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盛府书房内。

    书案前烛火摇曳,百草将刚收到的情报递给盛嶦后,就候在一旁等着自家将军的指示。

    良久后,盛嶦才开口,“百草,你亲自去一趟。人,我要活的。”

    一张字条上,笔迹凌乱,墨色也被氤氲的很难分辩,纸张满是被蹂躏过的痕迹。拇指拂过角落的那一晕染开的莲花,盛嶦心里被重重一锤。

    盛府的暗线经历了几代人培养,已经有了非常隐蔽的联络方式。一份情报上,能读出内容不仅是写下的字,也是角落里那一朵用朱笔描绘出的莲花。开者,已有眉目;合者,却无其事。

    尽管这份情报上的字已很难被分辨出来,但那朵朱红的莲花却因此绽放开来。

    “将军,那媚儿之事?”百草迟疑着问道。

    盛嶦疲惫的阖上双眼,“她既立了功,那便随她去吧!”

    “是。”

    百草默默退下,动作轻巧的掩上书房门。

    一直等在隐蔽处的红衣女子疾步走到百草面前,面上神色焦急,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公子,作何反应?”

    百草一回身就被身后人吓了一跳,夜深人静的院里,一袭红衣贴身而立,属实把他吓得够呛。

    他摸了摸受惊的胸口,四处张望着,“我的姑奶奶哟,你怎到府里来了?”

    媚儿撇了下嘴角,“我这不是着急嘛!”

    百草叹了口气,“将军同意了,你可满意?”

    媚儿脸色瞬间刷白,眼里堆满了失落,弯起的嘴角既像是笑也像是哭。

    “满意,很满意。”她说着,眼角一颗泪珠落下。

    百草边叹气边摇头,“你说你,较什么劲儿。盛家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为盛家做得将军都记在心里,凡是你提出的将军就没有不答应。但独独这一样,是万万不能应允。”

    媚儿笑容苦涩,“我明白,可还是想要一试。”她顿了下开口道,“今日茶肆里的那位姑娘,可是姓苏?”

    百草也不打算掩饰,点了下头。

    她回忆着,“苏姑娘确实风姿过人,招人喜爱,和将军……很是般配。”最后几个字如牙咬碎般混着血丝咽下。

    百草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扯开问问其他的,“将军既已同意你脱离暗线,那你可想好以后的去处?”

    “去处……”

    媚儿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她的父母是在她眼前被杀害的。那年她十岁,盗匪肆虐了他们整个村子,一夜之间村子里所有男人皆被屠杀,只留下妇女和孩童。当几名盗匪踢开门闯进来时,娘亲将她塞进了里屋的柜子里。那是一个狭小逼仄又闷暗的空间,她躲在其中,只能通过一条缝隙看清屋里的景象。透过缝隙看向外部的视野有限,可就是在这么有限的视野中,她看着娘亲是怎样被欺辱又是如何徒手自尽的。她害怕得双手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从那日之后,她便没有家了。

    现在,又何来的去处?

    自从八年前公子将她救下的那日起,她的这条贱命就是公子的。如今,离了公子,她还有何意义?

    百草看她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心,从衣襟内掏出一包东西放进她手心,“这些银子你收好,以后要是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媚儿看着手里鼓囊囊的一包银子,忽地笑出了声,“百草,这些年为公子办事,得到的银子足够我后半身衣食无忧了。”她掂了掂银子,“可还是要谢谢你。既如此,那就帮我带最后一句话给公子。祝他,得偿所愿,生活……美满。”

    她自私的不愿说出那二字,多希望公子的幸福是因她而起。

    百草抿着嘴唇,看着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塞不已,“话我会帮你带到,以后你自己小心些,有事尽管来信,盛家不会辜负任何一个曾为他效命的人。”

    媚儿苦笑着转过身,抬起手朝身后人挥了下,几步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百草站在屋檐下,伤感的看向夜空,一顿长吁短叹。

    ~

    苏如自那日回到苏府后,隔三岔五的就和旁人提起,她那未来姐夫是何等威武,又是何等俊朗。现在,全府上下都晓得苏家未来姑爷不仅是当今大英雄还是位模样气度顶好的姑爷。

    苏筠心这几日在府里行走时,总感觉与往日有些不相同。且不说仆役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窃喜,就连身旁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和蔼至极。在顶着重重目光下过了几日,她终于熬不住拉着轻竹一顿问道,“轻竹,你是否感觉到近日府里有些不同之处?”

    轻竹疑惑的摇了摇脑袋,“姑娘,轻竹没有发现何处有异样。还是姑娘觉得哪里不妥,轻竹前去查看一番。”

    苏筠心摇了下头,抿着嘴唇犹豫着开口,“轻竹,你难道就不觉得府里的人都有些奇怪吗?”

    “姑娘说的奇怪,是指何处?”

    “就是……就是看人的眼神与往日很不同。”

    轻竹恍然大悟,“哦~原来姑娘是说这个呀!”

    “这是全府上下的人都为姑娘你高兴呢!”

    苏筠心更疑惑了,“为我?高兴?”

    轻竹笑得傻乎乎,“是为姑娘你有个好夫婿高兴。这几日,二姑娘天天和府里人夸赞咱们的未来姑爷,大家都听得乐不思蜀呢!”

    夸赞?未来姑爷?

    这下,苏筠心是彻底明白了,原来都是如儿那小丫头捣的鬼。不过是只见了一面,小丫头就这么轻易叛变,真是不得了的很!

    “如儿人呢?”苏筠心皱眉问道。

    轻竹瞬间感受到自家姑娘的气场有了变化,依她陪在姑娘身边多年经验来看,二姑娘似乎有危险了。

    “二小姐这会儿正在池塘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身影便掠过她而去,看那身影前去的方向正是庭院池塘。

    轻竹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着急忙慌的去里屋端出一盘糕点跟着自家姑娘的脚步小跑离去。

    苏筠心远远就瞧见池塘边有一穿着粉色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坐在池塘边的木凳上,悠闲地朝池塘里撒着鱼粮。身后还有人为她遮阳、打扇、喂食。

    “如儿。”苏筠心走近喊道。

    “阿姐!”

    苏如兴奋地站起身扑进了苏筠心的怀里,她仰着头,“阿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如儿。”

    苏筠心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说的咬牙切齿,“阿姐要是再不来看看如儿,如儿怕是都要变成别人家的姑娘了。”

    苏如小脸上满是疑惑,“如儿有阿姐,有娘亲,还有爹爹,怎么会变成别人家的呢?”

    “那是哪个小姑娘这几日一直到处夸赞盛家那位将军的?阿姐还以为如儿想要去做盛家的姑娘呢!”

    苏如板着张脸,反驳道,“阿姐,那你是的夫婿,如儿的姐夫,咱们苏府的姑爷。”

    苏筠心见小姑娘维护的这么坚决,恨得牙痒痒,食指点了下她脑门,“苏如,请摆正你的位置。你阿姐还未出嫁,那人就还不是你的姐夫,苏府的姑爷。”

    小姑娘硬气的很,脑袋一撇,一幅不听劝的模样,“如儿只认他这一个姐夫。阿姐,你别想丢下姐夫去另寻新欢。我不认,我们苏家也不认。”

    新欢?

    哪里来得新欢?

    苏筠心被小丫头说得一脸迷茫。

    “苏如,把话说清楚。什么新欢?你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毕竟是自己嫡亲的阿姐,苏如也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和姐夫好好过日子。小姑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姐,那日茶肆之中,姐夫是有多不高兴,你没瞧见吗?为了你,姐夫把我和轻竹特意支开,就是为了给你留下颜面。姐夫都已经这么为你着想了,你不能再辜负他了!”

    ……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苏筠心听得更迷糊了。明明当日是那人特意来此与佳人相见,怎么就变成是她的问题了?

    苏筠心开始怀疑到底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小丫头被人下了迷魂药而不自知。

    “阿姐~”

    苏如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

    “阿姐,姐夫人真的很好。那日他身旁的百草哥哥怕我在马车上无聊还特意去寻了好多小玩意儿来逗我开心。而且,百草哥哥买的荷花酥、杏仁糕也都特别好吃。”

    “阿姐,你就看在姐夫对我,对我们苏家这么好的份上,不要伤他的心好不好。”

    苏筠心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眼底一片暗色未明

    。

    这一笔,她在心里记下了。

    心里冷笑着,盛家人倒真是有一副笼络人心的好手段。

    “今日师长所授的课业都完成了吗?”

    苏如一听,小脸皱成一团,扁着嘴巴,“大致是完成了吧……”

    苏筠心被气笑,两手叉着腰,“两个时辰后,我来检查。要是课业还未完成,今晚的点心就免了吧!”

    苏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面前往日和蔼可亲的阿姐,扁了扁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微微带着点哭腔道:“知道了,阿姐。”

    小小的身板背过身去,一步一顿的背影满是沮丧。

    轻竹在一旁看得都有些不忍心,“姑娘,这罚得是不是太重了点?”

    苏筠心抓了一小把鱼粮慢悠悠的撒向池塘,“你没发现,最近爹爹都没怎么抱过如儿了吗?”

    轻竹一脸疑问。

    苏筠心朝她眨了下眼睛,“不是不想,是因为抱…不…动!”

    轻竹惊讶的张大着嘴。

    “如儿确实要比同龄人家的小姑娘大上一圈,再这样吃下去,可能就不止是一圈了……”

    两圈,三圈,四圈……

    一个充气不断变大的身形在轻竹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在惊吓中拨浪鼓似得摇了摇头。

    这下,十分认同道:她家姑娘果然很有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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