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在船身在第二十三次颠簸之后,权止忍受不了胸腔中的翻滚,失去了身为掌权人的风度,趴在栏杆上呕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捂着心口,缓缓移动坐到了闭幕养神的曦月旁边,这副惨白着脸的样子堪比天生患心疾的姑娘都娇弱几分。

    “我说,为什么非要坐凡人的商船进入......呕......”话音未落,权止又立刻翻身上去干呕。

    曦月嫌弃的摆摆手,似乎像是在嫌弃什么极臭的脏污似的:“不是你说海族一向与其他种族无甚交情,甚至一度厌恶人族吗?我们搭上去天水碧的船只不是正好悄无声息的混迹在人群中吗?”

    “况且,我怎么知道你疰船?你堂堂一个神,竟然坐船会不适,说出去谁信啊?”

    白日里他们休整后,就在商讨如何进入天水碧,权止直言海族讨厌人族,对于神族的态度嘛也是莫名的暧昧,每年定时上贡但绝不允许神族插手天水碧内务,更不许进入天水碧的领域。

    海族上贡的鲛绡、鲛珠和海中的珍宝讨了雪姬大祭司的欢心,也便随他们去了。

    可是海族为什么讨厌人族呢?

    他们御剑而行是不能了,这样太过招摇。

    正发愁怎么不显眼的进入天水碧的时候,发现远方竟来了一艘航行的大船,船身涂上海族的标志,应当是商船?

    曦月忙招呼他们二人,一阵商讨过后——

    曦月单方面决定假扮成出海船只失事,流落荒岛的凡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三人已然坐在了别人的甲板之上。

    “你——呕——”权止无力瘫坐在此,仰头望青天,遇见这俩算他倒霉:“我们越海都是飞过去的哪有使用原始工具的做法......呕——”

    能不能上一边儿去,曦月此刻正心烦呢,自从白日醒来,自己便联系不上天书,这人又在旁边左呕一下,右呕一下,实在恼人的紧。

    “我说......你也没坐过船,你为什么不晕?”

    曦月闻言也疑惑地抬头看向海面,湛蓝的海水一望无际,漂浮的白沫子,像云朵落在海里,远处还不时有鸟儿掠过海面,平静而祥和。

    是了,她对于海面没有眩晕和恐惧和任何不适,似乎生来就应该是大海的子女。

    “时旭不也没事吗?”

    转头的正好,时旭正捂着嘴作呕。

    ???

    “你怎么也......?”

    时旭抹了把咳嗽呛出来的眼泪:“有些腥噪,颠簸之下,我就——”

    “欸——”曦月利落地起身,忙不迭用地给他擦拭着,掌管风雷之象的神竟也会如此狼狈?

    权止还要在往前凑,不明所以的,忽而后脖颈一紧,是那后边扬帆的大汉揪着他的衣领子,那大汉筋骨健壮,汗渍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充满了威慑力。

    而他现在毫无神力,这近百年他早就忘了人间武术,这要是起了什么冲突,吃亏的肯定是他。

    “咳咳——”权止拼命咳嗽给这俩人使眼色,可这俩人仿佛更瞧不见他似的,丝毫不在意他去哪里了。

    那大汉面色不善地把他“拖”到一个角落,阴恻恻地凑上来......

    得,上了曦月的贼船,强悍如他也要被人欺负,就在权止已经认命的时候,那大汉却给他递上一碗烈酒,自顾自地说道:“我说兄弟,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权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就连那一口烈酒都哽在喉咙里,顺着那大汉指的方向,曦月和时旭靠在一起说笑着什么,还在一面清理这脏污的衣物。

    “兄弟我可看你半天了啊——”那汉子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得意的笑说着:“人家小两口,你跟着凑合什么?”

    ......

    他们俩哪里像小夫妻了,这大哥眼神不太好。

    “我叫牛大力,姜国人,你呢?”

    是挺大力的。

    那大哥似乎没注意权止“嫌弃”的眼神,眼中流转地是止不住的羡慕并和他喋喋不休道:“这次航运完了,我就攒够聘礼,也可以把她娶回家了......你不知道她真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比这位姑娘都漂亮,她每次都问我什么时候攒够了提亲的钱,我这次终于可以......”

    这大哥还是个痴情种呢?

    权止胸腔闷着气散了不少,抿了一口烈酒瞧着远处悬空的日头,好久都没有被这样浓烈的感情包裹过了,他流浪近百年早就忘了这些俗世情感,一心只有那个预言和师尊的死,还有那个师尊未能完成的宏愿,这样细腻而温和、对生活充满期待的感情似乎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话说回来,的确他更像个外人。

    二人交谈间,里边出来一位头戴包巾妇人,那妇人身着紫色长袍,衣摆上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后跟着二三个侍从,步履平稳,气度不凡,想来应当是船上的贵人。

    “姑娘,姑娘。”那妇人唤着解释道:“我是这船的主人,你们来自哪里,我好安置你们。”

    “我......”曦月见这贵妇人身份不简单,也能拿到海族的通行令,若是有她相助......思及此,曦月把此生最难过的事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登时挤出了眼泪挂在眼睫上,加上刻意学的哀泣面容,真是我见犹怜。

    “孩子,别怕,我会护你们周全的。”那妇人心下大恸过去揽住曦月的后背,眼前的少女和她的女儿一样大,若不是活得艰难,怎么能在这海上如此风尘仆仆呢?

    “夫人,不瞒您,我们是姜国逃难出来的,我......我兄长他在路上身中奇毒......呜呜呜。”适时落下的两滴泪,谁看了不说心疼。

    一边咳嗽不已的时旭,也是呼吸一滞,曦月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身真眼说瞎话的本领,说的和真的似的。

    “我们路遇好心人,说是南方天水碧或有奇药能救命,我们这才花了积蓄上了这艘船,哪知会遇上凶兽,在这海岛滞留多日......”曦月这话编的倒是不错,有因有果,不过以前故晚还在神都的时候,爱看人族的画本子,所以她约莫都听了个遍,似乎描述的越凄惨便更能惹人注意。

    “好孩子,别怕。”那夫人心疼的搂住曦月,像是对待珍宝一样,随即向身后侍从吩咐着:“把这位公子扶进去休息。”

    转过头拉起曦月的手就向里面走去,掌心在她掌心轻抚,示意她安心:“衣裙都脏了,随我去休息一下。”

    另一角落的权止虽然神力被封印,但目力耳力极佳,一开始就被那边的动静所吸引,听到曦月所言一口烈酒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差点呛住,但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火气,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趣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闷酒。

    然而曦月是不知道权止如此的心境转变,在里间舒服的洗漱一下之后,就换上了夫人给她准备的衣裙,那一看便不是凡品。

    海青色的里衣,外罩着湖水蓝的纱,上面织就着穿云逐月的云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这一身裙子披上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曦月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如同将手轻轻掬水抚弄般温柔,似乎是鲛绡。

    曦月没穿过这种类型的衣裙,她平素为了方便基本上都是窄袖术法,而换上这件鲛绡裙之后,那夫人满眼温和,拉着她便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我替你挽发。”

    曦月坐在镜前微微发怔,长发就那样披散着,在夫人手中宛若游龙一般交织着。

    “若我的珠儿还在,约莫有你这么大了。”忽而伤感起来长吁短叹。

    曦月现在看来如同人族十七八岁的女孩,根本瞧不出真实年龄,也无怪乎见到她便思念起自己的亲生孩子来。

    “夫人......”

    “我姓冯,你唤我一声伯母就好了。”

    冯夫人原来是与姜国毗邻的夷国人,家中富硕,只是这些年世事动荡,早年爱女走失,她实在是不能再坐以待毙,这才四处行商,历经各地,看能否能寻到踪迹。

    只是如今乱世,曦月心中叹气,希望渺茫,不过是个精神寄托。

    安慰完冯夫人,曦月去瞧时旭时,发觉人已经安睡下去,查探一下如今他身体暂时无碍,才松了一口气,到甲板上吹风。

    彼时,权止似乎等了她很久,他们是日头正毒的时候被人家好心接纳上船,如今那日头半个身子都浸在远处的海平面,夕阳铺满了整个海面。

    “那夫人对你挺好啊?”权止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便如是开口。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曦月眉心微皱:“你想说什么?”此时曦月倒还没习惯如此繁复的装束,这是冯夫人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定然会备下如她这般大小的姑娘所穿衣物,大抵是等着那个可能再也不会归来的人。

    “你难道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拿如此假话去搪塞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权止莫名的火气夹杂着这些话语,像雨滴一样忽然砸过来。

    “姜国为什么遭难还不是因为你们神都为了预言追杀无辜之人,你竟然拿着来充作你的假身份?还有那夫人所在的夷国,她女儿为什么会消失,也是因为......”

    “幼稚。”少女冰凉地吐出这两个字,权止以为他听错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看到了曦月结满寒霜的眸子,那两个字再次在耳畔响起。

    “我说你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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