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晨光熹微,江朱颜在床榻上悠悠转醒,睁着眼看着陌生的房间,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里是叶府,不是红香楼。

    “吱呀”

    门被人推开,江朱颜以为是夏槐来叫自己洗漱,翻身背过头去,语气中还带着些与困意,言:“夏槐,晚些再叫我,还想再躺会。”

    对方没有回应,也没有关门声,江朱颜蹙着眉心扭过头来,看清楚来人后,睁大双眸,后又发现只穿着寝衣,立马拉过被子将整个人盖住。

    “为什么不敲门?”江朱颜朝着门口的人问道。

    叶景予倚靠在门框上,开口:“自己家要敲什么门?对吧,我的好妹妹。”

    江朱颜听到妹妹这个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会这般让人恶心。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来,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哥哥这样早来,是有何事?”

    “宫里头的嬷嬷来了。”

    她这才想起昨日同她说的,会有嬷嬷来教她规矩,却不曾想来的如此之快。正欲起身,却发觉不妥,叶景予仍旧懒散的靠在门框上,眼睛正盯着自己。

    “你…你还杵在这做什么?我要洗漱了,劳烦哥哥挪挪脚,出去。”

    叶景予不语,嘴角勾着抹笑,转身离开,江朱颜这才敢从床上起来,坐在铜镜前。镜中女子容貌与之前并无分别,却已换了两个身份,江朱颜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江朱颜,你得忘掉过去,从此之后便是叶如娇。”

    衣柜中的衣服大多为素色,随便捡了件淡绿色的来穿,发髻简单的挽起,用先前从红香楼带来的

    檀木簪固定。怕嬷嬷等急,便也未用早膳,便匆匆来到后花园亭内与嬷嬷相见。

    “叶小姐安。”

    细细打量,约四十来岁,脸上已然有了几条细细的皱纹,头发保养的很好,乌黑浓密,用素银簪子挽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叶如娇规规矩矩的向她行礼:“嬷嬷同安。”

    随后二人同时起身,嬷嬷让叶如娇入座,自己则讲起日后的规矩:“老奴受叶侍郎所托入府教导小姐宫规,还望小姐好好学习,对日后有所助益。因叶侍郎曾救过老奴的命,于我有恩,定倾囊相授。”

    “嬷嬷,您是宫里老人,可否讲下宫中是何光景?”叶如娇并不急着学规矩,她得先打探清楚。本打算问叶景予,后想起他是外男自不会知晓,倒不如问嬷嬷来的实际。

    “叶小姐,在家您是千娇百宠的小姐,入宫您便是奴婢,而宫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三位,皇上、太后、皇后。太后常年礼佛不问世事,宫中大小事宜皆由皇后打理。皇后出身黎洲华家,祖父乃开国功臣骠骑将军,父亲是已故华丞相,与太后又是血亲,身份显贵。”

    叶如娇曾在父口里听说过华家,祖上世代养马为生,到了骠骑将军这代不知道是不是烧了高香,竟出个将军,儿子又文采斐然,不到十七岁便高中,入朝为官。女儿更是嫁给了先帝,为先帝生下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我听说皇后如今膝下无子,唯有一位公主?”叶如娇在红香楼时偶尔会听那些来吃花酒的官员们闲聊,多多少少也听到些宫中的轶闻。

    “皇后打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生产时也是难产,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公主,因难产宫体损伤以至于后来难以有孕。”

    叶如娇心中不免惋惜,出身显赫的皇后未有皇子傍身,晚年不晓得是否会落得个凄惨的光景。当然,这些事与自己无关,毕竟她现在所坐的位置日后也许会属于自己。

    嬷嬷抿了口石桌上的茶,继续说:“圣上年近半百,膝下唯有二位皇子,长子乃慎贵妃所出,次子母妃是芯常在。”

    “芯常在?为何皇子的母妃地位会如此低,若我没猜错,常在是正六品。”她按耐住不住心中的疑惑,忍不住问。

    印象里,在她们云熙国,宫中位份低的嫔妃在侍寝后都会喝下凉药,为的就是皇子之母不是卑贱是人,玷污皇室血统。

    嬷嬷觉得有些奇怪,叶如娇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了皇嗣是天大的喜事,何关妃嫔地位高低,为皇上诞下麟儿,就算是宫女也是有功之臣。”

    叶如娇轻轻用手锤了下脑袋,尴尬的说了句:“是我糊涂,天家以皇嗣为重,能为圣上诞下皇子,芯常在劳苦功高。”

    “芯常在出身不好,是昭贵嫔从家中带来的侍女,机缘巧合下被圣上宠幸。也是她命好,就一晚便怀上了孩子。”

    夏槐见二人聊的火热,再加上正值盛夏,虽未到晌午,但暑气也逼得人难受。便去厨房端来了两份冰碗来给二人解暑,叶如娇端着碗喝了几口,再度开口问道:“昭贵嫔?又是何人。”

    嬷嬷放下冰碗,用手帕将鼻尖的汗擦去,开口:“昭贵嫔母家是谏议大夫,育有三公主,还抚养着二皇子,眼下是宫里风头最盛的。说来,小姐您是近日才回的府,怕是不知道三公主吧。”

    叶如娇怎么会不知道三公主,那个喜欢叶景予喜欢的不得了的痴情女子呗。

    叶如娇摇摇头,表示对于这个三公主并不了解,嬷嬷言:“三公主钟情叶侍郎许久,并扬言非他不嫁。如今已有十八了,仍待字闺中,急坏了昭贵嫔和她外祖家。”

    “不怪三公主惦记,哥哥这般样貌的男子世间少有,若我是三公主呀,定也牢牢抓在手里不想放呢。”叶如娇忍不住打趣道,手中的冰碗因为笑的幅度被晃出些许洒在身上,夏槐赶紧替她擦拭。

    嬷嬷笑盈盈地将叶如娇手中的碗接过,放在石桌上:“小姐您需记住,入了宫便不可如此随意的笑,笑不露齿,方体现大家风范。”

    叶如娇收了笑意,轻轻地哦了一声:“那慎贵妃呢?”

    “慎贵妃母家是尚书令,家世同皇后不相上下,却常年陪着太后一起礼佛。年轻时生的极其貌美,因而凌王生的也十分俊俏。凌王是长子,圣上对他寄予厚望,免不了日后就会成为太子。说来,明年选秀,也是有意为凌王选王妃。”

    两人聊着聊着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叶如娇拜别了嬷嬷回房用膳。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大抵已经理清楚了后宫如今的形势。

    皇后看似稳坐后位,但若是太后不在了,怕是会被拉下位。昭贵嫔看似最得宠又养育二皇子,但毕竟生母卑微,光靠这个养母群臣们定不会拥立他继位。反倒是慎贵妃,看似避世,实则手握最大的筹码,凌王。

    春梢低着头给叶如娇布菜,夏槐飞奔着说跑来,言:“小姐,三…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来就来了,与姑娘何干?”

    “三公主说,要见姑娘。”

    叶如娇放下手里的筷子,慢条斯理的拿起帕子擦嘴,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言:“让公主稍等片刻,我马上出来。”

    夏槐又跑着回前厅去回禀,春梢心中有些担忧:“姑娘,您不怕吗?若公主知道些什么,来寻您的麻烦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我是叶景予的妹妹,她如此爱慕他,自会做到爱屋及乌。”

    叶如娇远远地就瞄见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位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女子,满头珠钗首饰。踏入前厅,对着主位上的女子行礼,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三公主安。”

    肖思艺其实昨夜就听到风声,说叶景予同父异母的妹妹被接回,趁他不在,才敢来叶府。蛾眉敛黛,媚眼如丝,肌肤白腻如脂,腰肢窈窕。这是肖思艺对叶如娇的第一印象,她觉得若是母妃站在她身侧也会黯然失色,因为叶如娇美的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快起身,坐。”肖思艺递给侍女犀利的眼神,侍女忙不迭的上前去扶叶如娇起身。

    叶如娇落座后,心中感叹,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在自家还不能随便坐,得等人发话才能落座,哎。

    “叶小姐长的真是貌美如花,让人见了过目不忘。”肖思艺并未继承昭贵嫔的美貌,反倒是很像皇上些,以至于她每每看到美貌之人,都会抱怨上天的不公。

    叶如娇并不知晓她今日来的目的,不管是来拉近关系还是来试探口风,都得小心行事,用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公主谬赞,若能有公主这般好看的嫂嫂,臣女做梦都要笑醒。”

    肖思艺羞的脸色绯红,盛都谁不知道她喜欢叶景予喜欢的不得了,便叶如娇又说了句嫂嫂,面上是羞的低下头,内心高兴的心花怒放。

    叶景予忙完公务回府,就看见自家门前停了驾华贵的马车,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是谁来了。云霄打心底里替自家大人捏把汗,这祖宗又来了,真是日日不得闲。

    叶如娇和肖思艺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叶景予并未去到正厅,特意绕道去了书房,坐在书案前听云霄回禀二人的谈话,脸色越来越黑。

    “啪—”

    叶景予将手中的书重重的摔在桌上,拧着剑眉,语气冷冷地开口:“待会公主走后,把她带到我这来。”

    叶如娇记得叶景予的吩咐,未到门口相送,望着三公主远去的背影,咧着嘴挥手相送。

    “小姐,大人让您去书房一趟,有事相商。”云霄不知何时从何地出现,站在叶如娇身后。

    “哥哥既回来了,怎么不出来相见,三公主眼巴巴的等了好久。”叶如娇捏着娇滴滴的声音说,“云霄带我去书房吧。”

    云霄心想:姑奶奶,您可别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叶如娇故意走的慢些,一步当成两步,好不容易到了书房门口,又故所扭捏的不肯进去。还是叶景予在里头唤她,她才不情不愿的入内。

    “叶小姐好大的谱,几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半个时辰。”叶景予正捧着书,书正好盖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云霄识趣的走出书房,为了避免听到不该听的,还特意站到几米开外去守着。

    叶如娇假装啜泣起来,声音娇娇软软:“哥哥何必如此阴阳怪气,我晓得你是在恼我未经过你同意,私下同公主见面,可人指名道姓要见我,我又无权无势,怎么违抗的了。”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眼圈红红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天底下男人都会动心。偏叶景予是个铁石心肠的,仍然黑着脸,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敲打。

    “你觉得我是在恼你私下见公主?”

    叶如娇用手绢拭泪,声音略带哽咽:“那你恼些什么?我素来胆小,经不起哥哥吓。”

    “你…你…”叶景予觉着对付女人是件非常头疼的事,尤其是爱哭的女人,用指腹轻揉太阳穴,摆摆手不耐烦的说:“罢,你回去吧。”

    叶如娇得了特赦令不敢多待,生怕这位大爷又改变主意不让自己走,一路小跑回的房。

    云霄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的看着叶如娇的背影,刚刚好像看到她脸上还带着眼泪?扭过头去又看到主子坐在里头揉着太阳穴,一个箭步冲进去,问:“主子这是发生何事了?”

    “无碍,有些头疼。”

    “怎会头疼?回来时还好好的,要不要属下去叫郎中来。”

    “被某些人气的。”

    回到房内的叶如娇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便招呼夏槐她们一起用膳。

    “小姐,这不太好吧?哪有下人和主子一道用膳的。”

    叶如娇将她们拉到座位前,摁着她们坐下,又用筷子给她们各夹了只鸡腿放在碗里,言:“入宫就没这样的日子了,到时候整日呆在那红墙绿瓦的深宫之内,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女人,哪还有这般舒心的日子。快,赶紧吃。”

    两人笑眯眯的夹起鸡腿吃起来,主仆三人围坐在桌前,其乐融融的用着饭。

    用完晚膳,春梢和夏槐收拾着残羹剩饭,叶如娇坐在窗子的框上,拥琵琶入怀,许久未弹,有些生疏。伸出如水葱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动,发出悦耳的声音,余音缭绕,如云雾般许久未散。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

    叶景予站在书房内,听着朱颜阁传来的琵琶声,嘴里念出了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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