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提议太过突然。池君原手上提着从赤虹郎那里蹭来的军中自酿烈酒,马鞍外侧系着新买来尚且温热的重油烧麦,拆都没拆封,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懵。

    他很快反应过来,暗暗咬牙,极度无语地想:前一天还在因为他的拥抱脸红,第二天就要和自己散伙,真是油盐不进,好难撩一小姑娘。

    大佬微眯着漂亮的桃花眼,心头泛起一丝刀人的冲动。

    他面上神情未变,黎念却汗毛一竖,本能地察觉到零星危险的气息,摆手解释:“……慢着,不是我恩将仇报、不识好歹!”

    她秒怂,机灵地把池君原拉进树荫下,笑眯眯地解释自己脑回路:“……上一次要与你分开,是含朱走了,我忙着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加上怕累到大病初愈的你,所以提议分居,对吧?”

    她掏出肃王所赐二人的过所,因它上面编造的完美普通人身份,难掩激动地同君原商量,“现在呢,我们已知晓对方各怀心思,凭您这些过人的本事,”和如今悠哉悠哉毫不着急的态度,“多半早就完成潜入别庄的目的,马上有更重要的事要忙碌。既是如此,不若我们互相成全,愉快分钱,各拿各的身份凭证,天南海北各自逍遥快活,怎么样?”

    她摇摇手里沉甸甸的钱袋,“从结果上来说,你毕竟帮过我,这些便当作我的酬谢,聊结善缘,我们好聚好散。”

    前些日子,她这个穿越者不慎将在旗亭村的生活搞成上班,997还到处救火。和肃王面谈后,突然像是给自己争取了带薪长假,现在如同一只忽然得获自由的鸟,嘴角完全压不住,做梦都在笑,浑身轻松,走着走着恨不得跑起来。

    而池君原看着眼前的黄衫少女,突然岔开心思想,在旗亭村生过一场病之后,她的气色反倒比此前好上许多。大把的补药和美食灌进去,终于厚积薄发,开始实实在在地撑起少女原先单薄的身形。而当骨肉的比例开始向正常回复,少女底子里的娇俏灵动便再也压不住,讨人注意。

    大佬的耐心从谷底跳上来微毫,百无聊赖地倚着马,开始抱胸装傻:“我有什么事要做?我明明无事可做,不然能容你活蹦乱跳到现在?”

    “……如果你是好奇肃王为什么答应放走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黎念想了想,依据这几天的相处,倒推君原的心思,“肃王开了个条件,让我在远行的途中帮他找一样叫‘帝种匣’的东西。”自由后的亢奋压过疲累,令她双眼明亮,“但是呢,我觉得这只是一个由头,因为肃王既没有和我约定向谁告知进度,也没有给我明确的线索。”

    “谁在乎这个了。”池君原顺嘴打击她的天真,“不过闻弈这么说,确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不关心你能不能完成,一种是他变相告诉你,他在大境四处安插了眼线,随时能知晓你的去向——亦或者,两种皆是事实。”

    黎念一哽,仍是嘴硬:“……反正不管他怎么谋算,直说吧,作为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我根本不打算去找那个什么匣子!我有我自己的目标。”

    她在原地转了半圈,捋捋思路说:“我这个人呢,从小就内向,不善交际,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特别喜欢看话本,掐着散学的点做完功课,夜里躲进被子背着大人看到子时的那种。”她其实是在说自己熬夜看小说的习惯,“也许是一个人憋久了,长大之后变本加厉,纸上的拉拉扯扯已经不能完全满足我。看着现实里各种出色的人,我开始希望他们也不再孤独,有人陪伴。所以我之前没法对韩英和鹿斟的事置之不理,我不想他们因为自己以外的原因被拆散。”

    池君原勉强听着她的“狡辩”,摸了把白马的鬃毛示意她继续。

    黎念咬咬下唇,坦白交代:“他俩呢,算是我这个倔强的竹马党走过路过浅嗑一口。北雷的小疯王和他那个近侍,则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本命‘CP’。我就算是一脚迈进地府,也要爬上去看一眼真人,验证一下自己站的对不对,然后在正主面前大喊一声:陆夏CP是真的,给我锁死,结婚,狠狠颠鸾倒凤到天明!!”

    为了此生没有遗憾,黎念急着去北方,赶在死之前见她嗑的CP。池君原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也行。随你什么时候出发,我都可以。”

    黎念很懵:“你怎么还要跟着我?我没同你说过,我顶多只有半年可活吗?”

    池君原掸了掸自己下裳上的褶皱,学她的句式:“直说吧,我一无爱好,二无心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跟着你轻轻松松就能混吃混喝,不是很划算?等你走了,我把你安葬,正好能接手肃王的小金库——”他神秘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毕竟现成的碎银铜板总会用完,闻弈送你的‘钱引’却足够一个人闲散好几年,你说是吧?”

    被他说中秘密的黎念有些尴尬。她的寿命很快就要清零,倒不是舍不得这笔意外之财,只是觉得君原很危险不可高攀,情侣旅游都容易闹分手,更何况不熟的假夫妻;加上担心君原日后临时起意改道完成他的大事,会耽误她北上嗑CP的进程,因此内心很是抗拒:“……你多谋善计,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们终究道不同难以同谋,何必非要同行呢。”

    池君原打定主意薅肃王和她的钱袋,很大度地说:“无碍,我不觉得勉强。”

    黎念急了:“你有这些通天的本事,做天下第一,或者睡天下第一,哪个不比躺平吃软饭有意思?你没有梦想吗,不努力一下的吗?!”

    “那些对我也太简单了。没兴趣做。”大佬满不在乎地评价。他握着折扇微微张开双臂,“况且只靠这张脸,我不也能衣食无忧?毕竟又不用真在床上付出什么,你不敢。”

    黎念被大佬的反内卷和嫌弃挑衅到,憋了一肚子弹幕,奈何因为怂和打不过,教他拿捏得死死,一句都发作不出来。

    她气了又气,气了又气,挑了个他们在乡野客栈休憩的时机,留下君原的那份盘缠,连夜拐走小红马跑路了。

    黎念本想绕路走不让池君原找到,后来真迷失方向,耽搁几天才赶到离她最近的明夷大城。而后,她在典当行前的茶摊上看到与说书人闲聊的池君原。

    池君原先她一步赶到了这里,掐着时间摆出一副失意忧郁的模样,正与说书先生分享自己的“遭遇”:“长辈定下的姻缘,哪有那么容易生出感情的呢。你看,我不远千里来嫁妻,她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宁可悄悄逃婚,在外受做生意的苦。可当我来寻她,她在楚馆外的小桥上见到我的船,却攀着栏杆抛花在我身上,说第一次见到这么貌美的小郎君,要招我上去喝酒……”

    池君原又羞怯又紧张地抓着折扇,向说书先生输出灵(谣)感(言),“这、这又算什么,不喜欢传闻里的我,却一见钟情?——”

    黎念:……

    谁懂啊,刚出门旅游名声就被玩坏!不出三天,这座城里一定会流传起以她为原型的风流韵事,版本还不带重复的!

    她气乎乎地无视池君原大步往典当行里走。池君原装出才看见她的模样,匆匆结清茶水钱,不远不近地跟进来。

    黎念走到柜台前时,听见背后传来伙计的问询。伙计看池君原站在门口不动,热情地问客人有什么所求。他刚准备引路,池君原却摆摆手,乖顺地答:“一个房里人罢了,陪家妻来的,不用理会我。”

    黎念麻了。她放弃洗白自己,掏出闻弈送她的钱引,准备先兑点钱试试。这是她第一次用钱引,难免有些紧张,柜台后坐着的小孩却懒得看她一眼,满脸没睡醒的模样,接过钱引生无可恋地说:“核对无误,是本票号的钱引没错。客人要兑多少钱?”

    黎念早就想吐槽这当铺怎么兼做钱庄的生意,身份切换都不带犹豫。面上却装作镇定,谨慎地报了个不大不小的数。

    “请稍等。”小孩面无表情地拉了拉手边自房顶垂下的铃铛,从高凳上跳下来,握着钱引走到满墙的柜子边。柜墙后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缓缓递出一个柜格。小孩将钱引放进去,柜格很快收回,没多久再度弹出,递出来一个设计精密的器物。

    那器物呈长条状,铸着秀丽的亭台楼阁,每隔固定的距离却缠着末端颜色不同的丝线。小孩捧着它爬回高凳,打了个哈欠说:“客人,劳烦报一下本票号当初向您约定的‘锁金色’和色彩顺序。”

    黎念傻眼:什么,取钱还要密码?闻弈他没说半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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