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水花,浇了离岸边最近的神官一身海水,连带着玉容珠和权止都没逃过。

    “殷洛——”权止一把揪下来头上的海带,朝着金发鲛人咆哮着。

    “我在玄泽宫等你一个时辰了,我都没生气。”金发鲛人落地,长发变为墨色飘逸的洒在后背,鱼尾变为人腿,踏着浪花上岸。

    “这是出了什么事?”殷洛皱着眉瞧着这一圈人,目光忽然落到了权止手中的金色珍珠上。

    看着骊连氏的旗帜,大约能猜出来什么事。

    从权止手中接过那颗珍珠,一步一步的来到玉容珠面前:“这是他给你的?”

    高大的鲛人居高临下,玉容珠本能的对这位海中之王产生敬畏,在他的:“在衔玉岛遇到您的族人。”

    “罢了。”殷洛看着海面叹息,将珍珠还给玉容珠:“他既给了你,且好好收着。”

    众人不解这是何意,只间殷洛又拿出一颗珠子,那是——鲛珠!

    传闻中鲛珠可避水,更是代表着天水碧的承认。

    海族富足,几乎可以算是遍地黄金,虽然天水碧现在不排斥他人,但律法严格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带进去带出来,但是有了鲛珠,相当于海族的官籍,不仅可以进入玄泽宫,那日后的富贵自是不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殷洛将鲛珠一同放在玉容珠的手中:“明日我们要出发去北境,你今日去看看他,他很少与人亲近。”

    众人一头雾水,权止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估摸着是殷洛的那个下属。

    “走吧,长老,还要我请你吗?”

    殷洛斜睨着看他,轻笑着,赶忙让他把海岸的事情安排好,他们明日得奔赴北境。

    听说哪里疫病横行,惨不忍睹。

    殷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到权止略带疲惫沙哑的声音:“先回天水碧,我把这里安排好,就去找你。”

    “好——”鲛人潇洒的甩甩头发,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只是无人注意,在一把抓下头上的海草海带的权止,什么时候眼神都便了,悲怆仓惶,早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更遑论,那语气中极力压抑的激动,环顾一周,是他早已不复再见的同僚。

    殷洛没注意,不代表曦月没注意,在她第三次和幻境中的人对上视线的时候,权止竟然径直朝着她们隐没身形的地方走来。

    绛河和曦月对视一眼:?

    他什么情况?

    “是我——”这声音略带疲惫,让曦月一下便反应过来,这是七十年后的权止。

    “你为何在此?”绛河不解,她分明与身旁这位大人融入不了这幻境,他是怎么进来的?还能与其中的人对话,甚至......绛河忽然想到,那他是不是也能改变幻境的故事走向?

    权止走过来之后,周边的景象就已经开始变化,自远方天幕开始四合,长话短说道:“涔长老让我进来帮你们,他说是供奉在殿内的那颗珍珠触发了幻境。”

    权止被灌了灵泉水后,被大长老那一箭下的禁制解开来,顿时恢复了不少,涔长老一时半会儿没认出他,只是和他说什么大人和绛河都被吸进去,求他帮忙把她二人带出来。

    等他靠近的那悬在空中的发光的珠子时,尘封已久的记忆便袭来,触不及防的被殷洛的大尾巴扫过的水浇了一身,入眼的便是许久不见的故人。

    只是不经意间瞥见了站在远处的曦月和绛河,但似乎这里无人发觉她们二人。

    曦月沉思片刻:“约莫在七十年前,我和绛河还未降生,就算是进来,这个过去的时空,并无承载我们的地方。”

    绛河若有所思的点头,她虽然灵力高,但这些复杂的问题实在想不了,点头符合。

    紧接着,天地翻转,日月变换,接下来便听到玉容珠的声音:

    你见过溺水的鱼吗?

    少女坐在礁石上,脚趾划拉着海水好不惬意,但眸色定定的看着远方的海面,可她明明没有说话。

    “溺水的鱼......”绛河怀揣心事默念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时候的阿珠那么美好,却也有着不一般的忧愁。

    “嘘——”曦月示意她接着往下看。

    远处有位鲛人朝着他们所在的岛屿游过来,在暮色下,如宝石般的尾巴一路带过蓝色的气泡而来。

    在越来越近之后,那面容清晰的映在绛河眼中,心中一惊:“是他——”

    玉容珠和那个鲛人似乎极为熟识,立刻跳入海中迎了过去,少女心事在这一刻,宣泄的淋漓尽致。

    你踏月涉水,我奔赴山海。

    绛河此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那张来脸,为何和她沉月底的那个仆从如何相似,不,那一边未毁容的脸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个塔莎口中刺杀大祭司的潜逃第四人。

    “是谁?”

    “他是殷洛最得力的下属,若他当初不曾死在北境,涔长老的位置应该是他的。”权止没有注意到绛河的神色变化,解释着,无尽的遗憾,若是还能见上老友一面该多好。

    “不,他没死。”

    “什么?”

    绛河突兀的开口,神色呆呆的看着那鲛人完好的面容蓦然开口,随即像是疯了一般想要去抓住那个人,但是却硬生生压制下那股子念头,压抑自己的脚步。

    “他就在沉月地——”

    “这......我后来多方查探过,海族去北境中的人只有殷洛是重伤归来,他如果......”权止忽然噤了声,脑海中有个可怕的想法形成,殷洛的死,是不是不是单纯的病故,也和他隐姓埋名有关,若是他还活着,便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呢?

    曦月见状,立刻为他们梳理起来,自从上了天水碧之后一路发生的怪事。

    他们一入天水碧就引起了玄泽宫的注意,不,或许更早,早在他们杀死那头怪鱼之时。

    玄泽宫放他们一行入天水碧,立刻卷入了玄泽宫大祭司被刺杀一案,那他们在其中起什么作用?

    是被真凶陷害的替死鬼,还是促成涔长老为真凶的见证人?

    涔长老曾说过殷洛之死有疑。

    大祭司曾言被涔长老派人刺杀。

    第四位逃跑的刺客是殷洛曾经的下属。

    那谁会害死殷洛?没道理,就天水碧如今的权力结构而言,大祭司是殷洛师尊,早在百年前都放权让他主理天水碧,圣女塔莎是殷洛的亲妹妹,更是将天水碧治理的仅仅有条;涔长老就更不可能了,他如今还在苦苦追寻让殷洛复活的办法,难道是其他海族见不得鲛人一族独大?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在神族之中,氏族林立,争端都是常态。

    三人挤在一起分析的时候,玉容珠已然和鲛人碰了面,那克制的拥抱后,二人便在海族畅游。

    浑然不觉,天地在此倒换,兀得一阵眩晕之后,映入他们眼中的便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

    此刻沙石走砾,风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在哪里?被破打断了思绪的三人起身,绛河却急急忙忙的就要进去。

    绛河脱离阴影,往来的兵士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此刻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权止不能脱离阴影,曦月却可以。

    为何?难道这时候,我和绛河已然诞生了吗?不可能啊,曦月满腹疑云,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七十多岁,虽然七十多岁在神族算不得什么,但没有就是没有。

    那为何自己能融入这个时空?此刻想找天书都没地方找。

    来往巡逻的护卫见到曦月:“少主说了,里头那几个人族贱奴别死就行了,不必日日来看护他们。放下东西赶紧离开吧。”

    想来曦月此刻的身份便是这深宅大院的婢女,垂眸称是,拎着东西就要进去,那护卫走了之后,权止大呼:“这?是骊连氏的族徽。”

    骊连氏?糟了?那玉容珠怎么会在这里?

    权止细细盘算了一下时间线,那次自己替渔村的百姓出完气之后,就命人将骊连氏的小公子押回神都受审,当时司职刑律的还是雪姬,想来现在已经是北境之后的时间,雪姬恢复苛政,定然不会对骊连氏下手。

    那玉容珠只怕是凶多吉少。

    “阿珠——是我——”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绛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曦月循声而去,在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却凝滞住脚步,这里猩红的泥土被血染红,横七竖八躺着不知道死去多少天的人类尸体。

    从神都毫不犹豫杀了那八千人族工匠泄愤开始,她便知道人族于他们而言不过蝼蚁,但她却不想原来早在七十年前就如此。

    人族到如今还没绝灭,简直是奇迹。

    可怪了的是,曦月此刻却没有那种闻到血腥味便要失控的感觉,无比清晰克制,而眼前之景可算是让曦月明白绛河为何如此。

    那枯槁木讷形如老妪的,竟然是玉容珠?

    这间房子是整个院内最为干净的,她静静的躺在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窗外面,偶尔有飞鸟划过,那毫无生气的眼眶才稍稍转动一二,以示这具身体还活着。

    那露出来的手臂上刀刀划痕,血色氤染了身上的衣物,她也毫不知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何还这样痛苦的活着。

    玉容珠听到声音晃神了许久,才微微动了动脑袋,是谁?又要取血了?

    这具身体里的血什么时候才能流干呢?玉容珠没力气的想,她不想在这里,她想回家,回到那片湛蓝色的梦里去。

    可是为什么死不了啊?玉容珠痛苦的看着这个房间中除了她唯一的活物,一条小鱼,在污秽的水中游曳的小鱼。

    饶是绛河见过这么多次,午夜梦回也是触目惊心,此刻纵横天水碧的大妖在这里泪如雨下,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那豆大的泪水滚落在,玉容珠的手臂上,忽然感觉到什么,玉容珠吃力的转过来。

    “你也会溺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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