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李元夕纵马向着声起处奔去,吕通天刚想说什么,她已去得远了,他只得打鞭紧追。

    很快,鼻窍捉到了一丝血腥气。李元夕打个激灵,翻身下马,打起火折子,循着那血气走了五步,就见路边倒着个人,背上扎箭,鲜血冻在黑布袄上。

    李元夕探手试其颈脉,尚有脉息,遂翻过其身,这才看清,是个男人,刚才那声喊叫应该就是他。

    李元夕给他服下粒丸药,又以银针刺其人中穴,针尖没入一寸,就听“啊”的一声,人缓了过来。

    “刘老板——”

    听到这声称呼,那男人涣散的眼神瞬间凝结,他警惕地望着眼前女人,颤声道:“你是谁?”

    李元夕拿出腰牌递到他眼前,“李元夕,博州府衙捕快,来寻刘老板,是因为……”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那男人的急声打断。

    “李捕快,快去救我们东家。她在碧江船上,那伙歹人已经赶去了,您且快些。”他说着咳嗽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捕快,求您了。”

    李元夕帮他抚背,一面问道:“你是?你们东家是?”

    “我只是刘老板手下的小厮大庆,东家打发我先回来给大伙分……,”说到这里,男人顿住了,手却按向胸口,眼睛也不再看李元夕。

    李元夕却明白他的担心,他身上当是带着银票,刚才翻他身时,她已察觉,当下也不点破,商人心重,又是劫后余生。

    “我去救刘老板。”她应下来,却又担心对方的伤势,好在这时吕通天赶到了。

    李元夕便让吕通天带男人去关公庙歇息,她则上马赶去水路。

    “这个刘老板倒是精明,人、财分路而行,莫非其早已察觉危机?”想着,李元夕已纵马绕过官道上的折柳亭,向着水边疾奔。

    原来重英江浩浩汤汤,绕过博州府南门一路向东,百里之后经过碧湖镇,镇上人便称其为碧江。

    两盏茶的工夫,已闻江流声声。李元夕复又加鞭,马蹄踏得更响,响如击鼓。

    忽然,凌空数道白光滑过,接着就听“噗通噗通”声起,好像有石头落在水里,继而“呜啦啦”一片,李元夕听得心惊,抬头见许多惊鸟乱飞。

    飞鸟过后,淡光显了出来,只一点儿,是船头渔火。火光射处,数条壮汉持刀乱砍。

    李元夕看得清楚,抬手掷出一把银针,然后拔剑在手,提身以足轻点马背,人就飞了出去,如鹰振翅,掠向船头。

    吃针倒卧的壮汉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大腿刺痛,早又吃了剑伤。

    其实李元夕不愿伤人,可对方十多人,银针只能管一盏茶的工夫,她不能与群狼缠斗,这才痛下狠手。

    确认壮汉们再无反抗之力,李元夕这才抬声喊道:“刘老板——”一面喊,一面在船上找人。

    鲜血横流,奴仆倒卧,壮汉们竟是大开杀戒,要一个不留。

    “刘老板,我是捕快李元夕,你若听见,就应我一声。我是听大庆告知才赶来的。”

    她刚说完,一个抖声从船下响起。

    “我在这儿!”

    李元夕立刻奔到声响处,就见个女人从江水中浮出,冲着她伸出了手。

    刘老板是个女人。

    这倒是李元夕没想到的,她一怔,随即收剑伸手去拉她。

    两手紧握,水中人借着船上人之力,拼命向船上攀爬。就在她一条腿跨入船内之际,数枝羽·箭忽然飞来,看看就要扎上刘老板的后背,李元夕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扑住刘老板的瞬间,李元夕揽住她的肩头,一用力就把人带进了船中。

    “别动。”

    低声说着,李元夕侧头看了看落在身边的羽·箭,甚是眼熟,是他!

    判断一出,她就持剑跳了起来,于此同时,又有数箭袭来。

    “当,当”,剑起箭落,刘老板抱头一动不动,片刻耳畔安静下来,她这才试着抬头,就见一个黑影越过船舷,如鸟振翅,冲向虚空。

    李元夕已然瞅准箭来方向,仗着金丝软甲在身,她要拿住那弓·箭手。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既然他作恶不停,她也无从姑息。

    倏忽之间,她已跃上岸边柳木,那柳木极粗大,枝杈甚多,若在别时,藏身殊易,可现在严冬,柳叶尽落,李元夕只一瞥就看见了那个黑影,她毫不犹豫,挥剑直击。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李元夕就听见了吕通天的叫喊。

    “不要杀他!”

    “子羽,你给我下来,你个臭小子!”

    李元夕一怔,收剑不及,只能刺向一侧,于是剑尖扎上柳枝,就在她拔剑的时候,那黑影已乘机跃下柳木,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李元夕,你没伤他吧?”吕通天奔过柳木,并不停驻,也不等对方回答,复又挥鞭向着碧湖镇赶去。

    李元夕见状,微微蹙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半响,她才恨恨地回身,去寻刘老板。

    ***

    刘老板正在收拢仆从们的尸首。她浑身湿透,冷水直流,按上尸肩的双手却很稳当。她抿着唇,仔细将人放在铺好的绫缎上,擦去其脸上血渍,然后又去收另一具。

    见状,倒卧的壮汉们变了脸色,一个女子,遇险不惧,不哭不慌,定是个狠角色,下一步,她会不会要他们的命?

    李元夕也是一愣,但更多的是钦佩。这个刘老板,心机胆识俱备,难怪刘家香铺蒸蒸日上,莫非这正是被人盯上的原因?

    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李元夕上前,给她搭手,两人协力,很快收整完毕。

    刘老板进船舱取了线香,在绫缎堆前点上,拜了四拜,之后才回身跟李元夕道谢。

    李元夕拦住她的倒拜,请她更衣,然后借一步说话。

    刘老板点点头,进了船舱。

    李元夕走到壮汉们身前,开始问询。

    “谁派你们来的?”

    壮汉们齐声道:“王子羽啊。”

    “就是那个弓·箭手?”

    “他是神箭手,今儿没射死你,不该呀!”一个壮汉恨道,继而喊起来,“这小子,卖了咱们!说什么有宗大买卖,不抢白不抢,且不留活口,最后他自个手软了!这家伙,等我寻见他,定要……”

    他的话被掌风斩断,人也晕了过去。

    李元夕抬手,对惶惑不安的壮汉们道:“好好说!”

    众汉虽应允,却无有新词,他们都是那王子羽寻来的,都不是职业杀手,别的就不知道了。

    李元夕见问不出什么,遂再次出掌,如镰刀割过的禾苗,众汉纷纷蔫闭息声,她这才觉得胸口的气顺了。

    她拍拍手起身,见刘老板正站在舱门前看着这一切,李元夕刚想说什么,就听对方道:“李捕快,这边请。”

    说完,引着李元夕上了另一条船。船上全是匣包,香气很浓,舱门外挂着只小小灯笼,许是蜡烛快要燃尽,光很弱。

    刘老板开了舱门,请李元夕入内落座。两根蜡烛燃起,舱内倒比外面亮些,就着这亮光,李元夕道明了来意。

    刘老板听完,轻声道:“那浸过花香的沉香,奇楠香,安息香,都不是刘家香铺的,我们不对香材做过多的处理,这种浸润法,我们不用。这点,您查看我们铺中所有香品后,定会明白。”

    李元夕愕然,她本以为这是香铺的通用做法,遂以为凶手不过是了解了众死者的偏忌,直接用刘家香杀人。

    现在看来是她想简单了。那些致命香,不过是凶手嫁祸刘家香铺的用具罢了。对啊,紫鸳被害时,她不就想到了掉包的可能吗?

    想到这里,她不觉按额,幸亏让赵光带着博安去查那二十五人了,不然还真就漏了线索。

    “那博州府,哪些香铺会用这种浸润法呢?”李元夕强压下心头的糟乱,又开始请教。

    “很多。花浸香,乃时下流行,很多人都用,很多香铺也会制作。”

    “你们就不做啊,”李元夕看向对面的刘老板,心中一动,“放着热门的生意不做,把到手的银钱往外推,刘老板可真大方。”

    话中有刺,更有疑。刘老板自是听出来了,却不在意,只是淡声道:“我对很多花过敏,想做也做不了啊。”

    “只是这样吗?”李元夕追问道,心头分疑惑更大,刘老板对花过敏,还有伙计呢,交给手下人做就是了。看刚才,其仆从都舍身护她,多辛劳些又算什么!

    刘老板点头。

    李元夕暗暗攥紧了手,直觉告诉她,对方没有讲实话,至少没有全讲,但若继续纠问,也不定能得到答案,于是她决定换个问题,旁敲侧击。

    “敢问刘老板,对大主顾会有何种优惠,比如夏府夏知府这种!”

    “没什么,我们的价格已经很实惠了,很难再多让利,但有了好的香材,会优先老主顾。”

    刘老板说着一顿,似乎有些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夏府不是我们的主顾,我们铺小,奉不了夏知府这等尊客。”

    听了这话,李元夕又是一愣。

    这跟她得到的信息差太远。夏府用刘家香,是夏伯渊亲口告诉她的,就在她去送密信给他的时候。她当时还想,又是刘家香铺,这铺子好厉害,连夏府的生意也兜揽了去。

    可现在刘老板亲口否认了。夏伯渊不会撒谎,那么中间出了何种纰漏?

章节目录

一夜鱼龙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金花秋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金花秋白并收藏一夜鱼龙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