刑厅。

    把孟婆关进大牢后,李元夕去寻宋仵作。

    “老宋,之前那个倒毙男,就是倒在崔家花糕前的那个,他的遗骨何在?”

    “槐树林!”宋仵作道,“说起他,我还要跟你说呢!他虽是拿着茶花糕,可没吃!我后来仔细验了,肚子里,嘴里都没有茶花糕,倒是肺,坏掉了。我一直想,是不是病死的,只是刚好倒在那儿。”

    *

    孟饶把戴天骄带回了他家,带进了他的卧房。

    戴天骄不解:“你不该救我的!李元夕只是暂时放过我,她一定会找机会杀……”

    剩下的话被孟饶的嘴堵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睛,想推开他,却是办不到,很快,全身就没了力气,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有些长,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戴天骄试着起身,却被身后的男人一个抬手就勾了回去。

    “放开!”

    “不放!你个疯女人,又要做什么!”孟饶一顿,继续道,“听着,明天把汪家的亲退了,三日后我去提亲,我娶你。”

    “你有病啊。”戴天骄的鼻子有些酸,声音有些软。

    “是啊,天天跟你个疯子在一块,能不病嘛!”孟饶伸手,轻轻攥住她的长发。

    “那你还——你快走,李元夕一定会来的,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不会的。她现在一定哭笑不得,暗骂自己呢。”孟饶勾勾唇角,“听着,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你很干净,就是脾气大点,急心办坏事,但还能补救。”

    戴天骄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你安心做你的大小姐,好好经营百味斋,不许再发疯。不然我可要……”说着,欺身上去,把她箍在怀里,“以后,只许看我,不准看别的男人,知道吗!”

    眼泪不争气地决堤,戴天骄想藏住脸,却动不了。

    孟饶捏住她的下颏,慢慢低头,把她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吸净,叹声道:“你呀,放心,我会待你好的。”

    说完,轻轻拥住了她。

    良久,戴天骄才抬起双臂,圈住他的后背,轻轻的,却也紧紧的,如火苗舔上火炭。

    *

    李元夕赶回济仁堂,已过戌时。雪还在下,天地一片苍茫大白。

    陈舒念在厨房整了饭菜,让她趁热吃。

    “这个给汪公子,你跟他说,以后没事了,放心开店就是。”李元夕拿出两张四百两的银票交给好友,压低声音道,“是汪嘉阳,那个糊涂蛋,保证再不会了。”

    陈舒念一惊,苦笑道:“怎么是他!可不能让嘉平知道了,不然又该乱想了。”

    “咱俩知道就行了。”李元夕咽下个饺子,“还有件怪事!戴天骄是干净的,我也不能拿她了。哦呦,这大小姐折腾一圈,净是出气逗乐呢。”

    “啊?”陈舒念手一抖,茶盏里的茶差点儿泼出来。

    “孟饶这家伙!”李元夕狠狠咬了口腊八蒜,“他给戴天骄的都是糖粉,根本不是马钱子。那倒闭男人手里的茶花糕,不过是做个样子,做戏做像而已,孟牙人也没死,宣婆的确是意外,宣金兰是给孟婆害的。”

    这些孟饶都写在了信里,放在乐善堂,李元夕回来时,给马堂主喊住,亲手交给了她,还告诉她,所谓的解药也是糖粉。

    “他这是为什么呀?”

    “为了戴天骄呗。他在信里说了,不闹这么大,戴天骄不害怕,也不会死心。还说,她是个好女人,只是没人疼,但以后会好的。”

    说着,李元夕忍不住笑起来,“孟饶,还是真是绕啊。亏他都能做到!以前,我总以为他心狠手很,看来也分人。”

    陈舒念跟着笑道:“一物降一物,没辙。就是害苦了你,还有崔巍。”

    “全当历劫吧。”李元夕欢快地叹口气,不知为何,这个结果令她松了口气。

    饭毕,她去耳房寻崔巍,把前前后后讲给他听。

    崔巍牵着她的手道:“元夕,我若说,我松了口气,且庆幸戴小姐无恙,你会不会生气?”

    李元夕道:“不会,因为我也是。”

    望着崔巍的双眸,她忽然就想通了。戴天骄不过是不甘心,她个大小姐,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习惯了,突然不能应心,自是抓狂。可她真折在此处,也甚是可惜。

    且不说百味斋的承继,崔巍心里也不会好受,他会内疚,尽管她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这不是愚善,是怜悯,是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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